倒带

键盘手

我真是服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闹，以后我们更难接表演了！

贝斯手

对不起……我我我我一看到余音出现，我就慌了。你不知道机动协理执行员有多可怕！

贝斯手

还好维莱救了我们。

乐队众人整齐划一地转向缩在角落里那个穿着玩偶服的少女。

主唱

你排练来得这么晚。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维莱

…………

主唱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

穿着朋克的主唱半蹲在维莱面前，视线与它玩偶服上那双“可爱而炯炯有神”的大眼相对。

画面看上去古怪极了。

副吉他手

维莱说什么了？

主唱

她说，老板加钱让她之后的一个月，每天打工都多留一小时，给她算双倍工资。

副吉他手

也就是说我们下个月的练习室场地费用有着落了！？

众人听后，纷纷露出喜悦的神情。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么一支几乎全员无业的地下乐队，场地费和录音棚的费用可真够受的。

他们激动地朝着维莱举起手，想与她击掌，然而维莱却像只受惊的小狗，彻底躲到了主唱身后——虽然她的身形仍清晰可见，根本无法被完全遮挡。
乐队成员们见状，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有些无奈地收回手。

维莱

…………

主唱

她说，那个叫余音的女孩子不是冲着贝斯手来的。

键盘手

你怎么知道？

主唱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

主唱

你看当时他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那个叫余音的也没去追他，而是留在这边跟我纠缠。

主唱

要我说，她似乎更在意我手里的包。

贝斯手

你是说…………她想抢我们打包的免费零食？

副吉他手

呃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艾达机器人？

副吉他手忍无可忍地从包里掏出存储盘。

键盘手

她要我们的存储盘做什么？总不会什么隐藏的狂热粉，要来抢我们的歌吧？

主唱

……我记得她说存储盘不是我们的。

副吉他手

不是我们的，还能是谁的？

主唱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微蹙。

主唱

其实这个存储盘是我从咱们录音的那个音乐工作室拿的。但是这跟她这个艾达人有什么关系？

贝斯手

让我看看？

随着一阵磕磕绊绊的输入，贝斯手的手速逐渐加快，很快……一团“乱码”便被完整恢复了出来。

键盘手

你还有这门手艺？

贝斯手

我虽然版本落后了一点，但是比起森罗的技术还是很先进的。恢复数据不过是举手之劳。

贝斯手

咦？怎么有这么多段复阶文字？呃，好久没看复杂文件了，我的成像仪要过热了。

副吉他手

你这个废材居然能读懂——

副吉他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乱码”，意思不言自明。

贝斯手

说了这不是乱码啦！

维莱

……

主唱

维莱想问，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贝斯手

拿远一点看，好像是某种信息归档框架的蓝图设计。等下，这里边边角角怎么塞了这么多注释信息，这是当成备忘录写了吗？

副吉他手

我看看，我看看！这……更像日记吧？

键盘手

我们不该看吧？

主唱走了过来，手搭在键盘手的肩上。

主唱

你该去上班，他该当个男子汉，他该做个好机器人，我该去上学——我们不该做的事多了去了，但都没少做。

主唱

让我们看看那位女士究竟为了什么在追我们？

（回忆开始）

在距离矿区最近的一家快餐店内，矿区工作人员络绎不绝，店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与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人群不同，余音独自坐在角落里。
她戴着兜帽，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一只手还捂着耳朵，似乎要将周围的喧嚣彻底隔绝。

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敲击着存储盘，显得心事重重。

APPLY QUEST(223)

APPLY TARGET IN #136

APPLY QUEST AND LINK FROM#136

Function SetValue(54)

local scene: Ada

余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将Ada改成了Senlo并加上了一行注释。

-- 已经来到森罗

店员

您好，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余音

……小杯热可可，三包糖。

店员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有大杯、超大杯，没有小杯哦。

余音

……？

在忍住自己大声斥责这一行为有多么不符合常理的冲动后，余音还是咬牙点了实为小杯的大杯，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投注到存储盘上，多少有些放纵地输入一行又一行的注释。

-- 已经来到森罗12天。

-- 委员会谈话，已过去20天。

-- 提交异常行为报告19天。

-- 乔一失联，已过去19天。

-- 老师

余音再次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视线尽头、矿区上方的天隙通道。

光是想到在那一边老师已经下线的事实，她就觉得痛苦。

可是她所遭受的一切本质上只是一场意外。

这不是文件审批，没有发起人、经办人，验收者等环节。
就算她想要发泄，也没有符合逻辑的发泄对象。

余音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望地关掉了自己刚开了个头的工程文件。
而桌面上，像这样的工程文件还有很多，有些已经完成了，有些还只是半成品。

并没有任何人要求她写这个。
在来到森罗后，她暂时并没有被安排任何工作。

（回忆开始）

？？？

我们更推荐你这样的异世界人员先自由地体验海临。

？？？

在这里，一切都没有界限。

（回忆结束）

余音甚至一开始都没理解那个白荆研究员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她只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个叫做森罗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像感染了那种未知病毒程序一样随意行事，每一个人都可以被称作不稳定因素。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社会为什么还没有崩溃。

于是她开始编写各类归纳数据所需要的程序，试图从这个新世界的信息洪流中寻找到答案。

或者，没那么复杂——

余音就是单纯地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就要崩溃了。
她无法接受无所事事的自己。

她就像还在艾达时一样，每天按时拿起存储盘，花至少7.5小时写程序。
从行人信息快速整理工具到每一个电子设备的型号汇编，

余音情不自禁地给能看到的一切信息做整理，给她脑内还记得的艾达信息做整理，然后全部上传到了白荆科技向异世界人员提供的临时数据库里。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非要说有特别的行为，就是她还给白荆递交了简历。

事实上，她并不是什么武力超群的同调者，但是她相信她的异核能力总能派上用途。
而且她想要通过白荆了解逆向回归的最新进程——这对她非常重要。

通讯器的鸣叫打断了余音的思考。

她很意外那名接待过自己的白荆研究员的头像出现在通讯器上。

余音

（白荆科技？）

余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通了。

研究员

余音小姐，你好，我是白荆研究员……

余音

我知道。请问是我的简历通过了吗？

研究员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打电话来是为了别的事。我看了你上传的那些工程文件还有那些注释……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就在余音下定决心、强行挂断电话的瞬间，研究员的下一句话却像磁石般牢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研究员

请问你认识梅德吗？

余音

……谁？

研究员

一位来自艾达的家庭服务型机器人。

余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研究员

OBJ234691。

余音站了起来。

余音

她也在这里？

研究员

是的。15天前她通过天隙通道而来，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余音

（原来乔一没有失联，原来她也掉到森罗来了。）

余音

（太好了。）

余音

（不知道她体内的病毒程序怎么样了？委员会在她来到森罗前有找到她、修复她吗？）

余音

（不过对乔一来说，不管有没有修复，她都能轻松应对在森罗的生活吧。）

来到森罗这么多天，余音第一次感到一股喜悦。

研究员

她被招募进白荆科技的外勤队伍中，目前正在出任务。任务急缺专业人才到现场进行数据支援，我看到你也是艾达来的，也许在沟通方面会比森罗的工作人员更……

余音

地址。我马上出发。

余音赶到现场，很容易就找到了白荆的团队。

那位接待过她的白荆研究员正与另一位白荆员工站在某座楼下，围着一个手提箱大小的设备打转。
而乔一低头垂首，就站在他们身后一步半的位置。

自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只过去了19天，余音却觉得恍若隔世。
此刻看着乔一，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你在艾达的最后那几天去哪儿了？
委员会找上你了吗？它们修复了你吗？
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道我也来森罗了吗？
这些天你在做什么？

这些问题盘旋在余音的脑内，但是眼前还有其他正事要做。

研究员

余音小姐你来了。你好，我是监督。关于本次紧急事件的相关信息，我刚才在路上已经发给你了。

余音点了点头。

——白荆科技在旧城区建了X能源相关的信号基站。

——反X能源的居民对此感到极度的不安，试图暴力强拆基站，结果触发了警报。
直到白荆派人到这儿，强行闯入的居民还在里面，强占着不走。

余音

公事公办，报警处理。

监督还什么都没说，他/她身后站着那位白荆员工却笑出了声。

白荆员工

真不愧是艾达来的，背后这个也是这么说的。

监督

咳，是这样的。森罗这边的考量是：那些居民也没有坏心，只是缺乏对我们工作的基本了解。

监督

我们不要激化矛盾，尽可能和平解决，这样也便利以后开展工作。

余音

……我不明白，但是我尊重。你直接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白荆员工

天啊，这句也一样。

余音有些困惑，她不觉得乔一的行事风格会和自己一样，但是她没时间细想，监督已经开始布置任务了。

监督

这次任务，我、余音、OBJ234691三人进去，另一个员工就留在外面维持防护装置。进去后，最好的结果是我通过谈判将居民劝离。

监督

如果事情恶化，就需要OBJ234691将他制服后带出。

余音

那我呢？

监督

余音小姐，我看了你的档案，我……需要你的超阅症帮忙。

监督

基站本身没有危险性，但是布置的电线盘根错节，旧城区的电压又很脆弱。

监督

我们刚才赶到时，电线应该已经被扯断了几根。电压愈发接近临界值。

监督

事态继续扩大的话，很容易造成区域性断电，这一片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监督

我需要你进去后，先肉眼排查已经坏了的和损害风险较大……超过86%的电线。

看来他/她确实看过了余音的全部工程文件——就连表述习惯也亲切地换成了艾达人更习惯的精确表达。

监督

将其归纳后，将信息传输给在外面的同事。他会帮忙全部转接，维护区域电压。

说话间，监督将两个通讯装置分别塞给了余音和乔一。

这个装置使用的竟然是艾达和森罗的双接口设备。

监督

鉴于你和OBJ234691都是艾达来的，我给通讯装置进行了一点微小的改动，方便我们三个人之间信息沟通转录。

说话间，通讯装置上弹出了楼道布局地图的提醒通知。

就在余音埋首快速阅读的时候，白荆员工凑了过来。

白荆员工

这可是你来的路上，咱们的研究员现场改的，是不是超级厉害！

监督

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根据余音你提交的工程文件改了下接口而已。

余音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将自己编写的内容应用于实践。

监督

你提交的内容很有启发性。特别是你使用的信息归纳法……之后我有很多想和你请教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余音

好。

余音超快的回答不仅吓了监督一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监督

那我们先完成任务。

一直站在他们身边闷不做声的乔一像是被这句话激活了一样，抬腿就往里走。

余音

……乔一。

乔一径自往前走，没有停下。余音不得不小跑几步，拦在了乔一面前。

余音

你有录入楼道地图数据吗？你的数据端口……

乔一保持着仿若永恒的笑容稍微歪了歪头，手腕一翻，让余音看她皮肤下隐隐透光的无线接收器已然完成数据传输的提示灯。

余音愣住了。

余音

（她的数据端口升级了。）

余音

（什么时候？她自己搞的？还是……委员会？）

在她想明白之前，乔一已经将她甩在了身后，身影迅速消失在老旧楼道之中。

监督

其实看你的资料时，我以为你和梅德……OBJ234691是朋友，但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余音

……机器人不交朋友。

监督

但你是人类。

余音没有再接话，只是转身，跟上乔一的行动。

余音沿着楼道一路行至天台门口。

一路上，楼道中的信息量不可避免地挤进她的脑海。

尽管这里的一切陈设都十分古旧，但是能看出有人一直在认真打理、维护。
就像楼道中那些技术原始的电表箱，上面居然专门放了一些新换的花盆、剪纸的装饰，每一个还都包了防撞角的软胶。

占据信号基站，虽说是因为不能理解新技术，但也是因为他们真的很在意家人所造成的连锁反应。

余音好像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白荆优先选择和平解决这次事端。

但当走在最前面的乔一推开门，真正面对横亘在一堆电线中间手舞足蹈的老伯时，余音还是感到有些头疼了。

监督

老伯怎么把白荆仪器的外壳都撕下来了？

监督

那个……叔叔……

老伯

诶诶诶诶你是谁！穿得古里古怪的……等下，后面那个！我认得你这身衣服，你是白荆科技的！

说话间，老伯扬起手里不知哪里来的金属棒子，直指研究员的面门。

老伯

看你面相也蛮年轻的……实习生、临时工是不是！跟你讲话也没用，把你们领导给我叫过来！

老伯自己越说越激动，竟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起来手中的金属棒。

余音与研究员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在老伯背后，收到磁场牵引，电火花若隐若现。
仪器脱落，砸到电路还好说，砸到老伯身上，他很有可能一头栽到仪器中间触电。

余音

乔一！

乔一没有回头。

监督

梅德。

余音心情复杂地看着乔一回头。

监督

想办法让老伯远离那些电线。

乔一想也没想地抬起手，一阵没由来的风从她的脚底盘旋，带起了她的裙摆。

余音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乔一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把老伯和研究员都吓了一跳。

余音

你对着一般人启动高压气冲做什么？

乔一

让该名自然人远离电线。

余音

你这么做，他起码会断4根肋骨。

乔一

仍处于合理合规的风险范围之内。这是完成指令最有效的方式。

余音惊讶地眨眨眼。很难想象合理合规这个词会从乔一嘴里说出来。

余音

……………………你到底是谁。

梅德

编号OBJ234691，梅德。

说完，乔一直接无视余音的压制，隆起身体试图站起来。

那双纤细的手不可阻挡地重新对准了老伯。

老伯

唉，两个小姑娘这是做什么？怎么吵起来了啊？

余音

……

余音

………………

余音

机动协理执行员7816739。

余音

强制关闭指令：63771。管理员权限：8370。

0.43秒后，引擎停了。乔……梅德的成像仪彻底黯淡。

虽然无心在意，但是余音的超阅症仍然将监督趁机把老伯拉到了安全区域的事塞进了她的大脑里。

余音

……

余音

（呼吸。过滤。归因。分类。呼吸。）

余音拉起梅德的手，对准她刚才展示过的无线数据端口。

余音

机动协理执行员7816739。

余音

强制开启指令：43751。管理员权限：8370。

余音沉默了一下，首先她不清楚梅德在来到森罗之前有没有被委员会带走过。
其次，她很难确认变成这样，到底是因为病毒程序还是穿过来的时候遭遇了其他损伤。

总之她开始尝试。

修复系统：启动。脑模块损伤：筛查。
无结果。
病毒程序：筛查。
无结果。
……LOG文件：调取。

梅德的手腕上当即跳出来一个投影弹窗，上面按照时间顺序记录着每一次修改的时间节点和执行过的指令。

余音

……你的从属协议为什么是空的？

梅德

并未注册。

余音

怎么可能呢？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切换为倒序查看模式。

余音

展示你的第一条进程信息。

19天前，晚上23:10分。格式化程序已完成。

世界纷纷扰扰，余音耳边却像消磁后的真空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了。

等到研究员听到铁门吱嘎一声抬起头时，天台上只有剩下仍处于关机状态的梅德，已不见余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