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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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3更新
最新编辑:汉堡X奶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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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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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离
宽阔的案上堆满了如小丘般的卷宗,我放下执笔的手,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压下晕沉的疲惫。
盏中灯火默默燃着,偶有几丝凉风钻进来,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袍。
抬眼望去,另一边的书案前仍空无一人,只剩下被晾干的字迹。
未免「飘逸」得过头了,真是如本人一般。
不自觉掐算了一会时间,已经过了许多时辰,临近凌晨,那位馆长竟还未归来。
不知他又跑去何处了,这一堆文书倒是留得毫不犹豫。
我突然回过神来——
有这闲功夫念他,还不如继续把手头上的东西看完,少了他,书房倒是清净了许多。
这倒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不能再为乱糟糟的杂念所扰了,这么想着,我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一阵冰凉划过喉间,顿时清醒了些。
听着窗外寥寥几声蝉鸣,我继续翻开这些繁杂的文书。
大到各类古董业务的扩张、灵器阁的修葺,小到店铺里零零碎碎的杂事,果然万事开头难,尤其是要建立一个偌大的印馆。
然而在翻到熟悉的卷宗时,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头疼之感 ,又再度袭来。
灵器阁中丢失的几件灵器,至今还不知所踪,即使我已尽力派人搜寻,却仍一无所获。
眼看灵器阁的修葺就快完成,丢失的灵器却流落在外,我的思绪便又拧成一团。
无论怎样,灵器都是不可或缺的。
直到黎明拂晓,我才重新从文书中抬起头。
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才发现对面的书案依然保留着昨日的模样。
那人竟一夜未归?!
……看来又醉宿在哪间酒肆了。
自那以后,京酱肉丝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经常三五天不见踪影,不闻其信。
托他的福,我驻扎在书房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他不在,为他处理那些积压成山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我头上。
唉……馆长大人若是何时能更认真些就好了……
毕竟并非任何事务,都是我能随意代劳的……
馆长
「小黄,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啊,嗯,小白也不错~」
「小毛,特地叫人抓了新鲜的虫子,让你饱餐一顿。来,叫一个~」
「咦,前些日子从书铺买的话本怎么不见了。罢了,改天再去看看有没有新的话本。」
「松子酒,替我够一下第四层架子上的那本画集——诶别扔过来啊,很宝贵的。」
…………
嬉笑的话语声伴着嘈杂的蛐蛐声,加之叽喳的鸟鸣,源源不绝地交织在屋内。
如同一锅烧得沸腾的滚水,不断吞吐着吵嚷的气泡,叫嚣着充斥在周围。
五脏六腑仿佛快要被这些喧哗冲破,头脑中泛起阵阵刺痛,连眼前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此刻我才明白,这锅烧的不是水 ,是我。
「啪!」
在蛐鸣声不知几百次窜到耳畔,烦躁和怒气终究还是冲破了理智,我无法再控制住掌间的力道,稍一用力,毛笔便利落地断成两截。
烦闷和愤怒浑身翻涌着,一时顾不得什么礼数,我忍不住拍案而起,甩过的衣角无意钩下几只茶杯,清脆的碎裂声乍起。
也许是这动静过于突然,四周似乎停滞了一瞬。
「京酱肉丝!!!」
「哎哎~何事何事~」
「你——你——」
你究竟当这里是书房还是坊间?!
…………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按了按额角,努力平复自己的失态。
然而抬眼便望见对面那人依然摇着折扇,不急不慌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些好奇看着我。
但越是如此,我便越想一拳打破他永远看似从容不迫的笑面。
「噗,好像还是头一回看到你发如此大的火气。」
「小可爱们今日确实有些兴奋,打扰到你了,替它们道声抱歉。不过——麻烦可以先让门外的人进来吗,他好像站了一会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两位大人议事……」
「…………」
我看向门边,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神情有些窘迫,手中捧着一些卷宗,似要汇报事务。
想起方才的失态,我眉头一抽,干脆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京酱肉丝重新坐回主位 ,示意他继续。
不知是否被我此前所举唬到,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些战战兢兢……
「噗,别担心,副馆长平日里平易近人得很,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便好。」
….…这话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按照馆长吩咐过的都已完成妥当,那几件失踪的灵器,也悉数寻回,如今已安置在灵器阁。」
失踪的灵器……?!莫非是……
「馆长近段来为此事日夜奔波,总算不负所望。」
日夜奔波?
难道这些日子他的频繁消失……并非在外逍遥……而是在寻找这些灵器……
下属的话令我不自觉抬头,即使是感受到我的惊讶和疑惑,京酱肉丝也仍笑而不语。
直到那人汇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道。
「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操心的,可以结束了。」
「……你为何不说……」
「这些日子……辛苦了……」
「哎呀,没什么辛苦的~职责所在而已。职责所在~」
一些难以言喻之感渐渐涌上来,我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答复,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笑容,几句话便解释了全部,原先的愤恨与不解好似被一点点化去。即便仍有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是我误解他了。
「……」
「抱歉……之前……」
「无妨无妨,你也太过劳累了。偶尔也寻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莫要再生气便好~」
「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在就和我出去?听闻酒楼里又新进了一批好酒,还有几位上等的舞姬~」
「…………」
看来我也并不是完全误解他。
印章
又是该去查账的日子,我照常去新开的铺子中帮忙。
帮着店里伙计清点近来的交易条目,忽然,阵浓烈腥臭的酒气飘至鼻尖。
眉心紧蹙,我有些受不了那味道,只得抬袖遮掩了一下。
又一阵塞癌窣窣的声响传来,只见大堂门外,跨进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手里把玩着骰子,刺鼻的酒糟气散发得更甚。
只见他宝贝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故作气势地招喊着伙计。
「听说你们这专收带印章的古董?今天算你们走运了,瞧瞧我这手工制的紫陶茶壶,亲自采的紫陶泥,纯手工烤制,是百年都难遇的极品!」
我闻言向茶壶望去——
着色不均,略显凹凸的壶身,微微破损的把手,粗糙的质地……还有壶底下印着的拙劣「朱雀印」。
在我看来,哪一点都不能称之为他口中的「极品」。
就算……他真的可能是灵器。
不过兴许是这印章最近许久未见到了,那小伙计两眼微亮,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发出惊喜的声音。
「先生 ,这个印章确实是我们需要的,店长今天不在,但他交代只要价格合适,便可以成交。」
「那就十根金条罢,便宜你们了!」
「十根金条……?!」
……看吧……这种人,若是知晓他手中确有此物,定然是要狠狠咬下你一口肉来的。
「抱歉先生,我们确实在寻含印之物,但却并非是优劣不分。」
「嗯?什么优劣不分?你说谁呢?!要印章的可是你们馆长!你算老几?!」
「……」
唉……
「这、这位是我们南离印馆的副馆长…… 」
「管你什么馆长副馆长的,真不识货。开十根金条都算我亏了,你知道多少人抢着要吗??」
那人喋喋不休地说着 ,应对此类人大多不能讲理 ,拿出实际证据便是最好的应答。
于是我悄悄吩咐伙计,替我将桌上与架上两只茶壶拿来。
「先生若是想知道,还烦请将茶壶借我一用 ,到时自会揭晓。」
「喊,说得一套一套的,我倒要看看你想搞什么么蛾子。诶别给我嗑坏了啊,不然拿你们整个店都赔不起。」
我无意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径直拿起茶壶装满水,开始往罐子里倒水。
一股清流从茶嘴里淌出,注入水罐,随着高度愈高,溅起的水花就愈大 ,碰撞的水声也愈嘈杂。
书生连忙躲闪着四溅的水花。
「你干嘛啊!故意的?!」
说完我转身端起第二只茶壶,重复着方才的动作。水花依旧四溅,水声依旧嘈杂。
「啧,装神弄鬼。」
书生话音刚落,我再度端起第三只茶壶。
流水倾下 ,似一注剔透的水晶,悄无声息地融入水罐中。
没有掀起飞溅的水花,没有惊起咂咂的声响,只是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先生请看,若是一只上等的手工制茶壶,其出水必定水流沉稳,入面无声。」
「先生的紫陶壶,与我第二次所拿,从路边小摊上随意购入的,相差无几。」「而第三只茶壶则是馆里珍藏的一只上等品。无论哪一方面都数一无二。」
「当然,出水并非评定茶壶的唯一凭据。茶壶的泥料做工,刻绘技艺等亦是重要的标准。」
四周不知何时聚起了人群,像是在围观一场新奇的好戏。
人们探究、疑惑的目光混杂在一起,最后一注流水倾倒完毕,包括书生在内,各自瞠目结舌。
「厉害啊!较之前面两个竟一点声响也没有!」
「举这么高都没有水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入口柔一线喉!」
「我可算懂了!这么一对比,最后这个茶壶才真是上等品啊!」
议论声热烈起来,书生回过神来,面上开始有些青白交加。
「呸、呸!什、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稍作停顿,而书生的脸色已经转成不悦,垮起一片难堪和愤怒。
「这已足够表明,先生的茶壶,并非上品,也不值十根金条。」
「你、你你你!你胡说八道!光凭倒水就能鉴定我的茶壶?而且谁知道你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先生若是不信,大可自行一试。再者,我也可寻人来鉴赏一番。」
「我们只能依市价付予先生,先生有急用亦可取现银。先生若不愿——大可另寻高明。」
「另外,恕在下多言。我观先生头脑精明,能道会算,该把握好时机勤加修身,俭以养德才是。沉迷赌场,放纵玩乐只会自毁前程。」
说完后我循礼数向书生作了个揖,话已至此,若他再不领教,我也当无话可说。
「神经病!用不着你管!那赶紧把钱给我!」
书生满脸涨红地吼着,直到离去,嘴上还骂骂咧咧说着更为难听的话。
对峙
围观人群不多时便散了,我叫住小伙计,决心有必要告诫与他。
「切记,今日不可再随意收下带印章的东西,印章有真有假,店主自会教你分辨。即便携了印章 ,也不可让对方随意加价。」
「印章之事乃馆中之重事,需谨慎对待。若日后被有心人利用,恐会给馆里带来麻烦。我谅你尚小经验不足,最好莫要妄下评断,凡事多过问店主。」
「是……我明白了……」
「副馆长如此循循善诱,倒听得我也有些动容。」
忽然,一声轻笑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响起,我不禁一顿。
来人果然是另一位副馆长,明四喜。
他的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透露出一种礼貌的疏离。虽并无任何敌意,却还是令我心生警惕。
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一种本能的不喜。
「过誉了,我自当该向明四喜副馆长多多学习。」
我直面着他淡淡的打量目光,仿佛闪躲便是认输。
「大人,你来啦!你不知道,刚才就是多亏了你前几天送来的那只茶壶,才赶走了想要框钱的人!」
「哦?我都瞧见了,该是松子酒副馆长的功劳才对,我恰好误打误撞罢了。」
茶壶?难道他早已有所准备,就是为了防止如今日一般有人浑水摸鱼……
「不不不,都怪我没有认真记住大人和店主教导的话……差点就惹麻烦了……」
「无妨 ,你年纪还轻,循序渐进便可。」
「我会记住的!大人可又是来传授事务的?上回讲的辨别字画,我还有一些没弄明白呢。」
「好,日后再与你细说。今日只是正好路过,顺道来看看店里,谨防有人收了以次充好的器物。」
听着小伙计热情熟络地与明四喜闲谈起来,我有些意外……
在外人眼里,他竟如此和善可亲……
我不常到店里,也不知原来外头很多事务都是他亲力亲为。
而且,我与他结识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时间都是京酱肉丝在同他打交道。
此人表面上彬彬有礼,八面玲珑,待人接事皆有一套无暇的作风。不可置否的是,南离印馆的建立,也与他息息相关,有他不少功劳。
比如……铲除了馆内不少套蠢欲动的反动势力。
可正是如此,做的事越是滴水不漏,笑面越是完美,才越显得此人心机深沉,城府远大。
我一向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然而唯独对他,总是有种隐隐的提防之心。似乎对方深不见底的深渊下,埋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暗涌。然而他所为南离印馆付出的,却又令我觉得自己是多心之举……
这样想着,一阵寒凉又悄悄覆上背脊。
「副馆长此番巡视,真是辛苦了。」
对方的话猛地将我拉回现实,我定了定神,迅速让自己恢复平常状态。
「多谢关心,此乃我职责之内。」
「馆长有这样的助手,可真是省心不少。若是人人皆有副馆长如此决心,印馆定会发展昌盛,南离族复兴,也定指日可待。」
「谬赞,我只是尽自己一份心力而已。不管是印馆或南离族,还需大家一同竭力而为。」
「呵呵,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明四喜说完便兀自离开了,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不自觉收紧。
但愿是我多虑了。
松子酒
耀之洲有一支古老的家族,唤作南离族。
传闻,朱雀神君曾留下一座灵器阁,里面珍藏珍宝灵器万千,并被冠之以朱雀印。
而南离族世代信仰朱雀神君,奉命看守灵器阁。
作为南离族的坚守与支撑的源泉,南离族自此背负上了保护与发展灵器阁的使命。
后来,南离族中出现三位飨灵。其中馆长之位被传予京酱肉丝,松子酒与明四喜则辅之。它们的加入为南离族注入了新的力量。
在原有的灵器阁基础上,南离印馆被逐渐确立起来。
自此,南离印馆从单一的古董印章扩大到金石、书画等领域。一些外来的飨灵和人类也被招纳进去,壮大了南离族的实力。
最终南离印馆的生意渐渐扩大,发展到耀之洲各地,逐渐成为耀之洲最大的古玩大家族。
宽阔明亮,修缮精良的书房内,堆满了各式各样新奇的物件,活像一个小型博物馆。
其中一角却洁净雅致。叠放整齐的文书旁,有人正伏于案前。
「嗯,托人从樱之岛带来的画集果真不错~松子酒,不要再看那些枯燥的卷宗了,快过来看看这些曼妙的姑娘们~」
「…………」
「听闻烧仙草的游戏馆,又添了不少新玩意儿,我去去就回,下午的事务就交给你处理了~」
「…………」
「哎呀 ,好久没带小啾出去溜溜了……」
「啪——!」
「哎呀这是你这两天折断的第五只笔了,再这么下去,馆里的笔迟早要被耗完。」
「不想窗边那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变成烤鸟的话,最好赶、紧、闭、嘴。」
「……小啾这么可爱,你竟想烤了它,真是世道炎凉啊——」
「…………」
案前的松子酒使劲压了压自己头疼的脑袋,以防面前的案台被碾成粉碎。
而对面的京酱肉丝,依然不疾不徐地弯着眉眼,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和得意忘形。
漫长的相处中,松子酒已经习惯了他变本加厉的散漫,渐渐做到无视并习以为常。两人也在不断的磨合中变得更加默契。
松子酒深知他身上被赋予的使命和任务,同样也看到了他背后如山的压力。
因此真心地佩服他的运筹帷幄和经营之道,而帮他承担和分担一些事情,则是自己甘愿而为之。
然而——始终不变的是松子酒对于明四喜的警惕。
他有一股本能的直觉,明四喜对任何人都隐藏了不可言说的秘密……但不管他怎样细致地调查,却自始至终查不出任何端倪……
不是没有说过自己的顾虑。
只是京酱肉丝并不吃惊,平淡地表明自己早就知道,但印馆的发展离不开明四喜。
「只要我还是馆长,对明四喜就还有牵制作用,你不相信我?」
既然有人这般信誓旦旦地说了,那么为了南离族 ,为了南离印馆,也为了京酱肉丝,松子酒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赴尽全力,不忘始终。」
这是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