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hrymal·泪腺

钧天市·天阿山盘山公路

黑曜时2044年7月2日 3:49

深夜电台

我们来接通下一位的哥的姐的来电。喂您好，能听到么？

电台来电

你、你好106，……我……我最近和我老婆离婚了，儿子判给了我，但是……他看起来不想跟我，我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他也拒绝跟我沟通。

电台来电

每天晚上不回家，也不要我送上学，前两天我俩吵了一架，他说他不想上学了，想去别的城市打工……唉……我知道他就是不想见我……

北洛

……

电台来电

我知道我有问题，他脾气也随我，倔得很，我们俩这情况——

北洛刚抬起手，就有只大手动作更快，北洛看着那只手随意拨弄了一下旋钮，下一秒，带着轻微电流声的电台声音消失，转而流出婉转悠扬的音乐。

夜车司机

唉，半夜的电台经常来来回回是这些东西，可能是这个时间段还没睡觉的人都容易多愁善感吧。

夜车司机

但是开夜车很容易犯困，尤其是像咱们现在这种一马平川速度平稳，更是催眠，不如……聊会儿？

北洛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可能遇上了此时此刻最不想应付的话痨司机，可能还要包含说教成分。

北洛

……聊什么。

不知道脑子抽了哪根筋，本来想干脆利落拒绝的话在轻缓的车载音乐再次入耳时拐了个弯，换了几个字。

夜车司机

唔……喜欢车么？

北洛

什么？

夜车司机

车啊，喏。

夜车师傅在寂静的盘山路上按了下喇叭，不过很快声音就被甩在了后面，北洛已经有点昏沉的大脑跟着清醒了点。

夜车司机

这是我刚买的车，选了好久才下手，还没收拾完，所以后座乱成那个样子，不然不会让你坐副驾驶。

北洛

刚买的车就舍得开出来做专车司机？

夜车司机

………………………………

夜车司机

……对，要么怎么说巧呢，你是第一个乘客。

北洛

那你生意挺差的。

想起自己路边等待的20分钟，北洛觉得还挺合理的。

夜车司机

………………………………

油门又被踩下去了点，北洛轻轻皱眉，看了侧视镜一眼。

北洛

这车引擎是不是换过。

夜车司机

？！你怎么知道？

北洛

听出来的，踩油门的时候声音不一样，你这个转得快，声音高。

夜车司机

耳朵还挺好使……

北洛

根据交通法，你属于非法改装。

夜车司机

！

夜车司机

懂得还挺多，看起来也不大啊……初中生？现在的初中生已经学这种知识了？

北洛

不是学校教的。

北洛

我家有很多法学书，没事翻到的。

夜车司机

家里有人学法？还是从事相关职业？

北洛

……我妈是检察官。

夜车司机

这么厉害。

北洛

我爸是警察。

夜车司机

……厉害，原来是我不小心撞到“警法世家”的枪口上了，唉~小同学，看在这几十分钟夜车的份儿上，放我一马？

北洛

你随便，我对这些没兴趣，有人感兴趣就行。

夜车师傅快速地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少年，微微抬起嘴角。

夜车司机

怎么，家里还有兄弟姐妹？

北洛

早几分钟而已，算什么……

夜车司机

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是算的哦。

北洛

……

夜车司机

你刚刚说——

沙哑的女声吟唱乐打断了车内刚刚开始的“闲聊”，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信息，夜车师傅接通了电话。

打电话求救的人

路哥你人呢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夜车司机

……好好说话。

打电话求救的人

不是说好晚上去跑几圈么！“墨翼”那帮人都扣了我两圈了——

夜车司机

所以是快输了打给我哭？丢不丢人。

打电话求救的人

路哥你不会打算开了我吧！不要啊我对咱们车队忠心耿耿我——等一下，所以路哥，你大晚上也没睡觉，也没来跑，你干嘛去啦？

夜车司机

生活不易，打工赚点外快。

打电话求救的人

什——

夜车司机

行了，开车的时候不能打电话知不知道，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挂了啊。

打电话求救的人

？？不是哥——

北洛

……

北洛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丝毫没有避着他，让他将整场对话听了个完整。

——这期间他偷偷打开打车软件，上面没有任何行程记录，只有一行孤零零的提示：

司机已取消订单，附加原因：修路不好过去。

北洛

……

种种可能得迹象表明，他为人13年以来，第一次上了「黑车」。

「夜车司机」

不好意思让你听了点有的没的，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来着……

被打断的车载音乐重新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几首曲子，轻快的爵士乐铺满不大的空间，北洛侧头看向依然认真开车的“夜车司机”，说不上自己现在什么心情。

「夜车司机」

哦对！我刚刚想问，你对那些警啊法啊的都没兴趣，那有什么有兴趣的么？

可能因为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并不擅长熬夜，北洛刚刚还在思考是不是应该采取必要措施的脑子卡了壳。

北洛

……

北洛

……我……

车窗被适时地降下来一点，专属于高速行驶车辆和风摩擦的噪音敲响耳膜，而同时，天阿山的杜英花香气也跟着穿堂而来，钧天市已经悄悄入夏，今年的山杜英又开了。

少年忽然没了想其他的心思。

北洛

……我喜欢现在这个感觉。

北洛

想要再快点，想要追上……追上……

驾驶座上的人又瞥了眼少年，降下车速，抽空拿过毯子扔过去，接着他关上两边的车窗，微微打开顶窗，避开了直吹。

「夜车司机」

早说啊，我的专业。

「夜车司机」

走，哥带你玩点刺激的，千万坐好，祈祷自己别晕车。

北洛

你要干嘛？

「夜车司机」

去追太阳。

钧天市·天阿山盘山公路

黑曜时2044年7月2日 4:46

北洛站在朴素的观景台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天阿山也有观景台，毕竟没事根本不会有人来这种地方专门停车。

「夜车司机」

……嗯？

听到声音，北洛回头，看到开车一个多小时“高速”的人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愁眉不展。

「夜车司机」

……不是吧，这年头还有扫码支付没反应的自动贩卖机？上次来还能扫啊……

真的有点渴的北洛沉默地挪开视线，看向山下霓虹色的城区，下意识寻找自己家的位置。

「夜车司机」

小……呃，给。

北洛

不是不能扫码？

「夜车司机」

要么怎么说咱们也不能完全依赖现代科技呢，有时候口袋里塞几个硬币就可以多条出路。

北洛手里被塞了一罐牛奶，而对方手里是一罐黑咖啡。

注意到视线，夜车司机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易拉罐。

「夜车司机」

想喝这个？

其实没什么想不想，他只是又想起了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马克杯和不接受自己扫码购买咖啡的贩卖机。
只是不喜欢感受到的“当自己是个孩子”的气氛。

很多人都这么看他，给自己讲道理，输出“正确”的观点，他不需要这些。
可现在有两个人甚至更多人就在这么干，让他很烦躁，所以他选择了在这个夜里出来透气。

「夜车司机」

实话实说，咖啡因，你这个年纪最好先别喝，提前依赖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洛又感到烦躁，他压下冒出的想法，选择了“更成熟些”的回答。

北洛

多少钱，我转你。

「夜车司机」

一会儿再说这个。

北洛

……

北洛

来这干嘛？

「夜车司机」

别急啊同学，还有……嗯，还有一分……哦，来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北洛看到全城的霓虹忽然熄灭，而下一秒，金色就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冲破了夜色，铺向它平等照耀的每一寸土地。

四点五十整，天亮了。

他们追上了太阳。

北洛

………………

「夜车司机」

这个季节钧天天亮得早，刚好能被这个时间上山的我们赶上。

「夜车司机」

日出也不算稀奇东西，但猜你没看过自己家的日出，这可是这座城市的最佳观景点，只有我知道。

「夜车司机」

现在你是第二个。

男人双手搭在栏杆上，满意地看着金色的天边和睡醒的城市。
像是看到少年眼中对于“第一第二”的不解，男人笑着折腾着手里的饮料。

「夜车司机」

因为我喜欢这条盘山路，我还知道这里一共13.3公里，42个弯道，去年这里重新栽过9棵山杜英。

北洛

喜欢……盘山路？

北洛听说过很多喜欢，但是13年的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喜欢一条路。

「夜车司机」

哦，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说，不过咱们现在也是一起看日出的关系了，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驾驶证递了过去。

路远

我叫路远，“忘路之远近”的路远。业余赛车手，最近正打算开家小修车店，头一次当专车司机，多谢老板照顾生意~

路远

所属世界：黑曜（无）
世界编号：UPD-0004#643XXL24H-II
自称业余赛车手。人缘极佳，爱车如命，目前正在筹备一家自己的修车店。

赛车手……

所以喜欢盘山路？

犹豫了一下，北洛掏出学生证，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其实回头一看，他已经不经意间暴露了太多个人信息，平时他并不会这么做。

北洛

北洛。

北洛

这是学生证，我会正常付钱，你不是专车司机我已经知道了。

路远

好吧，北洛同学，你说过好几次“付钱”了，不用一直强调，相信你不会跑单。

路远看着凑在一起的驾驶证和学生证，莫名觉得好笑，将趁少年看日出时抽走的易拉罐重新塞回少年手里。

路远

不喝？

易拉罐已被贴心地打开，北洛低头喝了一口。

北洛

！

路远一手搭在栏杆上，仰头喝了口手里的“黑咖啡”，咧咧嘴。

路远

我把它们兑在一起了，适量摄入问题应该不大，嗯，第一次喝咖啡牛奶，味道还不错。

路远

多谢款待，北洛同学。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迎着刺目的阳光，北洛猛地低下头。

北洛

……

一只大手呼噜上少年不听话到处乱支棱的头发。

路远

不能一直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开启自动保护机制流眼泪，得像我一样带个墨镜。

等了不知道多久，北洛又喝了一口“咖啡牛奶”。

迎着日出，他忽然就不介意暴露更多“个人信息”了。

北洛

我妈死了。

北洛

是我爸开的枪。

北洛

我哥说他们是对的，我要理解他们。

北洛

并排说出来都觉得荒唐。

…………………………

“咖啡牛奶”见了底，易拉罐被捏得变形，下一秒被从手里抽走。

路远

下山还要一个多小时，我带你去吃家我最喜欢的面馆。

路远

然后……嗯……算了，先吃饭，走。

路远

哦对，给。

北洛抬头，下一秒，过大的墨镜就被戴在了他脸上，北洛忙抬手扶住。

路远

借你，阳光太大啦，还能挡挡风，“结账”前记得还给我就行。

路远

走吧北洛同学，下山去，咱们把所有东西都甩在后面，包括刚刚追上的太阳。

路远

在这条我喜欢的盘山路上，用你喜欢的“再快一点”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