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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记·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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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历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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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岭东



  【阿耆尼国】
  阿耆尼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六七里,四面据山,道险易守。泉流交带,引水为田。土宜糜、黍、宿麦、香枣、蒲萄、梨、柰诸果。气序和畅,风俗质直。文字取则印度,微有增损。服饰毡褐,断发无巾。货用金钱、银钱、小铜钱。王,其国人也,勇而寡略,好自称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伽蓝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经教律仪,既遵印度,诸习学者,即其文而玩之。戒行律仪,洁清勤励,然食杂三净,滞于渐教矣。
  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逾一小山,越二大河,西得平川,行七百余里,至屈居勿反。支国。旧曰龟兹。

  【屈支国】
  屈支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宜糜麦,有粳稻,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土产黄金、铜、铁、铅、锡。气序和,风俗质。文字取则印度,粗有改变。管弦伎乐,特善诸国。服饰锦褐,断发巾帽。货用金钱、银钱、小铜钱。王,屈支种也,智谋寡昧,迫于强臣。其俗生子以木押头,欲其匾薄也。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

  经教律仪,取则印度,其习读者,即本文矣。尚拘渐教,食杂三净。洁清耽玩,人以功竞。
  国东境城北天祠前有大龙池。诸龙易形,交合牝马,遂生龙驹,悍戾难驭。龙驹之子,方乃驯驾。所以此国多出善马。闻诸先志曰:近代有王,号曰金花,政教明察,感龙驭乘。王欲终没,鞭触其耳,因即潜隐,以至于今。城中无井,取汲池水。龙变为人,与诸妇会,生子骁勇,走及奔马。如是渐染,人皆龙种,恃力作威,不恭王命。王乃引构突厥,杀此城人,少长俱戮,略无噍类。城今荒芜,人烟断绝。

  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昭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僧徒清肃,诚为勤励。东昭怙厘佛堂中有玉石,面广二尺余,色带黄白,状如海蛤。其上有佛足履之迹,长尺有八寸,广余六寸矣。或有斋日,照烛光明。
  大城西门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余尺。于此像前建五年一大会处,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务,奉持斋戒,受经听法,渴日忘疲。诸僧伽蓝庄严佛像,莹以珍宝,饰之锦绮,载诸辇舆,谓之行像,动以千数,云集会所。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国王大臣谋议国事,访及高僧,然后宣布。

  会场西北,渡河至阿奢理贰伽蓝,唐言奇特。庭宇显敞,佛像工饰。僧徒肃穆,精勤匪怠,并是耆艾宿德,硕学高才,远方俊彦,慕义至止。国王、大臣、士庶、豪右四事供养,久而弥敬。   闻诸先志曰:昔此国先王崇敬三宝,将欲游方观礼圣迹,乃命母弟摄知留事。其弟受命,窃自割势,防未萌也。封之金函,持以上王。王曰:“斯何谓也?”对曰:“回驾之日,乃可开发。”即付执事,随军掌护。王之还也,果有构祸者曰:“王令监国,淫乱中宫。”王闻震怒,欲置严刑。弟曰:“不敢逃责,愿开金函!”

  王遂发而视之,乃断势也,曰:“斯何异物,欲何发明?”对曰:“王昔游方,命知留事,惧有谗祸,割势自明。今果有征,愿垂照览!”王深惊异,情爱弥隆,出入后庭,无所禁碍。王弟于后行,遇一夫拥五百牛,欲事刑腐。见而惟念,引类增怀:“我今形亏,岂非宿业?”即以财宝赎此群牛,以慈善力,男形渐具。以形具故,遂不入宫。王怪而问之,乃陈其始末。王以为奇特也,遂建伽蓝,式旌美迹,传芳后叶。
  从此西行六百余里,经小沙碛,至跋禄迦国。旧谓姑墨,又曰亟墨。

  【跋禄迦国】
  跋禄迦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五六里。土宜、气序、人性、风俗、文字、法则同屈支国,语言少异。细毡细褐,邻国所重。伽蓝数十所,僧徒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

  【凌山及大清池】
  国西北行三百余里,度石碛,至凌山,此则葱岭北原,水多东流矣。山谷积雪,春夏合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凌犯。

  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
  山行四百余里至大清池,或名热海,又谓咸海。周千余里,东西长,南北狭。四面负山,众流交凑,色带青黑,味兼咸苦,洪涛浩汗,惊波汩淴,龙鱼杂处,灵怪间起。所以往来行旅,祷以祈福。水族虽多,莫敢渔捕。



窣利地



  清池西北行五百余里,至素叶水城。城周六七里,诸国商胡杂居也。土宜糜、麦、蒲萄,林树稀疏。气序风寒,人衣毡褐。素叶已西数十孤城,城皆立长,虽不相禀命,然皆役属突厥。
  自素叶水城至羯霜那国,地名窣利,人亦谓焉。文字语言,即随称矣。字源简略,本二十余言,转而相生,其流浸广。粗有书记,竖读其文,递相传授,师资无替。服毡褐,衣皮棉,裳服褊急,齐发露顶,或总剪剃,缯彩络额。形容伟大,志性恇怯。风俗浇讹,多行诡诈,大抵贪求,父子计利,财多为贵,良贱无差。虽富巨万,服食粗弊,力田逐利者杂半矣。

  素叶城西行四百余里至千泉。千泉者,地方二百余里,南面雪山,三陲平陆。水土沃润,林树扶疏,暮春之月,杂花若绮,泉池千所,故以名焉。突厥可汗每来避暑。中有群鹿,多饰铃环,驯狎于人,不甚惊走。可汗爱赏,下命群属:“敢加杀害,有诛无赦。”此群鹿得终其寿。
  千泉西行百四十五里,至呾逻私城。城周八九里,诸国商胡杂居也。土宜气序,大同素叶。
  南行十余里有小孤城,三百余户,本中国人也,昔为突厥所掠,后遂鸠集同国,共保此城,于中宅居。衣裳去就,遂同突厥;言辞仪范,犹存本国。

  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至白水城,城周六七里。土地所产,风气所宜,逾胜呾逻私。
  西南行二百余里,至恭御城,城周五六里。原隰膏腴,树木蓊郁。
  从此南行四五十里,至笯奴做反。赤建国。
  笯赤建国周千余里。地沃壤,备稼穑。草木郁茂,花果繁盛,多蒲萄,亦所贵也。城邑百数,各别君长,进止往来,不相禀命。虽则画野区分,总称笯赤建国。
  从此西行二百余里,至赭时国。唐言石国。
  赭时国周千余里,西临叶河,东西狭,南北长。土宜气序,同笯赤建国。城邑数十,名别君长,既无总主,役属突厥。

  从此东南千余里,至沛敷发反。捍国。
  沛捍国周四千余里,山周四境。土地膏腴,稼穑滋盛。多花果,宜羊马。气序风寒,人性刚勇,语异诸国,形貌丑弊。自数十年无大君长,酋豪力竞,不相宾伏,依川据险,画野分都。
  从此西行千余里,至窣堵利瑟那国。
  窣堵利瑟那国周千四五百里,东临叶河。叶河出葱岭北原,西北而流,浩汗浑浊,汩淴漂急。土宜风俗,同赭时国。自有王,附突厥。

  从此西北,入大沙碛,绝无水草,途路弥漫,疆境难测,望大山,寻遗骨,以知所指,以记经途。行五百余里,至飒秣建国。唐言康国。
  飒秣建国周千六七百里,东西长,南北狭。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极险固,多居人。异方宝货,多聚此国。土地沃壤,稼穑备植,林树蓊郁,花果滋茂。多出善马。机巧之技,特工诸国。气序和畅,风俗猛烈。凡诸胡国,此为其中,进止威仪,近远取则。其王豪勇,邻国承命,兵马强盛,多诸赭羯。赭羯之人,其性勇烈,视死如归,战无前敌。
  从此东南至弭秣贺国。唐言米国。

  弭秣贺国周四五百里,据川中,东西狭,南北长。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北至劫布呾那国。唐言曹国。
  劫布呾那国周千四五百里,东西长,南北狭。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国西三百余里,至屈居勿反。霜去声。你迦国。唐言何国。
  屈霜你迦国周千四五百里,东西狭,南北长。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国西二百余里,至喝捍国。唐言东安国。
  喝捍国周千余里。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国西四百余里,至捕喝国。唐言中安国。

  捕喝国周千六七百里,东西长,南北狭。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国西四百余里,至伐地国。唐言西安国。
  伐地国周四百余里,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西南五百余里,至货利习弥迦国。
  货利习弥伽国顺缚刍河两岸,东西二三十里,南北五百余里。土宜风俗同伐地国,语言少异。
  从飒秣建国西南行三百余里,至羯霜去声。那国。唐言史国。
  羯霜那国周千四五百里。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

  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入山,山路崎岖,沟径危险,既绝人里,又少水草。东南山行三百余里,入铁门。
  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峭峻,虽有狭径,加之险阻,两傍石壁,其色如铁。既设门扉,又以铁锢,多有铁铃,悬诸户扇,因其险固,遂以为名。



睹货逻国



  出铁门至睹货逻国旧曰吐火罗国,讹也。故地,南北千余里,东西三千余里,东厄葱岭,西接波剌斯,南大雪山,北据铁门,缚刍大河中境西流。自数百年王族绝嗣,酋豪力竞,各擅君长,依川据险,分为二十七国。虽画野区分,总役属突厥。气序既温,疾疫亦众。冬末春初,霖雨相继,故此境已南,滥波已北,其国风土并多温疾。而诸僧徒以十二月十六日入安居,三月十五日解安居,斯乃据其多雨,亦是设教随时也。其俗则志性恇怯,容貌鄙陋。粗知信义,不甚欺诈。语言去就,稍异诸国;字源二十五言,转而相生,用之备物。

  书以横读,自左向右,文记渐多,逾广窣利。多以细棉为衣,少服褐。货用金银等钱,模样异于诸国。
  顺缚刍河北,下流至呾蜜国。
  呾蜜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东西长,南北狭。伽蓝十余所,僧徒千余人。诸窣堵波即旧所谓浮图也,又曰偷婆,又曰私偷簸,又曰薮斗波,皆讹也。及佛尊像,多神异,有灵鉴。东至赤鄂衍那国。
  赤鄂衍那国东西四百余里,南北五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伽蓝五所,僧徒鲜少。东至忽露摩国。

  忽露摩国东西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其王奚素突厥也。伽蓝二所,僧徒百余人。东至愉朔俱反。漫国。
  愉漫国东西四百余里,南北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六七里。其王奚素突厥也。伽蓝二所,僧徒寡少。西南临缚刍河,至鞠和衍那国
  鞠和衍那国东西二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伽蓝三所,僧徒百余人。东至镬沙国
  镬沙国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六七里。东至珂咄罗国。
  珂咄罗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东接葱岭至拘谜莫闭反。陁国。

  拘谜陁国东西二千余里,南北二百余里,据大葱岭中。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西南邻缚刍河,南接尸弃尼国。南渡缚刍河,至达摩悉铁帝国、钵铎创那国、银薄健国、屈浪拿国、呬火利反。摩呾罗国、钵利曷国、讫栗瑟摩国、曷逻胡国、阿利尼国、瞢健国。自活国东南至阔悉多国、安呾逻缚国,事在回记。
  活国西南至缚伽浪国。
  缚伽浪国东西五十余里,南北二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南至纥露悉泯健国。
  纥露悉泯健国周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四五里。西北至忽懔国。

  忽懔国周八百余里。国大都城周五六里。伽蓝十余所,僧徒五百余人。西至缚喝国。
  缚喝国东西八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北临缚刍河。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人皆谓之小王舍城也。其城虽固,居人甚少。土地所产,物类尤多,水陆诸花,难以备举。伽蓝百有余所,僧徒三千余人,并皆习学小乘法教。
  城外西南有纳缚唐言新。僧伽蓝,此国先王之所建也。大雪山北作论诸师,唯此伽蓝美业不替。其佛像则莹以名珍,堂宇乃饰之奇宝,故诸国君长利之以攻劫。此伽蓝素有毗沙门天像,灵鉴可恃,冥加守卫。

  近突厥叶护可汗子肆叶护可汗倾其部落,率其戎旅,奄袭伽蓝,欲图珍宝。去此不远,屯军野次。其夜梦见毗沙门天曰:“汝有何力,敢坏伽蓝?”因以长戟贯彻胸背。可汗惊悟。便苦心痛,遂告群属所梦咎征,驰请众僧,方伸忏谢,未及返命,已从殒没。
  伽蓝内南佛堂中,有佛澡罐,量可斗余。杂色炫耀,金石难名。又有佛牙,其长寸余,广八九分,色黄白,质光净。又有佛扫帚,迦奢草作也,长余二尺,围可七寸,其把以杂宝饰之。凡此三物,每至六斋,法俗咸会,陈设供养,至诚所感,或放光明。

  伽蓝北有窣堵波,高二百余尺,金刚泥涂,众宝厕饰。中有舍利,时烛灵光。
  伽蓝西南有一精庐,建立已来,多历年所。远方辐凑,高才类聚,证四果者,难以详举。故诸罗汉将入涅槃,示现神通,众所知识,乃有建立诸窣堵波,基迹相邻,数百余矣。虽证圣果,终无神变,盖亦千计,不树封记。今僧徒百余人,夙夜匪懈,凡圣难测。
  大城西北五十余里,至提谓城。城北四十余里有波利城。城中各有一窣堵波,高余三丈。昔者如来初证佛果,起菩提树,方诣鹿园,时二长者遇被威光,随其行路之资,遂献麨蜜,世尊为说人天之福,最初得闻五戒十善也。

  既闻法诲,请所供养,如来遂授其发爪焉。二长者将还本国,请礼敬之仪式,如来以僧伽胝旧曰僧祇梨,讹也。方叠布下,次郁多罗僧,次僧却崎,旧曰僧祇支,讹也。又覆钵竖锡杖,如是次第为窣堵波。二人承命,各还其城,拟仪圣旨,式修崇建,斯则释迦法中最初窣堵波也。
  城西七十余里,有窣堵波,高余二丈,昔迦叶波佛时之所建也。
  从大城西南入雪山阿,至锐秣陀国。
  锐秣陁国东西五六十里,南北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西南至胡寔健国。

  胡寔健国东西五百余里,南北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多山川,出善马。西北至呾剌健国。
  呾剌健国东西五百余里,南北五六十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西接波剌斯国界。从缚喝国南行百余里,至揭职国。
  揭职国东西五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四五里。土地硗确,陵阜连属。少花果,多菽麦。气序寒烈,风俗刚猛。伽蓝十余所,僧徒三百余人,并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

  东南入大雪山,山谷高深,峰岩危险,风雪相继,盛夏合冻,积雪弥谷,蹊径难涉。山神鬼魅,暴纵妖祟。群盗横行,杀害为务。
  行六百余里,出睹货逻国境,至梵衍那国。



梵衍那国



  梵衍那国东西二千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在雪山之中也。人依山谷,逐势邑居。国大都城据崖跨谷,长六七里,北背高岩。有宿麦,少花果。宜畜牧,多羊马。气序寒烈,风俗刚犷。多衣皮褐,亦其所宜。文字风教,货币之用,同睹货逻国,语言少异,仪貌大同。淳信之心,特甚邻国,上自三宝,下至百神,莫不输诚竭心宗敬。商估往来者,天神现征祥,示祟变,求福德。伽蓝数十所,僧徒数千人,宗学小乘说出世部。
  王城东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耀,宝饰焕烂。东有伽蓝,此国先王之所建也。

  伽蓝东有瑜石释迦佛立像,高百余尺,分身别铸,总合成立。
  城东二三里伽蓝中有佛入涅槃卧像,长千余尺。其王每此设无遮大会,上自妻子,下至国珍,府库既倾,复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僧酬赎。若此者以为所务矣。
  卧像伽蓝东南行二百余里,度大雪山,东至小川泽,泉池澄镜,林树青葱。有僧伽蓝,中有佛齿及劫初时独觉齿,长余五寸,广减四寸。复有金轮王齿,长三寸,广二寸。商诺迦缚娑旧曰商那和修,讹也。

  大阿罗汉所持铁钵,量可八九升。凡三贤圣遗物,并以黄金缄封。又有商诺迦缚娑九条僧伽胝衣,绛赤色,设诺迦草皮之所绩成也。商诺迦缚娑者,阿难弟子也,在先身中,以设诺迦草衣于解安居日持施众僧。承兹福力,于五百身中阴生阴恒服此衣。以最后身,从胎俱出,身既渐长,衣亦随广。及阿难之度出家也,其衣变为法服,及受具戒,更变为九条僧伽胝。将证寂灭,入边际定,发智愿力,留此袈裟,尽释迦遗法。法尽之后,方乃变坏,今已少损,信有征矣。
  从此东行入雪山,逾越黑岭,至迦毕试国。



迦毕试国·上



  迦毕试国周四千余里,北背雪山,三陲黑岭。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宜谷麦,多果木。出善马、郁金香。异方奇货,多聚此国。气序风寒,人性暴犷,言辞鄙亵,婚姻杂乱。文字大同睹货逻国,习俗语言,风教颇异。服用毛棉,衣兼皮褐。货用金钱、银钱及小铜钱,规矩模样,异于诸国。王,窣利种也,有智略,性勇烈,威慑邻境,统十余国。爱育百姓,敬崇三宝,岁造丈八尺银佛像,兼设无遮大会,周给贫窭,惠施鳏寡。伽蓝百余所,僧徒六千余人,并多习学大乘法教。窣堵波、僧伽蓝崇高弘敞,广博严净。天祠数十所,异道千余人,或露形,或涂灰,连络髑髅,以为冠鬘。

  大城东三四里,北山下有大伽蓝,僧徒三百余人,并学小乘法教。闻诸先志曰:昔健驮逻国迦腻色迦王威被邻国,化洽远方,治兵广地,至葱岭东,河西蕃维,畏威送质。迦腻色迦王既得质子,特加礼命,寒暑改馆,冬居印度诸国,夏还迦毕试国,春秋止健驮逻国。故质子三时住处,各建伽蓝。今此伽蓝,即夏居之所建也。故诸屋壁图画质子,容貌服饰,颇同中夏。其后得还本国,心存故居,虽阻山川,不替供养。故今僧众每至入安居、解安居,大兴法会,为诸质子祈福树善,相继不绝,以至于今。

  伽蓝佛院东门南大神王像右足下,坎地藏宝,质子之所藏也。故其铭曰:“伽蓝朽坏,取以修治。”近有边王贪婪凶暴,闻此伽蓝多藏珍宝,驱逐僧徒。方事发掘,神王冠中鹦鹉鸟像,乃奋羽惊鸣,地为震动。王及军人,僻易僵仆,久而得起,谢咎以归。
  伽蓝北岭上有数石室,质子习定之处也,其中多藏杂宝。其侧有铭,药叉守卫。有欲开发取中宝者,此药叉神变现异形,或作师子,或作蟒蛇、猛兽、毒虫,殊形震怒,以故无人敢得攻发。   石室西二三里大山岭上,有观自在菩萨像。有人至诚愿见者,菩萨从其像中出妙色身,安慰行者。

  大城东南三十余里,至曷逻怙罗僧伽蓝,傍有窣堵波,高百余尺,或至斋日,时烛光明。覆钵势上石隙间,流出黑香油。静夜中时闻音乐之声。闻诸先志曰:昔此国大臣曷逻怙罗之所建也。功既成已,于夜梦中,有人告曰:“汝所建立窣堵波,未有舍利。明旦有献上者,宜从王请。”旦入朝进请曰:“不量庸昧,敢有愿求!”王曰:“夫何所欲?”对曰:“今日有先献者,愿垂恩赐!”王曰:“然。”曷逻怙罗伫立宫门,瞻望所至。俄有一人持舍利瓶,大臣问曰:“欲何献上?”曰:“佛舍利。”大臣曰:“吾为尔守,宜先白王。”

  曷逻怙罗恐王珍贵舍利,追悔前恩,疾往伽蓝,登窣堵波,至诚所感,其石覆钵自开,安置舍利,已而疾出,尚拘衣襟。王使逐之,石已掩矣。故其隙间流黑香油。
  城南四十余里至霫胥立反。蔽多伐剌祠城,凡地大震,山崖崩坠,周此城界无所动摇。霫蔽多伐剌祠城南三十余里,至阿路猱奴高反。山,崖岭峭峻,岩谷杳冥。其峰每岁增高数百尺,与漕矩吒国刍士句反。下同。那呬罗山仿佛相望,便即崩坠。闻诸土俗曰:“初刍那天神自远而至,欲止此山,山神震恐,摇荡溪谷。天神曰:“不欲相舍,故此倾动,少垂宾主,当盈财宝。

  吾今往漕矩咤国刍那呬罗山,每岁至我受国王大臣祀献之时,宜相属望。”故阿路猱山增高既已,寻即崩坠。



迦毕试国·下



  王城西北二百余里,至大雪山,山顶有池,请雨祈晴,随求果愿。闻诸先志曰:“昔健驮逻国有阿罗汉,常受此池龙王供养,每至中食,以神通力并坐绳床,凌虚而往。侍者沙弥密于绳床之下攀缘潜隐,而阿罗汉时至便往,至龙宫,乃见沙弥。龙王因请留食。龙王以天甘露饭阿罗汉,以人间味而馔沙弥。阿罗汉饭食已讫,便为龙王说诸法要。沙弥如常为师涤器,器有余粒,骇其香味,即起恶愿,恨师忿龙:“愿诸福力,于今悉现,断此龙命,我自为王。”沙弥发是愿时,龙王已觉头痛矣。罗汉说法诲谕,龙王谢咎责躬。

  沙弥怀忿,未从悔谢。既还伽蓝,至诚发愿,福力所致,是夜命终,为大龙王,威猛奋战。遂来入池,杀龙王,居龙宫,有其部属,总其统命。以宿愿故,兴暴风雨,摧拔树木,欲坏伽蓝。   时迦腻色迦王怪而发问,其阿罗汉具以白王。王即为龙于雪山下立僧伽蓝,建窣堵波,高百余尺。龙怀宿忿,遂发风雨。王以弘济为心,龙乘瞋毒作暴,僧伽蓝、窣堵波六坏七成。迦腻色迦王耻功不成,欲填龙池,毁其居室,即兴兵众,至雪山下。

  时彼龙王深怀震惧,变作老婆罗门,叩王象而谏曰:“大王宿植善本,多种胜因,得为人王,无思不服。今日何故与龙交争?夫龙者畜也,卑下恶类,然有大威,不可力竞。乘云驭风,蹈虚履水,非人力所制,岂王心所怒哉?王今举国兴兵,与一龙斗。胜则王无伏远之威,败则王有非敌之耻。为王计者,宜可归兵。”迦腻色迦王未之从也,龙即还池,声震雷动,暴风拔木,沙石如雨,云雾晦冥,军马惊骇。王乃归命三宝,请求加护,曰:“宿殖多福,得为人王,威慑强敌,统赡部洲,今为龙畜所屈,诚乃我之薄福也。愿诸福力,于今现前!”即于两肩起大烟焰,龙退风静,雾卷云开。

  王令军众人担一石,用填龙池。龙王还作婆罗门,重请王曰:“我是彼池龙王,惧威归命。惟王悲愍,赦其前过!王以含育,覆焘生灵,如何于我独加恶害?王若杀我,我之与王俱堕恶道。王有断命之罪,我怀怨仇之心,业报皎然,善恶明矣。”王遂与龙明设要契,后更有犯,必不相赦。龙曰:“我以恶业,受身为龙。龙性猛恶,不能自持,瞋心或起,当忘所制。王今更立伽蓝,不敢摧毁。每遣一人候望山岭,黑云若起,急击犍槌。我闻其声,恶心当息。”其王于是更修伽蓝,建窣堵波,候望云气,于今不绝。

  闻诸先志曰:窣堵波中有如来骨肉舍利,可一升余。神变之事,难以详述。一时中窣堵波内忽有烟起,少间便出猛焰,时人谓窣堵波已从火烬。瞻仰良久,火灭烟消,乃见舍利,如白珠幡,循环表柱,宛转而上,升高云际,萦旋而下。
  王城西北大河南岸旧王伽蓝,内有释迦菩萨弱龄龀齿,长余一寸。其伽蓝东南有一伽蓝,亦名旧王,有如来顶骨一片,面广寸余,其色黄白,发孔分明。又有如来发,发色青绀,螺旋右萦,引长尺馀,卷可半寸。凡此三事,每至六斋,王及大臣散花供养。

  顶骨伽蓝西南,有旧王妃伽蓝,中有金铜窣堵波,高百余尺。闻诸土俗曰:“其窣堵波中有佛舍利升余,每月十五日,其夜便放圆光,烛耀露盘,联晖达曙,其光渐敛,入窣堵波。
  城西南有比罗娑洛山,唐言象坚。山神作象形,故曰象坚也。昔如来在世,象坚神奉请世尊及千二百大阿罗汉。山颠有大磐石,如来即之,受神供养。其后无忧王即磐石上起窣堵波,高百余尺,今人谓之象坚窣堵波也。亦云中有如来舍利,可一升余。

  象坚窣堵波北山岩下有一龙泉。是如来受神饭已,及阿罗汉于中漱口嚼杨枝,因即种根,今为茂林。后人于此建立伽蓝,名鞞铎佉。唐言嚼杨枝。
  自此东行六百余里,山谷接连,峰岩峭峻,越黑岭,入北印度境,至滥波国。北印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