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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基-留音/金匣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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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0更新

    

最新编辑:卡门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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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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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节

呼……

可真是有趣的匣子……

独自对着它说话,四周也格外安静。

在新居的温泉池子里,嗯……喝了些酒。

泡浴时不能饮酒吧,会气血上浮。不过……

独处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

做些离经叛道之事。

呼……是水边的菖蒲被风吹动了。

还以为是弟弟养的猫过来了。

说起那只猫,真是可爱的小生灵呢。

总喜欢蹑手蹑脚到池子边扑蜻蜓。

猫如果会说话,会说些什么呢?

人真是无知又可怜呀,白日里做梦,夜幕中求神。

道德礼法,一时名利,求而不得……

以蝼蚁之身望穷宇宙,

以天地之尘贪留欲念,

以微末之寿长兮相思。

为因果气节立场恩仇,

漫无边际地,纠缠在人与人之间的是非中。

身死时不如霞光明艳,却想着世人眼中留下姓名。

萤火,一年复一年的糜烂在夏夜里。

人总是会爱上那些足以毁灭自己的人……

啊,还是有些醉了……

说了这许多的,无来由的话呢。

再喝一杯吧……难得一个人喝这么烈的清酒。

是上次殿下送在下的。

哈……“殿下”、“在下”。

好像你之前说起过,

这样彼此称呼,起初听着生疏,

可真的这样一直唤着彼此,

又像呛住喉咙的灯油,

滋滋地,溢出了欲火来。

咳!咳咳!

我说话,不爱说“我”吧?

要么把“我”藏住,

要么就轻描淡写的,自称“在下”。

这样藏着的“我”,到底算什么呢……

不是什么矫情之语,

殿下啊,我没有别的人可以说了。

我这一世的爱、恨、不甘、暴怒、绝望……

没有人可以诉说。我就这样一直藏,一直藏……

我能把“我”藏去哪呢?

藏在自己的影子里,

影子是癫狂的,是想随夏夜糜烂的……

是想在你眼前的……

这样抱着……不顾一切地挨紧彼此,

哭也好、撕咬也好,都不松开。

像是野生的蛇,没有脑子,只想盘踞在影子深处。

影子在冬天的时候,是不知道世上还有夏日的。

夏日的阳光很好,

落在身上,会让人忘记严冬的风雪。

影子也忘了。

影子游近了阳光,他就会消亡。

就会一头撞死在致命的朦胧里,

像个疯子一样,一杯一杯地喝着清酒,

再喝一杯,都有可能溺死在温泉里。

其实第一面,很早就见到了。

我在马车里,掀起车帘。

那时你刚入朝,袁氏族中,我和袁遗在暗斗。

不知什么事情上遇挫了,

就告了长假,待在太仆寺里。

回太仆寺的路上,马车交错而过。

你坐在宫车上,若雷霆乍惊。

方犹豫了一瞬是否上去搭话,宫车就过去了。

啊……现在可以说了,

那一霎那,心里可真是……可真是……

我可不是经常被人当空气的……

好歹也是长公子呢。

再加上刚在袁遗那吃了亏,

心里就把宫车上的人……

记下了。哼哼……

02节

咳,不能再喝了,真的有些头晕了。

发现你的事之后,心下唯有狂喜。

像是找到了一根弓弦,是以报复以前的“我”。

懦弱的“我”、顺从的“我”……

将要湮灭的“我”……

统统都被一根弓弦,勒断了喉咙。

喉咙断了,便不会再说那些不由心的谎言了。

但是,弓弦真是锋利啊……

袒露真心,就会被割出一道又一道的伤。

影子被割碎了,

我躺在熊熊燃烧的老宅前,阳光把我拉起来。

影子就飞起来了,飘在半空,支离破碎地奔向你。

原本那个我,就这样被情念凌迟了,

碎成微尘,飘飘荡荡的涌向你。

此前没有感受过那种……彻底放下一切的念头。

我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随你去栖霞。

你指一间院落,说是我的住处,我从此就住下。

你与我说话,我便说话,你与我笑,我便笑。

我会听话,会柔善。

蛇走了,留下蛇蜕,薄得像月光,无毒了。

你想剪他就剪他,想折他就折他。

他留了个壳子,那么轻,你随身带着便是。

他就靠着你,靠在不会醒的美梦里。

可我突然惊醒了。

栖霞会下雪吧?殿下。

那些雪,都是我打碎的骨头。

铺满了庭院和山路,落满了每一片红叶。

你来去,都踩过我的白骨。

然后,栖霞又那么浩荡。

骨头的声音,根本追不上你。

起风了呀……你听,温泉池子边的竹林在起涛声。

这可真是恐怖的木头。

小时候,我喜欢待在竹林里读书。

听见涛声,幻想自己坐在海上浮舟中飘荡。

有天,遇到了很难捱过的事。

真的很难过,好像捱不到明天了似的......

那时想,不能再在这座宅子里过了,

不能再留在这个家中了,我会死的。

我抱着公路,牵着本初。

那时公路才那么小呢,路都走不稳......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就把他抱了起来,偷偷溜出了角门。

公路刚退烧,说话含含糊糊地,

问我,长兄,我们要去哪?

我说,我们要走啦,要去别处啦。

你跟不跟长兄走呢?

以后,可能没有蜂蜜水,没有饴糖,

没有丝绸的衣服,没有漂亮的陶玩具了,

你跟长兄走吗?

他说,好呀,你去哪我去哪。

我会不会饿死呀,长兄。我饿的话怎么办?

我说,只要长兄在,不会让你挨饿的。

那时我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但我哪怕饿死,也不会让弟弟受苦。

我们沿着后山的竹林走。

本初一言不发的,好像担心我把他卖了。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走不动了。

公路睡的很熟,梦里喊起了妈妈......

本初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着竹子上的竹虫。

我睡在两个弟弟中间,

梦见竹林颠倒,变成了一片碧海。

那块石头变成了小船,载着我们三个飘远了。

后面有人在追,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弟弟饿了,往水里一捞,就能捞到鱼。

船靠岸了,母亲在岸边等我们。

……后来我醒了。醒来后,发现竹林变了样子,

完全分不清来路和去路。

后来才知道,只要一个晚上,竹子就会疯长。

回去之后……

回去之后,被打得很惨,跪了很久。

在宗祠跪到深夜,看守人都睡了,

我就起了个魔障的念头……

伸手朝向神案上的灯台,

一点一点,把它往案边推……

终于,它落地了,但是刚落地,火就灭了。

03节

人在这世上……活得像个什么呢?

像是一张生吞的嘴。

吞下米,就变成了人。吞下人,就变成了人上人。

把所有的人上人都吞下去,又会变回一把米,

再被其他人生吞。

那年,我吞下了一片竹子,竹子们在疯长,

它们长的时候,是会发出声音的,是笑声,

殿下,竹涛声是竹子们的笑声啊。

讥讽的,癫狂的,皮笑肉不笑的,

阴阳怪气的,恶毒的……

真是……明明是那么可怕的木头,

只要披上君子的皮,便是谦谦如玉的道德象征了。

人真是有意思啊,人啊……

记得吗?有次在汝南过冬至,

夜里,很深的夜里,汝南下了大雪。

我们在窗边听雪压竹枝,一团团落下的声音。

你问,这么大的雪,竹子也不会被压折吗?

我说,殿下,竹乃木中君子,

中而不通,韧而不折,寒而不枯,死而不朽,

你说,那不是很可悲吗?

竹节和竹节,永远都忘不见彼此。

无论被多沉重的东西压着,都不能放弃。

冰天雪地,也不能畏缩取暖,

哪怕死去,也要死得光鲜亮丽。

你说,生灵可不该这样。

生灵,想见彼此就会去见,

痛苦难过了,就会放弃。

觉得寒冷,就会彼此紧紧拥抱着。

该死的时候,倒在哪里,就葬在哪里。

但是,世人觉得,竹子才是道德之美。

为什么总喜欢透过痛苦,去美化一个人的道德呢?

道德这样东西,在殿下看来,是无为之道的意思。

在世人看来,是品行气节的意思。

从最早就是被人造出来,用来约束世人的,

约束那些尚来不及看透人间本质之人。

用道德,让竹子们互相监视、互相驯化、

互相出卖、互相残杀。

如果有一天,有人醒悟了道德无用之世,

真正的乱世便开始了。

人心从来没有生路,

唯有天地毁灭崩塌成了灰烬,人心才有一缕生路。

我想要什么呢……此刻的我,想要什么呢?

……想要抱住你……进入进去,埋没进去……

闯进很深的所在,丢下所有的顾虑。

会放弃的竹子,会朽烂的竹子,会萎缩的竹子,

会浸润彼此汁液的竹子……

很喜欢这样……

哪怕无礼,却也安心于这片刻的本能。

嗯,离得越近,就越是安心呢。

毕竞,权力的本质是距离啊。

离得近时,情欲成了那团灭顶的雪。

是的,殿下,情欲也让我很安心……

不然,充斥脑中的就是爱欲了。

你明白的,爱欲可比情欲可畏多了。

还在学,要一点点的学。

控制爱慕之意太艰难了,

像一碗蔓延四肢百骸的毒。

第一次彻骨感受到爱欲时,竟有种欲死的绝望感。

爱欲于心中起,像竹子乍开了花,

多走一步,彻骨了、便死而无憾了。

我想,我若生吞一个爱人呢?

我的爱人啊……我彻骨的、剧毒的爱人啊……

如果我吞下你,我能填满那道欲壑吗?

会立刻学会所有的爱吧?

但爱不会再让我欲生欲死了,

因为你在我的骨骸里作响。

你笑了,竹涛声也笑了。

可是,素然无味。

在那场大火前,在前往栖霞的山道前,

体验过欲死的绝望。

从此,万物都无色无味。

我实在,不算是个善人啊,殿下。

我从没有畏惧过恶念。

很小的时候,我就会把它好好关在一座笼子里了。

起初呢,它觉得,笼子太小了,转不开身呢。

我就慢慢修葺着它,让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华美。

终于有一天,我自己也艳羡那座笼子了。

于是,有时候我的恶念待在笼子里,

有时候,我待在笼子里。

夏日时,去了广陵。

去的时候,殿下在山间别院里休沐。

那座别院,你说,每年要花不少钱修葺。

附近的竹子太多了,

可能过一晚上,竹子就把地板穿破了。

要花钱找人把地下的竹根挖出来,

每次修葺时,院子里都乱糟糟的。

你就躲到后山溪畔躲清净。

我去的时候,你穿素衣,坐溪边洗剑。

用一块很旧的砥石,

磨过剑身时,会发出非常凛然的声响。

剑上是谁的血? 在水里溶了血红的一片。

我涉水过去,站在溪流中,

看那片血色慢慢沿着水流爬向我。

会是我的吗?

脑中,突然划过这个念头。

会是我脖颈间的血,被你这样淡淡洗去吗?

真是浮花浪蕊啊……

就这样站着看。

你抬眼望我,略笑了笑,又低下头洗剑。

剑身后面的血更浓,是真的恨。

不由羡慕了起来。

不知那人拿什么当鱼饵,

钓上了那么浓重的一团爱恨。

你见我一直在看,便让我过去,细看那把剑。

剑身像镜子,看着它,就发现,

自己的眉毛,描得重了。

这可真叫人沮丧……

04节

那日出宫的马车,殿下记得吗?

其实,那日准备了很喜欢的一套常服。

袖口的暗纹,是雪竹纹。

车里点了荔枝梨香,都是亲手准备的香料。

结果,袖子被血盖住了,香气也被血味压下去了。

回去之后,一夜没睡好,

心里不断想,她该不会没感受到吧?

该不会觉得,我是个品味庸俗的人吧?

就是那种世家子弟,

穿衣服一味讲究华丽,从不顾季节天然之美。

略有些得意的饰品,就像公锦鸡一样。

插满头冠、挂满衣带……

熏香呢,只知那几种贵香,像劈柴似的,

将好好一整块香木丢进炭火里,

烧得烟熏火燎的……

当然,并不是想让殿下以为他们品味低俗,

万事万物皆有风雅,

他们觉得风雅就好……唔……唔……

好像……喝醉了呢。

说起来,那天戴的玉佩,也是很雅致的水晶佩……

我可是……我可是斟酌许久,

才选定了那些衣冠饰品的。

就为了在第一次正式见面时,

能被看出有郑重对待这段尘缘,

不是那种情爱凉薄之人。

虽然……殿下应该完全没看出来吧。

车里准备的香茶,也是琼花云雾茶。

也一样,殿下冲进马车的时候就全打翻了。

不要笑啊……你肯定在笑……

人的容貌,可是转瞬即逝之物,

一日复一日,一日旧一日。

我来找你时,在车里听见那些孩子们议论。

“那袁公子又来了。”

“是啊,他总来。” “他为何来?”

“他不来,殿下就少去见他。

一年少去,两年少去,

过个几年,便再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他们起初不是这么说我的。

他们说,袁公子来了,谒舍都明亮了许多。

殿下看着袁公子,舍不得移开目光。

后来他们说,这人又来了,看多了,也不过如此。

成日里熏香、烹茶,赏些经文孤本,

既不会出去游猎,也不会说天南海北的故事。

他几岁了? 他为何不成亲?

这么大的人,像落了水的竹叶,胡乱打着转,

随水飘去汝南或广陵,真是可笑。

本初今年说,想把阿谭过继过来。

那些胡言乱语的传闻,吵得他头疼。

我说,你要给,就给阿尚吧。

阿尚很喜欢殿下,

我每次来广陵,那孩子都要跟着。

一次回去的路上,那孩子问我,

说我想待在广陵,为什么要回去?

我说,待在广陵算什么,客不像客,友不像友。

殿下身边有许多友人,

许多能直白地站在殿下那一边的人。

和他们在一起,殿下很安心。

那和我在一起,殿下安心吗?

如何安心得下来。我非良人,皆有所求。

口舌怀刃,五脏藏兵,春水不可化。

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口里衔着爱意,杀意却从口角唇齿滴落下来。

猫又来了……

它可真是聪明,它看准了,我不喜欢它。

不喝酒,我就还会说,

“猫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啊”。

喝了酒,许多话藏不住……

我可真是不喜欢本初养的这些猫。

一年四季都在掉毛,杯里有毛,碗里有毛,

衣服上也粘着拍不完的毛……

有味道,很重的味道,

会叼着老鼠和虫子回家,放在寝室枕头边。

洁癖都不喜欢这些。

我猜殿下也许觉察到了,

每次我去广陵,你都让人把那条小狗带出去玩。

母亲也有洁癖,会把身边弄得很干净。

她很少说起自己的从前,

我只知道,她的箭法很好。

她教我,射箭的时候,

不能想着把箭射出去,而是要想着抛出去。

想象弓弦才是手里的刀刃,箭只是刀影。

我也不是我,藏在笼子里的才是我。

我只是我的影子。

说句有趣的话。

和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安心。

像是能显出真容的安心?

彼此的算计,被此一目了然,

不用言语,甚至无需眼神,

只需要听呼吸起伏便是了。

真心是危险之物。我们都知道彼此有,

但小心藏在了某处,自己则像蛇一般盘踞守护它。

“来啊,它就在这,

来吧,你可以先看看我的”……

就这样引诱着,等对方走近了,

再突然咬住脖子,死死纠缠着。

原不该如此。

从未想过势均力敌,偏偏又成了势均力敌……

像“袁氏长公子”这样的人,

真心往往是最先被抛出去,砸个稀烂,

满地金银珠宝,诱人略看一眼的。

最后,真心反倒不舍得砸出去,

小心地护在身后,求你来看。

可是,蛇又担心自己会咬上去,

会成为对方的绞索。

就只能先折断毒牙,打断七寸,

倒在自己的真心前,

哀求对方,来看一眼吧。

看一眼吧。哪怕只有一眼都好。

看一眼,然后,无论是将无力动弹的蛇生吞下去,

还是丢在原地,我都认命。

你把藏着的“我”拽出来了,

我说不出口的话,你都听出来了。

我这一世的爱、恨、不甘、暴怒、绝望……

你全部听完了。

我们在张氏的别院里,

那时我双目失明,下了很大的雨。

我在雨里,藏我自己。

我把“我”藏去水潭里、山烟里,

藏在地板下面都无所谓,

只求你不要看见我那副样子……

被看见了,就完了。

那时什么都没有,

没有精心挑选的发冠和发髻,

没有遮掩瑕疵的胡粉,

没有华服、层层的饰带。

尽力矫饰的一切光华都消散了,

我等着听你笑,笑出声,“原来不过如此。”

于是,在雨中的回廊下站着。

你若走过去只是走过去,我就死心。

你若停下来,与我说哪怕一句话,我也知足。

但是……你抱住了我……

门关上后,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和我的影子哭、撕咬、崩溃,最后,认输了。

05节

为什么要给蛇那些?

为什么,一点都不恐惧毒牙,

伸手就将盘踞在影子深处的蛇拖了出来?

阳光让我游近些、游近些……

就算影子游近了阳光就会消亡。

我那时不在乎了,已经输了,

我认命一头撞在朦胧里,变成一个疯子,我认。

我醒过来,没有消亡。

你还在我身边,似乎毫无防备。

所以,我想做卑鄙的事情了。把那支长簪送你,

只要你收下,我就永远可以留住你的真心,

哪怕只是一点、一丝……

只是,你又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听你走远。

结束了,被这个人看穿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看尽了我所有的不堪和狼狈,

说什么会带着信物来找我。她会吗?

她看到了一点筹码都没有的我,像片蛇蜕。

她怎可能再回来。

她怎可能,再回到我的身边。

殿下,袁基这一生,如殿下一样,

是不可能抛下一切的。

除非走到穷途末路。

若是有那一日,你的剑,可以留给我吗?

就像那样,坐在溪畔,淡淡地洗去剑上血。

旁人问,这是谁的血,你不答。

或是仇人,或是爱人。或是一个早已忘记的名字。

本初……不愿意将阿尚给我。他很喜欢那个孩子。

哈……又没有了一个来广陵的偶遇理由呢。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成……

那个一年少去、两年少去的故人了……

你有……想过爱我,或者杀我吗?有一个就可以。

有一个,我就满足了。

我押上了所有,自尊、算计、理智、性命,

来赌有朝.日,你会把我从我心里的笼中放出来,

给我的爱欲,一块能安然盘踞的地方。

很小的一处所在就可以,

只要让它能盘踞在那,有一条生路。

呼……喝了好多。

唔……唔……有点……难受。

果然,泡浴时不能喝酒。

殿下,我不知道。

距离那个“有朝一日”还有多久。

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假面戴久了,会喘不过气呢。

那个抉择,我将近想好了。

比起依附于他人掌握中的朝堂,不如再造一个。

之前族中选择刘虞,

但是,怎么可能呢……

幻想自己能分清臣子之心与爱人之心,

只有当君上是你才可以。

既是君上,又是爱慕之人,何等让人动心。

殿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御座孤高,闻讯四方。

奸臣为何往往更受宠爱呢?

因为天子知道,奸臣离开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像是被养在盒子里的蛇,已经无法自行觅食了,

每一餐都需要主人拿签子喂进喉咙里。

若是被丢出盒子,流落出去,只会被人乱棍打死。

我在嫉妒吧。人的嫉妒之心真是可怖……

看见那些年轻人在你身边,

毫不掩饰地、毫无顾忌地缠在你眼前……

若是老生常谈,就是那种令人厌恶的语气吧,

“现在的孩子可真是没有骨气”。

更恶毒者,肆意去散布流言,

“一群贪慕权贵之人”……

可悲又不堪的破网之念,

我的嫉妒之心若鱼死网破,

说不定也会做这样可笑的蠢事。

去抓着别人疯疯癫癫地说,你知道那个人吗?

何等不知廉耻,镇日里纠缠着殿下,

那副谄媚无骨的丑态,

无论用什么华服珠玉、胡粉香薰都掩盖不住……

哈……哈哈哈……圣贤在上,

人嫉妒时的脸,真的会扭曲得像恶鬼一样。

可是,若是天子……

万人皆不敢注视,不敢揣摩。

我便可独占着你的身侧。

我去当至恶的奸臣,

被万人弹劾,所有人都在咒骂,

说这个恶贼在君侧佞言,天子一定被他迷惑了……

我来替你做所有暗中的事,

用最狠毒的手段除去你的敌人与背叛者,

笼络你想笼络的势力。

让他们嫉妒的脸扭曲成恶鬼吧,

让他们用那种令人厌恶的语气说,

“什么四世三公,皆是靠谄媚上位“。

让他们去恶毒地散布流言,

散布我是如何谄媚你的,如何讨好的你。

如何在入幕后行不齿之事,

白日又衣冠楚楚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你知道袁基吗?要与他泾渭分明。

这是不知廉耻之人,是毫无风骨之人,

镇日里媚上欺下,谗言惑君。

陛下是何等英明,皆被这样的奸臣迷惑了……

我们要铲除他,扒下那堆华服珠玉,

让他露出谄媚无骨的丑态,

擦掉他的敷粉、把他丢进死牢里。

可是,陛下却把他养在盒子里。黄金色的盒子里,

每日,用剑挑着一点赏赐,塞进他嘴里。

看他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为了这一点点的赏赐,这一点点的权利,

这一点点的偏爱、恩宠、荣华,摇尾乞怜。

我们恨他恨到彻夜难眠,

恨不得生啖他肉、生啃其骨,

用世上所有的巫蛊诅咒他身亡族灭……

但是,我们奈何不了他。

因为他的君上宠爱着他,为他所迷惑。

恨他、嫉妒他到辗转反侧。凭什么,我不是他。

凭什么享受着君上偏爱的臣子是他不是我?

凭什么我摇尾乞怜时候君上不会多看一眼,

凭什么我当比他还要奸邪的奸臣,

就会被判处极刑?

让他们恨毒我吧。他们越恨,我便越安心。

我蜷缩在你给我的金盒里,每日只等你揭开盖子,

伸手过来。我会把下巴放在你手背上,

只要放一会儿,我就心满意足。

想站在你身边,向下看,

是一张张扭曲得像恶鬼的脸,

血红的嫉妒从他们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这世上有万万人,万万人我皆不曾动心,

我动心于自己的天命。

我的天命是一座金屋,一口养蛇的金盒子。

把我养在金盒里吧,殿下。

让我在那里住着,直到化为白骨。

请你带一匣蛇骨去栖霞山,把我埋在栖霞山。

我欲寻红叶去、寻烟霞去。

蛇蜕了,就变得很轻了,

能随风随心,没有禁锢了。

殿下,我的酒都饮尽了。

我对那只猫说,我不喜欢它,舀水泼了它……

呵呵……它很生气,

躲在蒿蒲里骂我骂了很久,去和弟弟告状了。

说不喜欢要比说喜欢艰难多了……

我不喜欢那些分得你目光的人,

我的风骨都用来善妒了。

求求你,不要让我的脸扭曲成恶鬼的样子吧……

哪怕是在生时哄骗我也好,

告诉我,栖霞山里,有我的归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