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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级申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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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9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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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3-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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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级申诉
启禀大人!启禀大人!那个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是,他是个可恨的家伙,是恶毒的人哪!啊,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不能再容他活着!
是、是。我会平心静气地向您禀报。那个人,我不能再容他活下去了。他是世人之敌。是,我什么都说,我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全部向您禀报。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马上带您去。去把他切碎吧,去杀了他吧!那个人……是我的师尊,我的主,然而却与我同年,都是三十四岁。我只比他晚生两个月,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差别吧?人与人之间,本该没有那样可怕的悬殊吧?可是,至今为止,那个人是怎样恶意地使唤我,又是如何肆意嘲弄我的呢!啊,我受够了。能忍的都忍了。当怒不怒,枉自为人!
至今为止,我是如何暗暗庇护着那个人的,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不,那个人知道,他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要恶意贬低我。那是个傲慢的家伙,因为受了我许多的照顾而心有不甘,对自己感到失望了。那是个傻子般的自大狂啊!
他好像深信,受我的照顾对他来说是个什么奇耻大辱。他怕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急不可耐地想向人炫耀呢。笑话!世上哪会有这种东西?
在这世上活着,谁都不得不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然后压榨着劳苦的人们一步步辛苦攀爬,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那个人到底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到吧。
我看他不过是个二愣子。
要不是有我在,他和那帮愚蠢无能的弟子们一定老早就倒毙在哪里的荒郊野外了。
“狐狸有洞,鸟有窝,人子却无枕头之所。”[1]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算是老老实实坦白了。
彼得又能做什么?雅各、约翰、安德烈、多马[2],一帮傻蛋,成群结队地跟着那个人亦步亦趋,满口甜腻肉麻的奉承话,狂热执迷地虔信着天国之类的荒唐事儿,只等着天国到来的那天,他们全体一跃而为左大臣右大臣之类。愚蠢的家伙!
连一日三餐都犯难,要不是我设法筹措,他们岂不只有饿死的份儿?
我劝那个人去布道,私下里便向聚拢来的人群收取香钱,又向村里的财主索要供品。从住宿的安排到日常衣食的购求,都是我在不厌其烦地操办,然而,那个人和那些笨蛋弟子们,连句道谢的话都没对我说过。
非但不道谢,那个人还对我平日里不为人知的辛苦操劳视而不见,时常提出些了不得的奢侈要求。在我们只有五个饼和两条鱼的时候,他竟给我出这种荒诞的难题:说要把食物分发给眼前一大帮子人。我背地里实在是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筹齐了他要的食物。
说起来,至今为止,我帮着那个人制造“奇迹”、耍弄那些危险的魔术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照这么看来,我决非一个吝啬的人。
不但如此,我还是个情趣相当高雅的人呢。
我觉得那个人,是非常美的人。他就像孩子般地无欲无求。我为了一日三餐拚命积攒钱财,然而转眼间这钱又一毫不剩,全都被毫无意义地浪费尽了。
可我并不怨恨。因为那个人很美。
尽管我原本只是个穷商人,却觉得自己也颇能理解那些被称作“精神家”的人。所以,即便那个人把我一点一点辛苦积攒起来的小钱傻瓜般地挥霍一空,我也毫不在意。
虽说毫不在意,心中仍然不免期待:他如果偶尔能对我说上句贴心的话也好啊,可是那个人从来都只会恶意地驱使我。
一次,那个人在春天的海边信步而行的时候突然唤了我的名字,对我说:
“也承蒙你照顾了。你的寂寞和苦闷,我是知道的。可是,你这样成天摆张不高兴的脸,我却不能允许。
“寂寞的时候露出寂寞的面容,那只是伪君子的作法。
“特意满面愁容以示人,不过是为了让人了解自己的寂寞。如果真正相信神,那么你即使在寂寞的时候,也要若无其事地把脸洗净,在头上涂抹膏油,面带微笑才对。
“你还不明白吗?即使他人不能了解你的寂寞,在你目所不及的地方,你至诚的天父一定能够看到,这不就够了吗?这不就足够了吗?
“寂寞,是人之皆有的啊。”他这么说道。
不知为何,听着这些话我只想放声大哭——不对,即便我不能蒙受天上的父谅解,不能获得世上人们的理解,只要您、只要您一个人能够理解,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爱您。不管其他弟子们是如何地深爱着您,他们的爱都无法与我的相比。
我比任何人都爱您。彼得和雅各他们,不过是指望着跟从您会有什么好处可得,他们不过是在考虑着这些。
但是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即使跟从您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离开您。这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您离开了人世,我也很快会死。您不在我是活不下去的。
其实我一直在悄悄考虑着一件事,那便是让您离开那所有的无聊弟子,也停止宣讲天父的教诲,作为一介平头百姓,只与母亲玛利亚夫人和我在一起,永久相伴,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我在村里还有一户小房子,年迈的父母住在那儿。
我还有片广大的桃园。每到春天,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桃花都开得灿烂极了。
我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我愿意长久侍奉在您左右。请您也娶一个好妻子吧。
我这么一说,那个人微微笑了,“彼得和西门都是渔人,也没有美丽的桃园。雅各和约翰也是赤贫的渔人,对这些人而言,能让他们安度一生的乐土,哪里都没有。” 他自言自语般地轻轻嗫嚅着,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在海边散步。和那个人心平气和交谈的机会前前后后就只那么一次。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向我敞开心扉。
我爱那个人。他要是死了,我也一起死。
他不是别人的东西,他是我的。如果要把他让给别人,我宁可先杀了他。
我舍弃了父亲,舍弃了母亲,舍弃了生养我的故土,跟随着那个人走到了今天。我既不相信天国,也不相信神。
我同样不相信那个人的复活。他又怎么会是以色列人的王?
那些笨蛋弟子们一心相信他是神的儿子,从他那里听闻了所谓神之国度的福音后,正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马上就要失望了,我很清楚。
“汝等高高在上的,将被降到低处,低微卑下,将要升至高处”。那个人曾经如此许诺,可世上真会有这等便宜事吗?他是个骗子。
他的话从头到尾都是疯言疯语,我半句不信。我只信奉着那个人的美,这样美的人世上绝无仅有。我纯粹地爱慕着那个人的美。
仅此而已。我并不指望任何报酬。也没有想过跟随那个人,不久便能得见天国,到时候风风光光荣升左大臣右大臣之类的,我没有那种劣根性。
我只是不想离开那个人,只要能够呆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声音,远远看着他的身影就足够了。除此之外,可能的话便希望他停止说教,只和我一个人终生相伴、永不分离。
啊!要是真能那样我该有多幸福!我只相信今生的、此世的欢愉,来世的审判之类,我倒是一点不怕。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接受我这不求回报的纯粹的爱情呢?!啊,请杀了他吧!大人!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马上便带您去。
那个人瞧不起我,憎恶着我。我被他讨厌了。我照料着那个人和弟子们的生活,把他们从日复一日的饥渴中解救出来,为什么,他还要那样恶意地贬低侮蔑我呢?——请您听听看吧。
那已是六天前的事了。当时,那个人在伯大尼的西门家里用餐,村中妇人马大的妹妹马利亚手捧一个盛满了真哪哒香油的玉瓶,悄悄走进了设筵的房间,冷不防将那瓶油一古脑儿浇在了那个人头上,从头到脚淋了他一身。接下来,她不但没有为这失理的行为道歉,还镇静地蹲下身,用自己的头发细细擦拭起那个人濡湿的双脚来。一时间,香油的气味满屋子弥漫。那真是异样的光景。我一下子就火了,冲着那姑娘怒吼起来:“不许无礼!
“这样做,岂不连衣服也弄脏了?而且,把这么贵重的油一次倒光,你也不觉得可惜吗?你是傻子啊?!
“光这点油就能值三百钱吧?把它卖了,拿三百钱去布施给穷人的话,那些穷人不知会有多高兴!而你却做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我这样狠狠地斥责了她一顿。于是,那个人一脸严肃地瞪向了我:“不许责骂这个女人。她对我作的是件难得的美事。
“拿钱布施穷人,从今往后你们还有很多机会,不是吗?然而你们能够施给我的却不多了。其中缘由,我本来不打算说。只有这个女人知道。她在我身上涂抹香油,是为了安葬我而准备的。你们最好也把这件事记住。普天之下,不论到哪里去传讲我这短短一生的事迹,你们都务必要提到这个女人今日所作之事,作为纪念。”说完,那个人原本苍白的面颊上竟泛起了几分潮红。我压根儿不信他说的话。
又是在照搬那套惯行的夸张戏了吧。我这么想着,本来可以把这当耳旁风姑妄听之的,然而那时候,那个人的声音、他的眼中的色彩,却让我产生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我顿时疑惑了起来,又仔仔细细重新端详那个人的面孔:他那微显潮红的脸颊,浅泛泪光的瞳眸——哈!原来如此。我立刻明白了。啊,可恶!这件事,光说说都让人难堪到极点呐!
那个人,爱上了这个贫贱的乡下女人,不是吗?难道这绝无可能?即便真不是这样,然而,危险啊!难道他心里就不曾有过一丁点儿与此类似的可疑情感吗?想必他也有的吧?对这种傻里傻气的乡下女人,他要真是萌生了什么特殊的爱情,那将是怎样一种失态!简直是无法抹消的大丑闻!我这个人,对于人类心中类同于“羞耻”的情感,天生便能够敏锐地嗅出来。
我也明白那不过是种低俗的嗅觉,并不喜欢这样,但我确实具备着一眼便能看透他人弱点的敏锐。
那个人,即便只是稍稍动心,他对那无知的乡下女人怀有特殊情感这一点,果然是不会错的。我的眼睛还没花吧,确实如此!啊!我不能忍受,我无法容忍!我想着,要是那个人成了这副德行,他便没希望了。
那简直是极致的丑态!从前,那个人不管有多受女性欢迎,始终是优美从容,心静如水的,从未露出过丝毫心浮气躁的样子。现在他是头脑发昏了!简直不知检点!
或许该说那个人年纪尚轻,会有这种时候也是难免,但这么说来,我和他同岁,还比他还小两个月。要说年轻,我也一样年轻吧?
然而我却忍耐着寂寥,将整颗心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至今为止都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马大的妹妹马利亚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虽然她姐姐长得五大三粗,牛一般壮实,性子也粗鲁,除了干起活来“乒乒乓乓”的还算麻利之外,她只是个一无可取之处的乡下妇人;可是马利亚却不同,不但骨骼纤巧,皮肤通透白皙,手脚也生得纤柔秀气,一双湖水般幽深澄净的大眼睛,总以一种如梦似幻的神情朦胧地眺望着远方,她是个让村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气质高贵的姑娘。连我也曾想过,进城的时候,要不要悄悄买条白丝巾什么的带回去。啊,我已经弄不明白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呢?——对了,我是不甘心,什么缘由,却弄不清楚。我懊恼到只想捶胸顿足。如果说那个人年轻,那么我也年轻。我是个有才能、有房又有田地的体面青年。可是,我为那个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特权。我被他骗了,那个人是骗子!大人!
那个人抢走了我女人。不,不对!是那个女人,从我这儿夺走了那个人。啊,这也不对!我说的全是疯话,请您一句都别相信!
我已经弄不明白了。真是抱歉!不觉间说起了无根无据的话。这种轻浮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有的吧,我竟脱口说了好些丢人的话呢。
虽说如此,我啊,仍然懊恼得很!我懊恼到恨不得抓胸挠腑!什么缘由,却弄不清楚。啊,嫉妒是怎样一种折磨人的恶德呢!
我如此不顾一切地爱慕着那个人,追随他直到如今,他却连句温和亲切的话都吝于赐予,反倒是满脸通红地去袒护那种卑贱的乡下女人。啊,他果然是个不知检点的家伙,脑子坏掉了!那个人已经没有希望了。只是个凡夫俗子,仅此而已,死不足惜!这么一想,不意间,我开始考虑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大概是被恶魔蛊惑了吧,自那以来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干脆用我的手来杀了那个人。反正他早晚都要被杀的。就连那个人自己,也会时不时、莫名其妙地表现出想促使自己被杀的倾向。那么就用我的手来杀他吧。我不会让别人来杀他。杀了他以后我也死。
大人,我这么哭哭啼啼的可真丢脸,是,不哭了。是、是,我会冷静下来好好向您禀报。到了第二天,我们终于动身向着憧憬已久的耶路撒冷出发了。大批大批的信徒跟在那个人身后,男女老少都有。在我们即将到达耶路撒冷圣殿的时候,那个人看见路边停着一头衰老的驴子,便微笑着牵来骑上,还一脸高兴地告诉弟子们:这正是应验了预言中所说的:“锡安的女子啊[3],不要惧怕,快看,你们的王骑着驴驹子来了”。可是,唯独我只觉得满心沮丧。——那是多么可怜的丑态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逾越节的日子,进入了耶路撒冷的圣殿,然而,这便是那个大卫王之子孙的尊容吗?那个人一生念想着的威严之姿,便是跨着这等老朽不堪的驴子,匆匆忙忙前进的光景吗?除了怜悯,我已经没有任何感想了。我只觉得那像极了一出悲惨、愚蠢的滑稽剧。啊,那个人已经堕落了。多活一天也是丢人现眼,他活着只能继续将那付轻佻丑态暴露于世。
花,只有在凋凌之前,才堪称为花。即便开得正美,也不能不加以裁剪。对那个人爱得最深的是我。人们要怎样憎恨我都没有关系,我日渐下定了这个痛苦的决心:即使早一天也好,不快点杀了那个人不行。四周人群的数量一刻比一刻增多,他们把红、绿、黄……色彩斑斓的衣衫抛在那个人经行的道路上,还有人砍下了棕榄树的枝条铺在路上,欢声雷动地迎接我们到来。
一时间,前面走的、后面跟的、左右两边围拢来的人群简直如同大浪,将那个人和他的驴子紧紧围住,推挤着、摇晃着。“和散那归于大卫的子孙,奉主之名来的,是应当称颂的!高高在上、和散那!” [4] 他们狂热地高声颂唱着。彼得、约翰、巴多罗买……所有的弟子们——那群蠢家伙,俨然一副天国已近在眼前的姿态,又像是跟随着凯旋的大将军,一个个欣喜若狂、涕泪横流地互相拥抱亲吻。就连那个老顽固彼得也和约翰抱在一起,“哇啊哇啊”地喜极而泣、痛哭失声。眼见这种情景,毕竟我也和这些弟子们一起甘冒艰险传教至今,忆及那些辛苦困顿的时日,不觉间,我的眼眶也灼热了起来。
那个人便是这样进入了圣殿,他从驴背上下来,不知想了些什么,拾起绳子便猛力挥打,推倒了殿内兑换银钱之人的桌子和卖鸽人的凳子,又用那条绳鞭,将为出售而牵来的牛和羊通通赶出了殿堂。对那殿内聚集的大批商人高声怒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别把我父亲的殿,当成了你们做买卖的窝!”
那个温文尔雅的人突然间像个醉汉般做出了这种无谓的蛮横之举,一定是有点神经失常了吧?——我却并不这么想。他身边的人也都吃惊地询问着:这是怎么了?而那个人却气息急促地回答了这么一句:“你们就是把这殿拆了,我也能在三日之内重建起来!” 听到这种信口开河的话,就连那些憨傻的弟子们也都难以置信地愣住了。然而我却心中了然:反正这又是那个人幼稚的逞强罢了。
只要信仰他便万事可成。那个人一定又是想向人们显示这种气魄。然而,即便如此,挥舞着那条绳鞭,尽将些无力的商人赶来赶去,这样的逞强也未免太寒碜了吧?您竭尽全力的反抗,便仅此而已吗?您只有踢散卖鸽人的凳子这种本事吗?我真想怜悯地轻笑着这么问问他看。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已经破罐子破摔,忘掉自重自爱了。
此时的他大概是渐渐了解到了:凭着自己的力量,在此之上的事情他什么也办不到,所以便急于在自己底细尚未完全暴露以前,故意让大祭司给逮住,然后赶紧从这世上逃离吧?我如此思忖之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爽快地放弃那个人了。这么一来,对于至今为止一心一意爱慕着这位装腔作势的哥儿们的自身那种呆劲儿,也能够轻易地讪笑出来了。
紧接着,那个人便在殿内聚集的大批民众面前蛮不讲理地乱嚷了一通,那是他至今为止说过的话中最刻毒、最傲慢无礼的暴戾之言。不错,那正是自暴自弃。那种姿态甚至让我感到近乎污秽。他正急不可耐地想要被杀呢!
“你们这些伪善的文士和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洗净杯盘的外面,里面却盛满了贪欲和放纵。你们这些伪善的文士和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就像那粉饰得洁白的墓,外面好看,里面却装满了死人的尸骨和形形色色的污秽。
“你们也是如此,在外面显出公义来,内心却装满了伪善和不法的念头。你们这些蛇、蝮之类啊!怎能逃脱地狱的刑罚?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你们杀死预言者,又用石头打死那奉差遣而来的人,我多次愿意聚集你们的儿女,就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然而你们却不愿意。”什么傻话,别叫人笑掉大牙!说得好像真的一样,真令人讨厌。
口出狂言的家伙。那个人疯了。
除了那些,他还信口开河地说了好多暴戾的话,什么“饥荒要来,地震将起,星星自空中陨落,月亮失去光华,地上将堆满人的尸骸,秃鹫聚集在周围争相啄食,到那个时候,人们必将哀哭切齿”等等。
多么的不经思量的话啊。狂妄自大也太过头了。傻子!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傻子!那个人已经死罪难逃了,等着他的必定是十字架,改不了了。
昨天,我从城中的小商贩那里打听到:祭司长和市民的长老们在大祭司该亚法的院子里悄悄聚会,决定要杀那个人了。但他们担心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逮捕他,说不定会引起群众暴动,所以,如果谁能找到只有那个人和弟子们在一起的地方,向官府禀报,便可得到三十个银币的奖赏。已经没时间犹豫了。那个人横竖是死,与其让别人将他交给那些衙役,这件事不如让我来做。如此一来,对于我迄今为止一心一意倾献于他的爱情,这也算是最后的交代。我要卖了那个人,这是我的义务。痛苦的立场呐。
谁能正确理解我这专注执着的爱的行为呢?不,即便没有人理解也无所谓。我的爱是纯粹的爱,并非为了让人理解而存在的,并非那种污秽的爱。我大概买下了人们永远的憎恨吧。然而,在这纯粹的爱的贪欲面前,不论是严酷的刑罚还是地狱的业火全都不成问题。
我浑身颤栗着下定了决心,要将我认定的路贯行到底。我暗暗寻找着合适的机会。不久便到了节日的当天。我们师弟十三人在山丘上一家古旧的餐馆里借用了位于二楼的一个昏暗房间,办起节日的宴会。当大家全体即席,正要开始晚餐的时候,那个人突然站了起来,默默脱下上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我们都疑惑不解地看向了他。那个人捧起桌上的水瓶,把里面的水倒进屋角一个小盆子里,然后拿一条洁白的手巾系在自己腰上,就用那盆中的水挨个儿为弟子们洗起脚来。
弟子们不明所以,只一味地惊慌失措,团团乱转。然而,我却好似窥知了那个人隐秘的思绪。
那个人很寂寞。因为极度心虚,如今,连这些冥顽不灵的弟子们,他都想抓住不放了,一定是这样没错。真可怜,那个人对于自己无法逃避的命运看得明明白白。我忽然觉得有股强力的梗塞之感涌上了喉头,甚至想当场抱住那个人一起痛哭。真可怜哪!我哪能让您去受刑呢?您一直是如此温柔仁慈,您一直是如此正直。您一直都是穷人的伙伴。而且,您一直如同光一般美丽。您,确实是神明的孩子,我一清二楚。请原谅我吧!打算卖您的这二三日间,我还在暗暗地窥伺时机。现在我已经绝无此想了。出卖您?——我在考虑着多么无法无天的事啊!
请您放心!从今往后,即便是来了五百衙役、上千士兵,我也决不会让他们动您一根汗毛!您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危险啊!现在,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吧!
彼得快来!雅各快来!约翰快来!大家都快来!保护我们亲爱的主吧!要一生一世永远追随他!虽然我并未将这发自心底的爱的言语说出口来,它们却在我胸中激烈地沸腾着。我被一种迄今从未有过的崇高的灵感冲击着,灼热的忏悔之泪顺着脸颊潸潸而下。没过多久,那个人也静默无言地、细致地洗净了我的双脚,又用腰间的手巾轻轻将它擦干,啊,当时的那种触感啊……是了,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见到了天国。
在我之后是腓力、然后是安德烈、再次是彼得,他挨个地为弟子们洗着脚。彼得终归是个傻乎乎的直肠子,没办法隐藏自己疑惑的心情,他多少带着点不满的语调发问了:“主啊,您为什么要洗我的脚?”
那个人平静地回答说:“嗯,我所作的,如今你们不明白,日后会明白的。”说罢便在彼得的脚边蹲了下来,彼得却仍然顽固抵抗着,把腿缩了起来:“不,不行!您永远不可洗我的脚!”
于是,那个人稍稍提高了声调说:“我如果不洗你的脚,你与我便无任何关系了。” 听到这般强硬的言语,彼得大吃一惊,连忙诚惶诚恐地躬身低头向那个人恳求道:“呀!对不起!这样的话,不但我的脚,连我的手、我的头和我的思想也请您彻底洗净吧!” 我不由得喷笑了出来,其他弟子们也都轻轻地笑了。屋子里似乎一下子明亮了不少。那个人也露出了少许笑意,“彼得呀,只要洗了脚,你的全身便洁净了,嗯,不光是你,雅各、约翰、大家的身体也都洁净无瑕了,但是——”说到这里,他迅速直起了腰身,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痛苦难耐似的露出了十分悲哀的眼神,然而下一刻他便用力闭上了双眼,“你们果真都是洁净的就好了。”他紧闭着双眼如此说道。哈!在说我呢!我那直到片刻以前还深藏心中的,打算出卖那个人的企图被看穿了。
可是,此刻的我已经不同了。全然不同了!我已经洁净了。我的内心发生了转变。啊!那个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即将冲口而出的呐喊,却被我那懦弱卑屈的心,像吞咽唾沫般地吞咽了回去。说不出口,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被那个人这样一说,一种懦弱而别扭的情绪逐渐在心中抬头,我想,干脆就此承认了吧:说不定我果真仍不洁净!这样一来,眼看着,这卑屈的反思便以一种益发丑陋、黑暗的形态膨胀起来,在我的五脏六腑里左冲右突,继而,油然而生的怒意挟卷着烈火猛然间喷射出来。
是啊,不行的!我终究是没有指望的!我被那个人讨厌了,他打心底里憎恶我。卖了他吧!卖了他吧!杀了那个人吧!然后我也一起死!——从前的决心再度复甦了,而此刻的我完全化作了一个复仇鬼。对我心中这接二连三、往复逆转的大动乱,那个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不久他就重新穿回上衣,整理好装束,从容地坐回桌前,面色苍白地对众人说:
“我为你们洗脚的原因,你们清楚吗?你们称呼我『主』,称呼我『师尊』,你们没有说错,我确实是。我是你们的主,你们的师尊,尚且洗你们的脚,从今往后,你们也应当相互洗脚,彼此友爱,将你们的心紧紧连结。我也许无法常与你们同在,所以,今天我借此机会给你们做个示范。我所作的,你们也必须遵行,要将你们的心紧紧连结。师傅是必定高于徒弟的。你们要好好记住我的话。”
他相当忧郁地说完这些,便静静地开始用餐了。突然,他低着头,以一种既似呻吟又像唏嘘的苦闷声音嗫嚅道:“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卖我了。”弟子们大吃一惊,一齐拍案而起,围着那个人吵吵嚷嚷:“主啊,是我吗?主啊,是我吗?” 于是他死人般僵硬地微微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拿一块饼给那个人。他是一个极其不幸的男人。说实在的,那个人不出生在这世上来反而更好。”他意外清晰地说完这句话后,便伸手拿了一块饼,毫无偏差地直接塞入了我的口中。而此时的我已经不再畏惧了。比起羞耻,我只觉得憎恨,我恨他事到如今还要如此恶意地对待我。
像这样在所有弟子面前公然羞辱我已经成了那个人的习惯。我与那个人之间,命中注定要水火不容。像对待猫狗般拿一点饼屑子塞到我的口里,这便是那个家伙最低程度的泄愤吗?哈哈!真是笨蛋!大人,那家伙还对我说:你要做的事,赶快去做。我听了这话马上就冲出了那家餐馆,在薄暮的道路上一个劲儿走啊走啊,终于来到了这里。
然后我便像刚才这样,急急地将事情原委禀告了大人。好了,请您去处罚那个人吧!请随意处罚他吧!逮捕他、杖责他、剥光他的衣服、杀掉他好了!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那是个可恨的家伙,是个恶毒的人哪!至今为止我受尽了他的欺侮和虐待。哈哈哈哈!该死!那个人就在汲沦溪对面的客西马尼园里。
二楼房间的晚宴大概已经结束了,他和弟子们一起去了客西马尼园,现在正是他们对天祷告的时辰。他身边除了弟子们以外别无他人。现在很容易就能抓捕到他。
啊,有小鸟在叫呢,真吵。今晚的鸟儿为什么叫得这么烦人呢?我到这里来的途中,林子里的小鸟也是这么“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晚上啼叫的鸟还真是少见。我怀着孩子似的好奇心,想要一睹那鸟儿的真面目,还曾停住脚步、倾起头,透过树枝的缝隙向上张望了一番呢。啊,我在啰嗦些什么废话呢?请您原谅!大人,您准备好了吗?啊,太好了,我真高兴!
今晚对我来说也是最后一夜了。大人,大人!从今晚开始,我便能风风光光地和那个人并肩而立了,请您好好瞧瞧那幅光景吧!今晚,我就要和那个人并肩而立了!
那个人根本不足为惧,我也不需要对他低声下气。我与他同年,同样是出色的年轻人。啊,小鸟的叫声真吵、真烦人。
为什么鸟儿会围着我这么吵个不停?“啾啾、啾啾”的,它们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啊呀,这钱是……要赐给我吗?哦,要给我……三十个银币?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不不,这个我可不敢领受。没有挨打就已经不错了,这钱就请您收回吧。我不是为了钱而来告状的。请收回吧!
——不对。对不起!我还是收下吧!是了,我是个商人呢。我一直因为金钱的缘故,被那个优美的人轻蔑着。我还是收下吧!归根结底,我是个商人嘛。
就用他所鄙视金钱给他来次彻底的复仇!这对我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复仇手段了。看见没有!我把那家伙卖了三十个银币!
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我根本不爱那个人!我从始至终,半点没有爱过那个人!是的,大人。我前面说的都是谎话。我是因为想发财才跟从了那个人的——哦,一定是这样没错。而那个人完全不给我发财的机会,今晚我总算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我这个商人,马上就背叛了。
钱,世上只有钱最重要。三十个银币,多么美妙的东西!我还是收下吧!我是个龌龊的商人,哪有不要的道理。是,多谢大人!是、是,忘了向您禀报,在下的名字是:商人犹大。是的,犹大·伊斯卡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