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留音/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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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登留音-01节

主公，早啊。

我正在河边钓鱼……今天窝发得不好，没什么鱼过来……

好在景色甚美，哪怕一条鱼钓不到也不亏。

太阳刚刚升起，水面的碎金色很漂亮，有只白鹭在对岸的浅滩啄食。

四野蒹葭繁茂，薄雾朦胧，见不着人影，但下游远远有浣纱锤布的声音。

空气是凉的……呼……有树木和泥土的味道……

我喜欢这个气味，好像成了一棵树，只有风和鸟会掠过头发。

主公，在梦里有见到过河面吗？有次和孟卓去请谶纬，说梦见河面是吉兆呢。

前些日子父亲还说我，都是当家主的人了，还整天梦啊梦的挂在嘴上……他现在老了很多，年轻时和袁氏交好，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变成袁氏公子的样子。

稳重、沉静……像是士族的公子。

如果新编孝经，我大概会因为这件事，被郑氏归入“恶子”的类目里吧？“陈氏子不尊父命，无容无度，形容乡村野夫，以至家风不堪”云云……哎，郑氏那群负责新编孝经的，要真闲成那样，干脆帮我烧两个菜吧？郑老也别闲着，去把两条鱼鱼鳞刮了。

虽然父亲和长老们说，看见我就起了风疹一样，但只是嘴上过过瘾……毕竟是一家人啊，彼此还是很亲爱的。

世家贵族嘛……大多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把一个人从出生到死都框在里头，蹲在田里是不可以的，摊在青石地上睡觉是不可以的，去乡亲家吃顿便饭是不可以的……

与主公一见如故时，我曾经想过，若当年王府没有失火，主公在广陵长大，我们说不定就不会成为好友了。

在西蜀山间长大，与在下邳田间长大的我一样，都是野生的，说不定正是因此我们才如此投契。

野生……说起来野生的鱼就是比鱼塘饲养的好吃呢！

陈登留音-02节

有次下雨没注意涨水，很多鱼游过田梗越狱了……哈哈……那天真是狼狈啊……

为了抓鱼在泥巴里打滚，张邈蹲在檐下，配音。

不是给我配音，在给鱼配音。

“嘬嘬嘬钓鱼佬来抓我呀！”“哎呦，抓不到。嘿，抓不到。咻——气死你。”“兄弟们左边左边，右边右边，调虎离山！”

真的好……好碎的一张嘴啊……

他经常因为碎嘴惹事，挨打都是家常便饭。

去逛个市集，被卖香料的人揍一顿,去袁氏吃个饭，被袁术打一顿，去江东议事，被人揍完了五花大绑丢船上飘回来……听起来又惨又好笑，因为也不是要人命的打法。

大家听到后都会笑，说，活该，谁让你嘴巴上没个把门，忍不住去挑衅人家。

他也不是很在乎。持之以恒的、日复一日的，小嘴叭叭的。

他身体不好。我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

有时候窝在廊下吃茶点，会一起靠着柱子睡过去。

我们还说起梦话，还在梦话里聊起来了。

我问他晚上吃什么，他说吃鹅肉。我说不吃大白鹅，大白鹅多可爱呀。

他说那你跟大白鹅凑合过吧嫁鹅随鹅改叫大白登。

别的鹅叫起来嘎嘎嘎嘎,你登登登登。

……复述一遍真气啊，好想揍他……

算了……算了……还是鱼肉比较好吃吧？

一个是好吃，还有一个是……鱼虾蟹之类的，吃起来，相对没有那么……

小时候，陈氏坞堡中，有人养了很多头羊。

有天我去玩，他们说，小公子快过来，有头小羊出生了。

母亲领我去看，一头刚出生的小羊勉强站了起来。

他们把它抱过来，给我抱了抱……

它臭烘烘、暖洋洋的，抱起来也不挣扎，就窝在我怀里……

母亲很喜欢它，让仆人们细心养它。

然后，我听见她说，把它养得肥些，等孩子成亲时，就杀了它做羊羹。……我很害怕吃它们。

似乎是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看见碗里的肉，会忍不住去想它们活着的样子。

它刚刚还是我怀里的小东西，但是，最后会出现在我的碗里。

也不是没有被说过矫情。但却是真的……会想吐。

鱼……相对好一些，冷的，看起来没什么感情,或者因为生活在水里，算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

终究是乐见其生，不愿见其死。上天有好生之德。

主公也是这样吧？有着好生之德，行仁德之事……我和贤兄都是这样期望的。

贤兄与曹操离心，正是因为觉得他屠杀徐州违背了仁德道义。

虽然他也说，若想成就大业，杀伐在所难免。

但是……若无法避免杀伐……史书上一代又一代的帝王豪杰,都是如何做到为了大业抛却道义与仁德的呢？

还是说……正是因为能抛却道德，才能成就大业？

贤兄休养时会避世，去山里的别院，替弟弟带孩子。

那种时候他话很少，以至于呆呆到现在说话都说不利索呢。

哈……说些有趣的事。

有次，张超不放心把呆呆给他带，担心他自己身体坚持不住。

他说，那这样，我出几个带孩子的候选人给你选，郭嘉、张修、公孙珊、曹操、贾诩、程昱、甘宁、飞云，还有我。

张超选不出来，最后点兵点将听天由命，点到了贾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一笑舒服多了。

垂钓时可以喘口气，天地只剩一方水面，唯一关心的只有鱼儿何时咬钩。

鱼真是天地的馈赠啊，养鱼，钓鱼，吃鱼，每一样都那么有趣。

我……今天没有喝华佗的药。

喝了很困、想吐，一天都没法好好过。何必喝呢。

耽于口腹之欲，死于口腹之欲。

我杀鱼儿，鱼儿杀我，亦是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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