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鱼肝故事

我

　　 哼，愚昧的人类你好呀。
　　 本小姐叫做雏子。
　　
　　 身后这个阴沉的笨蛋是我的仆人。
　　 啊，提起这个家伙我就生气。
　　
　　 要不是我们从最初便以命运的丝线相连，我才不会一直带着这个浑身灰扑扑看上去一点都不华丽的家伙。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被樱之岛的人们叫做「妖怪」。
　　 确实，我们和人类不太一样。
　　
　　 就拿我和我背后那个笨蛋来说吧。
　　
　　 我们从「转生」的那天起，就很饿……
　　 很饿很饿……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验过那种饥饿感。
　　
　　 仿佛一团燃烧起的炽热火焰，从胃一路烧到喉管。
　　 酸液腐蚀了胃壁，灼烧感在腹腔疯狂蔓延，试图消化你的内脏。
　　
　　 你想要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饥饿如同噬人的凶兽，驱使你将眼前的一切都塞进嘴里。
　　 你眼中的世界开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转过来。
　　
　　 无论如何嘶吼，如何哀求，那无法被填满的饥饿感，始终似附骨之姐，如影随形。
　　
　　 就像是被无法抵抗的力量操控着。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在人类的尖叫声中寻求食物了，对吧？
　　
　　 「怪物！！！你这个怪物滚出去！！！！！！！！！！」
　　
　　 怪物？
　　 本小姐这么可爱，怎么会是怪物呢。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我疑惑地转过头。
　　
　　 然后我发现，那咔哒咔哒的噪音，从我的四肢关节里钻出。
　　 手臂被拗成了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它们以诡异的姿态折叠、扭曲，凌乱地挥舞着。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疼？
　　
　　 ……对哦。
　　 我想起来了。
　　 我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因为我根本不是「人类」。
　　 我也不是什么「妖怪」。
　　
　　 我。
　　 是个「人偶」。
　　
　　 属于安康鱼肝那个笨蛋的人偶。
　　

「我」

　　 您，您好，初，初次见面，请，请多指教。我，我是安康鱼肝。
　　 我，我是雏子的仆人。
　　 我……我……
　　
　　 我，我是个「妖怪」。
　　
　　 人类说，我代表着不祥。
　　
　　 我也确实，给雏子带来了不祥。
　　
　　 而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与生俱来的厄运。
　　 我们自「转生」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起，就被饥饿所笼罩。
　　
　　 一般的饥饿还可以忍受，但是当足以磨灭心智的饥饿感侵袭，我总是会因此失去理智。
　　
　　 雏子却没有抛弃我。
　　 她会同我说话，也会告诉我她想要什么。
　　
　　 雏子是那么可爱，她拥有世间最漂亮的乌黑长发。
　　 她的双眼仿佛映着星河。
　　 再华丽的裙子都只会让她的美丽更加惊人。
　　
　　 我，我这种脏兮兮的人，怎么配给雏子做仆从……
　　
　　 每当我被饥饿支配，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沾染着肮脏的红色。
　　
　　 那是与我并不相称的红色。
　　
　　 人类惊恐的视线让我知道，我又做出了「怪物」一般的事情。
　　
　　 眼前不成型的诡异尸首不知为何散发着惊人的吸引力。
　　
　　
　　
　　 「快！趁着怪物们自相残杀的时候！我们快跑！」
　　
　　 人类尖叫着逃开，我下意识地看着眼前的尸首吞了口唾沫。
　　
　　 「笨蛋……我……好饿呀……笨蛋……我好饿呀……」
　　
　　 雏子虚弱的声音依稀在我的耳边响起。
　　
　　 可是……
　　
　　 「笨蛋……笨蛋……你想让我饿肚子么……」
　　 「我、我不想！」
　　 「吃吧……吃吧……它的『肝脏』可以让我们不再饿肚子……」
　　 「真、真的么……」
　　 「笨蛋！你竟敢不相信我！ 」
　　 「雏、雏子我错了。」
　　
　　
　　 肝脏，可真好吃呀……
　　
　　

吾

　　 「咳咳，你们……就是……咳咳……」
　　
　　 雏子害怕地向我身后藏了藏，她瓷白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偷偷地看着眼前那个虚弱的男人。
　　
　　 「大笨蛋，这个人是不是生病了，快让他走开不要传染给本小姐！」
　　 「雏、雏子……」
　　
　　 我抬起头，眼前背着药箱的男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他比我见过的那些「死人」、「怪物尸骸」都更没有生气。
　　
　　 「你……们，咳咳，就是传闻中那个寻找肝脏的『妖怪』么？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个男人咳嗽的样子，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样。
　　 他带着粗重却又虚弱的呼吸声，缓慢地挪动到了我的身边，绕着我和雏子一圈一圈地打转。
　　
　　 雏子似乎很害怕，她紧紧地抓着我，缩在我的身后。
　　 但她好像又对这个男人很好奇，时不时从我的衣角后探出头来偷看着这个男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靠近我们。
　　
　　 和以往被雏子手中灯火引来的人不一样，这个男人看到了我们吞噬怪物肝脏的样子却没尖叫。
　　 他反反复复地绕着我们打转，眼中满是兴奋。
　　
　　 即使不断地咳嗽，也没能让他停下自己的动作。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他……好奇怪……
　　
　　 哪怕是在我刻意表现「正常」之时，人们也大多会将视线集中在漂亮的雏子身上。
　　
　　 虽然这样让我没有像厌恶那些人类一样，如此厌恶这个男人，但是……
　　 他的视线却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些被雏子引诱来的人们总是用痴迷的眼神看着她……
　　 那些被雏子引诱来的怪物们总是用贪婪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熟悉那些存在看着雏子的眼神。
　　
　　 那些人们也总是惊恐地看着我。
　　 那些怪物也总是疯狂地看着我。
　　
　　 我熟悉那些存在看着我的眼神。
　　
　　 但是这个男人却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的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透明的镜片上映着我的样子。
　　
　　 依旧是那副灰扑扑，脏兮兮，雏子不太喜欢的样子。
　　
　　 隐藏在镜片后的眸子清澈而专注，闪烁着对我而言过分耀眼的光芒。
　　
　　 「有趣……你愿意……成为我的试验品吗……」
　　
　　 那个男人终于艰难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没有咳嗽。
　　
　　 「哼，竟然不看着本小姐，混蛋！看着我！！」
　　
　　 也许是那个男人对我的注视惹怒了雏子，她一改刚刚害怕的模样冲到了我的前面，狠狠地跳向了那个男人的小腿。
　　
　　 「雏、雏子！」
　　
　　 我很少看到她这么生气的样子……
　　
　　 「你凭什么这么盯着我的仆人看！他可是我的仆人！谁允许你这么盯着他的？！」
　　
　　 啊……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扑通——
　　 一声闷响，那个看上去就虚弱不堪的男人，雏子只是轻轻的一脚他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我可没有太用力！！！！！」
　　
　　 雏子像受到惊吓的小兽，蹿回我身后，但还是忍不住探出脑袋偷看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
　　
　　 「咳咳，抱歉……吓到你们了……昨天试验的药品……药效还没彻底消光化……」
　　
　　 男人摇摇晃晃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笨蛋，他看上去比你还要虚弱。」
　　 雏子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咳咳，不用担心……咳咳咳……」
　　
　　 依旧是那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但他说话时却格外平稳。
　　
　　 「我是河豚刺身，或者说——百闻馆的『药师』。」
　　
　　 啊……百闻馆啊……
　　 是什么来着……
　　
　　 我想起来了……好像听说过……
　　 他们说……百闻馆里有能治疗一切病症的仙药……
　　
　　 「你想让，咳咳……雏子小姐……咳咳……你想不再饥饿么……」
　　

予

　　 总而言之，我和我的笨蛋仆从就这样跟着那个自称「药师」，的家伙去了他口中的百闻馆。
　　
　　 那是一扇伫立在光秃秃山尖上的纸门，画着奇奇怪怪的纹理。
　　
　　 「咳咳，在这里……咳咳咳咳……这里进去……」
　　
　　 单薄的纸门就这样孤零零地立在山顶上，那个病秧子一边咳嗽一边拉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他是笨蛋吗？
　　 这样摆设一般的纸门！穿过去不还是在这座山上么！！
　　
　　
　　 哼，这家伙一定是在要我的笨蛋仆人取乐。
　　
　　 「混蛋，你是在耍我们吗！雏子小姐可不会上当！」
　　 「咳咳，雏子小姐……我没有……骗你……咳咳咳……」
　　
　　 ……啧，烦人。
　　
　　 和这个家伙说话就感觉他随时都会在我面前倒下去似得。
　　
　　 「咳咳，请您试试吧……咳咳咳咳……」
　　 「哎呀啦好啦你别说话了！我试试还不行吗！！！咳嗽吵死了！！！笨蛋，带我过去！」
　　 「好、好的雏子。」
　　
　　 在笨蛋仆人的怀里，我闭上眼睛穿过了木门。
　　
　　 「你看明明就是在……」
　　
　　 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将我到嘴边的抱怨给堵了回去，本来那荒芜的山间竟然在我们跨过木门之后变成了一间飘散着苦涩药味的和室。
　　
　　 「阿嚏——」
　　 「雏、雏子……你没事吧？」
　　 「哼，本小姐才不会打喷嚏呢！」
　　 「……嘶……雏子……好疼……」
　　
　　 我狠地碾了两下脚尖，继续向周遭打量着这一切。
　　
　　 「咳咳……抱歉……这是我的药室……咳咳……」
　　
　　 男人回过身拉上了和室的大门，然后那扇纸门竟然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变成了摆得满满当当的药柜。
　　
　　 好、好神奇！！
　　
　　 「雏子……？」
　　
　　 看到笨蛋仆人投来的奇怪眼神，我连忙清了清嗓子站直。
　　
　　 「你说的，能让我们不再饥饿的方法是什么？」
　　
　　 自称药师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佝楼着背转身爬上了一旁的梯子，那摇摇晃晃的样子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翻找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男人才终于在顶端的某个柜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晃一晃会叮呤咣嘟发出清脆声响的小瓶子，里面似乎空空荡荡的。
　　
　　 「咳咳……吃吧。」
　　
　　 那个在烛光下自得有些骇人的小瓶子冰冰凉凉的，透着丝丝寒意，我看着笨蛋仆人接过药瓶，不由咽了咽口水，
　　
　　 「雏子……我们……能吃吗……」
　　 「……当、当然不能随便吃了！你是那些村子里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吗！陌生人给的东西就敢随便往嘴里塞！」
　　 「可是……」
　　 「闭嘴，让我想想！」
　　
　　 我焦躁地让那个笨蛋闭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就不那么正常的小药瓶。
　　
　　 在不久前的杀戮过后刚刚被扼制下去的饥饿感又逐渐开始在我的身体里蔓延，那种近乎灼烧灵魂的可怕感觉撕扯着我的理智。
　　
　　 「怪物！！！！！！你这个怪物！！！！！！」
　　 「滚出去妖怪！！！！！！」
　　 「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人类目眦欲裂咆哮着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我紧紧地抱紧了双臂。
　　
　　
　　 我不是怪物。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好饿……
　　 我只是想要让自己不那么饿……
　　
　　 我好饿.....
　　 只有怪物的肝脏可以让我暂时填饱肚子……
　　
　　 「真的不要么……」
　　
　　 那个男人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他伸出手，就要拿回笨蛋仆人手上的药瓶。
　　
　　 「混蛋！给了本小姐的东西！就是本小姐的！给我吃下去！」
　　
　　 我一把夺过药瓶，将里面的仅有的那颗药丸一股脑地塞进了笨蛋仆从的嘴里。
　　

安康鱼肝

　　 「诶——————药师————我都找到实验对象了你还不陪我玩————」
　　
　　 略显娇蛮的女声荡出撩人心神的尾音，话语中的撒娇意味，怕是大部分男人都招架不住。
　　
　　 只是眼前的那个青年，显然并不属于大部分男人的范畴。
　　 「咳咳……馆主我并没有答应过找到实验对象之后我就会陪你玩，咳咳咳咳。」
　　 「诶——可是其他人都会陪我诶——」
　　 「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类』混为一谈……咳咳……」
　　
　　 笃笃笃的捣药声不断，青年就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撒娇，继续认真地往自己的药臼里放着诡异的药材。
　　
　　 「『嘿，毒药师，我今天的粮食呢！』 雏子是这么说的.....」
　　
　　 青年的嗓音柔软，带着些怯意，浮空般飘忽的虚弱感让人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阴沉的虚弱青年。
　　
　　 只是回过头时，当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娇艳得像是朵花似得的女孩儿。
　　
　　 女孩儿着着艳丽到让人无法移开双眼的繁复裙装，微微扬着下巴的娇俏模样几乎可以引走所有人的视线。
　　
　　 「『哼，看我看呆了吗毒药师，这是我的笨蛋仆从为我准备的新衣裳，好看吗？』雏子是这么问的......」
　　
　　 青年虚弱的声音从女孩儿的身后传来，一句话中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滑稽得就像是那些走街串巷，靠人偶把戏赚钱的鳖脚艺人。
　　
　　 但他的异样却并没有人在意，那个在捣药的青年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药臼举起，倒出了药汁揉进一旁准备好的药泥里。
　　
　　 随着青年麻利的动作，很快一颗药丸就出现在他的手心。
　　
　　 「好了。」
　　 「谢、谢谢……」
　　
　　 青年伸出冰冷的手自药师掌心间取走了药丸紧接着「咕嘟」一声，黑漆漆还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丸被他吞入腹中。
　　
　　 「『呼——虽然还是没有吃下肝脏的时候满足，但比之前的那种更好些了，毒药师你的药有进步啊！』雏子是这么说......」
　　
　　 青年怯生生的声音没有得到药师的回应，于是本不善言辞的他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最近，咳咳……雏子小姐感觉有更好一些吗？」
　　 「有、有！ 」
　　 「是吗，那就好。」
　　 「『那我们就先走了毒药师！』雏子是这么说的。」
　　
　　 嘭——
　　 随着纸门被关上。
　　
　　 笃笃笃的捣药声又再次在和室中响起。
　　
　　 「你这个坏蛋～那个人偶明明就不可能变成真正的『妖怪』或者『人类』的，还用这个借口让他做你的实验体～」
　　 「咳咳……这种可以吞噬『妖魔』却不被同化的体质，实在是太罕见了。如果错过，也许不会有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