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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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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上

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呀地转着,乏力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单一重复的噪音更让人感到燥热。

书桌上摊开着一张几乎空白的数学试卷,一个大大的“解”字被反复涂改了好几遍,更显扎眼。

白琰已经盯着它很久了,却依旧毫无头绪,不禁有些焦躁地转着笔,思考着的圆锥曲线逐渐变成了那张考了七十多,还不到总分一半的试卷。

单调乏味的高四复读生活,似乎昭示着她未来的人生是同样的单调乏味。

她叹了口气,甩掉数学的死缠烂打,站起身活动着早就坐僵了的筋骨,又猛地打开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窗外是沉闷的夏夜,宁静无风,街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没有一个行人。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白琰放心似的笑了笑。

接着从八楼一跃而下。


降落时带来的风,吹鼓了她的衣裳,也带来了一丝清凉。

但这难得的惬意十分短暂,空气又凝固成了具象的物体,填充着肺部——她稳稳地落在了其中一盏路灯上,体态轻盈,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

今天也能将“轻功”运用自如呢。

少女脸上带了几分得意。

她轻松地跳下路灯,紧接着右脚一绷劲,在一瞬间又向前跳出了十几米。

“那么,作为课余活动,就让我继续‘行侠仗义’吧。”

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白琰丝毫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街角阴影中的几个人正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她。


待少女一步一跃地离开后,阴影中的两男一女走了出来,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位少年先开了口:“你看,我都说了,不是苍狼的轻功嘛,自家功法我能认不出来?”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散修了…”另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面不改色地得出结论。

“现在居然还有散修吗?真稀奇。”那位女子也开了口,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声音沉着镇定。

“这种事情,在你把视频发到群里的时候,大家不都讨论过了吗?”少年继续说道,“还用得着叫我们来现场确认吗?要知道,我从新疆过来一趟可不容易呢。按照你们这半个月摇一次人的频率,我就应该把落脚点设在这儿。”

“那你要怎么回去呢?”

“emmmm…”面对女子提出的问题,少年一时语塞。

西装男子也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又不是没人给你报销。”

“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少年侧了侧身,露出了背后的一柄长枪,锋利的枪尖在月光下闪着隐隐寒光,“这玩意儿没法上飞机呀。”

“你,又把兵器带到城市里…”西装男子面露无奈,语气也带上了些责备。

像是自知理亏,少年急忙着补道:“你放心,没人看见,万一被发现了,就当我是在cosplay好了。”

“我更担心普通民众的安全…”

“那楚局长你更应该放心啦,若我真的故意动手伤人,用不着你出警,我们家那位老爷子会先打断我的腿的。”

“总之,在武林大会之前,行事务必低调一点。”

“安啦安啦~话说,这个时间点出现散修会不会是因为武林大会?本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会有新人来竞争盟主之位啊。”

听罢,那位女子叹了口气:“毕竟是几大门派流传至今的约定,就算只是形式,几大掌门也没有要终止的意思,作为弟子,也只能谨遵师命。”

“唉,道理我都懂…咦,那姑娘走远了,今晚换我去看着她吧,”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狡黠地一笑,“我也不好再当你们俩人的电灯泡了,嘿嘿,不打扰了~”

“等等,”那男女二人对这样的玩笑并不在意,却叫住了即将要离开的少年,“那柄枪,果真要还是处理一下。”


“嘿,bro!你这干嘛呢?”白琰用力拍了一下眼前鬼鬼祟祟的男人,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这冷不丁的一掌让原本躲在街角的男人吓了一跳,而在他分神的期间,他偷偷跟踪的那个目标已经走远了。

“你有病吧?”被打乱了计划的男人心有不爽,开口骂道。

白琰倒也不气不恼,她早就发现了这个男人意图不轨:“诶,我问你,最近在这一片儿抢劫的人是你吧?”

“哼,”男人不置可否,拔出了匕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就换你吧。”

“不知道这一片儿是我罩着的吗?”虽然这句是胡说八道,但白琰丝毫不慌。

“那就别怪我还要劫色了!”

话音未落,明晃晃的匕首已经向着白琰的脖颈逼近。

就在刀刃几乎要划破她的皮肤时,白琰灵活地一闪身,轻松躲过了男人的袭击,接着猛得一出拳正打在他的鼻梁上。

随着鼻血喷涌而出,那男人连一声闷哼都没有留下,就倒在了地上。

白琰故作潇洒地吹了一下拳头,笑嘻嘻地开了个玩笑:“你不知道吗?不守男德,丁丁骨折。”

她环顾空荡荡的街道,有些无可奈何:“唉,只能亲自把他送到警察局啦。”

“挺厉害的嘛,小姑娘,”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希望你还记得我。”

白琰无所畏惧地回头,看到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刀疤脸,但大脑一时宕机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谁啊?”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成功地激怒了他:“混蛋,三个月前坏我好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三个月前?

虽然有了这个提示,但这一段时间好人好事做得太多,白琰还是没啥印象:“虽然想不起来你是谁,但我大概明白了,你一定是来报仇的吧!”

她的猜测换来了一声冷哼,刀疤脸指了指一旁黑暗的小巷,那里直通废弃工厂。

自认为有武艺傍身,当然不带怕的,她先一步踏进了黑暗,潇洒地留下了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而当白琰抱着头蹲下准备专心挨揍的时候,心情可就没有这么洒脱了,但嘴上却不饶人:

“你们不讲武德!不是一对一吗!对付我这个弱女子!五个大老爷们!好意思吗!”

“我们可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多管闲事的人,会是普通的弱女子啊,”刀疤脸冷笑着,扬起了拳头。

白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将能想起来的各种神仙佛祖在心中都念了一遍,没想到今天会换她吃亏,希望不要被打得太惨。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耳边有人倒下的声音,她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瞄着,发现那几个人都已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而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身休闲的打扮,宽松的牛仔裤,双腿修长,普通的白色短袖外套着一件长袖的灰色防晒服,露出来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哟!”少年用爽朗的声音,打了个招呼,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少年的出现,像是在白琰的生命里吹嘘进了一阵带着尘沙的空气。

她发愣着躲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能动吗?”

“啊…谢谢…”白琰拉住了少年伸出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抓住了重点,“大半夜穿防晒服,你不热吗?”

“嗐,是这个问题吗?”少年像是被逗乐了,“你胆子还挺大的,怎么什么人都招惹啊。”

“嗯!下次还敢!”

“不…其实并不是在表扬你…”

白琰忽然注意到少年的手中提着一根长棍,而棍的一头套着…一个塑料袋?

“呃…请问这是什么前卫艺术吗?”

听到这样的询问,少年倒像是有了些不好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四下环望,不是对着白琰,而是对着街边的一个摄像头大喊了一句:“楚天阔!我知道你能看见,我要再吐槽一次,用这种方式把枪头包起来简直蠢爆了!”

而正在这时,倒在一旁的刀疤脸已经悄悄苏醒,连续两次吃瘪的他自然怒不可遏,趁两人说话的间隙,冲到了不远处的控制室中,按下了某个红色的按钮:“让我送你们上西天吧。”

用于悬挂的缆绳突然松开,集装箱径直落下,而它的下方正是白琰和那位少年。

当听到声响的白琰抬起头时,已经太晚了,巨大的集装箱逼近眼前,即使是空的,也足以把她们两人砸成肉酱。

她甚至来不及思索“吾命休矣”或者想方设法运用轻功,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直愣愣地迎接着即将被砸扁的命运。

而在下一秒,少年出手了。

只是随意一挥手中长棍,那个集装箱就如同一个被捏扁的纸盒子,轻飘飘地飞远了,而后重重地落在远处,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也劳驾你睡一会啦!”

少年转过身,又一挥棍,巨大风压径直向控制室袭去,本就是临时搭成的活动板房,一下子碎成了渣,而罪魁祸首的刀疤脸已然失去意识,被压在一堆残骸之下。

棍尖上的塑料袋随着他的动作唰唰地响着,虽然有些违和,却依旧不减少年的潇洒与气势。

突如其来的反转和超乎常理的现象,让白琰震惊到无话可说,愣了好久,才挤出一句:“完了,要赔好多钱了。”

“你的关注点真的好怪,”少年无所谓地笑道,“放心吧,我来处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报警啦。”

白琰听得一头雾水,才想起来询问所发生的一切:“刚才那是什么?魔法吗?”

“什么什么啊?你不是散修吗?”少年奇怪地反问道。

“散修?”白琰终于抓住了关键词。

“你不是吗?”

“散修!是武侠小说里那个散修吗?真的吗?我不信!”

听着少女提高了语调,少年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难道是我们判断失误?她只是个普通人?

“嗯…啊…你听错了,我啥也没说。快回家去!”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武功啊!散修…散修…难不成还有武林门派吗?”白琰激动起来,前十七年看的所有武侠小说,一齐涌上脑海,“真的吗?真的吗?那少侠尊姓大名?师从何方门派呀?”

“我叫赵翼…不对!”少年显然不太适合招架这样热情洋溢的发问,一时脱口而答,却在几乎要暴露身份之时闭上了嘴,“嗐,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就是天生怪力而已。”

“我才不信!多谢赵翼少侠救命之恩,为了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我愿意追随你一起浪迹江湖!”白琰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动手拉住了赵翼的衣角,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不要用我的名义啦,而且不用什么感谢,我求你赶紧回家去好吗?”面对着满眼期待,越靠越近的少女,赵翼败下阵来,红了耳根,“哎呀,我处理不好了,搞砸了,救命,我溜了!”

话音未落,赵翼已然挣脱开了白琰紧紧抓着的手,只是随意一挪步,就向前行进了几十米,逃跑似的迅速消失在了少女的目光中。

“等…”白琰刚想追,就意识到了她们两人的轻功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只好悻悻而弃,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轻功啊!”


在警察局坐了一会之后,白琰就被放了出来,连笔录都没有做,只是因为作为未成年人大半夜在街上游荡而被小小地说教了一番。

在回家的路上,她反复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无论是名为赵翼的少年,还是他所使用的武学或者是他所说的话,都在白琰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圈不小的涟漪。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出常人的存在吗?真的有如武侠小说所写的江湖吗?

白琰在黑黢黢的楼道口停下了脚步,她的“轻功”只能从高处跳下来,却没有办法跳回家去,面对着漆黑悠长的楼道,想着回家要独自一人面对成堆的试卷,她就发自内心的抵触。 如果真的有不一样的世界存在,为什么我不能加入呢?


从那天晚上后,白琰像是陷入了魔怔,不仅对街上差不多年纪的行人投去诡异的目光,试图看穿他是不是经过乔装打扮后的赵翼,而且她看谁都像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无论是杀鱼的大叔,还是卖菜的大妈,似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都身怀绝技深藏不露。

而她反复试探,话中有话,想挖掘出他们的真实身份,简直称得上是扰民,最后就连在广场上下象棋的大爷们,都不堪其扰转移了阵地。

两天过去,白琰一无所获,她几乎都要怀疑那位少年和那天的遭遇,只不过是自己在复习的压力中产生的一场幻觉。

“我一定是被数学逼疯了,才会做了这样的梦。”

第三天的中午,在她顶着炎炎烈日四处打听却依旧无功而返时, 一辆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正好挡住了她回家的去路。

从驾驶座上走下了一位一身笔挺西装,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不等白琰开口,就先面无表情地说到:“白琰,你是为了武林大会而来吗?我是天刀门内堂参事,楚天阔。上车吧。”


“怎么了,又叫我过来,不是说好山上见的吗?”赵翼甩着肩上的背包,步伐轻松地走近黑色轿车边的一男一女,询问道。

楚天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在车的后座东张西望的少女,依旧风轻云淡地说:“她找你。”

“哇,你知法犯法,拐骗未成年少女。”

“别开玩笑,即便是散修,若想参加武林大会,也应该有这个权利,”站在一边的正是那天晚上的女子,眉目动人,气质冷峻。

她又开口,语气更加严肃:“上车,上山,按照几十年前达成的共识召开这次武林大会,选出新一任的盟主吧。”

“但有个问题啊,莫斐,这姑娘不是散修啊…”

名为莫斐的女子,微微皱眉,却还是楚天阔开了口:“从八楼跳下来,没点轻功的基础,恐怕做不到,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她的家底,虽然距今久远,但她祖上确实有武学背景。”

“嗯…我不知道她的轻功是怎么回事,”赵翼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但她似乎对于武学一无所知,而且她虽有一定拳脚功夫,却不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总觉得不像散修啊。”

“虽然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可疑,但毕竟亲口承认了,而且再放任她胡乱打听下去,恐怕会有更麻烦的事情。”

“咦?她说她是散修?”

莫斐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先上山吧,今天就是约定的时间了。”

在赵翼打开后排车门的一瞬间,就迎来了一声热烈的招呼:“赵翼!”

明明才见过一面,却仿佛是多年的好友。

“真是的,自来熟也要有点限度啊,”对于这种情形,赵翼不知如何从容应对,虽然坐在了后座,但却与白琰保持着距离,“而且你未免有点太好骗了吧,这么容易就上了别人的车,万一他们俩是坏人呢?”

白琰憨笑了一下,本想用直觉之类的说法糊弄过去,却听到副驾驶座的莫斐开了口:

“白琰,我再问一遍,你是散修吗?”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白琰本想把这个谎延续下去,但却想起了自己的熟人正坐在身边,又将谎话憋了回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莫斐的表情逐渐凝重,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对不起,我虽然不是散修,但我真的很想去武林大会,求你们带我一起吧。”

见前排的两人都没有表态,白琰把头转向了身旁的赵翼,可怜兮兮地靠近了一点,眼巴巴地看着他:“求求你了。”

“啊,真服了你了,”平时一枪捅穿三个木人的赵翼哪能应对这种攻势,“我同意了!就看他们俩了。”

取得了小小胜利的白琰开心地把目光转向了前面。

“…下不为例。”

听到赵翼的同意之后,莫斐也点了头。

“唉,居然被你摆了一道…”楚天阔扶了下眼镜,但没有多加责备,叹气的同时发动了汽车,“算了,一起上去吧,不过到了地方之后要好好解释一下你的轻功的问题。”

白琰欣喜若狂,头如捣蒜:“上山之后,我一定知无不言,和盘托出,老实交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黑色轿车就这样带着些改过自新的氛围,沿着盘山公路绝尘而上。


向前行驶了许久,四人依旧沉默,楚天阔在思索着问题无心开口,而莫斐本就寡言,当然不会主动说些什么。

白琰自知理亏也有些不好意思再询问了,但依旧觉得尴尬,求助地望着一旁的赵翼。

“咳,”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赵翼主动开口搭话,“真亏你能骗得过这位专业的楚局长啊。”

“嘿嘿,多亏了我那一书架的武侠小说嘛,而且我也真的想参加武林大会,很想很想!”

“对了,听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赵翼这么问,白琰来了劲,一连串地发问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武侠吗?你上次用的武功是什么啊?你是什么门派的?武林大会是通过每个人的厮杀来选择武林盟主的吗?武林盟主可以统治江湖吗?我可以参加吗?”

“嘘嘘嘘——”赵翼听出了些不对劲,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但已经太迟了。

“你在普通人面前使用功法了?”莫斐的眉头越皱越深,“稍微遵守一下门派之间的协定吧。”

“岂止是用了,还用了相当夸张的一招呢,”楚天阔补充了一句,“我查过监控了,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躲开箱子,你为什么要把它打烂?”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这下理亏的人是赵翼了,他战术性地喝了口水,强行转移了话题,对白琰说,“你一个一个问,我怕你再给我卖了。”

白琰思索了一下,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是哪个朝代的人啊…”

“噗——咳咳咳咳咳咳…”听到这么离谱的问题,赵翼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我看的小说里,修炼内功的人都活得很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白琰急忙补充道。

这一问,楚天阔也被逗笑了,轻笑一声,反问到:“你就想问这个?”

白琰尴尬得要死,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只得点了点头。

“现代,”莫斐几乎无语,直接给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赵翼依旧咳嗽着无法说话,掏出了一张身份证递了过去。

证件上清楚地显示着他的年纪,也不过刚刚成年,只比白琰大几个月而已。

“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呀?”赵翼缓过劲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呢。”

白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白痴,决定问个靠谱点的问题:“这个世界里还有武林门派吗?你们都是什么门派的呀?”

“我是苍狼的,主修枪棍;这位,楚天阔,天刀门,天下刀宗;莫斐,剑王阁,专精剑法,”赵翼想了想补充道,“山上还有泠月、太乙、少林,嗐,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没等白琰说些什么,楚天阔突然插了一句:“赵翼,你知道我们审讯的时候最喜欢遇到什么样的犯人吗?”

“?”

“不打自招的。”

赵翼听出了话中的调侃,开着玩笑:“嗐,我这叫坦白从宽嘛。得得得,我闭嘴,交给你们了,”又对白琰小声说道,“你放心问,大不了下车后躲开他们俩,我偷偷告诉你。”

白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地继续问到:“武侠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莫斐与楚天阔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由她开口:“这需要看是哪一部分了。”

“武林绝学?”

“嗯。”

“暗器秘技?”

“嗯。”

“惩恶扬善?”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白琰反而更加好奇:“那为什么现在社会中看不到江湖中人的影子呢?”

“建国之后,几大掌门就定下规矩,对普通民众隐藏身份,不展露自家功法,但偶尔也会有像你这样的人发现其中端倪吧。”

赵翼听得有些心虚,又不自然地喝了口水。

“既然不显露于世,那功法还有什么用呢?”

“自然还是有用的。”

见莫斐无意继续说下去,赵翼悄悄补充了一句:“比如用轻功来赶地铁…”

然而听到这个答案的白琰显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会有更加…不可替代的用处呢。”

“法治社会有自己的规矩,就是为了避免打破普通人的平静,门派才选择沉默的。”

“那如果有恶人拜入门派,用武功为非作歹,该怎么办呢?”

“用原始的物理方法废除其武功和技能。”

“?”

面对白琰的不解,赵翼小声解释道:“就是揍到失忆。”

白琰恍然大悟!

“那你们会用飞鸽传书吗?”

“你知道有个软件叫微信吗?”

“你们的兵器是真的兵器吗?”

“是的。”

“车跑得快还是轻功跑得快啊?”

“车。”

如上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进行了许多轮之后,赵翼听得有些昏昏欲睡,但听到白琰问“这世界上真的有一吹就倒的迷烟吗?”后却忽然有了兴趣。

“当然有了,”赵翼得意地笑了一下,“不信你看!”

他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小包淡黄色的粉末,摊在掌心中,在白琰凑近仔细观察的时候,却猛地吹了一口气,接着就见少女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不要对普通人用迷烟啊,”莫斐扶着额头,似乎已经无力纠正这种行为了。

“以及,”楚天阔一样无奈,补充道,“不要在车厢这种封闭狭小的环境里用迷烟啊。”

“哎呀,又迷不倒你们,”赵翼无所谓地笑着,“明明一两步就能上到山顶,还要在这盘山公路里转多久?其他三位都等着急了。”

赵翼顿了顿,敛起了笑容:“而且你们找我真正要说的事也不想让她听到吧?”

听到这句话,楚天阔扶了下眼镜,无奈地承认到:“只有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的直觉确实很准。”

“所以六大门派中间的事?”

楚天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这次武林大会之后,苍狼铁狼卫就要换人了吧?”

“是啊,本来不应该由我来参加,不过是我想借这个机会再看看你们这些朋友们罢了,”赵翼承认得十分干脆,“所以这次武林大会,我退出。就算选我当武林盟主,五年之后的那次大会,我也不能继续参加,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巧就巧在,我们,不,剩下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说…”赵翼在脑海中反复确认着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这次到场的六个人中选不出一个下任盟主?”

莫斐又皱起了眉,纠正了一下:“准确的说,是六大门派中无人再担此重任。”

“反正现在的武林盟主,最多只是一个空头名号罢了,不如趁此机会废除了…”

赵翼本就不在意这些,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莫斐无情地打断:“注意分寸,就不是你我小辈能决定的事情。”

赵翼知趣地闭了嘴,与莫斐认识多年,他自然知道,她是六大门派后辈的几人中最为注重传统和规范的人。

最后还是楚天阔终止了话题:“无论怎样总要与其他三人商量一下,先上山吧。”

前传 中

高耸入云的青山之上,云雾缭绕之间,坐落着一栋颇具年代感的三层楼阁,而在这略显老旧的建筑的顶楼,聚集着几位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几人围着雕花实木的圆桌依次坐定,气氛沉重。

靠近窗边的年轻男人最先开口自我介绍到:“太乙七子一席,张流羽。”

“泠月掌门弟子,周青临,”坐在他身边,还是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笑着接过话头。

而那气质清冷的女子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剑王阁核心弟子,莫斐。”

圆桌另一端年纪最小的少年一开口就与众不同:“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还来这么一遍?我,苍狼铁狼卫,赵翼。”

一句话,让看似紧绷的空气轻松了不少。

最后,身着西装的男子轻咳一声,扶了扶眼镜:“天刀门内堂参事,”又顿了一下,“兼武林盟主,楚天阔。”


与此同时,正将耳朵紧紧贴在木门上偷听的白琰只觉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一屋子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要是真打起来该多惊心动魄啊!

她凑得愈发近了些。

“少林的又不来?”熟悉的少年的声音传来,“从我上了这条贼船起,我就没见过少林的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门派之间的存在方式已经各有不同了,”一个谦和的男声解释道,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这大概是那位太乙的大佬吧…是叫张流羽?

“我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速战速决吧…”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虽不知房间中的几人作何感想,但门外的少女可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快就要开打了?不会误伤到我吧?在看热闹之前,是不是应该先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啊?

白琰听得愈加仔细了,上课时偷看过的上千本武侠小说一齐涌上了脑海,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连手心也微微冒汗。


“咳,我简单说明一下,”在门外人胡思乱想之时,屋内楚天阔把话题拉回了正轨,“这次武林大会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也是最为重要的,选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

提到这个词,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沉重了一些,其余四人都没有开口。

见状,他叹了口气,又扶了一下眼镜,继续说到:“不过…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不可抗力因素,这事就先搁置吧…

“第二,务必要重新强调一下,各大门派曾经达成的共识——在非必要条件下,不要在普通民众面前暴露身份和武学。”

现在倒抽一口冷气的人是赵翼了:“那啥,既然最重要的事暂且搁置了,我可以走了吗…”

楚天阔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主要就是关于你的:首先泄露了门派武学,其次是对普通人使用了迷药…”

“啊——我就知道是对我的公开处刑,”赵翼的态度极为恳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认真反省,改过自新!”

虽然道歉诚恳,但却没有真的要改的样子。

“具体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带上来的那个孩子,就是之前所说的散修?”周青临追问道,语气中却没有责怪之意。

“这件事也不全是赵翼的问题,我也有责任,”楚天阔无奈地回答,“是我先入为主,判断失误,把她当成了散修,我也要自我检讨。”

“嗐,你就别检讨了,我背锅,但下次有事就拜托楚局长直接给我捞出来了,”赵翼笑着抬起胳膊给了身边的楚天阔一肘。

“…你知道善后给我招来了多大的麻烦吗…”楚天阔无奈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第三件事是关于那个叫白琰的女孩…”


忽然被点名的少女吓了一跳,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却听楚天阔继续说到:

“现在她已经了解了一些门派和武学的基本情况,关于武林大会和盟主之位也能推知一二…”

“她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张流羽这话怎么听着像电影中反派的台词呢?

纵使是一向没心没肺的白琰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要么…还是趁他们没发现…先溜了吧…

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上,我都不知道往哪跑啊。

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房间内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那孩子若是能守口如瓶还好…”

柔和的女声还未说完就被熟悉的清冽嗓音直接否定:“不可能。”

白琰想起了自己不断打听四处扰民谎称散修的种种恶行只觉得欲哭无泪,如此这般一定拉低了莫斐对她的初始好感,眼下都没人能帮自己说句话了。

“那该怎么处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白琰心头一紧:这是要杀我灭口的节奏啊,就算没什么武功,五个人一起上,我也打不赢啊…

情况愈发不妙,她正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时,却听到里面楚天阔喊了一声:“白琰,听够了吗?听够了就进来。”

居然被发现了?明明没弄出一点动静啊…

然而本能先于理智,在想清楚之前身体先动了起来,白琰冲着走廊尽头头也不回地逃去。

“回来!”

凌冽的风从背后袭来,竟如一只巨手般牢牢攥住了她的身体,她还没跑几步就被钉在原地,不能再向前移动分毫。

“你跑什么啊?”赵翼轻松的语调传来。

白琰尴尬地笑着,机械地转过头,只看到那房间的木门已经被打开了,但圆桌边的几人都没有起身,只是将目光汇聚于她一人身上。

而她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挪开视线,却正好看到房间一侧立着几柄泛着寒光的兵器,弥漫着肃杀之气。

此时此刻的白琰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简直想给过去的自己两个大耳光:只凭着一腔热情,就进了这龙潭虎穴,这下真的要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

像是认了命,她窘迫不安地走了过去,反复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询问到:“请问…几位大侠…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啊…”

“从最开始,”莫斐的回答简洁明了,语气依旧冷峻,“偷听得太明显了。”

“赵翼,你的迷药药效不够啊,不会是假冒伪劣的吧?”张流羽打趣道。

“嗐,不知道她内力深浅,万一毒死了怎么办?”

“毒死了,这不是有楚局长呢吗?直接给你捞出来啊?”

听到他用自己说过的话来调侃,赵翼倒是不好意思了,胡乱接了一句:“嗐,你胡说啥呢?”

“容我义正辞严地拒绝。”楚天阔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却引起了几人的轻笑。

明明是轻松愉快的对话,却让白琰更加恐慌,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被迷晕了带上来的啊,又暗自思索:那位楚局长看起来有权有势,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地‘处理’掉我吧…

“那个…你们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白琰问得过于小声,结果只有莫斐听到并做了回答,但得到这样的答案却加重了少女的不安。

明明是一屋子的俊男靓女,但在她眼中却都变成了凶神恶煞豺狼虎豹。

白琰欲哭无泪,心想现在下跪求饶,发誓绝对不走漏一点风声还来得及吗?

“你们别乱开玩笑,吓到小孩子了,”周青临打断了他们,嗓音如春风一般柔和,“白琰?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经她提醒,赵翼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抱歉啊,先前直接放倒了你。你也听到啦,我已经被批评教育过一回了,所以…能原谅我吗?”

听到温柔大姐姐的安慰,再加上熟人赵翼正双手合十做道歉状,白琰刚张开口,却有些发不出声音。

“你不会还没醒吧?先坐在这里…”见她没有反应,赵翼直接拉着她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真的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再减少点药量…”

“没有下次了!”楚天阔毫不客气地纠正。

直到坐下,白琰才恢复了些思考能力,同时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了身旁的赵翼:“赵翼!”

说不定他可以通融一下放过我呢?总之,他看起来最好说话,就赖上他了!

“你你你你你…你干嘛…你这不是清醒得很吗?”被突如其来的一扯吓了一跳,赵翼刚想把手收回来,却没想到白琰直接将他的手臂死死抱在了怀里,完全不打算放手。

“求你了!”白琰拼命抱紧了最后的希望,近乎哀求地说到。

“怎么就求我了?”少年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自乱了阵脚,不知所措地匆忙回答,“你先放手!”

“救命!”但她并没有听话,反而化身挂件,直接挂在了赵翼的胳膊上。

“好了,别闹了,”楚天阔打断了这一拉一扯,笑着问白琰,“现在知道害怕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更不要好奇可疑人员给你的不明成分的东西,明白了吗?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听着这家长一般的训话,白琰倒是有了些许安心,待楚天阔说完,再次询问到:“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我啊?”

“不是处理你,是处理事,”莫斐纠正到,“你最好说清楚散修的事。”

“听说,你会轻功?”张流羽笑着问到,“没想到高手在民间啊?”

“没有没有,我也只会轻功…”白琰有些心虚,急忙否认道,“我小时候住在老家,在老房子里找到了一本破书,上面写着修炼轻功的方法,我想着试试也不亏,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真亏你自学都敢从楼上往下跳啊,”张流羽感慨道,语气中带上了惊讶,“不要命了吗?”

“刚开始我只敢从一楼跳,后来慢慢增加层数…”

“这孩子悟性倒是不错呢,”见白琰越说越小声,周青临谦和地微笑着,宽慰道。

楚天阔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同了这番解释,大概是出于职业病,继续‘审问’到:“接着说说你‘行侠仗义’的事吧。”

“我学过两年散打,加上有了轻功,就想去惩恶扬善,”说到这个话题,白琰有了些底气,抱紧了怀中的胳膊,大着胆子说,“我觉得这才是有武功的人应该干的事。”

这番解释倒是引起了莫斐的一声轻笑:“那你说说,我们该干什么?”

白琰自知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急忙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如果有了超出其他人的能力就应该去干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比如…总有一些罪大恶极之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后由我们动手杀了他们?”莫斐语调一转,“你把这个社会的规则放在哪里?你…”

楚天阔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说教,语气缓和,但双眼依旧紧紧盯着白琰:“首先必须表扬你,你的正义感确实阻止了很多可能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案件,但是,”他扶了下眼镜,“私自动手是不对的。举个例子,一个月前被你揍的那个小偷,他盗窃的金额甚至还没有医药费多。这种事情可不止一次。现在你倒是成了街头巷尾的传说人物了。”

“唔,对不起…”白琰没想到自己会造成这种影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楚天阔扶额,“不要把犯人打晕了就直接丢在警察局门口啊。”

“对不起…”白琰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所以,聊完了吗?可以撒手了吗?”

听到反常沉默着的赵翼忽然开口,白琰才想起了自己还抱着个人,她抬起头正看到他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赵翼本就比白琰高一大截,又是站着的,被她这么一拉,不得不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弯着上身,而被抱紧的手臂和无意间拉近的距离,让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脸颊发烫一直烧到了耳朵尖。 白琰发觉了不妥,急忙放开手,带着几分羞涩地垂下头,含含糊糊地道了声抱歉。

然而神思不定的赵翼却以为这声抱歉还是说给楚天阔的,装作不经意地安慰到:“不用道歉这么多次啦,反正法外狂徒也不止你一个,这不还有我嘛。”

楚天阔不留情面地接了一句:“没想到你对你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的。”

一直强势围观的张流羽终于看不过去了,调笑着扫了一眼赵翼:“阅历太浅,”又看了一眼楚天阔,“不解风情,”算是给这个话题做了个总结。


“我可以参加武林大会吗!”

意识到自己没有危险而逐渐放松下来的白琰又恢复了以往大大咧咧的样子,生气勃勃地提问。

在莫斐的“不行”二字即将出口时,张流羽先饶有兴致地反问到:“武林大会可是真刀真枪的厮杀哦,你不怕吗?”

“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那你会什么武功吗?”

“我我我…”除了蹩脚的轻功什么也不会,这话白琰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只得换了个思路,“我可以学的!”

张流羽有意逗她,接着追问到:“你去哪里学啊?”

“哔…哔哩哔哩…”少女脑子一抽,离谱到原地起飞的答案脱口而出。

“噗——”张流羽动用了内力才将几乎要爆发出来的大笑憋了回去,但由于压抑着笑意而全身发抖,许久才回了句,“好啊,来参加呗,有什么不行的?你问问他们。”

白琰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其他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老朋友身上。

赵翼感受到了这不怀好意的视线,趁她刚要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到:“停!你可别说什么‘求你了’啊,你也不能逮着我一人薅吧。”

“所以,行不行嘛?”白琰的语调软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拜托了!”

“刑,挺刑的,”楚天阔替他回答,“日子挺有判头的。流羽,你怎么也跟着小孩子胡闹?”

张流羽擦掉了眼角笑出的泪水,语气中带了些歉意:“哎呀对不住,看到这么有活力的年轻人,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白琰听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心中产生了小小的不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看着已经撅起嘴的少女,周青临轻轻叫了一声:“白琰,过来。”

虽然话语简短,但却不像莫斐那般拒人千里,反而让白琰不自觉地靠近。

“白琰,你在门外也听到了,这次武林大会不得不搁置了,”周青临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们的事吗?绝对不能把武林的事透露给别人。”

看到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周青临像哄小孩一样夸奖到:“嗯,真乖。那我们送你回家吧。”

然而这般柔声细语换来的却是白琰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我不想回去。”


事实证明,武林高手也会怕熊孩子。

在一番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极尽所能后,白琰顺利地躺在了二楼的客房里。

满足于微不足道的胜利,沉浸在可以留在山上过夜的喜悦,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满心欢喜地盘算着。

在明早被强制遣返之前,一定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这栋楼中进行一番彻底的探索,说不定可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什么绝世秘籍,成为新一代的武林高手呢。

而在她兴致冲冲地将整栋楼翻了一遍之后,却发现这里不是供人休息的客房,就是堆放杂物的仓库,要么就是平平无奇的小院,唯一一个看上去有些神秘感的阁楼还被一把大锁紧紧锁住,锁头上积的灰证明它已有许久未被打开过了。

白琰一屁股坐回床上,失望地仰面躺倒,两眼无神地望着房间中看不清外面的磨砂玻璃。

总觉得这个武林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只是傍晚,距离入睡还太早,要消磨掉这段时光也显得有些漫长。

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整个建筑都静悄悄的,窗外也听不到一点自然环境的动静,白琰简直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把自己抛弃了。

况且处在山顶上,连手机都收不到信号,一时间竟无事可做了。

“你确定要留在山上?这里可没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赵翼的话,当时她还以为这只是赵翼不愿意自己留下而泼的冷水,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事实。白琰有些后悔了,当时就应该缠着他,让他带自己逛逛啊。

就在此时,窗户上传来了匀速而轻微的敲击声。

白琰有些惊讶转而欣喜地跑到窗前,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随着这一声声敲击传入她的耳中,她的心底涌起了一丝丝细微的期待,而她打开窗户,面前出现的正是期待中的那个人。

“怎么样?我就说很无聊吧,”赵翼坐在窗台外的树干上,笑嘻嘻地看着少女,“我也不喜欢在这儿呆着。走吧,带你出去玩。”

“你终于来了!”白琰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藏不住脸上的笑容,“不过,离得那么远,你是怎么敲的窗户啊?”

“这是重点吗?”对于少女的跑偏,赵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石头,“飞蝗石,最普通的暗器啦。”

“石头砸玻璃不会碎吗?”

“嗐,最基本的暗器技巧啦,”赵翼摆了摆手,从树上跳了下去,“下楼,我教你。”


“没想到,你学得还挺快,”两人并排走着,赵翼把玩着手中经过打磨的小石子,“不过力道和准心,还需要加强啊。”

“是你教得好!”虽然只学到了一点皮毛,但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暗器,还是让白琰兴奋不已,“好厉害啊!没想到我也能学会!”

“嗐,这有啥,会打水漂吗?一会下山找条河,我教你破浪石。”

“真的吗?”白琰期待极了,不自觉提高音调,但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直很严厉的楚天阔和莫斐,声音又低了下去,“但你能这么随便就把秘技教给我吗?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赵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再说了,这暗器技巧又不是某一个门派的专属,大家都会,自然不太管啦。而且我相信你不会用暗器来恶作剧的,对吧。”

面对这样几乎毫不犹豫的信任,白琰心头一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话说,你轻功怎么样?”行至山崖边,赵翼忽然问到。

“还可以…”

“最高能从几楼跳下来?”赵翼没有注意到少女语气中的心虚,追问道。

在此之前,白琰尝试过的最大高度也就是自家所在的8楼,但她担心自己照实说了后,赵翼就没法带自己下山了,于是狠下心来虚报了几层:“二…二十八层…”

“28层啊…大概八十米…”赵翼盘算着,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进阶的水平…行,够用了。看到最近的这条盘山公路了吗?跳!”

待白琰意识到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紧跟着赵翼直接从山崖之上跳了下去。

这武林大会的所在地虽然称不上是万仞高山,但依然有着能让人摔得稀碎的高度,更何况这里距离第一条盘山公路也有大概四五十米。

刚开始下落之时,白琰还尝试着稳定重心,试图用自己三脚猫的轻功着陆,而随着极速降落,离地面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身体的平衡,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承认,这下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救…”

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耳边就传来了熟悉而可靠的声音:“我就应该猜到你会谎报军情。”

接着,她便被拦腰抱起,如同大件行李一般挎在了赵翼的手臂之上。

实际上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更像是用一只手臂从腰线处夹着。

她被迫头朝下,四肢不能沾地,只能随着赵翼的动作在空中晃晃悠悠。

在两人即将要与大地亲密接触的一瞬,赵翼脚尖点地,忽而又向上跃起了数米,向着更下一层的盘山公路跳去。


这种急速下落的感觉像极了白琰每天晚上从楼上跳下来自由落体的时候——一头扎进沉闷的空气,将枯燥乏味的日常甩在身后,在周身掀起叛逆的风。

但平日的反叛过于短暂,几乎在她还没有尝到自由的滋味时就已结束,就算是来到大街上,依旧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现在却不一样,她正和一个完全超脱想象的人一起一头扎进夏日,像是对平凡的日常正式做出了告别。

眼前迅速变化的景色,确实比游乐园中任何一项娱乐项目带来的观感更刺激,但白琰知道,自己的心跳并不是因此而不断加速的。

那砰砰直跳,有力震颤着的心脏,比她的理智先一步意识到了喷薄的感情和荡漾的心神。

白琰悄悄侧过头,从下往上凝视着这位正抱着自己在山林间跳跃的少年。

他像一阵炽热的风,裹挟着尘沙,吹走了她的无聊,突如其来却毫不讲理地将她从几乎窒息的日常中拉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赵翼分明的下颌线和喉结的线条。

而从这个角度,她已经看过了很多次。

在自己挑衅刀疤脸即将被揍的时候,在自己兴致勃勃地向赵翼询问武林之事的时候,在自己以为要被处理掉而紧紧拽着他的手臂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抬着头,看着他,或惊讶,或期待,或依赖。

白琰想起她虽然做出了很多大胆的亲密举动,她好像从来没有和赵翼真正的肢体接触过。

这个有着小麦色肤色,极容易害羞的少年,会不会也有磨砂一样质感的皮肤呢?

正想着,她不自觉地伸出手。

“你干嘛?”

听到赵翼的询问,张牙舞爪却始终摸不到少年脸颊的白琰一下子红了脸。

“别怕,马上就到山下了。”

笨拙的安慰和收紧的手臂,白琰感觉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挨着腰腹的有力的手臂,让她安心。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依赖赵翼,总是下意识地寻找他的存在,不自觉地期待他的出现。

她对他有一种近乎天然的信赖,就算她没有一点轻功,她也敢跟着赵翼往山崖之下跳,因为她知道他从来不会辜负她的信赖。

下落的短短几秒,却让白琰先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了几条公路后,赵翼带着少女稳稳地站在了山脚。落地的一瞬,赵翼的耳畔随之传来了少女小声的嘟囔:“快放我下来啦…”

在他红着脸,匆忙但小心地将她放下后,白琰又小声说了句:“真是的,猫猫都不喜欢被这么抱着啦…”话未说完,她自己也红了耳垂。

“咳…”赵翼试图把话题拉回来,“老实交代,28层里注了多少水啊?”

“8…8层…”

“这么多?你也…”

“不是,是我只能从8楼跳下来…”白琰底气不足,偷偷瞄着赵翼。

“好家伙,超级加倍啊,”赵翼哭笑不得,“你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这不是有你嘛,”白琰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认真地道了个谢,“谢谢你,赵翼。”

“嗐…”赵翼岔开了话题,一边向远处跑去,“你在这里等一下哦。”

没过多久,一个纯黑的摩托车头盔从远处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了白琰的手中。

同时随着引擎的轰鸣,一辆通体漆黑的哈雷准确地停在了她面前,戴着黑色头盔的赵翼有种和平常不一样的感觉。

他冲她伸出了手:“走吧。”

坐在车后座的白琰,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曾经问的一个毫无营养的问题“车跑得快还是轻功跑得快啊。”

从下山的过程看来,应该还是轻功快一点吧。

“赵翼。”

“嗯?”

“为什么要开摩托,用轻功飞过去不好吗?”白琰抱紧了少年的腰。

“你想被楚天阔满世界追杀吗?”白琰听着这向上的语调,“之前他还因为我无证驾驶追了我半条街,最后强行把车扣在山下了呢,不过现在嘛…”

白琰感觉到他拧动了右侧的车把,机车的核心在黄昏中咆哮着,加快了车速。

她听着少年的语气有了些得意:“哼哼,现在我把驾照考下来了,没人管得了我了。”

漆黑的钢铁猛兽在空旷的公路上奔腾,掀起空气的巨浪,径直向着市中心冲去。

“赵翼。”

“嗯?”

“能不能帮我个忙,先去一个地方?”


傍晚的游戏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玩家,嘈杂的人声加之震耳欲聋的音乐,不断填充着耳膜。

赵翼看着眼前的拳击测力器一头黑线,转而又无语地看着站一旁一脸讨好的少女。

白琰装作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指着拳击器上的一行字“破纪录者奖励玩偶一个”,故意撒娇说:“我也想要一个,求…”

“停!”在白琰使出老套路前,赵翼及时打断了她,“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帮什么忙呢,就这?”

“嗯嗯嗯嗯嗯!”白琰一个劲地点着头,满脸的期待,见赵翼没有回应,又可怜兮兮地补充,“我真的超级~想要那个玩偶,但一直没法打破纪录,所以…求你了。”

赵翼对于少女的请求,永远无法拒绝。

他原先认为他并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对于同门师兄弟索要贡献外出游山玩水的恶劣请求,自己一向是严厉拒绝的。

但白琰不一样,尽管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

赵翼发现白琰已经殷勤地为自己戴上了拳击手套,比平时还要兴致勃勃,一双眸子干净透亮,眼神炽热而坦诚。

被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觉得耳朵又有些发热,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真是一点定力也没有”,接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台机器上。

五位计数表盘上显示着最高纪录为一万,不知道计量单位是什么,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不过既然店家给出了奖励,那想必一定是普通人很难达到的成绩吧。

赵翼以前没有玩过,一时间倒也不知该用多大的力气才好,只不过在身边那热切期盼的目光之下,他也被激起了少年人的胜负欲,使出了三分力气向机器的中心砸去。

五千,一万,一万五,两万…仪表盘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两万五,而历史纪录上的最高记录也相应地刷新了。

赵翼看着这个数字,倒没有什么实感,只觉得是在意料之中,但耳边却被一个欢呼雀跃的声音充满了。

“哇!这么高!你好厉害!赵翼!你真的好厉害!”

白琰的声音不大,混杂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但赵翼却听得真切。

她兴高采烈地看了一眼数字,又崇拜地盯着赵翼,一边兴奋地不停晃动着赵翼的胳膊,一边不自觉地提高了语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但所说的话语,却由于喜悦而变成了单一的词汇:“好厉害!好厉害!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你了!”

听着这样坦率而直白的夸奖,赵翼只觉得耳朵尖的滚烫蔓延到了脸颊。


他确实不擅长应付少女有时无意的亲密举动,但他更无法应对这样热烈的表扬。

在门派的十几年,他付出了无数艰辛的努力,经过了夜以继日的艰苦训练,比同门师兄弟多打了一倍的架,终于站在了铁狼卫的位置,最终有资格代表苍狼门参加武林大会。

这是水到渠成的,理所应当的。

很少有人会因此而夸奖他,连大统领做的最为明显的举动,也不过是微笑点头认可了他而已。

他甚至也从来没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表扬,周围的所有人都很强,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

所以当这个毫无武功的少女如此毫不掩饰地赞美和夸奖时,他自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会因为这种直接袒露的心迹而感到羞涩。

少女的话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少年的小小虚荣心第一次显露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也开始审视着自己的力量,初次有了被肯定的欣喜,而这份小小的感动,竟全部来自于这个与他相识了不过一天的女孩。


“你能锤到多少啊?”赵翼担心自己越想越跑偏,岔开了话题。

“五千!”虽然数量悬殊,但少女说的很有底气,“对了对了,刚才你用了几成内力呀?”

“这还用得着内力嘛,我大力出奇迹,况且用内力不就是作弊了吗?”

“哇!”少女更加兴奋了,“竟然不用内力吗?哇,你真的好厉害…”

少年眼见着话题又绕回去了急忙东拉西扯地胡诌道:“这这这…这有什么的?我拳脚修为还不算高,下次叫张流羽过来,他能徒手把这机器捶烂。”

白琰果真抓不住重点,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叫嚷着“原来太乙拳这么厉害吗!”赵翼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数字不行啊,”电玩城老板摇着头说,“你不让我看捶的过程,我怎么知道这个数字是哪来的?”

白琰兴高采烈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凭着直觉发问:“你是不是想赖账?”

“你这个小姑娘说的什么话?我这也是合理的担心,你如果拿着凳子敲的话,我还要找你赔偿我的机器呢,”与无数人打过交道的老油条,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两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小孩。

“你…”白琰的一句话憋在嗓子里,气鼓鼓地说不出口。

“嗐,没关系,”赵翼安抚着白琰,又替老板打了个圆场,“只要在你面前打到这个数字就可以了吧?”

他没空参与这场争论,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身边的少女身上,只有白琰把过剩的热情投入别的地方时,他才能定下心神好好看看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姑娘。

白琰听到这句话,居然带着些歉意,看向赵翼:“还得麻烦你啦。”

捶两拳而已,不是什么难事,赵翼没想到白琰会在意这种小事,于是控制着力道,又捶了一次。

数值刚好卡在了两万五上。

“怎么样!”白琰比之前更加自豪,简直就像是自己达到的一样。

提高的音量,吸引了不少其他玩家驻足围观。

老板却决心赖到底了:“这不能算呀,必须得突破记录才行。”

“但这个最高记录,就是我们打的呀,”白琰再次争辩。

“那我怎么知道?”

“你就是想抵赖!做生意连点诚信都不讲吗?”白琰真的生了气,正要冲上前去,却被赵翼拦住了:

“没关系,不用跟他计较。”

这自然不是赵翼想大度地纵容这种奸商,只是这里比不得在街头巷尾的“行侠仗义”,周围的吃瓜群众已经聚集了一圈,正议论纷纷,若是在这里动手真出了什么事,白琰的未来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我打破这个记录,不就好了?”

赵翼正说着,却被白琰拉住了胳膊,凑近了耳朵:“但这个数字已经很高呀。”

耳畔轻微的呼吸,像猫咪的尾巴尖扫过心底。

赵翼也小声回答她:

“没问题,刚才也没用全力。”

数值飙升到了三万,围观的群众中也发出了一阵阵的喝彩。

“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高呢?你让我看看这个机器是不是坏掉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看!”白琰来了火气,但被赵翼阻拦着,无处发泄,“你信不信我报警?”

“小姑娘,你报警有什么用?我这个店门口就写了最终解释权归店家所有。”

听到这种无赖的解释,赵翼也攥紧了拳头:“那就请你好好修一修,我可以再来一次,但是我也提醒你事不过三。”

“算了,我不要了。我以前玩过这破玩意儿,中间安装的都是钢板,”白琰自暴自弃地说,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又拉起了赵翼的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手疼吗?”

即使隔着老旧的拳击手套,赵翼依旧能感觉到她的抚摸,她的关注点依旧很奇怪,居然在关心自己吗。

“抱歉…”白琰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了…”

但赵翼见不得之前那样欢欣喜悦的少女的光芒就这样黯淡下去,在心中默默念了三遍“楚天阔,对不起,请帮我善后”之后,给了拳击器一拳,语气也冷了下来:

“做生意要讲基本的诚信。”

他是侧身站着,不想挣开被白琰拉住的右手,只抬起左臂横着打出了这一拳,更像是在示威。

表盘上的数字卡在了99999。

他装出了一分阴狠,扭头看着老板:“你觉得你能挨几拳?”


当白琰抱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玩具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时,赵翼大概理解了为什么老板想赖账。

“这波是老板亏大发了啊。”

“才没有呢,我之前每天放学都过来捶好几次,”白琰抱着熊又亲又蹭,爱不释手。

“有这钱你直接买一个不就好了?”赵翼猜不透她的心思,耿直地问道。

“你不懂,自己买的哪有这个好,”白琰举起熊,在他眼前晃晃,又抬起大熊的爪子怼上了他的脸颊,“谢谢你,赵翼。”

真是奇怪的执着,赵翼无奈地感慨到:“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

作为回应的是一声元气满满的“嗯!”


两人顺着繁华的步行街随意地闲逛,两边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让人应接不暇,临街也有很多露天的娱乐项目。

“你在这里等一下哦!”白琰忽然把手中软乎乎的大熊塞给了赵翼,向远处的一个套圈的摊位跑去,刚跑了没几步,又转过头强调了一句,“绝对不许跟过来哦!”

赵翼不解却也乖乖地站在原地和手中的大熊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和白琰差不多高度的大熊,毛茸茸的,填满了柔软的棉花,一对黑色的眼珠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和白琰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有如熔融的宝石。

一直生活在大漠的小狼崽哪里见过这么柔软而闪亮的事物呢?

“赵翼!赵翼!”

没过多久,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呼唤着他的名字,奔他而来:“这个送给你!”

白琰的手中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熊挂坠,她有些遗憾地补充到:“我本来想给你套个大的,但你说的对,我的力道和准心,还需要加强啊。”

“你用暗器技巧套圈?”和白琰相处久了,连赵翼的重点也开始跑偏。

“诶嘿!”白琰调皮地笑了一下,“你把钥匙给我,我帮你挂上。”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这么特殊而充满热情的礼物,赵翼怎么好意思收下,连忙推辞,“再说了我回苍狼,挂着这个,画风都变了啊。”

“诶,有什么不好吗,明明这么可爱。”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要的。”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嘛。”

“反正就是不要。”

“但我就是想给你。” 两人一来一往,谁也没能说服谁。

见他坚持不收,白琰撅起嘴,垂下眸子,像是委屈地小声说了句:“我送的,你也不要吗?”

赵翼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推辞过头惹她生气了,正手忙脚乱地组织措辞时,却见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趁他愣神,直接抢走了车钥匙,带着一副得胜的表情,自豪地将挂坠拴在了钥匙链上,反复强调着:“不许摘哦!”

“说了不要啦。”

第一次收到礼物的赵翼不知道自己的耳根都要红透了,但他知道如果人有尾巴,那现在他的尾巴一定不受控制地摇起来了。

“走啦!去下一个地方!”

白琰拉着大熊,大熊拉着赵翼,就这样继续向前行进。

然而才走了一会儿,赵翼就发现有“尾巴”跟上来了。

他集中注意力大概判断了一下,约么二十个人,彼此认识却分成了三组,从不同的方向跟着他和白琰。

“怎么就逛到了治安岗亭啊?”白琰假装不满询问着。

“你在里面待着,我过会来接你,”赵翼有意自己解决这件事。

白琰愣了一下,询问到:“不会是那个老板派人来抢我的熊吧?”说完抱紧了怀中的大熊。

赵翼被这样奇怪的脑洞逗乐了:“只有这个,最没可能。应该是和上次刀疤脸一伙的。来得正好,我要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此事毕竟因我而起,我要和你一起去。”

虽然白琰说得大义凛然,但赵翼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这又不是去玩,说不定会很危险的。”

“我不怕危险,”白琰恳求着,将大半张脸埋在大熊的绒毛里,只露出了小巧的鼻尖和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而且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

被这话一提点,赵翼忽然开了窍,原来这就是自己为什么无法拒绝她的原因啊。

少女总是全身心无条件地信赖着自己。

前十几年他一直在血与沙中摸爬滚打,不经意间已经沾了一身的锈,而她却像是不知苦痛为何物,干干净净却弱不禁风得像一朵小花。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平常人打过交道了,更不用说是和这样的普通女孩子。

所以他本能地收起獠牙和利爪,连锐气和锋芒也敛去了不少,用尽耐心和温柔,小心翼翼地相处。

不过他对于自己在做什么并不明白,或者说从来没有刻意去想,直到少女点明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她是需要自己的保护和照顾啊。

而迟了半拍才认清的心绪一经承认便一发不可收拾。

赵翼忍了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这熊还挺可爱的。”伸手狠狠揉了两把大熊的毛绒脑袋。

但他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更加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说到:“走吧,但你可要好好地跟着我啊。”

“嗯!”得到的回答依旧元气满满。


楚天阔刚想端咖啡,手中就被莫斐强行塞了一瓶矿泉水。

“这个点了,喝咖啡影响睡眠。”

楚天阔笑了笑,却没有喝水,又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材料,随口问了句:“你吃晚饭了?”

“没有,等你,”莫斐依旧话不多,但表情却柔和了些许,安静地坐在了楚天阔的身旁,像是不愿打扰他般轻柔地,又像是带着眷恋般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她曾紧紧握住过无数次,在心中描画过无数次,她无限迷恋着这指尖传递的温度,也感谢它曾经给过自己坚定的支撑。

她细细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整齐的指甲,分明的关节以及指尖处的薄茧,这不仅是长期用刀留下的痕迹,也印刻着持手枪的习惯。

而这只手,也曾在漫漫长夜中无数次温存地勾勒过她身体的曲线,留下绵长的炽热和放纵,传递延绵不绝的爱意。

莫斐的脑海中浮现着以往的种种,当楚天阔放下材料用另一只手翻页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影响了他的工作。

就在她准备放手时,指尖却被爱人牢牢抓住。

楚天阔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专心看着材料,用拇指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莫斐的指节。

他紧锁着眉,仔细思索着材料中的一字一句,下意识地又想去端咖啡,却在手指碰到杯子的一瞬间收了回来,放下书卷。

“走吧,去吃饭。”

他本打算草草对付了这顿晚饭,但既然莫斐提出了一起用餐,他也不舍得拒绝。

“怎么案子?”莫斐没有动,却将嘴唇贴在了他的手背上,“很费心?”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楚天阔没必要对她隐瞒,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说起来这事和白琰还有点关系。”

他凝视着莫斐修长纤细的手指,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艺术品。

“三个月前她揍的那个刀疤脸是某个组织的马仔,这个小案件却阴差阳错地让我们发现了这个潜伏许久遍布各地的大型走私团体的其中一个据点。本想趁此机会把他们在这个城市的窝点全部捣毁,但不知为什么行动进行得相当不顺利,最近的一次抓捕任务中,明明对方已经露出马脚,与我方发生了冲突,却还能让核心人物溜之大吉…”

楚天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严厉,简直要把工作的态度带到两人难得的相处时间中了,连忙道歉:“对不起,一直在说工作的事情。”

“没事,”莫斐抽出手,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胸口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如果自己能给他什么帮助的话,也就只能做到这样的支持了。

楚天阔能感觉到,自己正因爱意而变得柔软,他能从怀中这具温软的躯体中获得到莫大的慰藉。

“武林大会的事多亏了有你帮衬,谢谢。”

莫斐摇了摇头,动作很轻更像是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如果能分担一点他肩头的重担自己也甘之如饴。

“关于下任盟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在想,武林大会是不是应该停止了?”

听到一向恪尽职守的莫斐说要终止自古以来的传统,楚天阔却并不惊讶,他了解爱人的心思:“是啊,明明我们五人都无法继续担任,但门派却依然允许我们作为代表参加武林大会,可能各位掌门都不在乎这件事了吧。”

对话引向了一个严肃的方面,他急忙打住,明明面对的是聚少离多的爱人,为什么自己的话题却绕不开这些麻烦的事情。他想了半天,本想说些甜言蜜语,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剑王阁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感觉你很疲惫。”

听到这话,莫斐轻轻叹了口气:“某个弟子叛门而已。我懒得管。”

虽然说着不管,但以莫斐的性格必然会负责到底。

楚天阔叹了口气,自己的爱人总是太在乎肩负的责任,主动揽下了不少事,而他又分身乏术,加上也不方便参与别的门派的事务,竟无法给她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能像现在这样在许久未见而难得相聚的时候,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他抱紧了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享受着相伴的时光。

过了许久,莫斐像是想起了什么,询问到:“白琰怎么办?你怎么也同意留她在山上了?”

“我调查过了,她的父母都在别的城市工作,只有她在这里的复读学校准备高考。与其放任她大半夜满世界乱跑,不如留在山上安全一点。”

莫斐就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明明一直都在关注和担心着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姑娘,却不愿意表露丝毫。

他故意调笑着问到:“你不觉得你对白琰有点过于严厉了吗?”

“我担心她给你添麻烦,”莫斐嘴硬,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赵翼带她下山去了。”

“我猜也是,以他们俩的性格能乖乖待在这山上才奇怪了…”

正说着,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楚天阔看着屏幕上“张流羽”的名字,觉得事出反常,先点击了接听键:

“天阔,白琰和赵翼出事了。”


少林由于无法被作者拉郎而退出群聊(少林:凸)

前传 下

来电铃声已经响了足足半分钟,在安静悠长的走廊上更显聒噪。

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张流羽不想轻易按下接听键。

赵翼会给他打电话真是稀奇。

“不会是连楚天阔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吧?”他想到最坏的打算,扯出一个毫无幽默感的微笑:“难不成他动手杀人了,需要我毁尸灭迹?”

他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要是贸然接通一定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事中,但来电铃声坚持不懈地响着,让张流羽不能装着没听到而就此选择忽视。

“你不接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了周青临的询问。

“不…只是在做心理建树,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他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走近的,着实被吓了一跳。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分担风险的方法,虽然不怎么义气,但可以再拖一个人下水:“要一起听吗?”说着,也不等她回答就按下了免提。

“楚天阔,救命!”电话那头是一个比来电铃声还要聒噪的女孩的干嚎。

听着这个开场白,张流羽忍住了想要直接挂断电话的冲动,纠正到:“白琰,是我,张流羽。”

“啊…”那边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是一段没什么意义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想打给楚天阔,但赵翼的手机联系人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谁是谁,就随便打了一个…”

“所以呢,出什么事了?”站在身旁的周青临一脸迷惑,用疑问的眼神示意张流羽打断这样的絮絮叨叨,“赵翼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他人呢?”

“有一个拿剑的人偷袭我们…”

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都意识到此事可能非同一般,他有些严肃地问到:“你们现在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城南老街…”

没想到一个不注意这俩人居然跑出去这么远,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赵翼带我下山去了,才逛了一会就有几个混混跟着我们,但这不重要,赵翼随便找了个僻静处就解决掉了。不过,忽然,不知道怎么的,旁边的路灯就被削断了,真的是被凭空削断的,好神奇啊,这就是剑气嘛…”

“说重点,”张流羽打断了她的感叹。

“然后…在灯光熄灭之前,我就看到不远处有人拿柄长剑。赵翼让我待在原地联系楚天阔,就追着那人朝着老街的方向跑了。”

“那个用剑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那个人站在阴影里,除了他手里的剑在路灯下反光,我什么没看到…怎么办,赵翼他赤手空拳,不会出什么事吧…”

张流羽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没事的,我去联系楚天阔,你在那里乖乖站好,我们很快就到。”

了解到她并没有跟着赵翼,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事后,张流羽也不太担心了,反而对那个剑客有了几分兴趣,他问周青临:“对于这个用剑之人,你有什么头绪吗?不是散修,也肯定不是太乙的。”

她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推断:“泠月最近也没有叛门弟子呢…应该是剑王阁的吧。”

“那能麻烦你联系一下莫斐吗?我打给天阔,姑且还是要告诉武林盟主一声嘛。”

“没问题。但是…”周青临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孩子很像。”

虽然认识白琰的时间不长,但足够张流羽得出结论了:“确实很像,一样不让人省心,”他又想起了她和赵翼的种种互动,马上露出了一副深明大义的表情,“不过嘛,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啊,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以理解。”

“问题在于不让人省心啦,”周青临无奈地笑了起来,提醒道,“你觉得那孩子会听你的话乖乖待在原地吗?”

“……”张流羽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拖长声音发出感慨,“啊——饶了我吧——”

他连忙回播电话,在对面还没有开口时就先劈头盖脸地强调说:“白琰,你听好了,就算赵翼没带兵器,他也是代表苍狼门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选,不论你有多担心,都不要怀疑他的战斗力,虽然他平时不怎么靠谱,但你也要相信他有独立解决这件事情的能力,你只需要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或者等我们过去,好吗?绝对不要去找他,有你在场反而会妨碍他的。”

“呜…”听筒那边是少女的哭腔,“我已经碍事了…”

在张流羽愣住的一瞬间,赵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我可没说你碍事啊!”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隔着电话都能听出赵翼声音中的窘迫。

“呜呜呜呜…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

“嗐,你别哭啊,你根本不是啥麻烦…”

电话那头还在吵吵闹闹着什么,但张流羽没有兴趣听下去,他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看向周青临,面无表情地得出结论:“氛围挺好,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去了。”


当张流羽站在老街附近的高楼顶层,望着脚下的世界名画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赵翼右手握着一根已经被拧断的路标指示牌,而左手抱着一个…巨大的…熊?

但他周围并不见白琰的身影。

她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要是普通人因卷入武林纷争而受伤甚至死亡,后果可不是他们五人被各家掌门责骂一顿就能简简单单完事的。

赵翼这小子真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张流羽从楼顶一跃而下,脚刚一落地,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就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没开口,耳边就响起了楚天阔极其严厉的声音:“赵翼!白琰人呢!”

焦急的语气,提高的音量,不像是质问,倒像是在斥责了。

既然专业善后的人都来了,张流羽也用不着操心了,他带着些玩味,饶有兴趣地打量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剑客:

他是个肌肉紧实的中年男人,手中的长剑确实并非凡品,但剑术实在称不上是精湛,嗯,基本可以肯定不是太乙弟子了,但又绝对不可能是散修…

张流羽瞟了一眼莫斐。

怪不得她会脸色阴沉呢,虽说自古以来剑王阁弟子就鱼龙混杂,但估计她也没想到有人胆敢如此挑战王阁门规吧。

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混战中的两人身上。

那个中年人虽然学艺不精,但出手却十分阴毒,不仅尽力将身形隐藏在阴影中,而且招招必杀,目的就是取赵翼的性命,大概是看准了他没带兵器,只能用路标抵挡,所以每一剑都用足了气力将那路标削去一截。

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攻击,赵翼只用轻功轻巧地跳开,倒也不慌不忙,虽然缺乏主动攻击,让战线拉长,但一时半会也没让对方占到上风。

张流羽不打算帮忙,他正看得起劲,顺便思考着无关紧要的问题:哪里来的玩具熊?为什么要带着个熊?

“赵翼!别玩了!白琰人呢!”

楚天阔又问了一遍,语气带上了些冷意,听之更加严厉。

“偶在介里…”

不等赵翼回答,他怀中的玩具熊中传出了女孩含含糊糊的声音,一只纤细的胳膊从熊后伸出来,在空中挥了两下作为示意。


白琰夹在玩具熊和赵翼中间,视线被完全挡住,只能扯着他衣服的前襟,任由他紧紧搂住肩膀。

她将脸伏在他的胸口,那里有被自己眼泪打湿的一小片痕迹,她本不想成为这样的累赘。

在赵翼离开后,她确实非常担心他,但她也明白毫无武功的自己只会成为他战斗中的软肋。而在她通完电话后,她也只想跟过去偷拍一张那个剑客的照片发给张流羽,说不定能发挥一点小小的作用。但她却没想到,她刚赶到现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时,就已经被那剑客发现了踪迹,回过神来,一枚暗器已然逼近眼前。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就连人带熊被赵翼揽了过去,耳畔已然充斥着他均匀的呼吸。


楚天阔见白琰无事刚放下心,就看到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周围环境,在心中近乎绝望地叹了口气,冲赵翼喊了一句:“速战速决,难不成还需要我们帮你吗?”

被这话一激,赵翼当然不甘示弱:“小菜一碟,不劳你们动手了,”说着,把手中只剩一半的路牌向那人掷了出去,趁这个间隙又把魔爪伸向了另一根路灯。

“住手!放开那根路灯!”楚天阔一整个大无语,“你是属二哈的吗?这么能拆家?”

“嘿嘿,不瞒你说,对于这片街区,我有个五百万的改造计划,”赵翼顺势开着玩笑,却把手收了回来。

就在此时,一柄长枪从天而降,径直嵌入战场中心,同时头顶上传来了周青临的声音:“赵翼,用这个!”


原来她晚来一步是去取放在会议室的兵器了啊,张流羽思索着,这样既能理所当然地不插手,又能不动声色地卖个人情,真是心思细腻啊。

他跳上她所在的楼顶,轻笑着打趣:“你不是挺关心他们俩的吗?就只是看着?”

周青临没有直接回答,回以一个轻柔的微笑:“你觉得那个剑客在此时出现是因为武林大会吗?”

“说不准,天阔和莫斐要去调查那几个小混混,据说他们和似乎和某个走私的案子也有关联,”他耸耸肩,“这人估计是以为自己学到了点皮毛就可以为非作歹了吧。”

周青临并没有表示肯定,只是把注意力转向了脚下的战场,喃喃自语了一句:“若真的是因为这样世俗的想法就好了…”


白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赵翼道了声谢,动作幅度随之加大了。

而她双脚不能着地,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随着他运用轻功闪转腾挪,她的双腿也不自觉地晃来晃去,使她又想起了从山上跳下被他接住时,那样晃晃悠悠的感觉。

真是的,为什么每次被抱着的姿势都这么奇怪呀。

他战意正盛,而她却心猿意马。

被这样搂着,紧贴着,她能感到他胸口肌肉的轮廓和沉稳跳动的心脏,上一次他们的接触过于短暂,虽然印象强烈但却来不及领略那些更加支离的东西,而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

白琰抬起头,又是从下往上的角度看着赵翼。

在路灯灯光下,他的发尖都闪着微光,仿佛在光芒中浸过一般,而若隐若现的刚强轮廓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那一瞬间,昏暗路灯投下的微芒更胜天光万倾。

“白琰,能抱紧我一下吗?”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用不着怀疑和犹豫,她的双手就缠上了赵翼的脖颈,用双臂搂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明明是流金铄石的夏日,她却在吸收他的温暖。

搂着自己的有力手臂松开的瞬间,她听到有人飞出去砸在地面的巨响,而与此同时她已经被赵翼“摘”了下来,完好无损地站在地面上。

没等她看清,赵翼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哪能让她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脸颊啊。

赵翼本来是想双手握枪,迅速解决掉对面的人,却没想到白琰抱得这样紧,他的脸颊就贴着她的长发,脖颈间由于她的呼吸而有些发痒。

虽说少女的全部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但却轻得仿佛是一片树叶,而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她双臂紧搂着的力度。

她要是再这样抱着自己,怕不是下一秒他就要大脑一片空白,把毕生所学忘个一干二净了。

正巧,对面的中年剑客还打算爬起来继续攻击,就别怪自己用补刀来分散注意力了。


“说!你和那个走私团伙有什么关系,”楚天阔扯着中年剑客的领口,厉声质问道,“警方之前的几次行动是不是都是你在暗中破坏的?”

那人轻哼了一声,咬紧牙关,不打算作答。

“你最好还是自己招供,我姑且可以算你投案自首,”楚天阔的语气中透着狠意,“我已经派人彻查之前的废弃仓库和这条老街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定论的,你逃不掉法律制裁。”

“哼,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男人硬气起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敢这样屈打成招。”

“这还叫屈打成招啊?”张流羽凑过来,“我看你有内功,应该挺扛揍的吧。天阔,是不是该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严刑逼供了啊?”

“流羽,不能动私刑,”楚天阔也警告了他一句。

“是是,我只是作为本市的热心市民来关心一下案件的调查进度罢了,顺便欣赏一下楚局长现场出警的英姿嘛,”他笑嘻嘻地开着玩笑,眼睛却盯着中年剑客。

“楚…天阔?你是武林盟主?”中年剑客这才有了一丝惊恐的表情,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几人,“那你们是…”

张流羽开口打断他:“没错,你挑了个不错的下手对象呢。”

那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更加古怪。

站在一旁阴沉着脸色的莫斐冰冷地吐出一句:“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按门规处置。”

中年剑客咬着牙,沉默片刻,憋出一句:“他们…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丢人现眼,”莫斐忍不住骂了一句,扶着额头,剑王阁会出这种逆徒,实在是没眼看。

“大师姐…”

中年男人似乎想要博取同情,故意向莫斐示弱,但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楚天阔打断:“谁让你叫得这么亲热了?我警告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唉,”他终于放弃挣扎,长叹一声,“我在加入剑王阁之前就认识刀疤脸。他发现我学习了武艺后拜托我帮他护送一箱货物,我当时也不知道是走私…后来经他介绍,我也加入了组织,拿钱办事,天经地义,破坏警方行动,转移货物,保护那位大人出逃,全部都是我做的。”

“好一个天经地义,”楚天阔扯紧了他的衣领,大声斥问道,“你们有这么大的买卖,为什么三番四次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还需要你用武功解决?”

“三个月前她无意中破坏了我们的交易,还把我们的兄弟弄进局子了。刀疤脸原本只想把她带到我们的据点之一,就是那个废弃工厂,稍微教训一下,让她吃点苦头,却没想到她找来了武林中人做帮手,所以我才出手的,却没想到碰了个硬茬啊。”

此时莫斐注意到了一个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细节:“刀疤脸是怎么知道你加入剑王阁的?”

“这我也不知道,是他来找我的,”中年男人摇摇头,像是认了命,“我能说的都说了。”

见询问不出什么更多的信息,楚天阔放开他,环顾四周,尽是经过战斗后的破坏痕迹,忍不住深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有些发疼。

“还好周围没什么人,”莫斐抚上他的手,带了些关切,“这次的报道怎么写?就写破获大型走私案,与犯罪团伙交火后捣毁犯罪窝点?”

“这事还需要一段时间走法律程序,先写成发生瓦斯爆炸吧,”楚天阔有几分无奈,“赵翼,你补刀就补刀,为什么要放大招?”

“天阔啊,你真是不解风情,”张流羽插了一句,将目光转向不远处围着赵翼转来转去的少女,“那大招是给咱们看的嘛。”


“哟,没受伤吧?”张流羽假装关切地问了赵翼一句,眼神却在他和白琰身上流转。

“嗐,我受的伤,”赵翼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在这儿。”

这话让张流羽整个呆住,继而一阵恶寒,赵翼这是突发了什么恶疾,为什么忽然开始说起土味情话了。

但回过神,他却发现赵翼指的并不是心脏,而是胸口的一小片水渍。

“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啊,”赵翼想起那像融化的金属一样滚烫的泪水,这是他一生中中过最强的debuff,“这么害怕为什么要跟过来啊。”

白琰没有回答,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份羞涩却没有传达到某个钢铁直男的心里,赵翼还专门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啊。”

“哎呀,非要我明说嘛!我就是怕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啊,”白琰难得坦诚,但又忍不住傲娇地加上了一句,“连这个都不懂,笨蛋!”

这个答案让赵翼措手不及,他开了几次口都不知该如何回复,胸口湿润的地方简直在燃烧,最后他只能强硬地转移话题:“我只是拜托你打电话通知一下楚天阔,你怎么把他们全招来了,太兴师动众了吧…”

“说起这个啊…”张流羽抢先一步说,“赵翼,”他眯起眼睛微笑着,“你最好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给楚(c)天阔打电话,最后会打给我张(z)流羽呢?”

“哈,哈,哈,”赵翼干笑了几声,趁白琰还没有开始卖队友,就先捂住了她的嘴,强行解释道,“我给楚天阔的备注当然是‘最(z)靠谱的武林盟主大人’啦,估计是她不小心,一手滑按错了吧…”

白琰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挣扎着想要说话,毕竟全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赵翼的手机联系人里张流羽的备注是“腹黑阴险的狠人”了吧。

“好啦,别闹啦,”周青临抱着那个玩具熊走近,依旧笑盈盈,终止了几人的闹剧。

“啊,熊熊!”白琰分散了注意力,冲过去接过大熊,脱口而出,“谢谢姐姐!”

周青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称呼呢,也短暂地愣了一下,转而微笑着摸了摸白琰的脑袋:“好可爱的小熊,刚才赵翼把它扔给我了,还给你吧。”

张流羽见她这么久才过来,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

“有点在意那个剑客用的暗器而已,不过也没什么异常。这两个孩子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赵翼不适应这样的称谓,但并没有反驳,只是别扭地转过脸去,而白琰举起大熊,充满元气地回答到:“我们都,完好无损!”

看着他们的这副样子,周青临的眼底漾起笑意,又忍不住摸了一下女孩的脑袋:“要好好和赵翼道谢哦。”

“嗯!”白琰又转向他,“赵翼,谢谢你!”

“没…”他的脑袋忽然靠近,与她四目相对。

骤然缩短的距离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抱着大熊的手不禁握紧了。

但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赵翼也是一脸懵,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张流羽接着赵翼没说完的话,又按着他的脑袋向下压了几分,“白琰,不用谢他,来摸摸头。”

“张流羽!你这是报私仇!”赵翼已是满脸通红,迅速移开了视线,挣脱他的手,但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不就是让你白跑一趟嘛,下次我给你改个代表性更强的备注不就好了!”

张流羽躲开赵翼的追杀,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明白吗?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再说了,我要报私仇会用别的方法。”

“?”那时的赵翼还没有想到,那张怀中抱熊杀,单手拆路标的珍贵影像在苍狼广为流传后,自己是多想换个星球生活。

正在几人玩闹之时,楚天阔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几位,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吧。”


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在这炎炎夏日中产生了一分冷意;面前的火锅欢愉地翻滚着,蒸腾出一阵阵辛辣的水汽,不断刺激闻者的鼻腔,勾引出饕餮之徒的食欲;薄如蝉翼的牛肉卷下入鲜美的汤料中,用不了几秒就已经浸满了汁水,更显鲜嫩肥美;橘子汽水中细小的气泡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发出欢乐的破碎声,薄薄的水雾均匀地凝结在冰镇过的瓶身上;新开的两瓶桂花酒散发着醇厚的酒香,空气中流淌着浓郁的桂花味,让人仿佛置身金秋的桂花园中。

小店处在远离闹市的偏僻街道,加上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有五人——三女两男,加一只巨大的玩具熊,坐在最里面的圆桌边,围着沸腾的火锅,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不潇洒,要是忽略掉立在墙边那根被称为“前卫艺术”的套着塑料袋的长棍的话,简直称得上是一幅完美的盛夏图景了。

忙碌了一整天的老板坐在柜台后的安乐椅上闭目养神,自然没有听到那桌客人非比寻常的对话,若是耳朵中无意间飘进了只言片语,恐怕也会被他当成是玩笑话而忽略吧。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脑袋里传出的声音就是传说中的密音入耳吗?”白琰激动地询问。

“是啊,”赵翼夹了一颗牛肉丸,饱满的肉丸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汤水,“你有好好按楚天阔教你的口供说吗?”

白琰拼命点头,问了自己最关切的问题:“那可不可以用密音入耳来作弊呀?”

“当然可以…”赵翼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周青临轻敲了一下,连忙改口,“咳,理论上可以,但帮你的人要有深厚的内功才行…别求我啊,我没法帮你的。”

“诶~怎么这样,”白琰假装失落,转而又变得兴致勃勃,“那我可以学内功吗?”

“可以啊,”张流羽故技重施,又想套路一下这个傻姑娘,“你学内功干嘛啊?帮别人作弊?”

“我我我…我就是想学嘛,”白琰一时语塞,“我我我…学了内功强身健体,增强免疫力,百毒不侵!”

张流羽轻笑一声,刚想继续逗逗她,但还没开口就被赵翼插了话:“张流羽,你别欺负她。”

“是的是的,知道了,你罩着的人。”

一句话让两人都红了脸,赵翼反驳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无从开口只得气急败坏地从张流羽的筷子底下抢了一片毛肚,但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碗中那颗牛肉丸子已经先一步被偷家了。

还是周青临制止了这样幼稚的争夺:“好啦,你们两个,不要玩食物。”

“一个两个,都没个正行,”莫斐依旧面无表情地做出评价,但眼神却比先前柔和了些许。

她一开口,赵翼才想起了什么,端起酒杯站起身,有了几分认真神色,倒是恭恭敬敬地说:“莫斐,此番发生的诸多事宜,麻烦你和楚天阔了,拜托你也告诉他一声,抱歉,以及,多谢,这次的人情,我赵翼以后一定加倍奉还。”

听到这儿,莫斐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也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汽水瓶,难得多说了两句:“对不住,我一会儿开车,就以此代酒了…”

这是白琰第一次看见莫斐的笑容,不禁看直了双眼,和周青临经常展露的和煦微笑不同,莫斐的笑容更像是荷花池中落下的一片芍药花瓣,带来刹那的惊艳。

她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随之站起,也端了一杯酒,对着其余几人说到:“对不起,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也谢谢你们一直在照顾我,莫斐姐姐,四次三番对不起了。”

莫斐又笑了一下,与他们两人碰了杯,说到:“如果是关于那个剑客的事,两位大可不必如此介怀,我和天阔还要感谢你们呢,无意中也帮了我们的忙。”

“其实不只是这件事…”赵翼和白琰对视一眼,露出了一样心虚的表情,“嗐,总之各种赔偿我都会转给楚天阔的,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啦。”

莫斐虽不解却没有介意,饮下了一口汽水。

顺带一提,几天后的楚天阔看着来自某个电玩城老板“有人恶意破坏私有财产”的报案记录,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这俩倒霉孩子!”

时间回到现在,张流羽看着眼前忽然客气起来的两人,打趣地明知故问了一句:“你们俩成年了吗,就喝酒?”

“要你管,”赵翼一口干了杯中酒,却在白琰举杯时拦住了她,“你不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尝一口。”

“不行吗?”白琰可怜巴巴。

“不行!”四人异口同声。

“嘤——”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只好换了汽水,小口啜饮着,脸上刚浮现了一丝委屈的表情,却又把这份不甘抛之脑后,换上了兴高采烈的神色,转移了话题:

“话说话说,武林盟主去查走私的话,武林大会该怎么办啊?怎么选出下一任的盟主啊?”

“你就当我们已经开完了,”莫斐已敛去笑容,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样子。

“难不成武林大会真的是个会啊?”白琰肉眼可见的失望了,“但最重要的选盟主的事不是搁置了吗?对了对了,你们说的什么‘众所周知的不可抗力因素’,到底是啥啊?难不成有什么邪恶势力在暗中破坏吗?”

说到这个话题,几人都沉默了。

见谁都不搭茬,白琰又把目光投向了工具人赵翼:“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我很好奇啊,求你了告诉我吧。”

但这次面对少女的恳求,赵翼没有直接放弃抵抗,而是反常地询问了一下其他在座的三位:“还瞒吗?”

三人依旧没有作答,最后还是莫斐表示肯定:“反正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周青临和张流羽也轻轻点了下头,算作默认。

“嗐,没有什么邪恶势力,你的脑洞也太大了,只不过是在我们几个人中选不出新任盟主罢了。”

“这听起来比有邪恶势力从中作梗还要糟糕啊…”白琰下意识地吐槽,“为什么会选不出来?难不成几大门派后继无人了?”

“不是啦,是因为各种原因,”赵翼不能继续放任她胡乱脑补了,“我们门派是因为要换个代表来参加,我这次就是来划水的。”

“赵翼,我记得你参加上次武林大会的时候才成为铁狼卫的,”张流羽插了一句,“那么快就要换人?你们苍狼的人员流动频率也太高了吧?”

“这个嘛,纯粹是我的问题啦,”赵翼歪了下头,“这不成年了嘛,我要去参军了。”

“诶?”这话倒是让其他人吃了不小的一惊。

周青临最先发问:“这么快就决定了?什么时候动身?”

“今年秋天吧,门派的事还需要交接一下,”说到这个话题,他竟显得格外靠谱。

张流羽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拍了拍赵翼的肩膀,两人碰了下酒杯,同时一饮而尽。

“我代天阔的份一起,”莫斐也干了一杯,饭桌上已俨然是入伍欢送的氛围了。

白琰扯着赵翼的衣袖,有些不解:“有武功不够吗?为什么要去当兵啊?”

“武功是武功,参军是参军,这是两码事。而且据说我们门派百年之前就是军队,所以很多师兄师姐都去参军了。再说了…”赵翼冲她眨眨眼睛,“再说了,国家需要我嘛。你们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他这么问,周青临露出了歉疚的神色,说:“我明年就毕业了,打算出国留学。这次大会本应由师妹参加,是我出于个人原因还想再见你们一面,但我实在无法胜任盟主之位,非常抱歉。”

送别的氛围又浓重了些。

“嗐,问题不大,大家都是因为差不多的理由才又聚在一起的嘛。你呢,张流羽?”

“要是疫情早点结束,我就谢天谢地啦。”

“你不是医院组织部的吗?”

“所以才哪里需要往哪顶啊,”张流羽想起了白琰之前的一句话,“要是学了内功真的能百毒不侵,那倒是应该让所有人都学一套呢。”

随后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莫斐身上,而她欲言又止,端起杯子又放下,最终只说两个字:“…结婚…”

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又变成了恭贺新婚,早生贵子的欢快气氛了。


白琰听着几人的对话,心里有了一些微妙的感觉:明明这几个人都是能以一挡百的武林高手,超脱于日常轨迹之外,但相处起来就和平常人无异呢,就好像是拼命想要摆脱的日常。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被赵翼的一句话抓住了注意力:“抱歉,莫斐,虽然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提议,废除武林大会吧。”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废除!”白琰的反应比当事人还剧烈,“求你们了,不要废除。”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啊?”赵翼乐了,“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但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就被白琰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

“听到了吗?白琰,大人说,让你别插嘴,”张流羽火上浇油地说着,就见赵翼的胳膊上又挨了一拳。

还是莫斐把话题拉回正轨:“老实说,我也这么想过。”

“这能算是你也同意了吗?”周青临向她确认。

莫斐微微皱眉,开口却是一声叹息:“奇怪的是,天阔一直没有说过他的态度,我在想他作为盟主是不是有自己的考量。”

“当然有!”白琰又插了一嘴,“你们想啊,要是以后出现像我这样的散修,没有武林盟主来处理,该怎么办啊?所以坚决不能废除!”

“你还好意思说呢,”张流羽瞥了一眼正拗着劲的少女,“以后不会有散修了。”

但她却打算犟到底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肯定?我就觉得还有。”

周青临摸了摸白琰的脑袋,无奈却耐心地解释到:“民国战乱年间,各方势力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六大门派毕竟有百年历史传承,根基深厚,虽短暂没落,却不至于彻底崩溃,但散修不一样。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在那样混乱的时代,本就不多的武学传人死走逃亡,连最基本的功法都先后亡佚了。在建国后的第一次武林大会上,我们就已经统计过现存的散修派别和人数,那时就已经屈指可数了。而三年前,当年的散修已经确认全部去世,他们的子孙后代中大部分人没有选择习武,有人甚至都不知道武学的存在,而剩下的那部分人则分别加入了六大门派。因此可以断言,时至今日,散修的所有套路、功法已经全部失传,再也不会有所谓的散修了。这就是为什么,在误判你是散修的时候,我们会劳师动众地赶来了。”

白琰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她又从心底里抗拒着废除武林大会,只能换了个思考角度:“你们都是怎么选出武林盟主的啊?”

赵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嗐,是我出的馊主意——抽签。”

“不必介意,”莫斐抿了口汽水,“在你加入之前,是掷色子。”

“诶,”这个回答简直震惊白琰一百年,“这么草率吗?不用打一场吗?”

“认识太久了,不好下黑手啊,”张流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风轻云淡地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白琰的重点又跑偏了:“那也就是说你们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能参加了?你们未免有点太强了吧,难不成你们都是空前绝后的天纵奇才?我本来还以为作为门派代表的都是些年过古稀的老人家呢。”

“门派选择代表也不单纯只看强度…”莫斐认真解释着,却没想到正着了白琰的道。

“既然不单纯只看强度,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四人异口同声。

“反正也是抽签决定的,你们又都不能担任…我就不行吗?”白琰可怜巴巴。

“不行!”

“嘤——”

“当武林盟主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写在简历上,”赵翼说,“原来你不想废除武林大会,是为了这个啊。”

但这次,他猜错了。

“才不是呢!”白琰急于辩解,却不知怎么开口,连她也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感觉。

不能否认她想成为盟主,确实有微不足道的虚荣心和好奇心作祟,但她更担心武林大会若从此废除,她好不容易接触到的一点点非日常就会被夺走。

如果她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她又要被困在单调闷热的小房间里,孤独绝望地面对一张张束手无策的数学试卷,那种被停滞而枯燥的日常生活包裹吞噬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那我能加入某个门派吗?我一定拼命学习功法,绝对不给门派丢人。”

“…不行,”四人停顿了一下,却给出了一致的答案。

白琰立刻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眼神中尽是凄楚,一言不发地离开桌旁,抱起了放在一边的大熊,将脸埋在了绒毛之中。

他们都沉默着,只有火锅依旧翻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赵翼用眼神示意其他三人,做了口型:“怎么办啊?”

“拜入师门至少需要得到父母的同意,你…”

“白琰,”周青临打断了莫斐的正经解释,抬起手,还没碰到少女的头发,又收了回来:“白琰,你听我说。”

她依旧抱着熊,一动不动,但周青临知道,她在听。

“白琰,你认为有了武功就可以摆脱日常生活了吗?其实你觉得非日常的所有都是我们最普通的生活啊,就算你真的加入了门派,也不过是从一种日常的状态转换到另一种日常的状态,你也会觉得无聊的。”

白琰默不作声。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让普通人知道武林江湖存在的原因之一了,一旦你们踏入那个与自己原来的认知截然不同的世界,而最终又要回到寻常生活时,强烈的落差感实在有些太残忍了。这是我们对不起你的地方,抱歉。”

赵翼也开口:“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对不起。”

白琰没想到周姐姐和赵翼会向自己道歉,心中更加难受,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自己的过错,又怎么能让这些一直照顾自己的人反而为自己道歉呢?但她依旧有心结拧在那里,不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店门口出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像是起了纠纷,白琰正好找到理由,噌得一声站了起来,丢下熊就要往外跑,嘴角勉强扯出个微笑,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呜咽:“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行侠仗义。”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赵翼拉住,他说:“还是我去吧。”

他刚想起身,肩膀又被张流羽按下了。

张流羽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要参军吗?少惹点事吧。”说罢便向门口走去,不一会门外就传来了几人凄厉的哀嚎声。

白琰想起了赵翼说过的太乙拳能把拳击器捶烂的玩笑话,忍不住有些担心:“不会打死人吧…”

“嗐,用不着担心,你想啊,”赵翼满不在乎,“张流羽可是来自医院的专业人士,下手有分寸,虽然哀嚎遍野,但加起来估计连轻伤都不到。”

“说起行侠仗义,”莫斐提了一句,“白琰,你以后…”

“我以后一定走正规程序!绝对不给你和楚天阔添乱!”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莫斐轻轻摇了一下头:“我是想说,如果去行侠仗义,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即使身处盛夏,深夜的河道边依旧有一丝清凉,徐徐的河风吹拂着几人的发丝,消散了缠附的酷暑,带来些许湿润的水气。

更早一点的时间前,莫斐带着火锅店门口闹事的几人去找楚天阔,只能拜托其他三人护送白琰回去了。

四人悠闲地踩在河岸的细碎沙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月出于东山,在他们身后拉下细长的影子。

“你家大统领居然真的给你报销赔偿?啥家庭呀?有矿吗?经得住你这么造。”

“嗐,败家子必须得这么败,”赵翼从来不担心这种问题,他比较关心这次的事件有多少已经传到那老爷子的耳中了,“不过这次回去,我估计要被狠批一顿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铃声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看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按下接通键,却把听筒拿远了一点。

听筒那头是震耳欲聋的怒吼:“赵翼!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回苍狼!”

还没等赵翼说一句“是”,电话就被挂断了,留下一串近乎愤怒的忙音。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芜湖,我这次不在思过室面壁一个月,都说不过去了。”

“抱歉…”白琰轻声道歉。

“嗐,都是我自己作的,”他一转话锋,“话说,你不要老是抱歉啦,你本来也没有错,干嘛老是往自己身上揽?”

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抬起头正对上赵翼的眼眸,又想起了刚才的电话,有种被丢弃了的无助:“你就这么走了?”

“…嗯。”

“你还说要教我破浪石呢…”

“下次一定教你。”

她想让他不要走,想让他再留下来陪陪自己,她也知道只要她再撒撒娇,就可以得到他的偏爱,但就算留下来了一段时间又能怎么样呢,分离不可避免,相处得越久,离别就越加痛苦。

她不想直接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她没有反应,赵翼就先向其他两人一抱拳:“之后就拜托你们了,多谢。”

“不必。太乙照看熊孩子不是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吗?”

“你放心,我们会送这孩子回去的。后会有期。”

赵翼点头,道了声“珍重”,又看向一旁低着头,不断踢着脚下石子的少女。

“白琰,真的不要好好说个再见吗?”周青临轻推了她一下。

白琰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眼皮向上看着赵翼。

少年还不懂得隐藏心绪,没有含情脉脉的双眼,所有的不舍和眷恋都赤裸的挂在脸上。

她鼻尖发酸,几乎要忍不住嚎啕大哭了,索性一闭眼,连人带熊撞进了他的怀里:“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这次赵翼没有回避,虽然依旧红了耳垂,却坦率地抱住了她,小声耳语了一句:“我也是。”

“我们还会再见吗?”

“有缘终会重逢。”

两人隔着毛茸茸的大熊紧紧相拥,这个短暂却绵长的拥抱终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一道划痕。

“嗐,走啦,挨骂去了,”赵翼放开白琰,装着无事发生,又揉两把大熊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纸,不知念了什么,竟直接消失了。

白琰愣在原地,明明自己的后背还有被他的手臂搂过的感觉和温度,但那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毫无踪迹了。

“那是什么啊…”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震惊稍微冲淡了一点分离的悲苦,见她的关注点依旧跑偏,周青临也不再过分担心她的情绪了,解释到:“神行符,可以去某个特定的地点…”

“你就理解成闪现,”张流羽迈开脚步,“走吧,我们送你回去。”


就算白琰再怎么磨磨蹭蹭,最终还是走到了自家楼下。

黑乎乎的楼道口,随意停放的电瓶车,必须每十秒大喊一声才亮的昏黄感应灯,这样的老式居民楼虽然达到了12层,却没有安装电梯,三人只能顺着堆满杂物的楼梯爬上8楼。

白琰小心地抱着大熊,不让它碰到楼梯扶手上的灰尘。

一切熟悉得让她恶心,空气压抑又窒息。

“既然你到家了,那我们也回去了,”张流羽也拿出了一张黄纸,又开玩笑似的提醒了一句,“你太好骗了,下次不要再轻易上当啦,拜拜。”

周青临虽心有不舍,但还是向她道别:“再见,白琰,要好好的,”又想起了什么,询问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们的事吗?”

“记得,”白琰说得并不情愿,“不向其他人透露武林的事,还有,如果行侠仗义,要走法律程序…”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周青临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纠正道,“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能答应我们吗?”

“嗯…谢谢姐姐!”

最终只剩下白琰一人呆立在房门口,望着漆黑的楼道发呆,被她随意扔在床上的大熊占了大半的位置,却更显得孤零零的。

她砰得一声摔上门,倒在座椅上,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闷热得无法呼吸。

她越来越觉得烦躁,不怎么轻柔地扭开风扇,老旧的扇页甩不开沉重的燥热,却能让单一的音调充斥房间。

白琰出神地望着桌子上摊开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被涂改了好几次,却只停留在“解”字。

那是非同一般的开始,又预示着如此失落的结尾。

她决绝地拿起笔,集中注意力,但觉得天气热得要死,额间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像是要抽离出她体内全部的水分。

她实在无法静下心,又推开窗户,但窗外并没有风,只是蒸腾着热浪,甚至比屋内还要燥热。一打开手机,天气预报上显示着鲜红的高温预警,她们居然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吃火锅了啊…

白琰盯着手机,有些后悔没有问他们要个联系方式了,她会乖乖回到日常,但这与和朋友们加深联系联系并不冲突啊。

对了!楚天阔!应该是公安局局长级的人吧,那在网上应该能找到他的相关信息,找到他说不定还能联系到其他人。

因为这灵光一闪,白琰打起精神,在手机上搜索着。

张流羽好像是什么医院组织部的人,说不定也能找到呢。

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就算找到了他们的资料后打算做什么,但她打心底不想割断这一丝细微的羁绊。

然而,直到手机发烫像是快要爆炸,她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类似的信息都没有查到,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在高温和学业的压力下出现的幻觉。

但正乖乖躺在床上的大熊却又让一切分外真实,让她最后的一点自我安慰也分崩离析。

白琰颓唐地关掉手机,又赌气似的把它扔在了大熊身上,再次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试卷。

最后一道选做题…圆锥曲线…按要求是应该拿到全部分数的…圆锥曲线…武林中人需要高考吗…圆锥曲线…虽然不常用,但这个题说不定可以用极坐标来解!

白琰没想到原来一团乱麻的不知从何下笔的思路,现在竟然分外清晰。

她刚因为解决了难题而兴奋,但却瞬间落入了更深的失望,她又看到床上的大熊,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委屈喷涌而出,泪水浸湿了那个描了好几遍的“解”字。

虽然胸中情绪翻涌澎湃,但她哭了半天,才嚎出一句:“我根本就不想学数学啊!”


白琰是被热醒的。

七月流火,转过三伏,天气已经逐渐变凉了,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寻常的夜晚,她还是被热醒了。

她放开紧紧抱着的毛绒大熊,喘了口气,只觉得身上全都是汗。

那个早就达到使用寿命的电风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即使按了好几次开关,依旧无动于衷。

“坏了吗…”白琰睡眼惺忪,伸手开灯,却发现连灯也不听使唤,“停电?”

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应该是后半夜。

她打着哈欠,想去大门口看一眼楼道的感应灯,却在开门之前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

着火了!

她瞬间清醒,在拨打火警电话的同时,打湿了一块毛巾。

大门把手还不烫,火还没有烧到这一层,还可以跑。

她深吸一口气,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弯着腰,下定决心打开门。

门刚开了一个小口,一股浓烈的黑烟就冲了进来,熏得她眼睛发疼,鼻腔里也充满了恶心的燃烧塑料的味道。

楼道的声控灯早就不起作用了,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她却可以通过楼梯栏杆的温度大概判断出火是从楼下烧起来的。

完蛋了,没法下楼了,她退回房间,又来到窗户旁,幸好自己还有轻功,虽然外面的街道由于浓烟而看不真切,但凭借着长期习惯,应该可以安全着陆。

而当她一只脚已经踩在窗台上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太安静了,其他人呢?难不成其他人根本没醒?

这场无人发觉的大火,是从楼道口顺着楼梯烧上来的,火势迅猛,势不可当,而在睡意正浓的后半夜,恰好只有白琰一个人及时醒了过来。

“着火啦!着火啦——”她收回了将要迈出的脚,反而趴在窗户上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着——火——啦——”

她的喊声很快就消散在了烟雾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白琰端起放在窗台上的花盆砸了下去,在夏夜中炸开了一声巨响。

“着——火——啦——着——火——啦——”

窗外的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嗓子也由于吸入了烟尘而隐隐作痛。但她却隐约看到低层住户的窗户里有了手电筒的光亮。

白琰刚想松一口气,却又不太放心,楼上的几层不一定能听到自己喊了什么,所幸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一层,自己用轻功逃脱,也不过一两秒的事,不如去挨个敲门,就算其他住户无法马上逃生,至少也能避免吸入有害气体。

她做了决定,便迅速用湿毛巾捂上口鼻,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视线在浓烟中没有任何作用,她只能凭借记忆摸索着爬上台阶,楼道里堆积的杂物撞得她双腿生疼,敲完最后一户的门,竟用了比她想象中多两倍的时间。

此时她想再返回自己家却已经不太可行了,透过楼梯间的缝隙,她看到明火已经舔舐着她的家门了。

然而白琰“艺高人胆大”。

虽然她之前从来没有从比八楼更高的地方跳下来过,但她现在却想要试一试,有了八层的基数,再跳下去,最坏也只是个骨折吧。

但当她砸开楼道间的窗户时,她才发现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一二层楼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了,而大火甚至蔓延到了街边,路旁随意停放的电瓶车助长了火焰的嚣张。这意味着她要是直接跳下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葬生火海了。

白琰这时才有了一些不妙的感觉,捂着口鼻的湿毛巾已经完全干了,加上吸附了大量漂浮的颗粒,已经无法顺畅呼吸了。

但她信天无绝人之路,索性憋了一口气,直接将毛巾丢掉,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弯着腰了,三步并作两步向顶楼奔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最高层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向天台,至少在开阔的环境中,还有求生的希望,也好过被困死在封闭的楼梯间。

然而,事实表明,她记错了。

楼顶确实有个小门,不过是被焊死的。

她用力晃动着门把手,但却无济于事,那厚重的铁门纹丝不动,而她肺部的空气先燃烧殆尽了。

白琰无力地倒在门边,也不在乎这有毒的烟尘了,大口地呼吸了几次,肺部像是被灼伤一般的疼。

她靠在铁门边,背后逐渐发烫,眼前浓烟滚滚,她索性直接闭上眼睛,象征性地用手捂住了口鼻,却知道她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也不知道是消防车先来,还是火先烧上来,又或是先缺氧而死呢。

“救命…”

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带来强烈的呕吐感,白琰干呕了几声,但胃袋空空如也,除了翻腾的酸液,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而大脑严重供氧不足,前十七年经历过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很多模糊的生活片段又像是被重新镀上了颜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弥足珍贵。

“妈妈…爸爸…谁来救救我…”

回答她的只有浓烟和烈火以及无尽的黑暗。


白琰再醒来时已经身在医院了,病床边坐着满脸焦虑的母亲和更加憔悴的父亲,而她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母亲放声大哭。

经历了这次劫后余生,父母说什么都要带她转学离开这座城市,而大火把出租屋烧得一干二净,倒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了。

不过在离开前一天,白琰始终坚持要去那栋已经是废墟的老房子看看,母亲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她一起去。

据说这次大火是由于停放在单元楼门口一辆违规充电的电瓶车引起的,锂电池爆炸,又点燃了楼道里的杂物,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但如此凶猛的火势,却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底层住户及时逃脱,而高层住户也做好了相应的防范措施。

白琰小心地踩着光秃秃的楼道,所有墙壁都已经被熏成了焦黑色,宛如鬼屋,到处都是灭火器留下的粉尘,一不小心就会吸入鼻腔,引人咳嗽连连。

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出租屋,在原来那个被称为是床的地方有一团焦黑的痕迹。

“妈,你知道是谁救的我吗?”

“除了消防员,还能有谁啊?”

“那你知道我是在哪被找到的吗?”

“你不在家里,消防员找了好久才发现你躺在楼顶的天台。”

“真的是这样吗?”

“琰琰,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琰摇摇头,没有作答。

她恍惚间记得,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扇焊死的铁门就像豆腐一样被削成了两半,一个手持长剑的女人用熟悉的清冷声音说了一句“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之后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不过仔细想想就觉得哪里都有问题,处处都充满了矛盾,在那样的浓烟中,她怎么会看到人呢?怎么会有人开口说话呢?她在回到这里之前先去看了楼上的铁门,是被打开的,并没有被切成两半。

“妈,那里以前放着一个大熊,”她指着一处烧焦的痕迹说道。

“是吗?是你自己买的吧。当时搬进来的时候,没有给你买过玩具熊啊。”

似乎连最后一点的回忆都被业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对了,琰琰啊,邻居们送来的锦旗到了。”

“锦旗?”

“写着‘行侠仗义’几个字哦。”

行侠仗义…啊,对了…如果不是她还清楚地记得一件事,那白琰一定要怀疑那个高温预警的日子,那段脱离日常的经历,只不过是自己在昏迷中做的梦罢了。

她清楚地记得,她也能肯定,在那个持剑女人出现后,她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并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果真,轻功跑得比车快啊。”


搬去父母工作的城市后,白琰的高四生活也一帆风顺,最终考上了某某知名大学的法律专业,她还记得她答应过某人以后行侠仗义要走法律程序,而现在她也能拿起法律武器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了。

她的新家在28楼,从阳台向下望去,那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高度,而毫无用武之地的轻功,在她的记忆里也变成了某一种跑酷,她越来越没有胆量从八楼直接往下跳了。

她还记得某人教给她的飞蝗石,但在她自己拿小石子投掷的时候,却又没有那样的力道和准心,后来她才想起那某人给她的石子似乎是经过打磨的,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既然要教暗器技巧,至少先把打磨的方法告诉我啊。”

而在五年后的夏日,她又来到了那个所谓的大会举办的山顶上。

整座山已经被开发成了休闲场所,有很多中老年人顺着健身步道来到山顶的广场打打太极,舞舞剑。而那栋自己认真探索过的老建筑的门前挂着一柄大锁,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也不知道那个大会有没有继续进行下去。

白琰也曾怀疑过在她记忆中某一段脱离正轨的片段的真实性,但她后来觉得纠结这是真是假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无论怎样,那都是她人生中最炎热的一个夏天,关于那个夏天的特殊记忆,那短暂却深刻的心动,更像是来自盛夏的一声短促而又尖锐的蝉鸣。

而这本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行侠仗义的英雄谭,而是一个普通人在燥热的年纪回归日常的小故事罢了。


在这里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填甚至根本不会填的坑:

某天深夜,楚天阔独自一人登上阁楼,站在唯一的房间的门前。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上积累的灰尘,确定没有其他人触碰过后,掏出一柄造型古怪的钥匙,打开门锁。

但他却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前一抱拳,态度极其冷淡:

“非常感谢前辈能在我担任武林盟主的五年里如此配合。新一任的盟主来自太乙,不日便将来拜访您。”

房间中鸦雀无声,像是没有活物的存在。

楚天阔刚想把门重新锁上,但脑海中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天刀的小子,当武林盟主好玩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摘下眼镜放于胸前的口袋中,而右手抚上了腰间的配刀。

某天深夜,楚天阔独自一人登上阁楼,站在唯一的房间的门前。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上积累的灰尘,确定没有其他人触碰过后,掏出了一柄造型古怪的钥匙,打开门锁,但他却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前一抱拳,态度极其冷淡:“非常感谢前辈能在我担任武林盟主的五年里如此配合。新一任的盟主来自太乙,不日便将来拜访您。”

房间中鸦雀无声,像是没有活物的存在。

楚天阔无话可说,随之想把门重新锁上,但脑海中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天刀的小子,当武林盟主好玩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摘下了眼镜放于胸前的口袋中,而右手抚上了腰间的配刀。

第一章

S市的中心,通体漆黑的摩天大楼插入暗夜。

作为这个边境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苍狼对外贸易集团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同样是武林大派苍狼门的总部。

建筑物顶层的某个房间里,微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凌晨三点的寂静。

手机的主人摸索着按亮屏幕,看到名为“武林大会”的五人群聊中弹出了两条消息:

“你们能来一趟N市吗?”

“能帮我一个忙吗?”

电子设备发出冰冷的光线,照亮了那张年轻的面孔。

“按照她们这半个月摇一次人的频率,我就应该把落脚点设在N市。”

虽然吐槽着,但赵翼还是马上翻身下床,匆忙地扯了件连帽衫,抓起墙边立着的长枪,接着从28楼一跃而下。

“不知道莫斐找我们什么事,希望能在5点之前赶回来吧,要是被统领发现我偷偷溜出去就惨了。”

即使略有些不靠谱,但他似乎并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留守总部是因为被罚关一个月的禁闭。


他到达N市已经是三点半了,在城市里不方便使用缩地成寸的轻功,只能在监控的死角短距离的移动。

“要是被楚天阔发现我又带着枪进入城市,肯定少不了一顿啰嗦。”

赵翼带起帽子,尽量挡住容貌,向每一届武林大会召开的地点,同样也是各大门派代表约定会面的地方兰山飞奔而去。

然而当他到达山顶后却发现无论是莫斐还是楚天阔都不见踪影,其他人还没有到,自己竟然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楚天阔!莫斐!”在象征性地喊了几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后,赵翼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被耍了。

当他决定再等几分钟如果还不见人影就回去时,却看到落雨轩的阁楼窗户被打开了。

虽然落雨轩是供武林大会召开时,各大门派代表暂时借宿的地方,但最顶层的阁楼一直上着锁,据说只有每一任武林盟主才有钥匙可以打开。

赵翼对阁楼里藏着什么并不好奇,也不想打破从古至今的的规矩,但想到楚天阔是上届武林盟主,极有可能是他开的窗户,便一个纵跃从窗口跳进了阁楼。


“真是稀奇,莫斐会找我们帮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身为太乙七子首席的张流羽笑着调侃一句,随即看向身侧。

“但你不也马上赶到了吗?”周清临莞尔一笑,回应着。

谁能想到这个连相貌都不出众的女大学生会是这一代的泠月掌门大弟子呢。

“咦?阁楼的窗户开了?”张流羽抬头看见半截窗框在风中摇摇欲坠,玻璃已经碎得只剩几片残骸,他微微皱眉,“赵翼那性子,应该先进去了,我们也去看看。”

而当他们跳进窗户时,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赵翼的确先进去了,却是半跪在地上,嘴角挂着鲜血,心脏的位置被原本属于他的那把长枪枪尖抵着,而握着枪的那人满头白发,背对着张流羽和周青临,正说着什么——

“生死门都不开,怪不得这么脆呢…”

两人顿时感到不妙,能将苍狼的得意门生逼到如此地步,此人一定不是善茬,而且他们确定六大门派登记的弟子中并没有这号人。

白发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缓缓转头,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轻的容颜,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语气更加愉快:

“泠月,太乙,还差个少林。”

赵翼这才注意到两人,冲着他们方向喊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快跑!”顺便抓住了枪尖,试图制约白发人的行动,却被甩开,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觉得他们跑的掉吗?”白发人弃了枪,径直冲着张周二人袭去,裹挟着强大内力的威压直接击碎了阁楼的墙壁,远胜于二人轻功的速度,让他们只能狼狈地躲开。

“这才刚开始。”

仅仅这一击就让周青临意识到了她们之间的差距,白发人的实力和他们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本想捞起赵翼就此撤退再另作打算,却没想到张流羽已经拔出剑向白发人刺去,她只得拔剑从旁辅助,再伺机进攻。

张流羽没想到,一套化玄神剑诀竟被白发人一一闪避,而最后一件剑直接被白发人用二指夹住,自己却不能移动分毫。

“化玄七剑?数目都不对啊,看来也是镇派不全,”白发人甩开张流羽,对着周青临笑道,“看看泠月的?”

周青临却不想与他交手,战胜他的希望极其渺茫,当务之急是三个人都能全身而退。

白发人看出了她的心思,收敛了三分笑意,语气带着看似无意的阴狠:“想跑?想跑我就把你们仨还有另外两个都杀了。”

“那就一起上!”赵翼脱口而出时,三人不约而同地从三个方向向白发人攻去,截断了所有的退路。

面对暴风骤雨般的突击,白发人似乎毫不在意,几乎没有出手,只是躲开密集的攻击,在他们的夹击下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占了上风,偶尔推出一掌也只打在兵器上,但依旧震得他们虎口发疼。

“三个人,不,五个人凑不出一本完整的镇派,现在的六大门派真是让我失望,看来不用我出手,六大门派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白发人像是玩够了,又像是觉得无聊,周身释放出强大的压迫力,出手打飞了周青临,又一掌拍在赵翼的心口,在两人还没有来得及翻起身再战时,一把抓住张流羽的手腕,将他扔在房间的中心,向墙壁打出一掌,猛烈的掌风似乎触动了墙上的某个机关,房间的正中心竖起了几道通体翠绿晶莹的栏杆,如同笼子一般将张流羽困在其中,接着又出一掌将那面机关墙打的粉碎。

“喂!”张流羽被这突如而来的禁锢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劈剑去砍,但那栅栏竟毫发无损。

“太没意思了,去看看少林,”说罢,白发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撞碎天花板,跳出阁楼。

“追!”赵翼率先冲了出去,“不能让他去少林,也不能让他去别的门派。”

周青临看了一眼正在牢笼中颇显焦躁的张流羽,说了声“等我们把他追回来,再放你出去”后也紧随其后跳出阁楼。

然而过了许久,居然只有白发人一人回到了阁楼。

“你把他们怎么了!”张流羽觉得自己的发问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他们不自量力,急着送死。”

张流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又挥剑砍向栅栏,却只是在翠绿的材质上留下一道白痕。

“骗你的。凌波微步,他们追不上。”

张流羽并不作声,继续做着无谓的挣扎。

“昆吾石造的牢笼,用来关我的,你打不开,”白发人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你到底要干什么?”

“取决于你要干什么。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困到死,第二,和我走,我教你完整的化玄十一剑。”


周青临看着天边的曙光,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她甚至追不上那个白发人,更别说拦住他了。

在跟丢了人后,她们发现张流羽竟不在阁楼上了,也联系不到他。她和赵翼只得分道扬镳,先去天刀和剑王阁知会一声,后各回门派再做商量。

掌门的电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暗自神伤:“月临,你没出什么事吧?”

“诶?掌门,怎么了?”

“没事就快回来。苍狼那边发来的消息:逆徒赵翼违逆门规私自叛逃,如有见者烦请将其绑缚苍狼…”

周青临心中一惊,想到赵翼正向着天刀方向去,顿觉不妙。

“…死生不论。”

与此同时赵翼也接到了来自师姐的电话:“师弟,你快回来,苍狼要出事了。”

赵翼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天刀门,一咬牙,转头向S市奔去。

一回到苍狼,他便觉得今天的氛围不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犹豫,似乎有什么张口难言的隐情,最后还是其中一位师兄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小声提醒了一句:“天刀的,在找你。”

赵翼起先不以为意,但进入中心会议室后,才觉得大事不妙。

赵统领翻看着一份文件,沉着脸并不出声,一旁还站着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胸口金线绣制的“刀”字,彰显着他们天刀门弟子的身份。

赵翼试探着叫了一声“统领”却没有得到回应,便识趣地没再开口,放下兵器后乖乖地站在一旁,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闹腾的样子。

“你干什么去了?”赵统领看到最后一页才问道,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我记得你的禁闭还没有结束。”

“我……”赵翼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用想借口,”赵统领将那份文件摔在地上,赵翼却不敢马上去捡,直到到赵统领说了一声“看”之后他才弯腰收拢起散开的报告。

报告的前几页是一份伤情鉴定,伤势十分严重,即使只看图片也能看出那是苍狼武学造成的伤口。后面是事件的记录,几乎分毫不差地记载了他在阁楼发生战斗的时间,但与他交战的对象是楚天阔,是自己卑鄙地偷袭了毫无防备的楚天阔并造成重伤,若不是天刀门人及时赶到,他几乎置他于死地,最后甚至还附有其他目击弟子的口供。

“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偷袭楚天阔!”越往后看,赵翼越觉得手中的纸张重如千斤,不忍睹的伤痕和几乎重合的时间线,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我有什么理由?”

赵统领并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一直默不作声的天刀弟子,后者会意拿出早已备好的录音笔,播放了一段录音,其中楚天阔声音虚弱,却真真切切地指认了赵翼的偷袭。

“我想,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吧…”其中一个天刀弟子说道,但后面的话却被同伴瞪了回去,只不服地哼了一声。

赵翼更加难以置信了,不自觉提高声音:“他说是我干的?我去联系他。”

“师兄还在昏迷,目前只有请赵翼师弟和我们去一趟天刀了,如果真的冤枉了你,我们定会向你赔礼谢罪。”

话虽然是对赵翼说的,但那眼神却是看向赵统领的。

“你干什么去了?”赵统领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却带着威严。

“师傅,你信我…啊…”

赵翼的话还没说完,胸口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加上之前被白发人所伤,没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总部,别叫我师傅。”

之前那位语气不善的天刀弟子见这阵势,又不知实情,误以为这位苍狼门主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如此狠手,还怕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让两派难看,忙想劝阻,却又被伙伴拦下示意着别管别的门派的闲事。

“咳…统领…我真的没有偷袭楚天阔…”在赵统领面前,赵翼连咳嗽都相当压抑,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说道,“我一会去收拾干净。”

“刚才那一掌是罚你在禁闭期间未经我的允许私自离开总部。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是…我收到莫斐找我帮忙的消息就去了兰山,发现落雨轩的阁楼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位…鹤发童颜…武艺十分高强的人,我与他交手…”赵翼说不下去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听起来简直就和报告一模一样,而突然出现的不在六大门派之内的陌生人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赵翼紧咬下唇,最后还是只憋出一句:“统领,你信我。”

他和楚天阔,不,和参加武林大会的各位已经认识四五年了,不仅在门派事务上有所联系,私交也甚好,别说偷袭,就连正面交手都会保留三分。

看到楚天阔的伤势,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为他报仇,却没想到会连自己也摘不干净。

赵统领沉默不语,还是旁边的天刀弟子开了口:“我们愿意相信赵翼师弟是清白的,但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我能,”凭空出现的女声着实突兀。

不等赵统领吩咐,赵翼就自觉掏出手机,五人的群聊里正连着语音通话,只有周青临一人在线。

这是赵翼在进会议室之前留的一招后手。

却没想到赵统领猛得一拍桌子,严厉喝到:“赵翼,跪下!你就这么让其他人旁听门中的谈话?”又转向通话的那头,“你是泠月宫的周青临姑娘吧?”

“是的。赵掌门好,两位天刀的师兄好,”周青临客客气气地问好,又一转话锋,将话题引入正轨,“赵翼刚才一直和我在一起,遇到的白发高手也是真的,赵翼还在交手过程中受了伤,所以…”

“我是按门规处置的,下手也有分寸,周姑娘不用担心,”赵统领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语气也有所缓和,“赵翼当真,一直,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毕竟是赵翼先到落雨轩的,即使她相信赵翼绝对不是真凶,但周青临也无法为这段空白的时间担保。

这瞬间的犹豫被在场的几人迅速捕捉到了,但却没人率先质问,如果再扯进去一个泠月,事情会更加复杂,最后由赵统领草草结束了通话:“我相信周姑娘所言非虚,也相信天刀门会将所有因素都纳入考虑,还事情一个真相的。”

“那么,现在赵掌门能同意我们将赵翼师弟带回天刀接受调查了吗?我们一定会让事实水落石出,还赵翼师弟一个清白的,”虽然心里着急,但天刀弟子依旧将话说得委婉。

“如果我拒绝呢?”赵统领的这一句,让其他人都没想到,“赵翼在禁闭受罚期间私自外出违反门规,理应先接受苍狼的处罚。”

对这种说辞天刀的两人显然不是很接受:“这两年,门主一直闭关修炼飘雪刀意,目前天刀的内外大小事都是由楚天阔师兄一人掌管,因此此事事关重大,查清真相刻不容缓,这对我们两家门派都有好处。”

“哼,我拒绝,你们要从苍狼抢人吗?”赵统领的一句话让会议室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但天刀的人也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回答得不卑不亢:“我们是不能从您手底下抢人,但天刀也会有天刀的做法,希望赵掌门不要让我们难堪。”

“二位不妨先在苍狼住一晚,我派人带二位好好领略一下边塞的风光,明天定能给我们双方一个都满意的答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天刀的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且在这里住上一晚。

赵统领离开会议室之前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赵翼,强硬地命令到:“起来,收拾干净,带你的两位师兄去客房,然后自己去禁闭室罚跪,没我的允许,不许站起来。”

直到赵统领完全走出会议室并关上门后,赵翼才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沫,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夜,赵翼正闭着眼盘腿运功疗伤,却听到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连忙收住气起身跪好。

“起来吧,我助你疗伤,”赵统领的声音并不像早晨那么冷酷。

赵翼麻溜地站了起来,虽然行动还是有些拘谨,但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之前的影响:“多谢师…统领,不过我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请您不用担心…”

“两个人,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父亲?”赵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语调有些上扬。

这个称呼倒是让赵统领一愣,顿了一下:“…叫义父吧。”

“哦,义父,”赵翼的失望流露在脸上。

因为称呼问题,两人有些许沉默,还是由赵统领说起最后的决定:“你明天和他们俩一起去天刀吧。”

一句话却让赵翼难以置信,急火攻心,又引得心口一疼,他来不及调动真气,忙于解释:“义父,我真的没有偷袭楚天阔,我发誓,请义父相信我。”

见赵统领不回答,他竟直接跪下:“难道义父你也怀疑我是这样的人吗?”

“起来,没出息的孩子,”赵统领一把将他拉起来,同时一股浑厚的内力流入赵翼的体内,帮他护住心脉,“对于这种强加给你的罪名,光委屈有什么用?你更应该证明自己。以后你要独挑苍狼大旗,面对的质疑和非议比今天更严峻,你这样的态度怎么成器?”

虽然是严厉的教训,赵翼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义父你相信我,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天刀?”

“怎么?你怕了?放心,天刀不敢对你怎么样。”

“嗐,不是…我就是…”

“第一,这是你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苍狼也得拿出态度,给天刀一个说法,最近两派的关系有些紧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第二,下午周青临来过电话,你这次去天刀有你的任务,”赵统领将周青临的计划简略地讲了一遍。

赵翼却越听越兴奋,掩不住开心地问了一句:“那我在天刀怎么闹,不是,怎么行动都行吧?”

赵统领扶额,语气着实无奈:“反正明天出了苍狼的门,你做什么苍狼都管不着了,不过别太过火,以免最后不好收场。”

赵翼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赵统领看着眼前的孩子,心中也有了一丝柔软。

他有预感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极有可能还是得几大掌门出手,他本不想让苍狼参与进来,甚至还想借这次机会将苍狼从江湖门派中分离出去。

前有少林退了武林大会,宣布以宗教的形式面世,那苍狼作为独立的潜流存在也未尝不可,反正近几年几大门派之间的联系少之又少,武林大会也不过是沿袭传统做做样子。

但赵翼偏要趟这趟浑水,自己虽然有能力阻止,甚至可以将他囚禁在苍狼,等事情平息再他放出去,但他必然还会因为他那几位别的门派的朋友再生其他事端,而苍狼终究还是要交到他手上,这样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还不如由他去吧。

赵统领想起了早上通告其他门派时说的话,什么“死生不论”未免有些严苛了,又想关心关心赵翼的伤势,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和那个白发高手打架赢了吗?”

“没…”赵翼有些泄气。

“丢人现眼。”

“义父,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阁楼里到底藏着什么?”

“不知道,”赵统领毫不掩饰地直接回答道,“但从你受的伤来看,那个人确实是个高手。而阁楼的事只有每一任武林盟主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嫌麻烦从来没当过。”

“…”

“咳,你把这个拿着,”赵统领递过去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你记住,这个只能用一次。这种小伎俩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不过是另一种暗器,用过一次就不会再上当了,你不要抱有侥幸。”

赵翼伸手一摸,通过冰凉的金属触感猜到了袋子里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92式手枪。

“而且,尽量不要在天刀的人面前用,省得激化矛盾。”

“是,”赵翼回答得干脆,却又试探性地说了句,“义父,我还想学个东西。”

“?”

“生死门。”

第二章

周青临回到泠月时已临近天明。

黯淡的残月下,明月峰笼罩着一层温柔的薄雾,让她倍感亲切。

和其他门派向着城市进发不同,泠月恪守本心依旧占据明月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鲜少与外界沟通。

但即使是江湖中人也无可避免地被裹挟进现代化的潮流。

时代的发展进步带来的是武林的急速衰退,纵有一身武艺,也不得不被现实中的条条框框法律法规制约,加上要对普通民众保密的原则,习武之人在目前这样监控系统遍布的社会,更是举步维艰。

各大掌门都心知肚明,门派中真正研习高深武学的人数在锐减,更多的是用一些基础武学去发展门派的副业。

周青临又想起白发人说过的话,如果他们五个用的功法都不是完整的镇派,那门派中的其他人肯定也没学到全本,所以只有掌门可能掌握着全部的功法,一旦掌门出事,就极有可能会出现功法断代的情况。

比起杀了他们五个却还会有别的弟子学习镇派,白发人想要覆灭几大门派,只需要对掌门出手即可。

周青临从来没见过掌门施展镇派,也从未领略过完整镇派的功力,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亲师傅和白发人进行对比,但不安却在加重。

如果逼得掌门出手,即使赢了白发人,以各大门派目前的状况,真的能保证作为武林门派根基的稳定吗?

在她拜见了掌门后,就将落雨轩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猜想和盘托出。

“你没受伤吧?”

面前气质典雅的女人就是泠月宫宫主、现任掌门,即使岁至中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底蕴。周掌门听过周青临的报告后首先关心的是她的伤势。

“多谢掌门关心,我并无大碍。”

虽然同姓,但两人其实没有亲缘关系。周青临生于普通家庭,在12岁那年被掌门发现具有武学天赋才进了泠月改作周姓。

见周青临确实没受什么伤,周掌门才放下心,说起正事:“那依你所见,现在该如何行事?”

“掌门,我想学习全部镇派功法,亲自解决这件事。”

“我本打算等你再多积攒点阅历后将全本镇派传授于你,但既然你亲自提出了,也算是个契机吧,”周掌门对传授功法倒是没有拒绝,但她的后一句话却给周青临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你没法亲自解决这件事。”

见周青临沉默不语,周掌门补充到:“那位高人的脚力连泠月的轻功都追不上,用的应该是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吧,那他的真实实力恐怕比你们所见到的还要高深许多,你就算学了整本的镇派恐怕也无法与之匹敌。”

周青临依旧不发一言,却暗暗攥紧了拳头,而这细小的动作被周掌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收敛了微笑,严肃地说:“你会没命的,月临。”

“是,”周青临知道掌门是在担心自己,也知道掌门已经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自己行动的权利,不如说没有任何质疑地全面相信了这一晚的荒谬经历就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了,但她还是有些顾虑和隐隐的不甘。

“你好好休息,我去联络其他门派,”周掌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的那几位朋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又让周青临心焦,莫斐发出消息后就一直失联,张流羽本应被困在阁楼中却忽然消失,楚天阔重伤昏迷,而赵翼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目前的状况可着实称不上是对各大门派有利。

周青临将赵翼电话里的事简单说明了一下,并表示联系不上其他两人。

“赵统领罚得也太狠了,”周掌门稍一皱眉,“说什么‘死生不论’,我还以为赵翼犯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罪呢,他也真不怕别有用心之人借机害死他这位中意的继承人吗。”

“诶?”周青临听到了新奇的事,忍不住有些好奇。

“看不出来吗?赵统领是将赵翼当成下一任的继承人培养的,”周掌门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我虽然能猜到,但还并不那么确定…”

“你想想,赵翼多大了,参加过几次武林大会了?”

“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除了这次武林大会,五年前的那次好像是他的师兄参加,顺便带他过来的,”周青临略一思索,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赵翼,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呢。

“顺便?苍狼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你们,让各大门派认识这个新人,此后门派间联络的重任不是逐渐转移到赵翼肩上了吗,一个孩子能负得起这种责任吗?”周掌门轻笑了一声,却不是出于心情的轻松,“从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到现在他能扛住那位高人的攻击,武学功力可长进了不少。他赵翼虽然有天赋,但也并非习武奇才,恐怕这短短几年间付出的血汗比你们多得多,虽然在我看来多少有些揠苗助长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几句,周掌门叹着气,结束了话题:“虽然对赵统领的教育方式我不敢苟同,但还是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苍狼别掉什么链子。”

“掌门,我还想问您一件事,落雨轩的阁楼上关着的是那位高人吗?”这个问题,周青临也想过要不要直接问楚天阔,但一想到他对于只有武林盟主才能保守的秘密一定会守口如瓶连莫斐都保密,也就此作罢。

“我并不是我们那一届的武林盟主,作为掌门后也不能对成为盟主的弟子多加质询,所以我也不知道。”

对这样的答案,周青临显然有些失望,但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目前各大掌门的年纪相当,我猜想他们应该和掌门您参加的是同一次武林大会?那几大掌门中谁知道阁楼的事呢?”

“不,你太想当然了,那时的武林大会不只是个形式,每个门派都派出了得意门生,所以年龄并不平均,”周掌门略一思索,“那一次武林大会的盟主似乎在大会结束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加上当时通讯不发达,我们从来没有联系,不过我记得,他似乎姓燕?”


“这是你家?有够小的,连个院子都没有,”白发人环顾四周,只觉得像被关在了狭小的盒子里,“住这么高,一点都不接地气,怪不得太乙的功法能被你用得破破烂烂的。”

张流羽沉默不语,他没想到这位陌生高手的要求竟然是去他家,而且在T市市中心买房很贵的,还要啥院子啊。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却有些无奈:自己真的和赵翼混得太久了,也沾染了这样贫嘴的习性。

“在我把六大门派的人全杀了之前,先住在你这里了,”白发人倒是很不客气。

“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我也忘记了,就叫我无名氏吧,”无名氏对一切都抱有好奇,随便敷衍了一句,“时代真是变了啊,什么都不一样了。”

时代变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啊?虽然穿着普通练功服,但很多话听起来并不像是现代人的思维,不过最重要的是——

“无名氏前辈,您为什么要找我呢?”张流羽问得毫不避讳。

“我以前也是太乙出身的,有心指点指点你,”无名氏瞥了一眼张流羽,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而且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这话倒是没错,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张流羽就做好了和其他人分道扬镳的准备了,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前辈何出此言?”

“哼,”无名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在意识到我们之间实力差距的时候,正常人的想法都和泠月的小姑娘一样,是怎么带着受伤的苍狼小孩一起逃,至少也不会选择以卵击石,那你却直接冲着我过来了,理智的外表下是相当好战的内心啊。”

这番解释,张流羽无言以对。如今如此平静的江湖,确实让他没有机会和真正的高手酣畅淋漓地对决,所以在遇到无名氏这个六派之外的武林人士时,他才由衷的激动,更别说无名氏可以教他完整的镇派了。

“所以前辈说的化玄十一剑是真的吗?”

“这么迫不及待想学了吗?但在这里施展,别说你这个小房子,连整栋楼都会化为齑粉哦。”

张流羽心中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七剑完全做不到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忍不住心中失落。

“放心吧,我说要教你肯定会教你的,我不仅要教你十一剑,我还要教你星云剑决,顺便把你缺的内功和轻功补上…你怎么什么都不会,”明明是无名氏在自说自话,说到最后却生了气,“这样下去太乙要完蛋了,六大门派要完蛋了。”

“前辈你不是要覆灭六大门派吗?这样不是更好?”

“现在这样根本没有让我动手的价值,我只想和全盛状态的门派高手对决,”无名氏一回头,“我们俩是一样的人,我要培养你然后杀掉你,你如果不想死,就好好努力杀掉我吧。”

“所以前辈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杀掉六大门派的人呢?”见无名氏没什么隐瞒,张流羽进一步试探道,却不想正好踩到雷区。

“不该问的别问,”虽然是与先前相同的轻浮语调,但难掩语气中的杀意和阴狠,“你应该不想在学功法之前先变成哑巴。”

张流羽识趣地闭嘴,但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无名氏恢复了先前的好奇,不住感慨着时代的变化,又询问道:“如果想要快速了解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渠道或者方法吗?”

“大概…通过手机…就可以吧…”

“那是什么?给我。”

面对如此蛮横的要求,张流羽默默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反正给你你也不会用。

却没想到无名氏在看到手机的一瞬间,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个啊,”接着他从口袋中也掏出了一部手机,“没事了,我琢磨琢磨怎么用。”

这着实让张流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手机甚至是正时兴的牌子,也并不是楚天阔或莫斐的。

“前辈,这是哪来的?”

“有人给我,说这个可以用于联络…”

“是谁…”张流羽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腕却被狠狠捏住。

“不仅是舌头,我看你连手也不想要了,”无名氏稍一用力,张流羽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片青紫,“现在就揭秘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对不起,前辈。”

看张流羽也算是个聪明人,无名氏放开手,自然地找到沙发坐下,从下往上盯着他:“来给我讲讲现在的六大门派是什么情况吧。”

“…很不容乐观的情况。”

“废话。”

“近几年习武之人越来越少,江湖上的散修已经完全消失,各大门派都在发展自己的副业,”张流羽略一思考,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前几年少林寺宣布脱离江湖,以独立的宗教正式面世,少林的武学也部分地对普通民众开放;太乙将宗教和武学分成了两部分互为表里,同时经营着医疗方面的事;天刀掌管着司法和执法…”

“楚天阔那小子是不是还是什么警察局局长来着?我的理解是和六扇门差不多的东西?”

他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却知道楚天阔的名字和职位吗?

张流羽不敢过多犹豫,点头称是,接着介绍到:“苍狼在搞对外贸易…”

“那是什么?”

“您可以理解为西域的商人,”张流羽掌握了技巧,用尽量通俗的话解释着,“泠月和剑王阁不确定在干什么,应该是不能被放在台面上的…”

“也就是说,你们全都在不务正业,”无名氏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哼,怪不得,你们五个如此不成器。少林在哪?”

“总部还在嵩山,”张流羽指着窗外一个方向,“从这边走更快。”

“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去少林呢?”无名氏站起来,斜睨一眼,“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是,我只是在想少林武学得到了传承,应该不会让前辈失望吧。”

没有私心,那才是假的。

张流羽确实有想让无名氏去搅一搅少林寺的安稳的心。两派在宗教事务上有所不合,太乙也看不惯少林无视对普通人保密的江湖协定,将基础武学传给了所有入门弟子的行径,但更重要的是少林开了脱离江湖的先河,而后泠月苍狼早已蠢蠢欲动,企图步上与少林相同的道路,到那时什么江湖协定,不过就是一张废纸,门派间利益的私斗也会更纷繁复杂吧。

“我去少林试试水,你也别闲着,”无名氏翻出窗户前,指派了任务,“你去太乙帮我找一把名叫乾坤的剑。”


明月峰山脚下的咖啡店里,两位面容姣好的女孩相对而坐,小声地交流着,如果不仔细听对话的内容,还真会让别人以为她们只是普通的闺蜜,在聊些什么私房八卦。

“抱歉,让你担心了,”此前一直失联的莫斐小做解释,“屋山荒废许久,没有信号。”

“你没事就好,”见她没受伤的样子,周青临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你怎么会在屋山?”

“有人带我去的。”

周青临换了个问题:“你说让我们去N市,帮什么忙啊?”

“那两条消息并不是我发的。先前我联系不上天阔,但知道他会去交接武林盟主之位,便去了落雨轩,但,”莫斐稍一停顿,好看的眉头皱紧,“我看到天阔重伤,而…”

“而凶手是赵翼,是吗?”

“那人使的苍狼枪法,动作十分娴熟,是想杀人灭口。情急之下我忙用暗器打偏了他的长枪,本趁他分神一击制敌,却被他躲开,但剑压却掀开了他的连帽衫…是和赵翼长得很像的人。”

“所以,你不相信是赵翼干的吗?”

“难道你信吗?”莫斐闻言,有些气恼,直接反问道。

周青临示意她冷静,回答:“我也不愿意相信。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天刀执法队到了,我就追着那人离开了,”莫斐冷静了些,但语气却也冷了下来,似乎因周青临对赵翼的怀疑而感到不满,“我本来是想发消息告诉赵翼,苍狼可能有叛徒,让他多加提防,却没想到刚打开手机就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躺在屋山山脚下了。”

说到这,莫斐啧了一声,懊恼到:“我居然完全没注意有人在我身后,真该死。”

听罢,周青临心中明白了大概,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莫斐的应该就是那个白发人,只有那种程度的轻功才能让她毫无防备,但他为什么又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了屋山呢?不,应该是想把她送回剑王阁,只是没想到剑王阁的总部早已不在那里了。

显然,莫斐也想到了这一点,补充了一句:“我觉得那人对我没有恶意,他把我安置在了相当安全的地方。”

周青临也有同样的感觉,在之前的交手中白发人大多在闪避她们三人的攻击,而仅有的几次出手都打在了她们的兵器上,只有在最后要离开时才出手伤了赵翼。

“你怀疑赵翼,是有什么依据吗?”换莫斐反问了。

于是周青临又把在电话里听到的事复述了一遍。

“这有很明显的时间错位啊,”莫斐皱眉,“记录的时间是3点、那两条虚假信息发送之后,而天阔实际受伤的时间在3点之前,天刀执法队应该不会…天刀?”

莫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时间点正好出现在那里的天刀执法队,篡改的时间,她继续追问到:“你说天刀提供的证据是一段录音?但在落雨轩周围都有监控,是比录音更有力的证据。天刀之所以不拿出来,要么是因为所有监控都被毁,要么是因为监控反而能暴露真凶是谁,容貌和身形可以极力模仿,但使用武学时的细节却很难完美复刻,这样看来天刀内部也有问题。”

周青临没有打断莫斐的推理,却暗自握紧了口袋中的手机,在和莫斐会面之前,她收到了来自周掌门的消息:在外的弟子查明,苍狼的对外贸易涉足了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最近已经和天刀执法弟子产生了多起冲突,苍狼迫切想要脱离江湖的原因也在于此,一旦没有武林规矩的制约,两派之间必起争端。月临,切勿偏听偏信,保持冷静怀疑,独立思考。

“这样的话,天阔在天刀很危险,”一向冷静的莫斐在爱人置于险境时也失了分寸,“如果能想办法进天刀,把天阔带出来就好了。”

“有一个人可以进,”周青临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赵翼的名字,“我这就去联系赵掌门。”

同时,这也是打消疑虑的最好方法。

第三章

周身的大穴被封,四肢无法移动,连意识都断断续续的,但楚天阔知道他身在天刀,但这里对现在的他来说却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听到有两人走进房间,紧接着是注射器吸取药品并推出空气的声音,他内心抗拒着却无可奈何,脖颈上传来细微的疼痛,但由于无法聚气逼出药剂,他只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液体缓缓注入血管。

“真的没问题吗?直接打在颈动脉里…”

完全没听过的声音,可能是新入门的弟子?

“二师兄是这么安排的,我们照做就好了,希望大师兄早点苏醒啊。”

如果出事了,真是最好的替罪羊。

“你们俩磨蹭什么呢?”熟悉的师弟的声音传来,“苍狼的人带来了,你们没事别去正殿。”

三人的声音逐渐变远,楚天阔的心却提了起来,苍狼的人?是赵翼吗?苍狼怎么想的,这是明显的圈套啊。

他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把苍狼有叛徒的消息传递出去就晕了的同时,意识却逐渐涣散。

虽然平时接受注射后也会有头晕的情况,却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在彻底昏迷之前,一个不详的预感闪过脑海:我会死,而赵翼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阔被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吵醒,走廊上的灭火喷淋器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一直把守着房间门口的两个新人急切地交谈着,音调不自觉提高。

虽然没什么合理的依据,但楚天阔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强行运气冲穴,虽然伤及心脉但换得了身体的自由。

然而之前受的伤过重,加上被注射了不知什么药物,每移动一步都要费好大力气,即便如此,他依旧扶着墙艰难地挪动到门口。

“师兄?您怎么醒了?”门口守着的确实是两位从未见过面的新弟子,见到楚天阔出来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情。

“让开。”

“二师兄说了,让您在此好好静养。”

“我醒了,现在我说了算,让开,”楚天阔提高了音量却掩饰不住声音的虚弱。

“还是先和二师兄说一声吧…”

“你们想不想在天刀呆了?”楚天阔平素最讨厌用身份压人,此时却不得不如此威胁道。

这一句话显然是有用的,那两人无言,分列两旁让出了一条路。

楚天阔也无心纠缠,向着正殿方向挪动,却在地上的影子中看到了两人企图对自己下手,他急忙回头,但以现在的状态就算意识到了危险,也来不及躲开。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突然被踹飞,撞在墙上失去了意识,同时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

“楚天阔,你让我好找。”

“赵翼,你怎么在这?”楚天阔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连忙补充道,“这消防警报是你弄的?”

“是啊,”赵翼扶住他,却发现仅仅是站着就已让他用上全力,只能由自己半拖半扶地拉着他往前走,“烧了你们的档案馆。”

“赵翼你!”

档案馆里保存的可是重大命案的卷宗资料,不仅牵涉门派,更是关系到普通民众,虽然是为了救自己,但赵翼也太不知轻重了。

楚天阔刚想扯住赵翼的领子,手却被他按下。

“开玩笑的,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赵翼冲他嘿嘿一笑,“我们先走。”

“到底是什么情况?长话短说。”

“苍狼有叛徒,天刀有叛徒,莫斐拜托我来救你,周青临在外面照应我们,”赵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张流羽不接电话。”

这几句毫无关联的话也让楚天阔明白了个大概,但他却拉住赵翼,语气严肃地说到:“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严重的。”

“留在这就是任人宰割,你不懂吗?”

“那你先走,我留下把事情说清楚…”

“你留下更任人宰割!”赵翼着急了,再如此拖延下去恐怕两个人想走都难了。

“我有分寸!就这么离开,更说不清楚了,两派中心术不正之人一定会拿此大做文章,火上浇油,两派的关系…”

面对楚天阔如此多的顾虑,赵翼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在天刀正殿放火,打了你们的人,你觉得两派的关系会好吗?我从出了苍狼就没管过两派的关系。”

“你不管我才要管,”对赵翼的油盐不进,楚天阔也很着急,“我已经醒了,他们也不能当着其他弟子的面杀我,我会把真相说清楚的,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楚天阔,”赵翼打断了他的话,音调低了下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信你,只是…”楚天阔的话还没说完,侧颈就挨了一手刀,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赵翼的语气又恢复了轻快,说了句“信我就好”,而自己的一句脏话憋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脱口。


“西湖龙井?”无名氏呷了一口茶,“确实不错。”

几乎一尘不染的禅房中点着檀香,温暖细腻让人安心的香味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房间,包裹着相对而坐各自饮茶的两人。

“所以,少林真的不打算管江湖上的事了?”无名氏话题一转,像是质问,语气中又带着些轻佻。

坐在无名氏对面的中年人,正是当今少林寺的住持,他并不急于回答,在无名氏目光的紧盯下,依旧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有条不紊地放好茶具,才缓缓开口:“善哉,少林从古至今都保持中立,现在脱离了江湖纷争更没有管与不管一说。”

“所以从古至今我就讨厌你们这帮秃驴,”无名氏说得很不客气,“以前有关魔教的事也是这种混子一样的态度…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住持笑着并不生气,虽不解却没有追问。

“我可警告你,只要少林的武学还在就无法完全抽身出去,六大门派唇亡齿寒,我灭了他们五个,最后就轮到你。”

“阿弥陀佛,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施主既然要出手,又何必来通知一声?”

“让你们死个明白。”

无名氏站起身,以前他就不擅长应对这样打机锋的话术,只觉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捶在了棉花上。

“我倒要看你们能作壁上观到几时。”


周青临和赵翼并排走进宾馆,按下电梯按钮。

“赵轩是你的亲哥哥?”

“啊?嗯,”赵翼有些心不在焉,被这问题一惊忙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抱歉啊,还麻烦你和我一起去接我师兄。”

“没事的,正好顺路,我也想多认识新的朋友。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到底是年岁尚浅没什么心机,赵翼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是想,师兄这些年一直在外国负责贸易对接的工作,难得回一趟苍狼总部,就要接手我的这一大堆烂摊子,刚才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他就匆匆离开了,有些对不起师兄呢。”

赵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

“而且,没想到把泠月也扯进来了,也有些对不起你啊。”

话音刚落,电梯门正好关上,留下了一个仅有二人的小空间,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留缆绳和轿厢不断摩擦的声音。

在马上就要到达她们的楼层时,周青临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到:“其实,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怀疑过你。与其说是被扯进来,不如说我是为了监视你的行动,直到看到你带着天阔一起出来,我才放心。”

“嗐,问题不大,而且会怀疑不是很正常吗?”听到这些话,赵翼仿佛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怎么感觉你也心事重重的,不用为这种小事介意啦。”

电梯停了下来,赵翼先一步踏出轿厢:“而且,我一直很感谢在那通电话里你能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做证啊。走吧,去看看那两口子疗伤疗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刚进房间迎接他的就是一通说教:“好小子,你居然敢打晕我!你信不信我按袭警给你抓了!”

“看来疗伤的效果不错。莫斐啊,你怎么不让楚天阔再歇会?伤员应该多卧床休息,少动气啊,”赵翼象征性地捂住一侧的耳朵,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莫斐极浅地笑了笑,拉着楚天阔坐回床上,郑重道谢:“赵翼,青临,此番多亏有你们,这份恩情我们日后必定加倍奉还。”

“嗐,你让他少惦记着逮我就行,”赵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撸袖子,“对了,感谢天刀送的‘进狱风’手镯~”

那哪里是什么手镯,分明是一副明晃晃的手铐,中间连接的部分已经被扯断,但主体仍挂在赵翼的手腕上。

楚天阔变了脸色:“他们也太大胆了,”别说当时还没确定赵翼嫌疑,就算他真的当着天刀人的面出手了,考虑到苍狼的脸面,就能随便拷人嘛,“而且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说戴就戴?”

“嗐,这不是入乡随俗嘛,”赵翼察觉出楚天阔的顾虑,“安啦安啦,我又不会回苍狼乱说什么。”

“那你还不快摘了?”

“这不是以前没戴过,觉得新奇,也想让你们看看嘛,”虽然是这么说着,赵翼还是扭断了手铐,将它扔进垃圾桶。

楚天阔一想到赵翼这番莽撞的举动就头疼,他转头向周青临问到:“外面的形式怎么样?”

“天刀正满世界找你和赵翼呢。”

“那苍狼呢?”赵翼着急地问了一句,“苍狼怎么说?”

周青临略一思考,决定把苍狼放出去的原话完整转述:“苍狼说:人都给你们送过去了,看不住就别怪别人。”

真像义父会说的话呢,赵翼心里有些失落,他本以为能听到点其他的,但具体想听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楚天阔又觉得头疼了,换了个话题:“还是联系不上张流羽?”

“嗯,电话是通的,但却没有人接…”

此时,房间的门铃响了,门外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开口倒是客气:“楚天阔师兄,莫斐师姐,周青临师姐,赵翼师弟,我是太乙七子之一的秦白,也是这届武林大会的盟主,流羽师兄正和一位白发老人一起去往太乙后山。”


太乙山上,最初的太乙教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逐渐凋敝,自从前几任太乙掌教将总部迁到了T市,这片过去时代的建筑只能和几个守山的弟子相依为命了。

张流羽猜想,无名氏所说的那把名为乾坤的剑应该留在这里,毕竟他在T市总部待了十几年,对这把剑可是闻所未闻。

既然是无名氏想要的剑,想必应该是什么神兵利器,张流羽不打算为虎添翼将乾坤拱手让人,但如果能找到这把剑并为自己所用的话,说不定能缩小一点他们实力的差距。

然而他翻遍了整个仓库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乾坤的线索,正当他要犹豫要不要去问掌门时,守山的师妹忽然来通报:“师兄,有一位客人说是您的同事想见您。”

即使见过了各种医学奇迹,张流羽看到现在的无名氏时依旧大吃一惊,还是那张年轻的面容,但原先满头的白发却变得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同龄人。

“前辈,这就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吗…”教教我。

当然最后一句,张流羽没说出口。

“之前一直压抑着…新陈代谢,”无名氏用了个新学到的术语,“这才是我的真实样子。”

他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仓库,心中有数:“没找到吧?”

“嗯…”

“我之前去了趟剑王阁,哼,现在只能叫屋山了,剑冢封了,我原来存的那把剑也不知去向,”无名氏有些惋惜,“如果有乾坤,对你修炼化玄十一剑一定大有裨益。”

他找乾坤是为了我?张流羽心中有了几分揣度。

“我估计其他门派的橙装也丢得差不多了,造孽啊,”无名氏无限感慨,又看了一眼张流羽背上的配剑,“虽然是破铜炼铁,但勉强可以用,去后山,我教你后续的功法。”

“多谢前辈。”

“不,在这之前,先带我四处逛逛吧,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来过太乙了。”

一路上,无名氏看着这些保留下来的建筑不住地摇头,明明什么都没变但已经物是人非了,又忍不住骂了几句前几任掌教忘本,居然敢离开太乙山。

在途经荒废的药园时,无名氏驻足回想起了过去,对张流羽,又像是自言自语:“以前这里种植的名贵草药经常会被别的门派的人或是江湖人士觊觎,我和师兄师姐还在这里守过几年的园子呢。”

“守园子?”

“对啊,一般三套十一剑下去,对面就死光了,所以还挺轻松的,”无名氏发自内心地笑了,但那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哼,说了你们这一辈也不懂。走吧,越看越气。”

话虽这么说,但张流羽依旧觉得无名氏的心情很好,于是大胆说了一句:“前辈,你们以前这么强啊?”

“是啊,我从太乙出师的时候就已经是天人境了,后来去了剑王阁悟了自己的剑道…”无名氏看着张流羽一脸迷茫的样子,“你不会连天人境、止境、绝世境这些境界都不知道吧?没救了,怪不得你们六个加起来才勉强凑一个天人境。”

六个?看来少林那边的状况也差不多啊。

“前辈,我去给您取把剑吧?”

“不用,”无名氏随意踢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树枝稳稳落在手中,“用这个就行。”


当楚天阔四人在秦白的带领下来到太乙后山时,正看到张流羽与那位白发人交手。

不过现在继续称他为白发人似乎并不恰当,如果不是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谁也不敢相信这个黑发的年轻人就是那天在落雨轩出现的高人。

“你离张流羽远点!”

赵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一枪刺去,却被区区一根树枝拦下。

“没礼貌,叫我前辈,”无名氏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他挑开赵翼,自己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你们来干吗?准备团灭吗?”

“前辈,”楚天阔向前插话,他被偷袭前在落雨轩阁楼看到的是一位白发老人,连声音都极其苍老,但赵翼他们遇到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高手,而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与他们同样年纪的年轻人,“您到底是谁?”

“姑且叫我无名氏好了,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无名氏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所以你们干什么来的?救人还是送死?总觉得差别不大呢。”

说话间,张流羽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无名氏的声音:别大惊小怪,这是密音入耳,你演下去,和我打。

张流羽抿了下嘴唇,有几分犹豫,自己现在出手,必然会把其他人也卷入其中,但如果不服从无名氏的命令而激怒了他,在场所有人可能都活不了。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说着:放心,我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但你不动手,就别怪我先动了。

张流羽还想斟酌利弊,但无名氏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张流羽,小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原本挡在自己面前的赵翼扑倒在地,紧接着左肩传来一阵剧痛,那里竟被无名氏手中的树枝划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如果没有赵翼及时注意到,那个攻击角度本应该冲着自己的心脏,张流羽霎时惊了一身冷汗。

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以为无名氏不会下死手。

无名氏甩掉树枝上的鲜血,冲着赵翼夸了一句:“直觉不错,虽然就只有直觉还算不错了。”

突如其来的杀招让其他人都愣在原地,还是当事人张流羽先反应过来,道谢的同时拉起赵翼,接着使着刚学的十一剑冲了过去。

和上次被百分百闪避不同,这次的十一剑竟然被无名氏全部挡下,无视张流羽逐渐升高的血压,他还评价了一句:“速度力道都不行啊,你给我刮痧呢?”

而此时赵翼已经绕到了无名氏的背后,抡起长枪,冲着他的头劈了下去。

“雕虫小技。”

无名氏轻蔑一笑,向后挪动几分便轻松闪过,却没想到赵翼也露出了一个得胜的微笑。

此时莫斐和周青临已经从两侧包抄,向无名氏胸腹出剑,而楚天阔向空中跃起,刀刃直逼无名氏前额。

此番所有退路都被截断,如此夹击下就算不能置无名氏于死地,但也绝对不会让他溜了,而他们也确实看到楚天阔砍中了。

但当他们落地时却发现砍中的只不过是个残影,真正的无名氏正毫发无伤地在一旁拍手:“不错,还知道相互配合。可惜,苍狼没大招,楚天阔没命中,两位用剑的小姑娘是一点身法都不点啊。”

一向心气高的莫斐哪里经得这么一说,挥剑就向无名氏刺去。

虽然无名氏一直向后退,但莫斐的每一剑都被完美地闪开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名氏的速度不是莫斐能追上的,这样打下去除了体力耗尽没有任何结果。

“周青临,上来!”

赵翼将长枪一横,周青临心领神会,足尖轻点,踩在长枪的枪尖,在赵翼挥枪的一瞬间运用轻功,竟一时间追上了无名氏的速度,然而周青临的一击毫无悬念地被挡了下来。

“终于有能近我身的机会了,你却不中用啊,”无名氏甩开周青临,后者直接撞进了远处的竹林中,“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我给你们个机会。”

无名氏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众人的正中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边长大约三十厘米的正方形,刚好能放下双脚,不能再移动分毫。

“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们能把我逼出这个区域,那今天就到此为止,算你们赢。”

然而多番攻击之下,几人才意识到,限定这个区域比一直闪避或格挡更难对付。

因为不能移动,所以他们的每一击都会被挡下,而无名氏出手又极快,通常还没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完全无效,就已经飞出去摔在地上了。

这一来二去,几人受的伤更多,体力也几乎耗尽了。

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张流羽做了个决定,再次施展化玄十一剑。

“都说了,你还学艺不精呢。”

前十剑都同先前一样被挡下,但这也在张流羽的预料之内,在第十一剑被招架,却还有被反击回去时,张流羽一手抓住了那根树枝。

强大的剑气贯穿了他的整个手臂,瞬间血肉模糊,而直接接触的左手更是惨不忍睹,皮肉剥离,掌骨突出。

但这一举动确实为他争取了一秒的时间,也仅仅只有这一秒。

“天阔帮我!”

他趁机动用全部内力向无名氏撞去,而楚天阔也向张流羽的背后打出一掌,两股内力交织竟真的将无名氏逼退了分毫。

但就在他已经碰到边界,几乎要超出规定的区域时,后退的动作停了。

无名氏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对着惊愕的两人故作好心地问到:“怎么样,要不要其他三个也来帮你们?那样我可能确实会出界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张流羽再承受哪怕一股内力,内脏都会碎成渣哦。”

正被当时情况震撼住的几人谁也没有发现赵翼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枪。

“砰!”一声枪响后,无名氏应声倒地,一动不动。

众人错愕的目光又齐刷刷转向了赵翼,他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还是楚天阔先反应过来,扶着张流羽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确认了无名氏的颈动脉。

赵翼的一击打中了无名氏的身体,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血喷溅出来,但他的生命体征确实没有了。

确认过无名氏的死亡之后,他稍稍安了心,向赵翼走去,一句“你从哪来的枪”还没说出口,只听得耳畔的一声“小心!”

他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挨了一掌飞出一段距离,但他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爬起身便先看向了赵翼的方向。

赵翼的脖子被无名氏掐住,双脚离地,长枪也已脱手,痛苦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众人奔了过来,莫斐扶起楚天阔,刚想一起上前,却听得一声厉喝:“你们再往前一步,我马上就拧断他的脖子。”

张流羽听着这话只觉得心惊肉跳,按照无名氏之前拉住自己的力量,即使不拧断他的脖子,不出三分钟赵翼也必死。

赵翼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拼命挣扎着,握住无名氏的手腕想将它推开,却无异于蚍蜉撼树,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指甲抓痕。

“你不是喜欢用暗器吗?用啊!”无名氏露出了近乎残忍的微笑,第一次显露了杀意,手上的力度也加大几分,“堂堂名门正派的弟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取胜,你不觉得羞耻吗?”

赵翼挣扎得更加剧烈,眼睛向上翻,嘴唇憋到青紫。

“前辈,前辈,”周青临不敢妄进,只能将焦急的心情浓缩成简短的几个字,但又怕刺激到无名氏,因而小心地开口,“我们不知道您不让我们用暗器,我们下次绝对不会再用了。”

“也没说不让你们用,以前也有非常强大的高手靠出奇不意的暗器取得胜利,”无名氏恢复轻松的语气,但力道丝毫没有减弱,手下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黑紫色,“但我今天已经让你们太多了,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取胜吗?”

“前辈,您不是说出了界,今天就算结束吗?”时间不等人,莫斐直接抛出规则反问。

“我反悔了。”

在这句话如惊雷炸响的同时,赵翼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第四章

随着赵翼的双手缓缓垂下,无名氏也放开了手,那具躯体就如同什么被遗弃的物件一样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其他四人都愣在原地,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赵翼,一时难以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不过无名氏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重重地踢了赵翼的腹部一脚,说到:“起来,留着你一口气呢。”

听到这句话四人高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但赵翼还是一动不动。

“起来,别装死,”无名氏又踹了他一脚,“别让我瞧不起你。”

过了许久,赵翼的指尖才动了一下,伴随着阵阵咳嗽和干呕,他慢慢地爬起身,力气却不足以让他支撑着身体站起,只能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右手颤抖着去摸掉落的长枪。

但他的手刚握住枪柄就被无名氏踩住,脑袋被他扯着头发拉起。

“武器脱手,就不用捡了,你不配。”

“咳咳咳…咳…”

“不是喜欢暗箭伤人吗?怎么不搞那些小动作了?苍狼怎么教的你?”

“…杀…”赵翼的嗓音沙哑,眼神却闪烁着火焰一样的光芒。

“想杀我?现在的你恐怕做不到,”无名氏脚下用劲,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后,只见赵翼咬着牙一声不吭,面色惨白,额角沁出了薄汗,眼神却更加坚毅。

“你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我是说…咳咳咳…你他妈有种现在就把我杀了!”赵翼哑着嗓子,嘶吼出一句。

太莽撞了,旁边的四人在心中大叫不妙,虽然知道赵翼气性很强,更听不得别人对苍狼指指点点,但在此时挑衅无名氏无疑是个丧失理智的决定,他真的会被杀的。

“好啊,再简单不过了。”

无名氏一伸手,落在不远处的那把手枪竟在内力的作用下,径直飞入他的手中。

他用枪指着赵翼的头,俯视着他,说到:“你刚才是这么拿的吧,扣动这个扳机就可以?”

“前辈,”周青临终于插上话,“前辈,赵翼是一时冲动,他没别的意思…”

无名氏挑了下眉:“他自己有嘴自己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话已经说出口了,赵翼索性硬气到底。

头这么铁,队友也救不了了啊,但还得救。

“赵翼你冷静一点!逞一时嘴快有什么用,你这样白白送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你不管苍狼了吗?”周青临想起了掌门说过的话,赵翼被当成下一任苍狼掌门培养的,他不可能没有这种自觉。

这话果真有效,赵翼紧咬下唇不再出声。

无名氏看着他们的互动只觉得有趣,忍不住想给他们泼一盆冷水:“他冷静了有什么用,你们不会觉得他现在向我道歉并求我饶他一命,我就会放过他吧,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啊,”说罢将枪口抵上赵翼的额头,“我今天偏要杀他呢?”

“前辈,”张流羽犹豫着开口,“这个暗器对着头发射,是真的会死人的。”

无名氏瞥了一眼张流羽,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知道,在暗器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扛不住。不过他不是想死吗?我正好有个趁手的家伙什了,”他看到那条鲜血淋漓的胳膊,补充了一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一会先死了。”

周青临见无名氏目前没有阻拦或者对他们出手的意思,便掏出随身带着的绷带对张流羽的伤处进行简要的包扎,虽然张流羽疼得抽气,但在她看向他的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眼神中传递的信息。

似乎不用担心了?

周青临下意识地想看向赵翼方向,却在要转头时被张流羽扯了一下,他说:“专心点,很疼的。”

周青临马上会意,装作专心包扎,实际上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耳朵上。

无名氏看了一眼赵翼,想了想说:“你的朋友们看起来都很想让你活下去呢,但我今天已经决定好要试试这个暗器了,”他把头转向剩下四人,“你们谁替他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放心,打你们我就不瞄准头和心脏了。”

“我来,”话音刚落,莫斐就站了出来,她本就欠着赵翼一个人情,加上在剩下几人中她伤势最轻,应该能抗住一枪。

但她刚想上前,楚天阔就挡在她身前先一步走了出去,小声留下一句“我穿着防弹衣”。

“伉俪情深的戏码真是百看不厌,”无名氏刚想调转枪头,手却被赵翼拉住,他又把枪口指向自己的额头。

楚天阔属实是有些气急了,重情重义也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啊,赵翼到底在想什么?他瞪着赵翼,却看到了后者坚定的眼神。

这点猫腻早就被无名氏看在眼里,问了句:“这暗器难不成有什么玄机?”却不等他们回答就扣动了扳机。

扣动了扳机,枪口却是转向一旁的空地。

然而,无事发生。

“啊,明白了,这只是个发射装置,真正的暗器是需要重新填装的,”无名氏恍然大悟,他放开赵翼,向远处走了几步,又扣动了几下,依旧没什么反应,“真是麻烦的设计。”

众人心中的巨石这才落下,只有一枚子弹的事赵翼也不早说。这短短的几分钟,比之前漫长的战斗更加惊心动魄。

“填充的暗器呢?”无名氏冲已经站起身的赵翼伸手,“给我,放心,不打你们。”

“没了…”赵翼后退了几步。

无名氏叹了口气,逼近他:“还扯谎?你是一点教训都不长,看来还没死够。”

“真的没了。”

“你这么确信一枚暗器就能一击毙敌?”无名氏走近了几步。

“不是,师傅说过面对高手,暗器只能用一次。”

无名氏将手枪扔了回去,笑了一声:“你师傅说得没错,但他却没教你什么时候可以用暗器。”

他又看了一眼剩下四人,说到:“下次你们还没有长进,就不会像今天运气这么好了。”说罢,竟直接离开了。

但对于他的突然离开,却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莫斐,楚天阔,刚才谢谢你们了,”赵翼简单固定住了右手,为刚才两人站出来挡枪的举动道谢。

“不用,也没做什么,”手枪里没有子弹,莫斐只觉得是虚惊一场。

但楚天阔的脸色却不好,厉声问道:“赵翼,你的枪从哪来的?”

赵翼举起长枪,依旧是轻松的语气:“当然是苍狼的兵器啊,”说着就想离开,但前路却被楚天阔截断。

他皱紧眉头:“你别浑水摸鱼,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手枪。”

“那你也明知道枪从哪来的不是吗?”赵翼无所谓地笑着,“天刀这个月可给苍狼使了不少绊子啊。”

“你们果真在走私军火。”

莫斐心中一惊,她原先只以为苍狼和泠月、剑王阁一样做的只是法律灰色地带的生意,却没想到苍狼的胃口这么大,居然直接触碰法律底线。

赵翼反驳到:“嗐,什么走私啊,那叫对外贸易,”说着又想绕开楚天阔。

但楚天阔再次挡住了他:“这是违法的。你知道这些枪支弹药流出去会带来多大的威胁吗?”

见他较了真,赵翼也算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苍狼对每一批货的去向都了如指掌,况且边境一直是我们在守,目前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所以楚局长不用担心啦。”

“每一批货的去向很好追踪,但每一把枪呢?任何一点纰漏都有可能成为犯罪的因子。”

“如果用杜绝所有凶器的使用来避免犯罪的发生,那要警察就没用了,”赵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再次准备离开却再次被拦下,“楚天阔,你让不让?”

“不让,”楚天阔斩钉截铁地回答,“赵翼,你不明白吗,这是不义之财。”

“那天刀同时垄断了执法和司法就是‘义’了,我看距离你们在法制体系中只手遮天的日子也不远了吧,”赵翼径直从楚天阔身边走过,这次并没有受到阻拦。

而他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刀刃就抵上了脖颈,即使隔着绷带,也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

“楚天阔,我问你,你这是代表天刀向我苍狼拔刀的吗?”


“我们打团,你就在边缘ob?”张流羽冷眼看着秦白,“我记得你叫秦白?七子之一?”

“师兄这话真让人寒心啊,我一直都是以师兄为努力目标的,没想到师兄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终究是错付了,”秦白人畜无害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药箱,“再说,你们都打不赢那位前辈,我上也不过是送人头罢了,还不如做好后援工作。”

“你的后援工作不会是给我们收尸吧。”

周青临把话题截了过去:“天阔说下一任盟主出自太乙,我还以为会是流羽你呢,没想到是从未见过的师弟啊。”

“掌门的安排,正好我也不想当,”话是对着周青临说的,但张流羽却侧过头盯着秦白,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药箱。

秦白无奈地摇头,开着玩笑:“就是因为师兄的这种态度,掌门才会将这担子交给我啊。青临师姐,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啊,师兄也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虽然同为太乙七子,但张流羽却很少见到其他六人,原先他作为七子末席时还能在每年的年会上见到师兄师姐,而现在掌教省去了很多形式上的会面,七子分别负责教内不同事务,他和秦白称不上有多熟悉。

他只大概记得今年轮到秦白留守太乙山,因此才看到他和前辈‘交手’,并通知周青临等人的吗?

张流羽想问些什么,脸颊却被戳了一下,他看向周青临。

周青临正用食指抵住他的脸颊,将他的脑袋转过来,温柔地说到:“包扎完了,该好好休息了。”

不要打草惊蛇吗,也好。

“师兄,江湖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教里说一声,掌门在生气哦,让我们见到你就带你回去。”

“我在外游历,不回去了,掌门年纪大,多生点气,显得年轻。”

秦白有些束手无策,换了个角度劝诱到:“师兄受这么重的伤,也该回教中好好调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张流羽心中有了数,要是就这么回去想再出来就不容易了,再次拒绝:“受伤应该去医院,而且,我知道你们很担心,但你们先别担心。”

“天阔他们在干嘛?”周青临忽然打断了两人的拉扯,只见赵翼背对着楚天阔,而楚天阔的刀已经出鞘,正抵在赵翼的脖子上,两人的面色都相当阴沉。

“他们俩早晚会打一架,”张流羽见怪不怪。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周青临的语气中有些严厉,“先阻止他们吧。”

“阻止不了,现在阻止了,未来还会打,说不定还是两个门派打,”张流羽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却被周青临瞪了一眼,又看到秦白好奇的眼神,解释道,“同样都经营着灰色产业,为什么只有苍狼和天刀冲突最多?我本以为是因为两派离得太近,但后来发现所有冲突都在近十年内展开,十年前两派井水不犯河水。”

“而这十年里是苍狼大搞对外贸易的时候?”周青临问了一句。

“对外贸易,哼,”张流羽轻笑,“你想想看国境边缘有什么灰色的对外贸易?那里最火热的生意不过是…”

“人口,毒品和军火吗?”

“现在看来多半是军火了,这就是为什么苍狼急于脱离武林,毕竟没有江湖规定的制约,也不用顾及门派之间的情面,下次再和天刀发生摩擦,就可以用纯粹的武力解决了,”虽然是这样,但有一点张流羽却没有说,天刀恐怕也存了趁这个机会吞掉苍狼抢回边境管辖权的心,不然也不会频频踏足苍狼的势力范围,故意引起事端。

要是楚天阔和赵翼两人中有人死了,那局势就会进一步倾斜吧,更别说两派中各有目的不纯的人,将这趟水搅得更浑,所以楚天阔才会被偷袭,而赵翼会被诬陷。

想到这,张流羽心中竟涌起了一股隐隐的激动,今后的江湖恐怕会相当有意思。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看向远处的两人,却不想这细微的表情被身边人尽收眼底。

不远处的氛围依旧紧张,莫斐想不通怎么忽然就闹到了这一步,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共同对抗无名氏吗?

“天阔,你先把刀放下,”楚天阔拔刀的行为本来就已经欠妥当,赵翼的一句话更让问题的严重性上升了一个层次,如果再不从中斡旋恐怕会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楚天阔却没有听莫斐的劝导,依旧拿刀抵着赵翼,目不斜视地说:“赵翼,我是代表执法者向你拔刀的。”

哐啷一声,刀刃被枪尖挡开,赵翼转过身:“那好,来打一架,如果我赢了天刀以后就别管苍狼的闲事,如果你赢了苍狼从此不做军火生意。”

“如果我赢了,苍狼以后不许做任何触及法律红线的事。”

“一言为定,”赵翼将长枪横在身前,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莫斐见阻止不了两人,不免为楚天阔担心,忍不住脱口而出:“天阔,你之前的伤还没好…”但话一出口便觉得有失公允,毕竟赵翼右手负伤,只用左手运用长枪恐怕也吃了大亏,“你们俩不如换个时机再打。”

“放心吧,我们自有分寸,点到为止,”楚天阔故作轻松,冲莫斐一笑,又转向赵翼,“天刀执法的事我能做得了主,但苍狼这么大的事,还关系到经济利益,你真的能说到做到吗?”

“怎么,我在苍狼就没有一点话语权?那我做不到你就把我剁碎了给苍狼送过去,”虽然是没谱的玩笑,但依旧让氛围缓和了不少,“嗐,放心吧,我赵翼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我可真的要逮捕你了,”楚天阔轻笑一声,才让围观的几人稍微放下心来。

“来吧!”

话音未落,兵刃相见。

赵翼左手握枪,右手辅助,确实在力道上折损了三四分,但加快了刺出去的频率和扫过的面积,再加上不按常理出牌,并没有落于下风。

反观楚天阔虽然旧伤未愈但实战经验丰富,刀法十分老到,将赵翼的每一击都轻松化解,又抓住时机反攻,也算占了优势。

先前两人便实力相当,此时也是打得难舍难分,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过去也未分胜负。

“你们俩猜谁会赢?”张流羽已经毫不掩饰吃瓜看戏的心情了。

还没等周青临和秦白回答,就听得无名氏的声音传来:“别猜了,没结果。”

三人惊讶于自己竟完全没发现无名氏是什么时候出现并站在身侧的,但见无名氏没有出手的意思,便又对刚才的话产生了好奇:“前辈,为什么会没结果?”

“两人想分出胜负,但又担心真的伤到彼此,出招全无杀气,都收着劲呢,除了体力耗尽能有什么结果?”无名氏似乎已经看腻了,想走又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都没杀过人?”

现代社会也不是说杀人就能杀人的吧,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

周青临心中吐槽了一句,找了个合理的说辞:“六大门派规定不能对普通人使用武学,门派之间也有各种因素制约,应该只有楚天阔…”周青临想起她似乎并不知道楚天阔在警局负责什么案件。

“怪不得,一点杀人的觉悟都没有,”无名氏摇摇头,“刚才苍狼小孩都已经决定要用暗器了,却不瞄准敌人的头和心脏,偏偏要打腹部,我这青蝉翼织就的内甲恐怕不是一个小小的暗器就能打破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无名氏的一句话让还在战局中的赵翼分了神,脚下动作一慢,没躲过楚天阔的攻击,左肩上生生挨了一刀。

“要紧吗?”

虽然楚天阔及时收了刀势,但受伤的部位还是涌出了鲜血。

赵翼摇摇头,紧盯着无名氏,问到:“前辈,您怎么回来了?”

“这次的态度倒是不错。听到这边有打斗的声音,想来看看你们伤的伤残的残还能整什么幺蛾子,”无名氏向前走近几步来到赵翼的面前,“不过你好大胆,战斗过程中居然敢分心,要不是他及时收手,你的左胳膊都要没了。”

赵翼沉默不语,却毫不避讳地与无名氏对视。

“你就这么在意刚才的暗器没有发挥作用吗?”无名氏伸出手指在赵翼的眉间一点,“刚才你要是瞄准这里,说不定真能对我造成伤害呢。好了好了,别菜鸡互啄了,各回各门派去吧。”


因为先前大闹天刀的事,赵翼觉得不便返回苍狼总部,便久违地回自己家了。

他本以为家里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想到在楼下就发现家中的客厅开了灯,一进门就看到赵轩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

“师兄?”

“你回来了?抱歉啊,没和你说一声就自己进来了,”赵轩正安置着行李,没有看他,“还叫师兄?又不是在苍狼。”

“哥,你怎么来了?”赵翼相当错愕,心中有些感动,却言不由衷,“你快回苍狼吧,统领肯定找你呢。”

“我知道最近苍狼和天刀发生的事,我很担心你,苍狼的事还有别人负责,但我却只有你这一个亲弟弟,”赵轩这时才抬起头看到了有些灰头土脸,缠满绷带的赵翼,皱紧了眉,语气透露着阴狠,“谁伤的你?天刀的?他们未免欺人太甚,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回来了,谁动的手我必定让他十倍偿还,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发自肺腑的话语戳中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让赵翼有些难过,这是这次事件发生以来,甚至是这几年以来,他收到的唯一一句关心。

但为了避免误会加深,他急忙解释到:“谢谢哥,但不是天刀的,此事说来复杂,等我全部解决了一定会告诉你,请你先不要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看看你现在…”赵轩拉着他坐下,查看着他的伤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告诉我,肯定有办法解决的。而且你的背后还有我和苍狼呢。”

赵翼苦笑,这次招惹的人似乎解决不掉,但为了让赵轩宽心,依旧说:“嗐,真的没啥大事,倒是师兄你回苍狼之后一定要小心,苍狼中有叛徒,但是谁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谁说我要回苍狼?我就不能在你这借住几天?”

“你快回去吧,否则统领会生气的,”毕竟有兄弟情义,再加上多年未见,赵翼心里还是不希望他走的。

赵轩却觉得无所谓:“父亲是不会和我们俩生气的。”

“你还是回去吧,我回不去,苍狼的诸多事务还得靠你啊。”

在把赵轩送走后,赵翼脱力似的瘫倒在沙发上,又看见了一旁赵轩留下的黑袋子,里面装着一把仅有一发子弹的92式手枪。

他临走前说这是他在外辗转多年扣下的一支枪,苍狼总部没有记录,现在就交给赵翼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也强调面对武林中人时,这充其量只能应一时之急,所以只留给他一发子弹。

这才是真的父子啊,连想法都一样。

赵翼苦笑着,收好枪,起身去给自己泡了碗面,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义父,您怎么来了?”门口出现的又是一个想象不到的角色。

赵统领冷着脸,没有看赵翼,而是扫视了一圈房间,第一句话直接问到:“赵轩人呢?”

“师兄回苍狼总部了,您找他有急事吗?他刚出去不久…”

“没事了,”赵统领话锋一转,“楚天阔人怎么样?”

赵翼不知义父为何这么问,老老实实回答到:“他没事,但旧伤未愈,目前在外修养,”又补充了一句,“等回到天刀就能帮我洗清嫌疑。”

赵统领的脸色却依旧不好,冷笑一声:“楚天阔不在,天刀反而越来越嚣张了。”

“统领,是出什么事了吗?”听到言外之意,赵翼也暂时放下了个人的情绪。

“以前所谓的矛盾冲突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这次居然敢扣苍狼的东西,看来我们实在是忍让太久了。”

赵翼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忙说到:“统领,请您息怒,这可能不是天刀的本意,目前天刀也很混乱,会扣咱们的货可能只是为了报复我抢了楚天阔,但只要楚天阔回去一定能给您一个交代,而且苍狼内部也有问题,一定是有人向天刀透露了交易的内容所以才…”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了赵统领来这里的原因,声音中带上了颤抖,“您怀疑是我告诉楚天阔的?”

赵统领一言不发,只打量着赵翼。

“统领,我虽然和楚天阔关系不错,但我从来没提过苍狼的生意…我也没有理由啊,我怎么可能背叛苍狼呢…”赵翼急于解释,话却被打断。

“我清楚,现在还不是和天刀交战的时候,”赵统领叹了口气,缓和语气,“之前教你的,你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被怀疑是无可避免的,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自己。”

赵翼咬紧下唇。

“好了,知道你没有背叛苍狼的胆子,别垂头丧气的,”赵统领看到桌上的泡面,皱了下眉,“受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吃点有营养的,走吧,出去吃。”

当两人坐在路边摊,两份炒饭放在面前时,赵统领有些无语,但看到赵翼放松下来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只在他艰难地用筷子和米饭斗智斗勇时为他拿了一个勺子。

“用左手。”

然而因为左肩上的伤,左手的动作也不怎么轻松,玻璃勺子频繁触碰盘子,发出无规则的清脆声响,一下下刺激着赵翼的神经。

本来和义父一起去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应该是很开心的。

上一次和义父一起吃饭,应该还是过年的时候,而从小到大他们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赵翼一直都知道,不是义父不愿意,而是苍狼的事务实在太忙了,不仅有门派上的事,还有生意上的事。而在自己接管了一部分事务后才认识到这些事不仅琐碎繁杂,而且负有相当重的责任。

他一直想把每一件事都做好,但这次似乎又给义父添麻烦了,而现在他甚至连筷子和勺子都拿不稳。

但如果有可能,即使会被骂没用,他也想听到义父口中的一句“你的背后还有我和苍狼呢”。

想到这赵翼只觉得鼻子有些酸,不顾肩膀上的伤,送进几口米饭,将这个胡思乱想扔在脑后,果真还是不能给苍狼惹更大的麻烦,无名氏的事必须靠他自己解决。

“慢点吃。”

勺子和盘子撞击的声音同样刺激着桌子对面的另一个人。

天下哪有父母会不心疼孩子,赵统领看到赵翼的第一眼心就揪了起来,在苍狼赵翼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自己当时都有亲手宰了白发人的心。

甚至只要赵翼觉得无法解决需要依靠苍狼,那他一定会帮他摆平这件事。

但作为下一任掌门,不经受点考验不行,赵统领生怕哪怕多一句关心都会让他变得软弱,而肩负苍狼的未来,他必须永远坚强。

即使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赵翼已经很努力,做得足够好了。

所以如果只是像普通父子那样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摸摸他的脑袋,夸一两句“做得不错”或是“你已经尽力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而手在桌下握成了拳,话到嘴边变成了:“你知道你的使命,保全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事。”

赵翼点点头,没有说话。

同时赵统领的手机铃声响了,电话那头是某个苍狼弟子的声音:“统领,有些照片在弟子间传开了…”

听到是苍狼的事,赵翼猛扒拉了两口饭,用心听着。

“…现在很多弟子说着要去天刀报仇。”

赵统领看着发送过来的照片,脸色逐渐阴沉,赵翼也不敢多说一句,甚至连咀嚼都变得小心。

紧张的气氛逐渐蔓延。

而在看完所有照片之后,赵统领抬手给了赵翼一耳光。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赵翼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鲜红的掌印,而周围的食客被这一声脆响吸引,纷纷侧目,却又被赵统领周身的气场震撼,纷纷移开目光。

“你自己看看,”赵统领压低了声音,将手机从桌面上滑了过去。

照片里既有赵翼在天刀被带上手铐的场景,又有不久前和楚天阔切磋时受伤的画面。

“谁允许你戴的手铐?你知不知道你就算去了天刀也是苍狼的人,而且谁允许你和楚天阔私下战斗的?还因此受了伤?”

赵翼没有说话,脸颊发热发烫,竟然比先前受的伤更疼,他将口中的鲜血连同未说的辩解和委屈一起吞下。

“统领,我马上就去平息这件事。”

“那批货的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你处理完就回家跪着,等我回来。”

赵翼走后,赵统领才觉得头疼,又看到对面那份吃了一半的炒饭,心中五味杂陈。

“老板,这个再来一份带走。”

而那时谁都没有想到,赵翼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罚跪了,在处理完苍狼的风波后,赵翼收到了来自无名氏的决战邀请,而他谁也没有告知,选择独自赴宴。

第五章

张流羽想了想,在原来的外卖订单上又加了一份,回到家时,果真看到无名氏先动了筷子。

“回来得真慢。”

“是比不上前辈的脚程。”

两人似乎对这种奇怪的寄宿关系已经习以为常了。

无名氏一边吃一边挂着游戏,动作自然而然,全然没有最初来到这里时的那种好奇了。

毕竟他是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理解力和接受力甚至远高于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啊。

虽然张流羽没有问过无名氏的过去,但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也多多少少猜了个大概。

落雨轩的阁楼上藏着的应该就是无名氏,他在他那个时代恐怕也强出了规格。张流羽本以为他被关在阁楼是以前六大门派的手笔,所以他才想复仇,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前辈自己想进去闭关的,而至于为什么能在那种条件下存活数百年之久,恐怕和他所学的内功有关,毕竟在下午的战斗中,他甚至可以假死骗过楚天阔的查验。

那么,有个问题之前问不得,现在却可以问了。

“前辈,你根本没想过覆灭六大门派吧?”

“是啊,”无名氏看都没看他一眼,“幸好你已经猜出来了,不然再问我为什么要覆灭六大门派,我可真找不出个理由。”

原来最初自己触怒他的原因不是提到了六大门派,而是问了为什么啊。

张流羽无奈,在旁边坐下,也打开了外卖。

“不过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装得挺凶神恶煞的,”无名氏反问。

“仔细想想是很明显了,交手这么多次,却没有造成我们实际的伤亡,今天下午您开枪的时候也是对着空地的吧,甚至怕我们被秦白趁机团灭,还专门折回来看一下,”张流羽微笑,“您确实很强,但可完全称不上是凶神恶煞。”

“啊,对了,说起手枪啊,”无名氏显然已经搜索过了,“我下午的定义实在是有些偏颇,不能叫暗器,更像是现代橙装吧。”

话已至此,本应该告一段落,无名氏却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到:“你说我没有造成你们实际的伤亡,这点不太对,因为下次交手,我应该会随机杀掉你们中的一个吧。”

“前辈,不要轻描淡写地开这种玩笑。”

“你觉得是玩笑吗?”无名氏严肃了口吻,“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不杀你们吧。”

此时张流羽并不在意这句话,但当无名氏掏出一个装着绿色药丸的小盒子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说着玩的。

“这是九转回魂丹,就算是受了致命伤还可以强行吊命三天,”无名氏说得轻描淡写,“至于能不能抓住这宝贵的72小时,就得看死的那人背后门派的水平了。”

“前辈,您当真没在开玩笑?”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无名氏,张流羽依旧觉得这位前辈多半还是在胡说八道。

“那我现在出去杀一个给你看看?你可别把我当个好人,”无名氏想起自己年轻时为了抢别人一件衣服或是装备,蹲点杀人的事,积累了一堆的仇恨值,可压根不算个好人,“在你们以为苍狼的小孩死了的时候,气场发生了变化,实力也有了短暂的提高,我想这不失为一个锻炼你们年轻一辈的好方法,唉,总能在你们的身上看到我和以前伙伴们的影子啊…”

张流羽没心思听无名氏吧啦吧啦,又觉得这事他真干得出来,试探着问到:“那前辈你准备杀谁?”

“杀一个能最大限度提高你们能力的人吧,苍狼的小孩太过于莽撞,可以让他长个记性,楚天阔负责太多事了哪有心思放在武学上,也应该给予点重视了,剑王阁的小姑娘又太空想,埋着头一心琢磨剑道,但没点外在压力,哪能说琢磨就琢磨出来?”无名氏点名批评着。

“那您要杀周青临?”只有她没被提到了。

“泠月的小姑娘?是没啥缺点了…”无名氏注意到了张流羽的追问,“怎么,她不行吗?”

“不,谁死对我来说都一样,您随意,您杀了我也行,我无所谓。”

“你确实很有意思,”无名氏瞥了一眼张流羽,后者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我不会杀你,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他将手中的小盒子递给张流羽,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是一直觉得无聊,想要在这平静的江湖中激起水花吗?这枚九转回魂丹给你,但至于要不要喂给那个可怜的死人,取决于你。”

“您觉得我会害我的朋友?”

“不是害,是不救,而且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你见死不救。”

两人没将话题继续下去,安静地吃着晚饭。

“前辈你在玩什么游戏?”张流羽不知为什么忽然想问一句。

“你别搅和我啊,你手残,物理手残,影响了我的武道排名拿你是问。”

张流羽想起自己伤着的胳膊,心里吐槽:我手残不是你害的吗?

似乎知道张流羽的想法,无名氏突然一笑,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为了赢我一次你连胳膊都不要了,是个狠人。看好了。”

说话间,张流羽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肩膀流到整个左手臂,而受伤的地方在发热发痒,只需几秒原先严重的伤势竟完全恢复了,不留任何痕迹。

医学奇迹!

出于职业习惯,张流羽先想到的是这么好的技术在医疗领域大范围推广的前途和钱途。

“前辈,这是?”教教我。

“大惊小怪,乾元功,”无名氏又怕他不懂,好心地解释了一句,“相当于游戏中的奶妈。”

“乾元功?”张流羽仔细想了想,六大门派中似乎没有这门功法。

“嗯,相当于你们说的散修的功法吧,”提起这个,无名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没想到,不仅六大门派衰微,就连散修都绝迹了,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前辈,你到底会多少功法啊?”张流羽收拾好两人吃完的外卖餐盒,烧起洗澡的热水,似乎早已将照顾无名氏的生活起居当成是分内之事了。

“除了泠月之外的五大门派我都去过,江湖上所有散修和势力的功法我也全学了,”见张流羽如此有眼色,无名氏心下满意,心情一好便许诺道,“看在你叫我一声前辈的份上,我可以把散修的功法都教给你,只要你离开太乙和我走。”

这个承诺不能说让张流羽不心动,但他还是故作推辞了一下:“前辈这是在挖太乙的墙角吗?我可是七子的首席哦…”

“但你和太乙的关系没那么好吧,江湖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没和你们掌门说一声?”无名氏打断他,又收起手机,从餐桌旁坐到沙发上,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打量着还在收拾厨房的张流羽,“你好好考虑。”

张流羽小声说了一句:“也没必要什么事都和掌门说吧,”接着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前辈你都那么强了,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个时代的低端局呢?”

“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无名氏陷入回忆,“因为无聊啊,在所有能学会的都学会了,能结交的朋友也都结交了,七煞门和魔教都被我灭了,燕王府和碧游教都被我打穿了,没事干自然会觉得无聊…”

见张流羽一脸茫然,无名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到:“相当于游戏的主线和支线。”

没想到和第一次见面时正好相反,由张流羽充当好奇的角色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以无名氏先进去洗澡作为终结。

张流羽听着浴室中的水声响起,才偷偷拿起无名氏的手机,不怎么费力地解开了密码,在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白,别监听了,出来见一面怎么样?”


敬告掌门:楚天阔误伤赵翼一事已被苍狼内部知晓,群情激愤,赵掌门派赵翼即刻前去平息,尚无交手之意。

收到消息后,周掌门微微一笑,心下感慨了一句:苍狼还是保守了吗,虽然目前两派的纷争确实是有心之人暗中挑起,但这也不失为彻底决裂的好时机,赵掌门这两年急于脱离江湖此时却不好好利用这次的争端吗?

既然赵翼已经回了苍狼,那此事必然无法再引起波澜,周掌门刚想命令手下弟子不用再跟踪了,那边的电话却打了过来,但不是弟子的声音:

“周掌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掌门一愣,马上恢复了镇定,轻笑到:“赵掌门好兴致,我徒弟蒙您照顾了。”

“谈不上照顾,借她手机一用罢了。不过周掌门既然都有周青临替您盯着江湖了,插在苍狼的人我也给您留着呢,又何必再派人跟着赵翼,甚至追到了路边摊?”

果真是只老狐狸,发现泠月的哨子和周青临的真实作用了吗,那也没必要隐瞒了。

周掌门拨弄着手边的盆栽,兰花的叶子在触动下轻轻颤动。

“我只是好奇,起先苍狼要脱离武林的声势轰轰烈烈,怎么到一触即发的时候就停了呢。”

“泠月要是着急,可以先脱离出去,不必等苍狼行动。”

周掌门笑着,并没有接话,谁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更何况苍狼泠月独立出去的理由可不如少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自从知道了苍狼的副业后,她反而不着急了。

“我们着什么急,泠月的生意又没有受到明面上的阻挠。”

泠月和剑王阁所做的都是法律没有明确界定的灰色产业,加上势力范围所限,和天刀几乎没有冲突,剑王阁近两年甚至还有借莫斐和楚天阔的婚姻将产业拉到台面上的趋势,到时候也算是名正言顺,而泠月选择脱离武林则是为了减少日后不安的因素,不过这都没有苍狼的想法那么迫切,毕竟在周掌门得知苍狼暗地里做的是军火走私时,也感慨赵掌门的野心未免也有点太大了。

“苍狼定会分离出去,但也不会让人当枪使。”

“赵掌门,可否容我多言一句呢?”

“周掌门请讲,赵某领教。”

周掌门看着盆栽中新长出的杂草,拿起剪刀,一边修剪,一边说:“分离的事固然重要,但既然赵掌门现在还没有和天刀撕破脸的意思,那不如六,不,五大门派先联手把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氏解决掉吧。”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接着轻松的语气表达着坚定的拒绝。

“我看不用了吧,后辈的事就让后辈自己去处理好了,正好也是个历练,难道周掌门担心他真的会对泠月出手?”

“呵,说什么覆灭六大门派不过只是个噱头,”随着“咖嚓”一声,周掌门又剪断了半截枯黄的叶片,“不过这次他差点杀了赵翼哦。”

通话结束后,周掌门看着打理完的盆栽,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亲儿子要死了都不管吗,实在是过分冷酷,甚至近乎残忍了,不过赵掌门一心扑在独立的事上,而赵翼明显和无名氏杠上了,虽说都是为了苍狼,但这样心力不统一,真的能达到什么理想中的好结果吗?

周掌门摇摇头,在预备给周青临发的消息后面又加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而与此同时,周青临正躲在树后偷听着张流羽和秦白的对话。

从今天下午几人分道扬镳之后,她愈发觉得张流羽不对劲,便想借着探望伤势的名义前来试探一番,却没想到正撞见两人交手。

张流羽的伤完全好了,甚至功力也有所长进,竟然压得秦白无法还手。

只听一声清脆的剑刃相撞声后,张流羽轻蔑一笑:“你的那位苍狼同党还挺厚道,居然给了你消音器,不过,”有什么东西被踢飞的声音,“不过,我都知道苍狼背地里在干嘛了,你觉得我会一点也不防备吗?”

秦白的声音服了软:“师兄,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无聊,也对其他几人没什么感情,那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有了师兄,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容我拒绝,你们太蠢了,杀人还需要自己杀,”张流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

听到这,周青临的眉头却皱紧了,但她小心地藏好气息,不漏破绽地继续听下去。

秦白被怼得无话可说,周青临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却没想到过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请师兄赐教。”

张流羽显然也没想到他来这招,一时失笑:“太乙怎么让你这种笨蛋进来的…”

“太乙有师兄您才是倒了霉呢,”只有这句,秦白直接反驳道。

明明是敌人,却为什么感觉关系很好呢,这难道就是阴险狡诈之人的惺惺相惜吗,周青临暗自吐槽。

“都什么年代了,制造矛盾还要用偷袭和诬陷,你们不懂吗?误会总会解除,而那个时候彼此之间的羁绊会更加牢不可破,要是未来赵翼和楚天阔当上掌门,你觉得两派之间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水火不容吗?那个时候你们还有机会作妖吗?”

“那现在该如何补救,烦请师兄详细讲讲,我洗耳恭听,”秦白似乎鞠了一躬。

周青临越听越不对劲,不想打草惊蛇,却又不想听到张流羽才是主谋的事实。

正在纠结之际,张流羽慢条斯理地开口:“死亡,只有死亡是无法逆转,也无法轻易释怀的。”

“说到底,还是得把他们杀了。”

“真是白痴,完全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我确实没有师兄你那么卑鄙阴险。”

“哼,谢谢夸奖,”张流羽的轻笑让周青临听不出语气,他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不是让你们动手,而是让他们为彼此而死,那个时候即使他们的羁绊再深,两派之间的嫌隙也无法弥补了,双方都一忍再忍,但有了这个导火索,事态恐怕会演变成连两派掌门都深陷其中无法阻止的灾难吧。”

秦白没有搭话。

“你是不是又没听懂?”张流羽几乎无奈,“你好好想想他们两个的软肋在哪吧。”

待秦白离开后,周青临才从树后走出,丝毫不掩饰自己偷听到了一切,言语颇刻薄地说了句:“真厉害啊,张流羽。”

“青临?你来干嘛?”张流羽笑着插开话题。

“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

“如果你真是来看看我的伤势的就好了,”张流羽忽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话,“我谢谢你。”

“我看没必要看了,”周青临看着他完好无损的左手臂说道。

张流羽走近了几步,盯着月光下那张姣好的面容,说:“怎么样,我的计策不错吧?”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话会害死赵翼和楚天阔,甚至莫斐的!”周青临提高了音量。

楚天阔的软肋在莫斐,而赵翼的软肋在门派和同伴,如此想来要做的局就清晰明朗了。

张流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盯着周青临:“如果我说最后的决战,我们五个中一定会有人死呢?”

“我早就应该猜到,无名氏和你在一起,是他告诉你的?”

“是,对,是前辈告诉我的,下次交手他会随机杀掉我们中的一个,”张流羽直接承认,“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心里应该有优先次序的考虑了吧,希望我不是你心里盼着第一个死掉的。”

“我不盼着任何人死,哪怕真的做出了重要性排序,也全部排在了不想让你们死的序列里,”周青临丝毫不被他的话术误导,“那你呢,张流羽,你又是怎么排的?他们三人对你一点都不重要吗?”

“当然不是,谁死对我来说都一样,杀了我也行,我无所谓,”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们对我一样重要,呵,”说完似乎连自己都不相信,只觉得好笑。

周青临握紧了拳,克制住了想要揍人的愤怒,问到:“在这场戏里,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只不过是一个台下的看客,给在场的各位演员提点建议罢了。”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对了,”张流羽将一个录音笔扔给她,“我马上就要离开太乙了,这个就麻烦你转交给我们掌门了,里面有两段录音,要交哪一段随你的便吧。”

周青临不解。

“第一段是秦白利用盟主身份,在知晓落雨轩阁楼的秘密后派同伙暗中破坏了周围的监控,一是为了吸引楚天阔前去查看从而嫁祸赵翼,二是为了避免视频证据暴露同伙的身形。他为了拉我入伙可是和盘托出啊,不过我早猜到了,”张流羽停顿了一下,“这第二段是…”

“你是怎么猜到的?”周青临打断道。

“你说他去找你们是因为他看到我和一位白发老人去了后山,自觉不敌,才想以盟主的身份拜托你们帮忙,但那时前辈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恐怕只在落雨轩见过前辈一次,而后都是靠给前辈的手机里装的监听和定位系统来判断事情的发展吧。

“他太想借无名氏前辈的手杀了我们了,所以怕错失良机,连核查的时间都没有留下。顺带一提,赵翼的手机里恐怕也有苍狼叛徒安装的定位,不然秦白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你们。”

看似说清了,但周青临还是有不解:“无名氏前辈为什么会这么听他的话?”

“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前辈不是听他的话,而是一视同仁地帮助后辈,”想到这,张流羽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恐怕真的以为前辈是想覆灭六大门派,还以为自己把他从阁楼里放出来,是卖了多大一个人情,就可以做当上武林盟主在前辈的帮助下统一江湖的春秋大梦了?在我看来简直如同跳梁小丑。”

周青临沉默不语,她忽然想到,一直在风波中努力的她们在张流羽的眼里是不是也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呢?

“这第二段录音,是我说的那些话,”张流羽想起了这茬,“两段录音会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答案,你自己选择吧。”

“你认为秦白他刚才就不会录音?”周青临沉下脸色。

“他肯定录了,如果这次计策再失败,他就会把我当成替罪羊推出去吧,”张流羽轻轻一笑,“所以你的选择,对我也无所谓。”

第六章

距离收到无名氏的消息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里,莫斐的功法却没有任何长进。

虽然她平时面若冰霜,但在此紧要关头也不免心下里焦虑苦恼。

明明已经学了侠剑和王剑,也和师傅确认过所学并无遗漏,为什么无名氏还说她镇派残缺呢?

难道真的要在短短七天内悟出自己的剑道才可以吗?

她莫斐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妄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以前多少高人毕生的追求。

更何况此时她还做不到心无旁骛完全投身于提升战力,她无时无刻不在牵心着楚天阔的动向。

那天她们五人同无名氏交手后,她和楚天阔本打算共进晚餐,自事发以来她们两人还没有好好坐下来沟通过一次,现在也不得不考虑下一步的对策了,却没想到席间楚天阔就收到了来自天刀的消息,而后万分抱歉地匆匆离开,莫斐不好过问,却也能猜到可能是和苍狼的副业有关。

再加上楚天阔这次回天刀还要处理捏造虚假语音构陷赵翼,以及软禁他并注射毒药的诸多事项,每一件事都不可谓不凶险,这让莫斐怎么放心得下。

交手的那天夜里,莫斐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给你们7天时间补完镇派,7天后,太乙后山,如果你们能撑到21回合,我就再也不找你们和你们门派的麻烦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无名氏发的,但至于他所说的找各大门派的麻烦,莫斐并不信,先前的战斗无名氏已经放了太多的水,如果真是奔着各大门派而来,大可不必如此,她也并不想去,七天学完镇派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莫斐不相信,不代表有人不会信,赵翼一定会赴这个鸿门宴。

对于赵翼来说,可不是什么放水,而是切切实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加上牵涉苍狼,他不敢赌。

莫斐不去,不代表有人不会去,楚天阔一定会去。

楚天阔一直觉得无名氏离开落雨轩阁楼有自己的责任,他作为上届武林盟主却偏偏在交接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

一边是重要的朋友,一边是至亲的爱人,那莫斐就不能不管,而且21回合,意味着无名氏只会出手21次,如果五个人都到场,最差的情况不过是每人硬抗4下,但如果只有他们两人情况便会急转直下。

无论周青临和张流羽是什么态度,她都会去。

而且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有预感,他们五人终究会汇聚在一起,那她就不能拖其他人的后腿。

想到这,莫斐又握住了剑柄,思绪却依旧混乱,直到手心生疼,她才慢慢放下剑,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屋山。

一轮明月下,皎洁的光华均匀地撒在面前那个身形相当熟悉的男人身上。

无名氏背对着莫斐,正清理着爬在剑王阁旧部的藤蔓。

屋山旧部已经荒废许久,肆意生长的藤蔓简直如同笼子一般困住了山体。

无名氏已经清扫出了正殿前的广场,指尖一滑又将剑榜上缠附的藤蔓尽数削断,露出了原本篆刻的字迹。

“连剑榜都蒙尘了啊…”无名氏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的六大门派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的耐心差不多要耗尽了…”

莫斐猜不透他的心思,又不敢贸然上前,再加上单打独斗,基本相当于送人头,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等了你三天,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可要走了,”无名氏转身笑着看她,“打扫练武场的事,本来应该你们这些后辈来干。”

“劳烦前辈了,”莫斐说得毫无感情,“不知前辈来剑王阁有何贵干?”

“别说得那么冷淡,按理你最应该叫我前辈,”无名氏对莫斐的无理并不介意,“我有心指点指点你…”

“不用了,谢谢,”莫斐拒绝得斩钉截铁。

“你没有张流羽聪明,”无名氏无奈,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对习武之人来说,能得到高人的指点是宝贵的提升机会。”

说罢也不管她的反应,又折断一根树枝权当做剑比划了起来。

“不想学马上走。”

莫斐是打算转身离开的,但在看到无名氏的第一个动作时,双脚就像扎根在了原地不能挪动分毫。无名氏舞的分明是侠剑的套路,但却与自己用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仅更加灵动轻快,强大的内力蕴含在每一道剑气里,而且无羁的行动中蕴含凌厉的锋芒,没有至高的剑修,做不到。

莫斐在这一刻才真正懂得了斩杀的真谛。

随后无名氏又使了一套王剑,依旧是出神入化,剑势与用剑之人浑容为一体。

无名氏瞟了一眼看呆了的莫斐,轻笑一声:“没完呢,还有邪剑和儒剑,我只练一遍。”


莫斐在太乙山脚下遇到了楚天阔,便一起向决战地点走去,彼此交换过信息后,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天刀和苍狼在大战的边缘,险些一触即发。

“莫斐,等处理掉内奸后,我想辞去天刀内门执事的职务了,”楚天阔顿了顿,说得云淡风轻,“我实在浪费太多时间在处理各种无关武学的事务上了。”

莫斐没有回话,他做什么她都支持,但她也有自己的心事,无名氏演习的邪剑和儒剑,她只看会了个七七八八,真正比划起来不过是照猫画虎,自己这样真的能参加决战吗?

两人到了地方,见到早已等在那的赵翼。

与往常不同,赵翼难得的没有笑,垂着眸子滑动着手机。

明明只是七日不见,两人却觉得他瘦削了些,精神也不太好,周身笼罩着一层阴沉的气息。

“赵翼?赵翼?”

两人叫了几声,他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依旧看着手机。

手机的界面是通话记录,赵翼机械地往下翻着,心思却不在这里。

七天了,完全没有收到来自义父的消息,甚至没有来自苍狼的消息。

他当时离开,确实有冲动叛逆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因为无名氏给的期限太短了,他来不及回去罚跪,也不想把苍狼牵扯进来,所以才选择独自面对这件事。

他本身已经想好了当义父打电话过来,他该怎么解释。

以前他也有过几次倔强离开总部,但总会被义父以门派事务的名义叫回去,虽然免不了一顿责罚,不过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去的台阶。

但这次,他没有收到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无论是质问他去了哪里,还是门派事务相关,义父和苍狼似乎将他忘记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疼,被无名氏踩断的骨头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却依旧隐隐作痛。

“赵翼!”

赵翼从胡思乱想中惊醒,看到身边一脸担忧的楚天阔和莫斐。

大意了,自己居然迟钝到连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近的都没注意到,一会真和无名氏打起来,自己可千万不能拖其他人的后腿啊。

“你没事吧?”

“嗐,抱歉抱歉,没听到,”赵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勾起嘴角,用一如既往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在想七天没有回苍狼,门派内的事已经堆积如山了吧。”

“打完这场,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

打完这场,自己真的还能回去吗?义父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脑子里的想法一个劲涌出来,他抑制不住,只能强行转变话题:“你们的镇派补完计划怎么样了?”

至于楚天阔和莫斐的回答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用担心,我从‘师父’那要了苍狼镇派的全本,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周青临也来了,在她和楚莫二人闲聊时,赵翼才想起了自己腰间冰冷的铁器,那是上次险些害死他的手枪,义父说过不能存有侥幸,所以希望用不上它,只有一发子弹,所以希望它物尽其用。

“来得挺早啊,”无名氏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回头,就看见张流羽和秦白跟在他身后,“山下见到他们俩,顺手带上来了。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张流羽觉得无名氏打他多少带点私仇了,在连接了无名氏三招后,他便摔倒在地,觉得脏器像是被碾过一般,双手颤抖,握不住剑。

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却还是无法与无名氏抗衡分毫吗?

更何况这恐怕还不是无名氏最高的水平。

在他暗自懊恼亦有些不服时,脸颊被轻轻踢了一下。

无名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表情,但眼神中透着笑意。

张流羽知道,已经来往了十几个回合,恐怕到了无名氏决定要杀人的时候了。

胸口装着九转回魂丹的小盒子被体温暖得火热,无名氏说过只要在死后马上服下,尚且还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所以故意来踢他一脚,让他做好准备吗?

张流羽心中轻笑,前辈到底还是不忍真的杀了他们啊,但那又何必将救命的丹药交给自己呢?

“你…离张流羽远点!”

赵翼用枪撑着,站起身,向他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却又摔在地上,硬抗了无名氏的几次攻击,他已然伤痕累累。

他再次挣扎着站起,向张流羽的方向跑去,却还没靠近就被无名氏的掌风打飞,气愤又无奈地骂了一句“可恶”。

只要是朋友,无论是谁趴在这里,赵翼恐怕都会救吧,而且会拼命救吧。

先用门派逼他赴约,又用伙伴诱他赴死,实在是有些缺德的点子。

虽然这点子是自己告诉秦白的,张流羽为数不多的良心久违地痛了一下,只希望无名氏决定要杀的不是你吧。

不过今天的赵翼确实不在状态,很难不引得前辈动手。

他的枪法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张流羽也看到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明明是决战之日,精神却相当的差,与其说是没休息好,不如说是心不在焉。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周青临。她已经知道赵翼,莫斐,楚天阔三人中必然有人会死,因而格外提防着无名氏对他们的动作,同时她还担心在一旁围观的秦白会暗中出手。

但张流羽知道,有无名氏在,秦白不敢搞什么小动作,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自己用九转回魂丹。

虽然周青临等人不知道九转回魂丹的存在,但秦白却通过监听得知了世间还有这种医死人的良药,那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落败,今天赵翼和楚天阔必须死一个,苍狼和天刀必须两败俱伤。

张流羽慢慢站起身,心中不免讥笑秦白的急功近利,不惜直接暴露自己,也要亲自促成悲剧吗?就这么确信他张流羽会救他们?

他冲无名氏轻轻一笑,后者退后了几步,像提前排练好的演员念起台词:“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以前我学镇派的时候也不过一周多的时间。”

无名氏环顾四周,把目光落在了同样伤重的莫斐身上,说到:“还剩三回合,你们谁来?”

死的是楚天阔啊,张流羽心中有了定论,为了莫斐他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但用他的死来扩大苍狼和天刀之间的矛盾并不容易,最后还得靠虚无缥缈的话术渲染,反而是天刀卖了剑王阁一个人情,不是更不利于秦白拆散各大门派再重组嘛?

张流羽冲秦白一挑眉,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如果是自己,大概从最开始就会想办法让楚天阔直接死在赵翼手下吧。

张流羽胡思乱想着,无名氏那边却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在无名氏要对莫斐出手时,楚天阔就加入了战局,而周青临也意识到其中的阴谋,从旁协助两人,几次打断了无名氏的动作。

“十九。”

面对三英战吕布两剑一刀的夹击,无名氏多是闪避或格挡,偶尔一次出手便算进了回合数。

无名氏一剑打飞了周青临,后者撞在树干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没有生命危险,应该不用担心,张流羽将目光转回战场,看着无名氏的手中黑色的长剑,据他自己说是从剑王阁的废墟里挖出来的,但那品质绝对不凡。

“二十。”

无名氏又一剑击退了楚天阔。

“二十一。”

剑尖冲着莫斐的心脏刺去,她看似命悬一线,但接受过无名氏几天的教导,张流羽能看出来前辈放慢了速度,正等着楚天阔自投罗网。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几人的动作。

无名氏的剑停在了挡在莫斐身前的楚天阔的胸前,冷笑着转过头,看着赵翼,说:“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打头了?”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就连张流羽也没有想到赵翼还藏着一颗子弹,他们几乎都是一脸呆滞地将目光移向赵翼。

赵翼却也是一脸迷茫,而一个清晰的弹孔出现在他的左胸。

这枚子弹的威力似乎比手枪打的还要大,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前后两个血窟窿都在不停地往外喷着血。

“怎么了?很奇怪吗?”无名氏面无表情地说,“内力足够强大,加上万象魔功,利用暗器反伤对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翼依旧是相当茫然地睁着眼睛,抬手摸了一下胸口,沾上一手的血,想看看那鲜艳的颜色,头还没有低下,身子却先倒下了。

“赵翼师弟,”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秦白,他冲出去扶起了赵翼,也用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赵翼!”

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呼喊,简直称得上是撕心裂肺,声音极高,音调似乎都有些扭曲,如果不是从周青临嘴里发出来的,张流羽甚至不敢相信,心脏不由得也揪紧了。

周青临的第二声,喊的是他:“张流羽!”

同样近乎凄厉,却带上了愤怒,她支撑着受伤的身子向这边趔趄了几步,眼睛却死死盯着张流羽。

她行动不便,楚天阔和莫斐被无名氏拦着,只有张流羽在赵翼附近。

“张流羽!你…”别让秦白靠近赵翼。

张流羽没等她的后半句话说完,过去给了秦白一脚,秦白识趣地退开,露出讨好的笑,张流羽却从那虚情假意的笑容中看出了几分诡计得逞的得意。

短短的几秒,就足够补刀了吗?

张流羽踩进那滩血泊中,将赵翼扶起,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同时探了鼻息,又确认过劲动脉,才缓缓转过身冲三人慢慢摇了摇头。

无名氏让出路,又恢复了以往轻飘飘的语气:“21回合结束,我不会再出手了,你们不如亲自去看看,”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亲自去吊唁。”

“赵翼!赵翼!”多年的职业生涯,破获多少大案的楚天阔自然看得出来,那一枪正中心脏,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向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输送真气,即使这无异于向大海中撒盐,“赵翼,你撑着,苍狼还有多少事没处理?和天刀的冲突你就不管了吗?”

周青临按住了那个流血的洞口,即使心跳已经停止,但血液还是不断从她的指缝里涌出,她也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哑在了嗓子里。

明明拼尽全力了,却还是让重要的朋友死在了自己眼前。

她只觉得眼睛涩得发疼,眉头像被牵在了一起。

而就在这时,莫斐冲向无名氏,速度奇快,甚至连几人都无法清楚地捕捉到她的动作,她连出几招,剑剑奔着无名氏的死穴,剑锋在阳光下留下一道道残影。

“真不错,死个人还是很有用的,”她听到无名氏夸了一句。

身体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脑子却无法转动,眼前早就是一片血红,直到她被打飞出去,她才仿佛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赵翼,真的,死了?

她挣扎着站起,想继续出手,但见楚天阔从另一个方向砍来,却被轻松闪过,同时他的胸口被无名氏用剑柄重击,整个人也摔了出去。

“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出手了,”无名氏刚想收剑,剑尖却被莫斐抓住,她已经没什么力气,更像是用双手抱着剑刃,丝毫不管鲜血淋漓的手指,眼睛中喷着怨毒的火焰。

“你们又打不赢,”无名氏轻松抽出剑,甩掉了沾在剑刃上的血,还没走出几步,脚腕却被莫斐拉住。

“再打下去,你也不怕我再杀了别人?”无名氏瞟了一眼楚天阔的方向,在莫斐停顿的一瞬间甩开她的手,补充了一句,“知道你们想报仇,明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还是这里,我给你们个机会。”

他转身要走却又留下一句话:“如果你们还这么弱,我下次就杀两个。”

“你满意了?”周青临擦去溅在赵翼脸颊上的鲜血,抬头望着张流羽,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张流羽分明见她眼角有些发红,还是轻松地说着:“别说得我好像很希望赵翼死一样。”

“那你的乐子看够了?”周青临站起身,不再向他投去一个目光,迎着互相搀扶的莫斐和楚天阔走去,又极轻极轻地说了句,“你不希望他死,因为谁死对你来说都一样。”


几人联系了苍狼总部却得知赵掌门目前不在门内,只能翻看了赵翼的手机,在一大堆意义不明的人名里,找到了一个备注“师父”的手机号码。

看到那些只有赵翼自己才能看懂的联系人名单,几人心中又一阵酸楚,原来生动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如同三伏天的冰一般消散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那头却不是赵掌门的声音,而是一个更低沉的男声,语气也更柔和:“燕翎?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几人愣了一下,还是周青临先回答到:“您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您好,”对面那人相当亲和有礼,“请问赵翼出了什么事吗?”

几人略微放下心来,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电话那头一沉默,不过马上说到:“感谢几位小友将此事告知我,我去通知赵掌门,请各位不要思虑过度。”

但这也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住的,结束通话后,几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霾,心下千头万绪暗自思索,目光偶尔触及挚友的遗体,连眼睛也被刺痛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且焦灼,谁都没有去疗伤,只有楚天阔将自己的黑色西装盖在了赵翼的脸上。

“师弟!”一声悲切的呼号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从刚停下的黑色轿车上冲下来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男人。

这人周青临见过,正是赵翼的亲哥,名为赵轩。

赵轩像是受到了刺激,摇晃着身形来到遗体旁,一把掀开西装,颤抖着手去摸赵翼的脸颊,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此情此景无不触动着在场的众人,暗红色的血液渗入了土地,也渗入了心灵。

“师弟——”

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赵翼时忽然又有几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赵掌门从第一辆车的驾驶座中走了出来,低声喝了一句:“赵轩,退下。”

赵轩虽然不情愿,但也退在了赵掌门身侧。

接着又从几辆车上走下几位年轻弟子,动作相当迅速,一人查验死因,其余几人麻利地处理着现场的痕迹。

查验尸体那人得出结论后,来到赵掌门身边汇报,声音很小,却刺穿了几人的耳膜:“统领,赵翼确认死亡,凶器为92式手枪,一枪贯穿心脏。”

赵掌门表示知晓地点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死的人和他没半点关系,接着走到赵翼身边,蹲下再次摸了摸颈动脉,才站起身吩咐到:“处理吧。”

眼见着赵翼被装进裹尸袋,拉链逐渐拉上,遮挡住那张熟悉的脸时,莫斐才觉得头痛欲裂,耳边一片轰鸣,但她知道,她还有事要做。

“赵掌门,”她顶着眩晕感走近几步,捧起剑,递了过去,“赵翼是因我而死的。”

莫斐没有动,赵掌门也没有动。

楚天阔心悬在了嗓子眼,却也知道这事必须有个了结,他知道赵翼也是为他而死,但以他目前的身份,在苍狼弟子在场的情况下,他不能站出来,但只要赵掌门先放过莫斐,他回去马上卸了天刀的事务,要杀要剐随苍狼的便。

打破僵局的是赵轩,他一把抽出剑,猩红着双眼要向莫斐砍去。

就在剑即将落下的瞬间,赵掌门一声厉喝:“赵轩,退下。”

“父亲,她…”举着剑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

“你要让我说第三遍吗?”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赵轩沉默着收手,一把剑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赵掌门冷哼一声,在他手腕上拍了一掌,那剑随即脱手,却正好插回了剑鞘。

“剑不错,不愧是剑王阁的手笔,”赵掌门看了一眼愣住的莫斐,语气反而松动了些许,“不要瞎想,苍狼会去找真正的凶手报仇。”

接着他的目光在其他几人身上扫过,即使略过楚天阔也没有额外的停留:“你们都伤得很重,回去好好休息,赵翼平日多受到你们照顾了,多谢。”

“赵掌门…”周青临轻轻开口,她想去参加赵翼的葬礼,此时却完全说不出话。

“有什么事,可以去这里。”

随着赵掌门的一句话,一旁的苍狼弟子递给她一张名片。

赵掌门刚想上车,又回头看了一眼楚天阔:

“天阔,有些关于门派的事,可否私下谈谈?”


“前辈,你打我可用了额外的力气吧,”张流羽收拾着碗筷。

一旁的无名氏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电视,似乎心情很好,听到这话笑了:“你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我不教训你教训谁?反正打死了还有我给你治。”

张流羽无奈,没想到学个功法还会被师傅针对。

“前辈,你是不是欠了秦白什么钱啊,”张流羽也坐在了沙发上,“怎么对秦白就言听计从的…”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看来我下午下手还是不够狠啊,我直接打死你多好,”无名氏白了他一眼,“名义上是他放我出来的,就答应帮他杀个人~”

“前辈,你还需要他帮忙啊,”张流羽将欠揍贯彻到底,果不其然,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无名氏装着没好气,却解释道,“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出来了,就问秦白当今武林的情况,没想到他和盘托出,我还以为遇到了个难得真诚的好苗子,就卖他个人情,没想到出来后才发现他做的是颠覆江湖的白日梦。”

“您为什么要出来啊?”

“因为太无聊了,不是,因为感觉你们太没用了,”无名氏说得伤人,“你们那次武林大会居然都开始讨论废除这项传统了,我能不急吗?”

张流羽若有所思。

“秦白问我想出去干嘛,我随便胡扯了句我要灭了六大门派,没想到居然和他的小心思不谋而合了,真是麻烦,”无名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第一次没有杀掉你们,他就没联系过我,我还以为白嫖了一部手机呢。”

白嫖不好,前辈在现代社会不要学这么不好的词。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打电话求我帮他把楚天阔杀了,好蠢的计划,”无名氏轻笑了一声。

说起这个,张流羽想起了一件事,也笑着说:“前辈,你猜猜我给赵翼吃九转回魂丹了吗?”

“吃了,在你探他的鼻息的时候。”

“哈…”张流羽失笑,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小盒子,打开后一枚绿色的丹药完好无损地躺在其中,“前辈,你猜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名氏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张流羽,还是你比较有意思,我果真没看错人。”

第七章

是夜,冰冷的房间中没有开一盏灯,仅有的光线从没关好的冰箱门中幽幽地透出,同样散发着冷气,赵统领沉默地坐在黑暗中,手心里攥着一张便签。

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扔着一份还没打开过的炒饭,放置的时间太久,已经有腐败的汁水从透明打包盒的缝隙里流出来,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赵轩回家的时候被这诡异的构图吓了一跳。

“父亲?”

赵统领所有所思,没搭理他。

似乎习惯了父亲的这种态度,赵轩关了冰箱门,又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父亲,我开灯了啊?”

“你来干嘛?”赵统领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上次回家有东西落下了。”

两人继续在黑暗中沉默着。

“今天下午,你怎么提前去的太乙后山?”赵统领的话像锥子一样尖锐冰冷。

“我不放心赵翼,就派人跟着他,”赵轩的回答也是天衣无缝,声音却逐渐低沉,“没想到…”

“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是先报告给我?”

赵轩没有回答,暗自思索起父亲问话的用意。

“我看你派的人是叫秦白,”赵统领冷笑一声,“而你回家要找的是这个吧,”说着将一把92式手枪扔在了他的脚边。

“父亲在说什么,请原谅我并不理解,”赵轩回答得不卑不亢。

“秦白目睹了赵翼的死亡后,就通知你代表苍狼来善后,同时回收多出来的枪支,清除手机里的监听和定位,”赵统领紧紧盯着赵轩,表情凝重得像一块铁板,“你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我会亲自去那儿吧。”

赵轩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饿狼盯住的猎物,动弹不得,下意识地滚动了喉结,却故作镇定地说:“父亲,我并不认识什么秦白,我确实接到了手下的报告,请父亲明查,”他又想了想,补上一句,“而且我和赵翼如同亲兄弟,我有什么理由害他呢…”

话还没说完,胸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这一掌灌注着十足的内力,打散了他的内力,打断了他的经脉,他原本十成的功力直接散去了八分,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在地板上,拱起背,吐出一大口鲜血。

“演得真好,”赵统领踢了他一脚,厉声道,“跪好。”

赵轩却没有动,伏在地上,重复了一遍“请父亲明查”,直到手臂上又被踢了一下,才慢慢跪直了上身。

“前两天周青临给太乙送去了一段录音,那里面秦白可是把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地全交代了。至于录音的真实性,太乙已经查清,就在刚才已经派人把秦白抓回去好好审讯了,而他见势不妙马上就把你和那个天刀同党供了出来,”赵统领做回餐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父亲,您不能只听信别的门派的说辞啊,”赵轩音调凄切,令人动容。

但赵统领早已心如铁石,面色冰冷地继续说到:“那你偷袭楚天阔的事呢?”

“父亲,那个时候我还在国外处理事务,根本不在…”赵轩咬牙,低下头,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

“撒谎!全城那么多监控,你以为你躲得掉每一个吗?”赵统领猛的一拍桌子,震碎了桌面上的瓶瓶罐罐,盐和胡椒散了一地,“我让楚天阔查了那天所有的监控,果真发现了本应该在国外的你!”

“那也只能说明我当时在国内,不能证明我就是偷袭他的人啊。”

“好,好啊,”赵统领怒极反笑,“最开始说赵翼偷袭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整个苍狼枪法纯熟还熟悉赵翼的也没有几个。下午我找楚天阔私聊时亲自查看了他先前的伤痕,你自己看看,”说着将一叠照片扔在了他的脸上,借着窗外别家温暖明亮的灯光,他看到照片中既有之前的伤情报告,也有新拍摄的痊愈的伤痕。

“这…”不就是普通的枪留下的伤痕吗,赵轩没说出口。

“你再仔细看看伤口边缘的形状。”

伤痕的边缘并不整齐,“血槽?”赵轩试探着问了一句,“但这不是每个苍狼人的枪上都有的?”

“哼,”赵统领冷笑一声,“你果真是久居国外,忘了这事了。当时你按古代形式重铸了枪尖,加了血槽,并向我提议在整个苍狼推广,我起先觉得不错,但后来赵翼跪着求我,对我说加了血槽在与武林中人的交手中只是锦上添花,但如果有苍狼叛徒用这样的凶器伤害毫无武功的普通人,恐怕会一枪致命,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所以此种熔铸方法并没有推广,也就是说全苍狼只有你一个人的枪上带有血槽,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把枪也借出去了。”

赵轩沉默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出纰漏。

“敢作敢当吧,天刀很快也会修复好落雨轩周围的监控,那时就由不得你狡辩了。”

但赵轩决定要将这件事赖到底了:“请父亲相信我,我与楚天阔无冤无仇…”

“那你和赵翼就有冤有仇了?”赵统领终于来了火气,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赵轩啊赵轩,你好大的胆子,你明知道赵翼是燕氏唯一的后人,肩负重任,你还敢害他?” “父亲,我才是您的亲儿子啊!”

“对,所以是我教子无方,”赵统领的语气忽然松动了几分,“苍狼世世代代忠于燕氏王族,我没能好好地教导你,是我对不起燕大人啊。”

这句话让赵轩心中酸楚,原先的执迷不悟也消散了几分,他反而安慰到:“父亲,您不能用过去的教条束缚苍狼折磨自己啊,苍狼本来就是赵家的,把掌门之位交给燕翎才是掌权旁落啊。”

“人不能忘本啊,”赵统领的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情绪,苍狼和燕氏王族的历史渊源远比赵轩想得深厚,“你自己废了武功离开苍狼吧。”

此话一出如惊雷炸响,赵轩没想到父亲如此绝情,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跪着向前爬了几步:“父亲,我不能离开苍狼,我也是您唯一的孩子啊…”

“苍狼下一任掌门会从有德有才的弟子中选择,赵轩你还不懂吗,血脉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能带领苍狼越来越好,你心术不正,先学好做人,再来想掌门的位置吧。”

“那现在我也不能离开苍狼,目前苍狼和天刀势同水火,燕翎和我都不在,那万一天刀乘虚而入又怎么样呢?”

闻言,赵统领又一拍桌子:“赵轩!你口口声声为了苍狼,你做的事呢,有半点考虑过苍狼和苍狼弟子吗?”

赵轩愣在了原地。

“先不说你在窃听到了无名氏的话后,知道赵翼对于开枪一事耿耿于怀,所以将另一把手枪交给赵翼,利用他的侥幸心理导致他最终死亡,只说你利用职务之便克扣货物,私藏军火,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你不是偷袭楚天阔那天才回的国,恐怕在半年前就藏在国内了吧,把苍狼交易的细节透露给天刀的是不是你?你为了挑起矛盾,将你那两位同党拍的照片在苍狼大肆传播,在弟子中煽风点火,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与天刀交战,必定会两败俱伤,有多少同门会因此流血牺牲?你想过吗!最后今天下午你甚至妄想将剑王阁也扯进来,如果没有我拦着,你那一剑真的会向莫斐砍过去吧?”

一连串反问,让赵轩冷汗涔涔,身如抖筛,不能辩驳。

“这哪一条,苍狼能容你?你还是自己动手尽快离开吧,”赵统领的语气放缓了些。

“父亲,我会离开苍狼,但请不要废了我的武功,刚才您散了我的内功,如果连枪法和轻功都没有,那我出了苍狼马上就会被天刀杀了的。”

“不会的,”赵统领的心中五味杂陈,“苍狼罚过了,谁还敢动你?再加上我决定不追究上次被天刀扣下的那批货了,但条件是你的事既往不咎。你,重新开始吧。”

见赵统领态度坚定,也将所有事考虑周全,赵轩知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一狠心废去了武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赵统领一鞠躬:“父亲,再见。”

听着赵轩远去的声音,赵统领只觉得身心俱疲,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如黑夜中的一块磐石,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长长的叹息,一直捏在手中的便签掉了下来,那是七天前他留给赵翼的,上面只有短短的十个字:

赵翼:别跪了,饭在冰箱里。


“谢谢伯母,”周青临乖巧地坐着,面前被端上了一杯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来自自己亲手插的献在遗像前的花束。

站在一旁的女人轻笑了一下:“泠月的丫头,我看着就喜欢。”

而茶几对面的中年男人也随着笑了:“得了,你就偏心吧,”接着话题一转,“我猜青临姑娘来不只是为了看看赵翼吧?”

事发后的第二天,周青临按着苍狼给的名片找到了这里,本以为是苍狼的分部,没想到是这对中年夫妇的私宅。

“是的,燕大人,”面前坐着的就是那天接了电话的赵翼备注的“师父”,但他与赵翼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再加上电话里那一声“燕翎”,让周青临有了猜想,不过她来并不是为了别人家的家事,“我们掌门说,她当年的那一届武林大会推选出的盟主也姓燕,所以…”

在周青临还在寻找措辞时,燕大人直接承认了:“没错,是我,你是想问落雨轩阁楼和无名氏的事吧?虽然这是只有每一任盟主才能知道的秘密,但既然无名氏已经出去了,那告诉你也无妨。” 周青临点头,不再打断他的讲述。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同你现在差不多大,接任了武林盟主之位。我原先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但前任盟主却交给我一把钥匙,并告诉我在未来的五年里一定要看好落雨轩的阁楼,阁楼里关着一位绝世高人,一旦出了任何问题,这位高人的能力足以颠覆武林江湖,甚至颠覆现代社会。我当时认为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了前辈。”

燕大人顿了顿,似乎回忆起最初的场景。

“整个阁楼密不透风,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连一点光芒都透不进来,前辈被关在一个通体翠绿的大笼子里,后来我才知道,那笼子的材质是现代听都没听过的昆吾石。

“前辈盘腿坐在地上,手腕,脚腕,脖颈和腰腹都栓着手腕粗的链子,脸上蒙着束具,看不到五官,耳朵上带着羽耳,只看这束缚的规格我就明白这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了。”

燕大人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抿了一口茶,看着听得认真的周青临继续讲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前辈聊起来了,前辈用密音入耳,我不会,但我的每句话他似乎都能听到。

“前辈自称是承圣年间的人,在这个阁楼上呆了上百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我也将信将疑,但后来通过进一步的交流,我发现前辈对于六大门派的历史了如指掌,对每个门派的武学和秘技都如数家珍,更有甚者他还提到了很多我闻所未闻的散修武学,我便有些相信了。

“我也曾经问起过,他为什么被困在这阁楼,他开玩笑说是想灭了六大门派结果被抓起来了,现在我知道他是说着逗我,但当时可让我好一阵心惊肉跳。

“后来聊起六大门派的现状,他突然惊讶于苍狼还是燕赵两脉分流,他告诉我,从承圣开始,苍狼内部就常因两脉内斗而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如果还不想着合流或是统一,恐怕还会闹出乱子。 “我深以为然,便向当时的苍狼统领汇报了这件事,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不懂得这话不应该由我提出,也因此招致了不少非议,所以在交接了盟主之位后,我就退隐江湖了。

“直到现在的赵掌门上任,他来找我重新提起了这事,说希望我的孩子燕翎,也就是赵翼承担起这份责任,没想到我们的急功近利,竟…”

“你看你,人家孩子问你无名氏的事,你又扯到这些私事,”燕夫人打断了他的话,眉目间浮现了淡淡的哀伤。

这份哀伤也感染了周青临,在她向赵翼的遗像上香时那种天人永隔的悲凉才浸透了心灵:“赵翼的事,我真的对不起…”

“当时在电话里我就说过,不要思虑过度,这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事,”反而是燕大人安慰她,“其实这也怪我们一直以来把他逼得太死,赵翼那天晚上问我要了镇派的全本,我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想到他自己没去找赵掌门指导,就一个人倔着硬琢磨镇派啊。”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沉重,燕大人及时转移话题,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小事:“说起来,当时无名氏前辈觉得阁楼太过于沉闷,我便将窗户上的木板拆了,换成了磨砂玻璃,前辈因此说欠苍狼一个人情,日后会用他的方式还上,所以说不定赵翼的死对整个苍狼来说是件好事。”


回到泠月的周青临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她深深地皱着眉,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声痛苦的叹息。

她知道赵掌门对赵翼寄予厚望,用近乎苛刻的方式将他当成下一任掌门培养,现在也知道了赵翼肩负着燕赵两脉合流的使命,她一想到这些努力和心血,赵翼的付出和血汗也随之付诸东流,便更加心如刀绞。

“月临,”周掌门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胡思乱想。”

“我昨天…见到赵掌门了,我本以为他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周青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似乎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她看到赵掌门在确认颈动脉的时候,用拇指极轻极快地抚摸了一下赵翼的脸颊,这样的人即便再面无表情,心中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丝触动呢,“没想到,他还关心了我们…”

毕竟是自己的弟子,周掌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问题所在:“月临,你在后悔是不是?你后悔选择相信张流羽,只交给太乙第一段录音了是吗?你后悔选择再给张流羽一次机会,没有将那天晚上的事告诉其他人了是吗?”

作为回答的是被压抑着的啜泣。

而在剑王阁屋山旧部,莫斐正发了疯地练剑,那片血红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逐渐扩散,最终她连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只剩下一片血红。

“莫斐!”手腕忽然被抓住,楚天阔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你这样练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我…想…给赵翼报仇…”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那你现在能报吗?你连我什么时候接近的都不知道,”楚天阔看着近乎自虐的爱人一阵心疼,将她搂入怀中,“赵翼的死我也很悲痛,但…”

“天阔啊…他是因为我死的啊…”怀中人声音颤抖,“如果那天苍狼的人一剑砍死我就好了…”

楚天阔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但还是安慰到:“赵翼也是因我而死,但现在不是我们俩寻死的时候。”

莫斐抬起头,眼眶湿润,却没有落泪,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赵掌门也没有责怪我们,那天和他私下谈的时候,他还嘱咐我,让我多关注你的状态,”楚天阔拍着莫斐的背,像哄一个孩子,“堂堂苍狼这种事拎得清楚,你作为剑王阁的大师姐更不能糊涂啊。”

他又温柔了语调:“我已经辞去天刀的事务了,我陪你一起修行,一年后去给赵翼报仇吧。”

后来他们俩大概意识到了张流羽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四人的联系也逐渐断了;后来苍狼的军火走私收敛了许多,天刀却没有趁势追击,甚至极少追究此事,两派势力范围划得泾渭分明,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是虚张声势,有人猜测这是两派斗得两败俱伤迫不得已才选择休养生息,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其中原委,苍狼用惨痛的代价卖了天刀和剑王阁一个巨大的人情。


时间一晃就过来到了一年后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是约定好向无名氏复仇的日子。

前一天下了大雪,好在决战当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天空湛蓝而高远,明媚的阳光照耀着皑皑白雪更加刺眼。

周青临提早到了太乙后山,却发现张流羽已经站在一棵积雪的枯树旁发呆。

她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一年没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但他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帮我们还是为了帮无名氏,或者说他是代表无名氏来的?

如此这样想着,周青临紧了紧衣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关系,她下得去手而且打得赢。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张流羽转过身冲她打了个招呼,语气一如往常:“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的回答却礼貌而疏离,并不想将对话进行下去。

自讨没趣后的张流羽又把视线挪回了树梢,那里蹲着一只小麻雀,也在歪着脑袋看他。

“天刀和剑王阁那两人呢?”无名氏的声音忽然出现,惊走了小麻雀,颤抖的树枝落下一块雪砸在张流羽的脚边。

“他们肯定会来的,”张流羽转身,也不知是对谁说。

无名氏不以为意地笑笑,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周青临:“不错,一年内能有如此长进真是不错,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你们今年能赢我的概率也不大…”

“大不大试试就知道,”楚天阔和莫斐一起赶来,语气中带着戾气。

“你们现在要走还来得及,一旦出手我可不会放水了,你们提前想好再死哪两个吧。”

一句话戳中了几人心底的伤疤,楚天阔率先抽出刀,说到:“废话少说,给赵翼陪葬去吧。”

几人同时出手,让人没想到的是张流羽也参与其中,而且毫不留情,开场就是一套化玄神剑诀,不是最初残缺的七剑,而是如行云流水般的十一剑,带着汪洋恣肆的剑气直奔无名氏的命门。

无名氏或闪避或招架,但也确实挨了几剑,但表情却甚是满意。

而周青临抓住机会给他手腕上来了一拳,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却带着寸劲,饱含内力,竟直接打飞无名氏手中的剑。

“嗯,真的不错,连镇派拳法都一起学了啊。”

但楚天阔和莫斐没有给他更多感慨的机会,一左一右向无名氏攻去。

楚天阔的刀锋凌厉带着叱咤之力,一刀下去像是砍碎了空间,而莫斐杀气更甚,剑光飒沓如流星,带着无人可挡的锐利。

无名氏没有躲,硬抗了这两招,却依旧游刃有余:“你们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三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从不同方向发起猛攻,招招带着恨意,也和无名氏打得有来有回,却依旧无法完全掌握战局的主动。

约摸过了一百回合后,无名氏忽然收了手,向后退了几步,大喊了一句:“赵翼!看够了吗?再不出来就打完了!”

第八章

“赵翼!看够了吗?再不出来就打完了!”

一句话惊得几人纷纷侧目,只见树丛中闪出了一个身影。

“嗐,看得入神了,忘了加入,”赵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

熟悉的声音,轻描淡写的口吻却让周青临等三人惊掉了下巴,眼前的人确实是赵翼,那张脸,那副笑容,和一年前别无二致,但一年没见他清瘦了些,似乎也更高挑了,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站在阳光里,和雪地融为了一体,若不是呼吸间凝结在空气中的白气,简直就像是在光芒中现身的鬼魂。

“各位好久不见。”

与宣告死亡的故人相逢,是绝无仅有的经历,几人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赵翼似乎知道自己的出现实在是意料之外,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直到此时,三人才反应过来,楚天阔直接骂了一句:“你他妈不是死了嘛!”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语气中却流露出些微的欣喜和感动。

说起这个,赵翼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了,满含诚意地鞠了一躬,解释到:“理论上确实是该死了,但…”

“咳咳咳,你该不该死另说,我还没死呢,”无名氏打断了这感人的重逢,“你们还打不打?”

“打!”赵翼回答得干脆,但其他三人恍惚间好像想起这场战斗的初衷是为了给他报仇雪恨来着?

不过无论怎样,还是要给这次事件画上个句号。

由赵翼率先出手,闪着寒光的枪尖带着呼啸的风向无名氏袭去,出手相当狠辣,没有任何犹豫。

“哟,这次不打算用你的暗器了?”

一句话说得赵翼耳根发红,反驳到:“前辈,怎么还记得呢。”

其他三人已经看不懂眼前的形式了,赵翼死而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投敌吗?

只有张流羽笑得很勉强,说了句:“为了庆祝赵翼复活,我们一起愉快地宰了前辈吧。”

无论事出何因,知道赵翼还活着的喜悦不是假的,能再见到他的激动也不是假的。

周青临只觉得眼眶酸酸涩涩,胸口中有什么喷薄欲出,她握住剑,加入战局:“打吧,打赢了前辈,就去好好揍一顿赵翼。”

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加入,许是因为心情大好提升了战力,几人都觉得战斗变得轻松了,竟在不知不觉间占了上风,在无名氏露了个破绽后,几人乘胜追击抢得胜利,莫斐一剑架在了无名氏的脖子上。

“等一下,”赵翼出言阻拦,挡在无名氏身前。

“你干嘛!”莫斐看着这张脸又想笑又觉得好气,赵翼没死,她没有杀无名氏的理由,但一想起一年前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便忍不住火冒三丈,再加上此次胜利赢得并不容易,要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无名氏看着身前的赵翼,心情大好,由衷地发出一阵大笑,假装问到:“赵翼,你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赵翼转过身面对无名氏,不管架在脖子上的剑,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嗯,感谢前辈不杀之恩。”

但无名氏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个:“不对吧,应该是另一句。”

赵翼腼腆地笑了,改口说到:“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到底怎么回事?”楚天阔示意莫斐先收起剑,质问道,“你最好解释清楚。”

面对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几人,赵翼从头说起:“我本来就没死…”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可能,子弹明明贯穿了心脏,”楚天阔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如果这都能活,那就不是武学是玄学了。

“只是位置靠近心脏吧?”赵翼反问。

楚天阔仔细回忆,似乎确实可以这么说,毕竟没有经过法医解剖,无法下定论,万一赵翼是难得一见的心脏长在右边的人呢?不过这种想法马上被自己排除了,他还是闭口不言听着赵翼的解释。

“苍狼有一门秘技,名为生死门,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提高防御的方法,却不知道生死门的前身是极靠近心脏的一个穴位,打中这个穴位便可造成假死实际不死的现象。”

无名氏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赵翼第一次用枪时我的假死就是自己冲了这个穴道,才能骗过你们。”

“前辈就是瞄准这个穴位打的,我本来就不会死,”赵翼轻轻点头,又说了一次,“感谢前辈不杀之恩。”

“谢你自己吧,要是你不主动学,我打中你也会死。”

“那救命之恩呢?”周青临追问。

“因为那天真正致死的是秦白在我身上扎的这一针,”赵翼伸出胳膊,露出半截手腕,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伤痕,“针上淬着足以当场毙命的毒,这针如果不是插在触发了生死门的我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就算无名氏没有杀人,秦白也打算亲自动手了,只能说万幸这针被用来补刀,也万幸还有生死门这个后手。

“对了,”赵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张流羽,“那次你让我吃下的胶囊是什么啊?”

楚天阔也想起在决战前夜,张流羽专程找到他,给他一枚胶囊,嘱咐要在决战之前吃下。

张流羽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没有因重逢死去的故人而感到高兴,反而板着脸,看惯了他平时玩世不恭的笑,这样的表情倒是少见,他勉为其难地勾起嘴角,阴恻恻地说了句:“不用在意,糖豆而已。”

无名氏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故意拆穿他,提高了音调:“哎呀,医死人肉白骨千金难买的九转回魂丹竟然被当成是糖豆,张流羽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说罢,就见张流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过还没等他发作,胸口冷不丁地挨了一拳,力度不大,却吓了他一跳:“周青临,你用镇派拳打我?”

“嗯,打你怎么了?”周青临微笑着靠近,又补上一拳,“我还真以为你…”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对她来说一直拧在一起的心结也解开了,她长舒一口气,但心中似乎还有气,见张流羽也没反抗,再加上两拳。

再看赵翼那边也不好过,他被楚天阔和莫斐夹在中间,断了退路,笑容里带上了些讨好:“哈,打人不能打脸啊…”

莫斐一手握住他的枪,楚天阔也按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活了一年多了,都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你最好有合理的让我们接受的说法!”你知道你死了我们有多难过吗,当然这后半句是不可能说的。

“嗐,我这不是觉得先死一会对你们武学的精进还有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好吗…”

确实如此,几人的功力都有了显著提升,门派的内鬼也都揪出来了,“不过你就这么让天刀和剑王阁欠着苍狼的人情?”

“哈,哈,哈,哈…反正也算是解决了苍狼和天刀之间的矛盾冲突,”赵翼顾左右而言他,脑袋上却被打了一下。

“青临,流羽,赵翼说晚上请我们吃火锅,随便点,他买单,”楚天阔冲两人的方向喊了一句,收到了积极地回应。

“嗐,我请我请~有什么事咱们饭桌上好商量,我还有个新的提议想告诉你们呢。”

无名氏微笑地看着已经松弛下来的几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想起了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嬉笑怒骂也同样经历过风雨波折的伙伴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好徒弟,记得给我带一份!”

却收到了没什么好气的回复:“您饿死吧。”


“你觉得赵翼的计划怎么样?”

“可行,但还得你们这些未来的掌门大人们多努力,我不过是太乙叛徒一介散人,出不上什么力。”

明月峰上,柔和的月光照亮积雪,为这个夜晚添了一抹圣洁的光彩。

周青临和张流羽并排走着,脚下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更加清晰。

大抵是因为所有悲切不过一场虚惊,因为一切矛盾终于说开,他们五人心中快活,不免多喝了几杯。

此时周青临才觉得酒劲慢慢涌上,脚步发虚,脸颊有些发烫,被微凉的夜风吹着相当舒服,残雪从枝头飘落,停在裸露的皮肤上引得她一哆嗦。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她冲张流羽摆摆手,“不用担心,在自家地盘呢。”

“我看着你回去,”张流羽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说。

忽然“咻”的一声响起,两人同时回了头,正看见一个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一片纯白的世界。

他们这才想起再会之日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而他们不知不觉间竟一起跨了年。

“新年快乐!”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又同时笑了起来。

“想起来了,师妹说要放烟花来着,”周青临忽然拉住了张流羽的袖子,“要不要一起来看?”

两人来到明月峰下的咖啡馆,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透过窗户刚好能看到漫天的火树银花,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

“张流羽,”周青临将目光收回,双手捧起咖啡杯,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张流羽不解,却没有询问,看着那张因微醺而泛着可爱粉色的脸,在窗外绚丽的烟花照耀下,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下,在热咖啡蒸腾的水汽中,美得让人心醉。

“你之前说的,谁死都一样是真的吗?”周青临的手指顺着杯口滑动,只有这一个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在回答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这是耍赖,不过,你问吧。”

“你为什么只交给太乙第一份录音?”

“陷害你的录音有别人会给,”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周青临异常坦率,“而且我相信你啊。”

相信我吗?张流羽无声轻笑:“幸好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张流羽你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周青临忽然岔开话题,“雪貂。”

见他不解,她解释到:“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一点是黑的,结果在雪地里我就只能看见那一点黑。”

张流羽听懂了这并不高明的比喻,吐槽到:“你没发现我切开也是黑的吗?”

“呵,”周青临温柔一笑,“换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谁死都一样是真的吗?”

去年的她只因为张流羽的态度而生气,却没注意到他向秦白提出的阴谋中圈定了范围,如果无名氏真的要杀一个人,可能是赵翼、楚天阔,甚至可能是莫斐,但必然不可能是她,虽然是用一种卑劣的方法,但她确实被他推到了安全区。

“当然,谁死都一样,”张流羽举起杯主动和她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新年快乐!”

烟花炸开,两杯相碰,张流羽的杯口略微低了一点。


“你回来得有够晚的,”无名氏打着哈欠,为张流羽开走廊上的灯,之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都给你定了外卖,你不会真的在傻等着火锅吧?”

“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差诶,又要宰了我,又要饿死我,”无名氏抱怨道,“有这么和师傅说话的吗?”

“那有把徒弟当傻子耍的吗?”张流羽还是没什么好气,站在无名氏旁边从上往下盯着他,“你早知道赵翼不会死,你根本没打算杀他,还交给我什么九转回魂丹…”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猛的一扯,整个人摔进沙发。

无名氏一转攻势,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又为什么要骗我说没给赵翼吃呢?”

张流羽挣扎了几下,见无法反抗,索性直接放弃,别扭地转过头,故意拖长音调,说得不情不愿:“偶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看看,前辈你,意外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名氏笑得放肆,有种诡计得逞的快乐,不,看着张流羽吃瘪的表情更快乐,“不过你怎么提前给赵翼吃了,你就不怕药效失灵吗?”

“我在外面加了一层缓释胶囊的皮,会慢慢发挥作用,也可以避免秦白捣乱,”张流羽见瞒不过,索性全说了,“不过前辈,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掏出那颗假冒伪劣的九转回魂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毕竟是我给的药,是真是假我还看得出来,”见张流羽有些沮丧的神情,无名氏又觉得开心,“不过还是应该表扬你,伪造得相当不错,甚至连效果都能够复刻,不愧是垄断了医疗的太乙,不对,不愧是我的徒弟。”

“夸我的时候可以不用带上自己。”

无名氏的恶趣味更甚,直接上手揉着张流羽的脑袋:“虽然复刻得很完美,但还是把原来的丹药给了赵翼,你人还真的挺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放手!”张流羽奋力挣扎着,依旧嘴硬,“您那丹药不知道超过保质期多少年了,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拿来试药。”

无名氏乐了一阵,也饶了他,坐在他旁边,嘴角还挂着笑意。

“前辈,今天您和我们打又放水了吧?破绽演得太假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肯定啊,虽然你们进步显著,但想追上我还差得远呢~”

“真不懂前辈您搞这么多弯弯绕绕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为了你们长远的发展嘛,只凭着对某一个人的仇恨,习武之路是走不远的…”

“不是,我不是说赵翼死去活来的这件事,我是说您从阁楼出来后的所有事。”

无名氏看了张流羽一眼,说:“我以为你会懂我的。”

是因为无聊吗?张流羽暗自思索,他和无名氏是一样的人,或者说和所有人都一样,受欲望摸支配,欲望不满足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我明早要离开T市,去四处逛逛,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挺没意思,”无名氏回头看着张流羽,“你怎么办?你也可以不和我去,反正凭我教给你的东西,干掉现在的太乙掌门谋权篡位也没有问题哦。”

“您又在开这种玩笑,”张流羽打了个哈欠,“我要是不跟您去,就得在某个垃圾场里找您了,师傅晚安,明天我订票。”

“我还是会找个桥洞睡的,”无名氏拉住他,“天都快亮了,你也别睡了,帮我个忙吧。”


三十年后,艳阳高照的夏天,一个短发的女孩坐在快餐店里,对同伴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雄心壮志:“我已经计划好了,明天就去泠月报道。”

“刚毕业就走啊,你也太迅速了点。”

“加入泠月是我从小的梦想嘛,”短发女孩环顾四周,“你们呢?就业还是拜入门派?”

“我想先去各大门派看看,”她身边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犹豫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关系好,旁边的男孩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你小心别往西北走哦,听说苍狼门以前干的都是非法的买卖,你留神脑袋不保…”没说完就被短发女孩打了一下。

“你看看六大门派哪个需要干副业,更别说什么非法买卖了,”对于各大门派,短发女孩都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而且听说公开武林门派的存在,就是现在这位苍狼门主提出来的,他还率先垂范,娶了一位非江湖人士的女孩呢。”

“你这是去学武的还是去搞八卦的啊,”男孩吐槽道,“不过真没想到居然连少林寺都是武林门派啊。”

“你想去少林啊,恐怕人家不要你,”另一个男孩打趣道,“你童子功都破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大家的调侃中,男孩涨红了脸色,结巴到:“不去就不去,我还不能当个散修了,你们瞧,”他说着点开了某个粉红色的软件,“这位大师把散修的武学全都上传在B站了,我自己学还不行吗?”

“哇,你从哪找来的三十年前的视频啊,太古老了吧,这位大师这么年轻,多半是骗子,你可别学着学着走火入魔了。”

“你别瞎说,我听说这可是位世外高人,只不过他只留下了这几个视频,就带着徒弟云游四海,寻找遗失的神兵利器去了。”

几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窗外一片天空湛蓝,一如三十年前那般。

新的起点

首先,《现代烟雨》系列能更新至今,全靠各位读者的支持和喜爱,请允许我在此表达感谢,非常感谢每一个点进来阅读的人,更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没有你们,我想我也没有动力和信心一直执笔创作。

其次是关于《现代烟雨》后续“寻找神兵”系列的故事。烟雨江湖里有太多精彩的情节了,是我开了小号都要再看一遍的文本,同时也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创作者笔耕不辍为烟雨带来了各种形式的相当高质量的同人作品,而我深受感染,也想自不量力地为这个世界观添上拙劣一笔。这次的构思不同往常以人为主,而是侧重于以单元剧的形式展开寻找过程中与现代社会的互动和不同装备蕴含的亘古不变的意义,比如第一篇所写的神木宝甲,我的理解是对苍狼武魂的守护和延续,而未来将着墨的天狼北歌,大概是在与传统武侠世界观截然不同的现在社会中无往不利的突破与创新吧,敬请期待!

最后,我非常荣幸邀请到了月时太太和我一起创作“寻找神兵”的相关故事,相信有太太的加入一定能为《现代烟雨》增光添彩。月时太太是长久以来为《烟雨江湖》进行同人创作的优秀作者,笔触温婉细腻,构思缜密巧妙,而对烟雨的热爱深沉、对武侠的理解独到,非常期待太太笔下的故事啊~

最后的最后,还要感谢一下我的亲友种地老师,感谢她在无数个半夜被我薅起来看文学废料的时候没有打死我【诶嘿】

神木宝甲

“呼…前辈,你有没有觉得只有我们两个找,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

张流羽敲掉手中长剑上覆盖的陈年铁锈,看着露出的剑刃,带了几分失望地问着不远处做同样动作的无名氏。

这里是太乙三清殿,自从几十年前,太乙教总部迁移到T市,这些旧址就鲜有人问津。

“说归说,手别停,”无名氏从一堆锈剑中抽出一柄,只掂量一下分量就随手扔掉了,“这里找不到,就去金光洞看看。”

“如果真的有您说的那把‘乾坤’,肯定在总部,不会在这种地方……而且金光洞在哪?后山没洞的啊。”连续几天徒劳无益,张流羽有点消极怠工。

“我是在给你找!”无名氏白了他一眼,“不要就拉倒。”

张流羽长叹一声,不再搭话,继续检查着面前的一堆废铜烂铁。

夕阳西下,两人无功而返,一路九曜移星步回去得倒也迅速。

“你之前说,后山没洞?”回城路上,无名氏忽然问道。

金光洞?张流羽在太乙的几年里确实没听说过,只得老实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无名氏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后辈实在是数典忘祖!你明天带个铁锹,给我把金光洞重新挖出来!”

闻言,张流羽两眼一黑,险些从树上摔下,急忙想起了之前的话头:“前辈,只有我们两个人未免心力不足…”

“那你去给我找几个太乙弟子,这也是他们的事。”无名氏说得轻松。

“前辈,为了拜师,我依您所言叛出太乙,早已经……”张流羽有些为难,顿了顿,还是将话锋引向自己的最终目的,“您之前说,我们几个后辈用的兵器都不是您那个时代的橙装了?那其他门派是不是也……?”

张流羽语气带着试探,虽然这个计划有些缺德,但他自己也不止缺这一回德了,话外之音很是明显。

到底天下乌鸦一般黑,无名氏瞬间理解张流羽指的是什么,笑到:“不愧是你,深得我心。”

两人停了脚步,一同站在城郊的高大樟树之巅,俯瞰城市中的璨璨灯火,那里印刻着新时代的繁荣和生机。

“苍狼在哪?带路。”


S市的中心,通体漆黑的摩天大楼插入暗夜。

苍狼对外贸易集团总部的会客室内,身着黑色职业装的秘书为无名氏和张流羽两人端来咖啡,抱歉地解释到:“不好意思,二位,赵翼助理目前在国外分公司就职…”

“叫你们赵掌门来…”无名氏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张流羽递到嘴边的咖啡打断。

“前辈!一路奔波辛苦了!”在无名氏还没有把事情搞砸之前,最好先堵住他的嘴,张流羽托着咖啡,笑得一脸真诚。

无名氏轻轻“啧”了一声,抿了口咖啡,略一皱眉,却不发一言。

稳定住无名氏后,张流羽恢复了对外营业的笑容,转身向秘书问到:“请问赵董事长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有事求见。”

“赵董在总部,但会面需要提前预约,”秘书推了推眼镜,见无名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连忙补充,“但我可以帮二位约一个时间……明天早上九点,您看合适吗?”

“要明天早上吗……”张流羽故作沉思,捏了个响指。

小秘书赔笑:“实、实在抱歉,今晚赵董确实不方便……”

张流羽明白个大概。

刚才他打响指的时候,悄悄带着一点内力。虽然这个行为不太尊重无名氏前辈,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苍狼真是做得一手好伪装。

为了与跨国企业的形象更加贴合,外围管理层完全任用普通人。这位秘书恐怕并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苍狼为武林门派的事实,让她措手不及的并不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身份,而是他们二人于深夜造访,一来便说要见赵董事长,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张流羽偷看了一眼无名氏,后者的表情称不上和善,恐怕已经到达耐心的极限在爆发的边缘了。这事得解决,只要赵掌门还在总部。

他拿出一张名片,那是还在太乙时自己明面上的职位:“我是太乙药业的副总张流羽,这位是…我的导师,麻烦您转告赵董一声,有要事相商。”


这是什么情况?

着急赶来的赵翼额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水,见会客室内几乎降到冰点的气氛,用眼神疯狂示意张流羽。

“愣着干嘛,”赵掌门瞪了一眼傻站在门口的他,低声吩咐,“泡茶去。”

“是,统领…”赵翼也没想到,大半夜被义父从国外叫来,一回总部就看到他和前辈坐在茶几的两侧,表情阴沉,目光相交擦出火花。

第一杯茶放在茶几的中间,两人都没有动,最后还是赵掌门抵着茶托将茶杯推向无名氏,毫无感情地说:“前辈请。就算前辈不来苍狼,我也会去找前辈的。”

“赵掌门先请。想见赵掌门一次真是不容易,怪我没预约了。”无名氏笑得虚情假意,也将手指点上茶托。

那杯茶停在茶几中间,没有移动,却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竖着的茶梗上下起伏,越来越剧烈,就在茶水几乎要荡漾出杯口时,赵翼不合时宜地,亦或是有意为之地将另一杯茶放在旁边,但就在茶托落下的一瞬间,整个玻璃茶几像承受了巨大压力,彻底碎成了渣,两杯茶却违逆地心引力,向上飞去,最后稳稳地落在两人手中。

“这里没你事。”赵掌门没什么好气,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的方向,“出去,门带上。”

见赵翼听话地要走,无名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对面:“别走,找你有事。”

一时间,赵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神在两人中打转,最后颇有些求救意味地看向张流羽。

张流羽眼神躲闪,假装没看见,端起茶杯吹吹浮茶叶子,饶有兴致地盯着晃动的茶水看,好似水面上写满了……打起来。

无名氏没有直接杀进苍狼总部,已经是给了几分面子。而坐定后又有如此麻烦的现世规矩,他也一忍再忍。虽说自己和他不怀好意,想拉赵翼来当免费劳动力,但一个武林好手被如此轻慢,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然而苍狼现任门主也绝不是良善之人。此前几番波折,纵使尘埃落定,赵翼即使无性命之忧,无名氏两次重伤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今没有交代。

赵掌门作为门派之首,更是赵翼的义父,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打起来!一边是自称绝世的高手,一边是一派之主,打起来!

张流羽颇有些幸灾乐祸,却苦了夹在中间的赵翼。

“还不出去?”赵掌门的语气中带着些责备。

而无名氏依旧捏着赵翼的手腕,加重语气,目光却依旧没有移动:“出去?出去我就折了你的手。”

“你敢?”赵掌门脱口而出,一双眼睛像燃着黑色的火焰。

空气中的火药味更重,正当大战一触即发时,赵翼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不足以抽出手腕,却分明表明了态度:“抱歉,前辈。”

是示威也是示弱。

和张流羽设想的不同,无名氏并没有因为受到拒绝而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一声,即使那声音干涩,松开手的同时,骂到:“不识好歹。”

赵掌门也收敛了几分戾气,反而对着赵翼:“你站在那吧。”

是示弱也是示威。

居然是各退一步吗,张流羽相当失望,又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却也深知当下没有自己说话的份,看向无名氏。

“赵掌门,我想借赵翼一用,”无名氏抿了一口茶,态度松弛了几分,“我有意将各大派遗失的神兵利器找回来。需要帮手。”

“对苍狼有什么好处?”赵掌门冷哼一声,“苍狼的装备又没丢。”

此话一出,无名氏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本以为各大派情况相似,难不成偏偏只有太乙把乾坤丢了?

而赵翼震惊的点却不一样:“诶,苍狼还有啥装备……啊。”

话音未落,就被赵掌门狠狠剜了一眼,他自知失言,低下头。

“虽然在时代变迁中,部分兵器也有遗失或损毁,但苍狼最重要的神木宝甲和天狼北歌,却得到了很好的传承,”赵掌门顿了顿,“没什么必要让赵翼再趟这趟浑水吧?”

一时间,张流羽此前所有的设想全部破灭,本以为是不错的双赢,却没想到是不必要的条件。

但来都来了,势必不能一无所获,张流羽期待着无名氏说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比如“此去可以磨炼赵翼啊”,“找到其他神兵可以在苍狼内立威啊”之类的,却没想到他开口就是王炸:

“担心就直说是担心,真是不坦率的父亲。”

赵掌门的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冷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都多大的人了,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接管苍狼?”

赵翼讪讪地笑着,却将头更深地埋下。

“自然不用担心,”无名氏瞟了一眼对面同一战线的父子,把目光落在手中精致的茶杯上,“下次赵翼要死,你别因现在的态度后悔就行。”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赵掌门手中的茶托无端裂开了一小块。

“而且赵翼要接管苍狼,恐怕还欠些火候。”

无名氏和张流羽跨出苍狼总部时,正迎着曙光,天已放亮。

地平线上的晨曦为S市带来了生机,早起的上班族挤上人多的地铁,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有穿着西装的员工与两人擦肩而过,进入贸易大厦的核心。

盯着暗藏红光的摄像头,无名氏问道:

“张流羽,你觉得赵翼什么时候最像掌门接班人?”

“?”

“当然是,离开苍狼的时候。”


“这就是映月湖,存放神木宝甲的秘地。”

赵翼为无名氏、张流羽二人带路,来到沙漠绿洲,又行几步,一片盈盈的湖水乍现眼前。

正值晌午,映月湖上没有一点风浪,水面如银镜般倒映着晴空万里,而沙漠腹地燥热难耐,只有湖畔边蒸腾起茫茫水汽,带来为数不多的清凉。

“抱歉,前辈,还要麻烦您和我一起来取神木甲,也谢谢您对我的提点,”赵翼查看着映月湖畔旁耸立的岩石,四处敲敲打打,上次来秘地还是五岁那年拜统领为义父的时候,秘地的具体情况已经记不太清了。

听到这话,张流羽故意咳嗽了一声,却正好对上赵翼有些幽怨的目光。

“张流羽,我可不会感谢你的,你来找我一定没啥好事,前辈多半也是被你蛊惑的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看来他也学聪明了,张流羽心底轻笑,绕开这个话题,“赵掌门不是也同意了?只要取回神木宝甲,就让你和我们一起去找遗失的神兵利器?”

“听说秘地里有一代代苍狼前辈留下的机关暗器,想取神木甲恐怕没有那么简——”

想起无名氏还在身边,赵翼停住了,没说下去,继续寻找着秘地的入口。

无名氏对此毫不在意,颇为感慨地环顾四周,曾经的他一心尚武,四处游历,加入过各大门派,自然也来过苍狼,虽然在学完了所有功法和秘技后就告辞了,但也算是在这片黄沙中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而现在,本应该是苍狼旧址的地方,却已被沙漠吞噬,寥无人烟,只有这映月湖在百年间水位抬升,竟然滋养了一片绿洲,成为奇景。

如果说无名氏看到破败萧瑟的太乙山是痛心疾首,那看到这毫无生机的大漠,才真实感受到什么是时过境迁。

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武林了吗?

无名氏瞟了一眼还在四处寻找机关的赵翼,心中有了几分凄怆,他并不怪赵翼不知过去历史故而无动于衷,也不怪现任苍狼掌门将稀世装备束之高阁。

赵翼毕竟年岁小,能对苍狼有如此忠诚已值得嘉奖,而目下江湖隐于水面之下,并无激烈纷争,动用如此神兵反而小题大做。

但无名氏心中依旧燃着没来由的暗火无处宣泄,虽然在他的设计下,各大派重视起了镇派的传承,但他知道他不过是时代的过客,而未来终究还是要交到下一辈手里的。

“以前这里…”无名氏想开口说着什么,却又及时转变了话题,“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就可以倒映出夜空明月,所以才叫映月湖…”

他能怎么说呢?

说过去这是苍狼武人在修炼疲乏是放松心情舒缓身心的地方?说从这里可以听到校场苍狼弟子操练的声音,即使相隔甚远,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依旧振奋人心?说在这里可以看到苍狼堡昼夜不息的灯火,是每个苍狼门人心中的圣火?

即使这么说了,赵翼能理解其中万分之一的触动吗?没有亲身经历,无论无名氏怎样表达,怎样描述,对赵翼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遥远的故事,正如史书上的寥寥数笔勾画一个时代的残影。

感慨追忆,触目凄怆,愤怒无奈…最终不过两个字:失望。

对六大门派失望,对这个时代失望,对…自己失望,也许他根本不应该从阁楼里出来,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多的是凭自己一身绝世武艺也无法解决的事——

那天去苍狼的凌晨,无名氏调笑着问赵掌门苍狼贸易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比苍狼门主当起来更舒服,却没想到换来一声苦笑“跟着我的苍狼弟子也是要吃饭的。”

“赵翼,你找着了没?”张流羽的一声抱怨打断了无名氏游走的思绪,无名氏这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无论寻找遗失的橙装对江湖现状有没有改观,他都想找到并传承,这是自己还能做的事,也是只有自己能做的事。

赵翼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奇怪,怎么就找不到了呢?统领说机关就在某块岩石上啊…”

张流羽看着毒辣的太阳,心中绝望,赵翼不会是准备把所有岩石都摸一遍吧?

“在这儿,”无名氏拍了拍身旁的岩石,那块岩石半露在沙土上,表面光滑平整,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不仅是张流羽,连赵翼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无名氏叹了口气,颇有种“送佛送到西”的错觉,找到古早记忆中机关的位置,按了下去。

一阵沉闷的机巧之音传来,三人脚下的沙子在不断地下陷,转眼间已是将他们小半个身子吸了下去。

就在张流羽深陷沙中无法动弹时,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回过神来已经稳稳地站在坚实的地板上。

即使见过了各种高科技产品,但对这样上古传下来的机关遗迹,他还是觉得很新奇,环顾四周,刚想往前行进,却被赵翼拦下:“小心,有机关…”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有机械触发的声音传来,而无名氏刚迈出去的脚停在了空中。


苍狼贸易集团大厦位于S市的正中心,高达30层的建筑无疑是整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不过不同于其他摩天大楼惯用的玻璃幕墙,苍狼大厦通体漆黑,底层尚且开着窗户,但高层却封闭如同铁桶,再加上颇显死硬的外观设计,不能不抓住过往行人的眼球。

前代掌门们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故意用这样的装潢,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各类造型独特风格多样的建筑层出不穷,这样老旧的大厦反而更引人侧目了。

赵掌门站在二十八层的落地窗前,看着地面上抬头打量大厦的行人和游客,心中盘算了一下重新修建苍狼总部的可行性。

从外面看高层确实密不透风,但赵掌门继位后便将原先的墙体拆除换成黑色的单向落地窗,外观上没有什么改变,也避免别有用心之人窥探,但从大厦内部却可以清晰地观察外面的世界。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主干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座原先的边陲小城能实现如今的繁华,苍狼贸易集团功不可没,对外的贸易输出在带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强化了文化的沟通与交流,S市的旅游开发正如火如荼地建设着,同样相关产业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苍狼贸易集团不仅为当地居民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还凭借丰厚的薪资条件吸引全国各地的高精尖人才,在科技创新和理论管理方面一骑绝尘。

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苍狼贸易集团的总部在S市扎根几十年,却丝毫没有搬去更有利于贸易往来的沿海城市或是交通发达的中心城市的意图,即使有其他城市政府对苍狼投出了橄榄枝,声称会提供政策和配套设施的便利,企图独占如此庞大的税收,但却被历代苍狼董事长婉拒。此举反而为苍狼赢得了“不忘本”的美好口碑。

然而无名氏的一句玩笑却戳中了赵掌门心中痛点:“苍狼贸易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比苍狼门主当起来更舒服?”真是讽刺啊,在各种意义上。

“统领,他们进秘地了。”秘书的汇报打断了赵掌门的思绪。

这层本不是普通秘书可以来的地方,只有既为贸易集团的员工,又为苍狼门弟子的人,才可凭特定的身份卡进入。

苍狼大厦的一到二十层与普通的办公楼无异,但名义上是公司高层的私人办公室的二十一到三十层才是苍狼的核心——作为武林门派立足现代江湖的根本、军火走私的总部。正如贸易集团为武林门派打掩护一样,低层的公司总部是个不错的门面,巧妙地掩盖了苍狼黑色产业的存在。

“我知道了,”赵掌门徐徐转身,“去忙你的吧,我亲自去看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让赵翼跟着无名氏走,去掺和这一档子麻烦事。

上古神兵利器确实有遗失,但他并不打算找,只要最重要的神木甲和北歌还在,就没有必要耗费人力物力去寻“低级”装备。

赵翼作为下一任掌门还需要磨炼,总部的事也相当繁重,再加上苍狼正面临脱离江湖的关键节点,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此时此刻更不应该让赵翼跟着无名氏胡闹。

但…自己为什么就同意了呢?

整层楼没有第二个人,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他来到书架前,调换了三本书的位置,那书架便自动向一旁移开,露出了一个带着密码锁的小门。

门后只藏着一件东西——天狼北歌。

从承圣年间流传至今的长枪,长约八尺,重有四十九斤。据传,北歌的枪身是用长白山雪峰顶处存活百年寒木之木芯所制,而枪尖则是由流沙风蚀百年之陨铁所铸,即使在这毫无光亮的密室中依旧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赵掌门伸出手,没有触碰到那漆黑冰冷的枪身,只是与其平行,缓慢地向下移动手臂,像是隔空抚摸着过去的岁月。

天狼北歌,唯有德者方可持之,赵掌门自觉功德薄,从未拿起,而心中有一丝隐隐的感觉,北歌也在拒绝着自己。

他在位二十余年,说不上做了什么丰功伟绩,但也办成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燕赵两脉合流,一件是开辟军火产业,一件力排众议,一件饱受非议。

所以,他才会被先祖的神兵抗拒吗?

赵掌门放下了试图握住枪柄的手,并不觉得悲凉。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苍狼,即使达到目的的手段不被世人接受,他也会面对所有质疑,一条路走到底。

而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苍狼脱离武林门派,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得到长足的发展。到那时,希望下一任掌门,赵翼,能稳稳地拿起北歌啊。

赵掌门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秘地里呢,其实拿到神木甲并不难,但他还想借此看看无名氏的实力。他调出映月湖底的监控系统,冷笑着,将秘地的防御等级调到最大。


“说什么!一代代!苍狼前辈!留下的!机关暗器!分明是!你爹!自己!安装的!”张流羽左躲右闪,颇显手忙脚乱地躲开一枚枚子弹,期间还不忘抱怨道,“所以,为什么要在秘地里安机关枪!!!”

同样手忙脚乱的还有赵翼:“我哪里知道,这分明是无差别攻击。前辈也不要把所有的机关都踩一遍啦!”

“啊?我没动啊,”比起张赵二人在枪林弹雨中缓慢前进,无名氏确实没动,只不过是在入口处走来走去,比起看两人狼狈的笑话,他更想找到自己明明没有落脚却触动机关的原因。

“前辈,现在的机关都是红外线感应的,”张流羽一下子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想解释却苦于应对这最高等级的防御系统,忍不住喊了一声:

“师父!”

话未说完,无名氏便听出了弦外之意,不觉心情大好,对这一声“师父”相当受用,同时也不想拖着两个伤员进秘地深处,便闲庭信步似的迈入扫射范围之中,不管两人的意见,一手提溜一个,捏着后颈,向秘地深处扔去。

“前辈!快出来!”平稳落入安全区后,赵翼担忧地看向机关区,却发现自己的担忧毫无意义,无名氏在机关中游刃有余,倒不如说是大踏步地向前走,而那些子弹径直穿透了前辈的身体,却无事发生。

“有脏东西!”赵翼一脸错愕,瞬间想到了各种反物理学的解释却又马上推翻,只能不解地看着张流羽。

大概是因为跟随无名氏已一年有余,张流羽虽然没法完全捕捉到前辈的动作,但却能想出这样离奇现象的原因:“大概是快速躲开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所以看起来像没动过一样吧。”

但自己连移动过的残影都看不到,张流羽心中气恼,可恶,被他装到了。

转眼间无名氏已从机关…机关枪阵中脱身,来到两人面前,不发一言,一把抢过了满脸懵的赵翼的长枪再次折返。

“前辈?”

“闭嘴,告诉你爹,下次墨经读满了再摆弄暗器,”无名氏舞了个棍花,挡下了几乎是冲着他来的子弹,“看好了。”

龙枪九转定天下,狼枪武备守河山。

苍狼的镇派武学被无名氏用得行云流水,一招一式果决狠辣,明显带有针对性的子弹还未近前便被削为两段。而闪转腾挪中,一进一退张弛有度,如弹雨中的狂舞潇洒自如。

而最后一招怒啸破风裹挟着充沛的内力化为威压,一枪扫过,几架机关枪就碎成了渣。

“哼,没乙型傀儡经打,”无名氏将枪扔了回去,又补充一句,“没天狼北歌好用。”

长枪物归原主,赵翼呆若木鸡,他原先只知道前辈乃剑术奇才,却没想到对枪法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如此这般对两套镇派枪法的融会贯通,自己差之千里。

“别发呆了,走吧。”张流羽拍拍赵翼,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无名氏施展化玄十一剑时,表情一定也如赵翼一般精彩吧。

无名氏白了他一眼:“别的门派秘地你进去干嘛?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们,别乱跑。”

说罢拉起赵翼的手腕往秘地深处拖。

张流羽琢磨半天明白过来,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刚才那声师父叫得亏啊!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要论阴险狡诈哪有他张流羽的事。


无名氏和赵翼两人来到秘地深处,一路上再无什么机关阻隔,而步行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内室。室中保留着承圣年代的风格,左手边并排着三尊持枪铜像,右手边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黑色大旗,烫金的“苍”字熠熠生辉,而房间正中铺着一张狼皮地毯,地毯上的玉座即使无人却仍有不可动摇的威严。

“你知道那三尊铜像是谁吗?”无名氏心中感慨,曾几何时,他也面对着玉座上的那人立下誓言,在这三尊铜像前完成三重试炼。

“知道,这三位先祖都是苍狼成立之初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赵翼回答得很熟练,他从小就被义父教导要将这三人的名字烂熟于心,“从左到右是瑞金枪柏青松之像、急先锋绍燃之像和喋血猛兽程金之像,他们的事迹铭刻于心。”

面对他的标准答案,无名氏却并不满意,他觉得如此刻板机械的回答,虽然毫无纰漏,但也毫无共鸣。

无名氏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这不能怪赵翼,现在这个时代想学镇派后续大可不必经历曾经艰苦的考验,这个社会恐怕也没有条件开展这样的试炼,但他就是心中不爽,有气难出,想在此暴打一顿赵翼,再去揍赵掌门,最好把其他五个门派的掌门人都带上一起揍……好麻烦,不如还是直接灭了六大门派吧。

不行,要忍住,这里毕竟是苍狼秘地,虽然叛门了,但毕竟也是曾经的师门,想着怎么毁了苍狼实属不义。

“前辈?”许是看到无名氏阴晴不定的脸色,赵翼轻轻开口,却听到前辈一声长叹,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前辈,我自知阅历浅薄,对苍狼的历史仅停留在表面,所以可以请前辈告诉我过去的事吗?拜托您了!”赵翼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无名氏没有开口之前保持着弯下腰的姿势。

但无名氏并不想说,那种深切的失望又席卷心头,只敷衍地回了一句:“去取内甲吧。”

过去的苍狼有北归这一夙愿,这一共同目标,那现在呢?过去的苍狼全军上下一心,愿以手中长枪卫苍朗武魂,那现在呢?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迷茫,也不是苍狼一个门派的迷茫,而是时代的尘烟落在江湖上,掩盖了武侠的血腥气,也遮蔽了武林的侠义道。

“我在苍狼诸先辈英灵注视下立誓…”

耳边传来熟悉的誓言,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无名氏错愕地转头,却见赵翼正抬起手从上往下缓慢地抚摸着那面苍狼大旗,指腹与旗帜摩擦发出细碎的淅淅索索声,他口中喃喃自语:

“今生往后必将恪守苍狼密辛…”

他靠近了几步,恍惚间,面前少年的背影,与故人的身影重合。

“以苍狼大义大利为先…”

终有一日…

“若有违反甘受经脉阻断之劫。”

燕氏会与苍狼归复中土。

不知不觉间,无名氏已与赵翼并排而立,将手覆上了那面黑旗,两人的指尖在“苍”字上相碰。

“前辈!?”赵翼闪电般的收回手,语气带上了诧异。

“你从哪听到的这句誓言?”与故人截然不同的语气,让无名氏回到现实,打量起未来的年轻掌门。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来秘地,就发了这个誓。”

少年的笑容腼腆而温和,眼神真挚而纯粹。无名氏这才恍然大悟,从来到这里起,他就摆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自以为是过来人,就对当下的年轻人嗤之以鼻,却没有注意到很多东西一脉相承。

“你刚才问我那三尊铜像的事?”无名氏想起刚才,自己似乎拂了赵翼的一番真心,“那是学习镇派功法后三重时必须经历的三道试炼。

“第一尊雕像下有一狼头徽章,是要苍狼弟子单打独斗挑遍各地武馆,扬苍狼武威…

“第二尊雕像下写着坠入地狱,就是要求苍狼门人勇猛无匹不畏死…

“第三尊雕像下有一支铜管,是要苍狼的后继者经历百余场战斗,将苍狼之威扬遍大地,在江湖各地杀出苍狼威名。”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再提起当年往事,无名氏依旧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赵翼听得仔细,目光灼灼。

“只可惜现在…现在你们学习镇派大可以不用经历这么麻烦的步骤了,”无名氏迟疑了一下,将话说得委婉。

正在此时,赵翼忽然咬住下唇,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他无视了无名氏惊疑的目光,径直来到内室中心,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玉座跪了下来,声音洪亮,在空荡的内室中回荡:

“我赵翼,愿在苍狼黑旗之下,愿在苍狼数位先祖的注视下,歃血起誓,我虽不能如往日英雄将领般经历三重试炼,但我当以寻回苍狼所有遗失兵甲为我的试炼,并为之拼尽全力奉献终生,使我配得上苍狼武学!无愧于苍狼名号!”

赵翼一口气说完,一把拿起身边的长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将锋利的枪尖捅进了右手手掌,飞溅出的鲜血落在脸颊上,又说着下巴缓缓流下。

他,就在这样的血色中,极缓慢地看向无名氏:“请无名氏前辈帮我做个见证。”

那一瞬间,无名氏马上明白了,为什么赵翼的天赋并非万中无一却能被选为下一任掌门,为什么赵掌门要让他们俩一起去取神木甲,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刚才那两个重叠的身影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无名氏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沾满血的右手。


后来拿到神木宝甲的过程相当简单,却在怎么处理的问题上,无名氏与赵翼产生了分歧。

即使经过了上百年,神木甲依然保存得相当完好,无名氏执着地想让赵翼穿上,赵翼却固执地认为应该先交回苍狼总部。

然而无名氏没忍住直接扒了他的上衣,但看到他穿着的防弹背心时露出了深切的嫌弃,不过最终那上古的神兵利器还是套在了赵翼的身上。

“前辈啊…”赵翼的语气中只有无奈。

“不许脱!你敢脱我就再扒了你!还有这个,不许穿!”无名氏用两根手指捏着早就被他扯成破烂的防弹背心,毫不掩饰露骨的厌恶。

“好的好的,”赵翼妥协了,又试探着说了一句,“但我还是得回总部一趟,得把今天的事报告给统领才行…”

然而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就被敲了一下。

“老赵说了,拿到神木甲就让你和我走,还回什么总部,他可别想出尔反尔!”无名氏的态度依旧强硬,直接安排了任务,“你明天带着铁锹,和张流羽一起在太乙后山等我,我们一起去找金光洞。”

赵翼听得一头雾水,却没有继续追问,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只能和前辈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了。

两人正向外走着,却迎面遇见了早就应该出去的张流明,他们还没开口,就听张流羽颇为怨念地拉长了声调:“前辈——师父——你也不告诉我怎么出去啊——”

无名氏闻言也是一愣,继而心虚,因为他忽然想起,百年前,苍狼的秘地貌似是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出去的来着?

总之,这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寻宝小队也算是凑齐了初始的三人,当然还有主角容后登场,现在是时候拉开正剧的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