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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8更新
最新编辑:雨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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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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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蕾梦蒂侧身聆听,又传来两下响声。声音很脆,却又很轻,不像夜里经常听到的一般声音,让人很难断定,它是来自近处还是远处,是从高大的城堡里发出的,还是从墙外花园里传来的。
蕾梦蒂轻轻地下了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微敞的窗户。月夜下的修道院,满目凄凉,杂草和灌木丝上留下了残垣断壁和破损长廊的倒影。枯树枝上萌生的嫩叶,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
突然,从卧室楼下,城堡西侧的客厅里,又传来那种响声。
蕾梦蒂虽说很有胆量,难免有点紧张不安。她连忙穿上衣服,拿起火柴。
“蕾梦蒂……蕾梦蒂……”
居室隔壁的一扇门开着,里面传出微弱的略带喘息的叫声。
蕾梦蒂在暗中摸索着朝那扇门走去。表妹苏珊迎面扑来,紧紧地抱住她。
“蕾梦蒂……你,……你听见吗?”
“听见了,把你吵醒了?”
“是的,我以为是狗,好半天睡不着,可……狗没叫呀,几点了?”
“大概四点吧。”
“你听!……客厅里有人。”
“别怕,苏栅,那儿有你爸爸。”
“他会不会有危险,小客厅边上就是他的卧室。”
“达发尔先生也在……”
“他睡在城堡的另一头,根本听不见……”
两人左盼右顾,拿不定主意。她们不敢喊叫,更不敢叫救命,哪怕再弄出一点儿声音,都会把自己吓坏。苏珊蹭到窗前,险些叫唤起来:
“快瞧……水边有人。”
只见一个男人,携带着一大包模模糊糊的东西,磕磕绊绊地向外奔去。两人瞧着他走过小教堂,朝破旧院墙边上的一扇小门走去,随即不见了。小门大概没上锁,两人没有听到开门时铁链发出的撞击声。
“他从客厅出来的。”苏姗悄声说道。
“不会吧,楼梯和门厅在客厅的西边,难道是……”
她们想到一起了,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两人从窗口向下张望,一道光照着阳台,一把梯子搭在墙上。这时,又见一个男人提着一包东西,迈过阳台,攀下梯子,朝刚才那人的方向走去。
苏姗吓坏了,瘫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
“快叫……叫救命……”
“叫谁?叫你父亲吗?要是屋里还有人,不会害他吗?”
“叫佣人……屋里的电铃跟他们连着的……”
“对,这倒是个办法,要是他们能来就好了。”
蕾梦蒂伸手摸到床边的电钮,按了一下,指针微微跳动,楼下响起一片清脆的铃声。
风停了,树上的叶子不再抖动,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两人等待着。
“我怕……我怕……”苏姗喃喃地念着。
忽然,一阵格斗声,划破漆黑的夜空,从楼下传来。接着便是家具的碰撞声,狂呼乱叫声,受伤才发出的喘息声和可怕的呻吟声
蕾梦蒂奔向门口,苏姗死死拉住她。
“不!别丢下找……我怕。”
蕾梦蒂推开苏姗,一个箭步跨入走廊。
苏姗惊叫起来,扑撞着左墙右壁,紧追上去。营梦蒂来到楼梯边,飞奔而下,跑到客厅门口,猛地站住了。苏姗紧跟着跑到边上。
一个男人,离她们只有几步,手里拿着一盏提灯,听见响动,马上把灯对准她俩,光线刺得她们眼花缭乱。他审视了一下二人,然后慢慢地团起一张纸和几根草,擦去地毯上的污迹,拿起鸭舌帽,向阳台走去。片刻,他转过身来,向一人行个礼,随后一闪身不见了。
苏姗掉头向小客厅跑去。小客厅位于大客厅和父亲的居室中间。
她刚进门,就被里面可怕的情景吓坏了。月光下,地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人。
“爸爸!爸爸!”苏姗大叫,扑到父亲身上,“……你怎么啦?说话呀!”
片刻,日斯菲尔伯爵苏醒过来,哑声说道:
“孩子,别怕,我没事……达发尔呢?他活着吗?刀呢?……短刀呢?……”
说话间,两个佣人拿着蜡烛走进来。蕾梦蒂弯下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那人面无血色,一动不动。
她发现那人正是伯爵的心腹,达发尔秘书。
蕾梦蒂回到大客厅,从挂在墙壁上的盾牌上,取下装了子弹的长枪,奔向阳台。
最后从梯子下去的人,离开梯子不过一分多钟,不会走远。蕾梦蒂跑到阳台上,发现梯子被搬到一旁,无法再从这里下去。
不出她所料,那人还没走出修道院。她把枪托顶在肩上,屏住呼吸,瞄准,随着一声枪响,那人应声倒地。
“打着啦!打着啦!”佣人大声叫,“我去抓住他。”
“等等,维克朵,他起来了……快去,堵住小门,别让他逃走。”
维克朵飞身下楼。没进花园,那人又跌倒了。蕾梦蒂赶紧招呼另一个佣人:
“阿贝耳,看见了吗,他就在门廊边上……”
“看见了,他在草丛里爬哪……看样子不行了……”
“你在这儿盯着他。”
“废墟右边是一片草坪,他跑不了!”
“维克朵会把住左边小门的。”她说完,拿起长枪准备下楼。
“你不行,小姐!”阿贝尔说。
“不要紧,”她一面沉着地说着,一面飞快地打了个手势,“不要紧……枪里还有一粒子弹……他再动我就打……”
蕾梦蒂跨出客厅。阿贝耳站在窗,看见小姐朝那人走去,叫道:
“当心点,小姐,他往门廊后面去了,我瞧不见他了,小姐……”
蕾梦蒂围着修道院转过去,想截断那人的退路。阿贝耳等了几分钟,仍看不见小姐动静,沉不住气了。他一边盯着废墟一边设法挪过梯子,顺梯而下,朝门廊跑去。他跑出二十几步,发现蕾梦蒂正在寻找维克朵。
“找着了吗?”阿贝耳问道。
“没找着。”营梦蒂答道。
“门口呢?”
“没有……看,钥匙在我手里。”
“那……会不会……”
“瞧着吧!他跑不了……这个盗贼,用不了十分钟,就会抓到他。”
城堡右侧偏远处,有个农场、枪声惊动了农场主。他带着儿子也赶来了,路卜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怪事!”阿贝耳说道,“这家伙没在废墟里面,莫非钻到地底下去了。”
众人拉开石柱旁的长春藤,仔细搜索灌木丛。教堂的小门紧闭着,窗上的花玻璃完好无损。大家来回找了几圈,找遍了修道院的各个地方,还是没有结果。
唯一的收获,是在受伤者倒下的地方,找到了司机用的一顶浅色皮革鸭舌帽。
再没找到别的什么。
早上六点,乌威尔警察部队得到消息,派人来现场勘察,并向迪厄埔检察院送去一份案情报告。报告上写明,找到逃犯杀人用的工具和一顶帽子,目前正在缉捕逃犯的头目。
上午十点,城堡外的一条坡路,驶上两辆汽车。一辆汽车装饰华丽,很像四轮马车。马上坐着代理检察长、预审法官和他的书记官。另一辆敞篷汽车,装饰简朴,里面坐着《里昂日报》和巴黎知名杂志社的两位记者。
眼前这座古老的城堡,原是修道院院长安十吕美西的住宅。法国大革命时期遭到破坏,以后日斯菲尔伯爵重修了这座古堡。他在这里已经居住了20年。城堡的主体建筑位于城堡中心,建筑顶端耸立着哥特式尖塔和一座钟楼。城堡两侧的厢房,被石栏和台阶所环绕。站在城堡上,向花园围墙外眺望,可以看见高高的诺曼底悬崖,马哥立特和法琅日威尔小镇之间一片蓝蓝的海水。
日斯菲尔伯爵的女儿苏珊,是一位漂亮温柔的金发女郎。他的侄女营梦蒂小姐,父母在两年前相继去世,变得无依无靠,便投奔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与邻里相互往来,和睦相处,过着平静的生活。每逢夏日,日斯菲尔伯爵常带两位小姐去迪厄埔。伯爵头发花白,身材瘦长,体态稳重。他很富有,家产由他亲自掌管,秘书达发尔是他的助手。
预审法官刚进门,盖威雍警长便向他作了简短汇报:犯人尚未缉拿归案,但他插翅难逃。我们的人把守住了花园里的各个要道。
众人经过一楼的祈祷室和餐厅,走上二楼。客厅里的家具和陈设摆放整齐,秩序井然,没有被挪动的痕迹。客厅顶头的墙壁上,挂着四幅古代神话题材的精美油画,镶在与画同一时期制做的画框上。这是画家卢兵思的名画,与佛莱米壁毯一起,都是西班牙贵族日斯菲尔伯爵的舅舅包巴锹亚侯爵赠的。
预审法官费叶尔先生寻视周围环境之后,说道,
“倘若罪犯仅仅为了盗窃,客厅决不是他的目标。”
“不一定。”代理检察长不这么看。他很少说话,一开口常与法官唱反调。
“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看看这些世界名画,还有壁毯,小偷应该把它们搬走才对。”
“可能来不及下手。”
“咱们来到此地,就是要把这一点搞清楚。”
这时,医生陪着日斯菲尔伯爵走进客厅。伯爵是受害人,看样子没受伤。他向两位先生行礼之后,把小客厅的门打开。
事发之后,除了医生,没有人进过小客厅。小客厅与大客厅迎然不同,里面一片混乱,地上倒着两把椅子、一张被毁坏的桌子、一架旅行用的座钟,还扔着文件夹、信笺、其它杂物等。几张凌乱的白纸上面染着一些血迹。
医生上前揭开盖着的遮尸布。达法尔身着常穿的丝绒外套,脚上套着高腰铁钉皮鞋,躺卧着,身下压着弯曲的胳膊。医生解开他的上衣,露出了被刀戳穿的胸膛。
“看样子是猝死,”医生说道,“一刀毙命。”
“看来是这样。”法官说道,“杀人工具是一把短刀,就挂在客厅壁炉上面。
边上还有一顶人造革鸭舌帽。”
“是的。”日斯菲尔伯爵证实道,“在这儿发现了短刀,原来就挂在客厅里,我侄女营梦蒂取枪的那块板子上。这顶鸭舌帽,一定是罪犯丢下的。”
费叶尔先生一边检查小客厅,一边向医生提问,然后又请日斯菲尔伯爵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伯爵陈述了当时发生的情况:
“是达发尔先生惊醒了我。我本来就有些失眠,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梦中似乎听见有人走动,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达发尔先生端着蜡烛站在我身边。他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他经常工作到深更半夜。当时他有些惶恐不安,悄声对我说:‘客厅里有人。’我的确也听到了响动,便起身下床,把小客厅的门开了一条缝。这时,大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向我冲过来,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昏了过去。
先生,我的经历很短,就记着这点儿事,我没办法再向你提供更多的情况。”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恢复知觉以后,达发尔先生已经躺在这里了,他惨遭毒手。”
“您觉得谁最可疑呢?”
“不知道。”
“您有仇人吗?”
“我认为自己没有仇人。”
“达发尔先生呢?”
“他?仇人?他是仁慈的人,善良的人,在我身边当了20多年的秘书,是我的知心朋友。大家都很爱他,尊敬他。”
“话虽这样说,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打劫和凶杀吧。”
“原因?当然是盗窃!地地道道的盗窃。”
“有什么东西被盗走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又作何解释呢?”
“什么也没丢,什么也没被偷走,可是,他们的确拿走了东西。”
“拿走了什么?”
“我不清楚,我的女儿和我的侄女是见证人。她们亲眼看见两个男人提着大包东西经过花园的。”
“两位小姐……”
“不会是两位小姐的错觉吧?我真希望她们的话能让我相信,从早到现在,这件事太让我头痛了。好吧,问问她俩吧。”
两位小姐被招到客厅。苏姗面色苍白,惊恐不安,说话很不自然。蕾梦蒂则具有男人的气度,性格坚强,棕色的眼睛闪着耀人的光彩,显得比苏姗更动人。她复述了夜里发生的事情和她采取的行动。
“小姐,照你这么说,你的话一定是真实的啦。”费叶尔先生问。
“可以肯定,那两个人经过花园,手里确实拿着东西。”
“还有一个人呢?”
“他没拿什么就走了。”
“你是否讲讲他的特征?”
“他用提灯照着我们,光线刺得我们无法看清。我只知道他是个高个子,体格健壮……”
“你看呢?小姐,他是这长相吗?”法官问苏姗。
“是……喔,……不是……”苏姗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回忆道,“我,我看他瘦瘦的,中等个子。”
费叶尔先生笑起来。不同的人经历同一件事,总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见解,他常遇到这种情况。
“很好,情况是这样的:客厅里的男人既高又矮,既壮又瘦;此外,你们发现两个男人从客厅里拿了东西,然而客厅里却什么也没丢。”
正如费叶尔先生自我介绍的,他是个法官,喜欢幽默。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让一个能表现自己才学的机会从身边溜走。人们都了解他的这个秉性。现场除了记者,又来了农场主跟他的儿子,花匠跟他的妻子,城堡里的佣人,还有从迪厄埔开车到这儿的两位司机。费叶尔先生继续说道:
“现在说说第三个人跑哪去了,听听大家的看法能不能统一。蕾梦蒂小姐,您是端着这杆枪从窗口向外射击的吗?”
“是的,枪声过后,那个人就倒在修道院左边的墓碑旁,草丛差不多把他盖住了。”
“接着他又爬起来了?”
“爬起了多半个身子。维克朵马上跑下楼,把住了出入花园的小门。我去寻找他,佣人阿贝耳在楼上盯着呢。”
阿贝耳当场证实了这点。法官接着说:
“好吧,照你们的看法,中弹者无法从左边逃跑,那边的门已经被人守住;从右边逃走也不对,他经过草地会被你们看见。因此,从情理上说,眼下那人还没离开这块小小的地方。”
“我认为是的。”
“您呢,小姐?”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代理检察长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要检查的地方很小,把四小时前干的事重复一遍不就得啦。”
“但愿我们会有好运气。”
费叶尔先生走到炉台前,伸手拿起皮革鸭舌帽,细细看了一通,然后叫过警长,走到一边说道:
“警长,请您马上派人到迪厄埔问问卖帽子的商贩美哥雷,让他赶快回忆回忆,这顶帽子是什么人买的。”
代理检察长所指的搜查范围,仅限于从草地右侧到左面围墙约一百平方米的地方,安卜吕美西修道院在中世纪享有盛名,它的遗迹就在这里。
人们在青草丛中发现了被踩踏的痕迹,接着又发现了罪犯的足迹,两处干涸的黑色的血印。到了修道院顶头的门廊,足迹便消失了。松树枝叶遮住的地方,没有任何践踏的足迹。被打伤的人如何从蕾梦蒂、维克朵、阿贝耳眼皮底下逃走呢?佣人和警察用刀砍开几株灌木,朝几块墓碑底下戳了戳,寻查工作就告结束。
法官让花匠用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小教堂的建筑相当精美,雕琢精湛,经历了多次革命和风霜,仍然完整无损。这座诺曼底哥特式的小教堂,一直被看做是建筑业的精品。门廊上的雕刻非常艺术,人物塑像活龙活现。教堂里面陈设简陋,只有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祭坛,再没有任何装点。即便有办法从外面进去,也无法在此藏身。
没有检查的只有那道小门了。这是进入修道院参观古迹的唯一入口。门外坑洼的道路,把城堡围墙和一片小树林隔开。林间有几处废弃的采石场。费叶尔先生低头看着地面,发现地上有轮胎压过的痕迹。蕾梦蒂和维克朵回忆到,枪声过后,确实听到过汽车发动的声音。
法官嘲讽道:
“是同伙把那家伙救走的?”
“办不到!”维克朵说,“当时我就在这儿,小姐跟阿贝耳都盯着他呢。”
“啊,是的,他总该有个呆的地方呀!不是里面就是外面,看来由不得我们决定了!”
“他在里面。”佣人们肯定地回答。
法官端了端肩膀,闷闷不乐地返身向城堡走去。调查显得很不顺利。要说是贼子盗窃,却没有丢东西;查找罪犯,又不见踪迹,着实让人不快。
到了中午,日斯菲尔伯爵请众人共进午餐,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吃完饭,费叶尔先生回到客厅,继续向佣人们核实情况。忽然,院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去迪厄埔的警察敲门进来。
“喂!找到商贩了吗?”法官有点急不可耐,高声问道。
“有位司机买走过鸭舌帽。”
“司机!”
“没错。他开车去的,说是给客人买顶司机戴的黄色鸭舌帽。店里只剩下一顶。
他没问大小,扔下钱,拿上帽子就匆忙赶路去了。”
“什么模样的汽车?”
“四轮小汽车。”
“哪天的事儿?”
“哪天?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胡说八道!”
“是今天早上被人买走的。”
“可能吗?昨天夜里在花园里拣到的帽子,是早就被人买走的才对。”
“就是今早。商贩亲口跟我说的。”
法官低头不语,冥思苦想期望弄清这件事。倏地,他拿定了主意,蹦起来叫道:
“把上午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叫来。”
警长带着随从赶忙跑到接待室去。几分钟后,警长一个人回来了。
“司机呢?”
“他叫厨师给他做饭,吃完饭,就……”
“啊?”
“走了。”
“开车走的吗?”
“不。他说他去乌威尔拜访亲戚,骑着马夫的自行车走的。他的帽子和衣服还在这儿。”
“可见,他没戴帽子就走啦?”
“他兜里有顶鸭舌帽,戴上走的。”
“鸭舌帽?”
“是的,很像用黄色的皮革做的。”
“黄色皮革?不会吧,这顶帽子在这儿呀。”
“没错,法官大人,跟这顶一样。”
代理检察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真是怪事,太可笑了!冒出两顶鸭舌帽……一顶是真的,一顶是假的。真帽子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物证,戴到司机头上去了;假的却在我们手里。喔!这帮家伙,把我们骗得好惨哟!”
“快追,把他追回来!”费叶尔先生叫道,“盖成雍警长,快叫两个人去,越快越好!”
“人早没影了。”代理检察长说。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但愿如此。只是,预审法官先生,我想,咱们还是先把力量集中到这里吧。
我这儿有张纸条,刚从那人的外衣里发现的,你看看。”
“外衣?”
“司机的外衣。”
代理检察长递给费叶尔先生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他打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草字:
一旦主人遇害,小姐也难逃命。
人们一阵恐慌。
“那帮人在威胁我们了,不理会他们就会遭殃。”代理检察长慢吞吞地说道。
“伯爵先生,”法官接着说,“请您用不着担忧,小姐们也不要害怕。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没用。警察就在这儿,已经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你们的安全由我负责。”
“还有你们两位先生,”法官对两名记者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泄露秘密。
我让你们参加这次调查,是一番好意,可别给我招来麻烦……”
法官话到半截,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盯住二人看了看,开口去问其中一个年轻人:
“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里昂日报》记者。”
“带证件了吗?”
“带了。”
法官检查了记者的证件,没有问题。
“你呢,先生?”法官又问另一个年轻人。
“我?”
“是的,你在哪家当编辑?”
“啊,法官先生,我同时给几家报刊写稿。”
“有证件吗?”
“没有。”
“喔,是何原因?”
“我要是只领一家报社的证件,今后只能为一家写稿。”
“嗯?”
“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我写好稿子交给一些报刊。有的被发表,有的被退回来,情形不同……”
“啊,您的大名?身份证。”
“我叫什么无关重要,我没有身份证。”
“没有能证明你从事什么职业的东西吗?”
“没有。”
“那么,先生,”法官有点生气了,“你心怀不轨,混进来探听司法秘密,并且隐瞒你的姓名和身份!”
“法官先生,我提醒您,我到场时,您并没有要求我什么,因此找没有必要说明什么。此外,我认为这不是秘密侦查,现场还有不少人……其中或许真有一名罪犯。”
小伙子很年轻,语调平和,温文尔雅。高高的个子,身穿一件贴身上衣,一条很短的筒裤。他面色红润,像个大姑娘。宽宽的额头,短发,留着参差不齐的金色胡子,眼睛里透射出智慧的光芒。他神态坦然,招人欢喜地笑着,没有一丝挖苦的意思。
费叶尔先生目光逼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他。两名警察走过来。
年轻人兴奋地说道:
“法官先生,您一定怀疑我与罪犯串通一气,如果是真的,我何不效仿自己同伙的做法,趁机溜走呢?”
“或许你也有这种打算……”
“简直荒唐,法官先生,您稍加思索就会明白,按照逻辑法则……”
费叶尔先生盯住他,烦躁地打断他的话:
“行啦!报上你的名来!”
“勃脱莱。”
“职业?”
“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
费叶尔先生一个劲儿盯住他,冷冷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文法班学生!”
“上松中学,在棚普大街,门牌号码……”
“好小子,你……”费叶尔先生大叫起来,“你敢取笑我!将你这套把戏给我收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法官光生,您的不安令我惊讶。何必听到我是上松中学的学生,您就大为动怒呢?您或许不喜欢我的胡子,不用担心,那是假的。”
勃脱莱伸手取下下巴上的环状假胡须。脸顿时变得光溜溜的,露出一副中学生的模样,小伙子更加显得英俊漂亮。他面带稚气地笑着,嘴里露出洁白的牙齿:
“您现在没有疑问了吧?需要其它证据吗?啊,您瞧,这些是我父亲写给我的信,上面有‘上松中学’寄校学生,勃脱莱先生。”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费叶尔先生对他的一番话毫无兴趣,他狂躁地问道:
“你干嘛要上这儿来?”
“喔……我来实习实习。”
“想实习,就回学校去,回你的学校去。”
“您不记得了,法官先生,今天是4月23日,是复活节。”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度假。”
“你爸爸呢?”
“他住得很远,在萨洼省的边界上。是他让我到拉茫士海边度过短短的假期。”
“再配一嘴假胡子?”
“啊,不是的。这是我的点子。上学时,我和同学经常谈起历险的神秘。我们读侦探小说,作品里常常出现伪装人物,让我们联想起许许多多恐怖的事情。我便想体验一下,所以才戴上了这缕假胡子。为了使人不小瞧我,我就扮做巴黎的一位记者。我游荡了一个礼拜。昨天晚上,幸运地结识了一位从里昂来的记者。今天早上听说安卜吕美西出了凶杀案,他就请我和他一起,租了一辆汽车到这儿来了。”
勃脱莱的一番话,态度真诚直率,夹有一些天真,让人感到不大魅力。费叶尔先生听完以后,表情虽说仍很严肃,但内心却增加了几分快意。
他语调温和地说道:
“这么说,你对加入这次侦查,心满意足啦?”
“太刺激了!有生以来我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这案子太让人兴奋了。”
“一点不错,这些曲折神秘的情节对你是够刺激的。”
“多么引人入胜的情节,法官大人!瞧见一件件出乎意外的事冷不丁蹦出来,彼此交错,互相抵触,然后渐渐露出可能包含的真相,这时我便热血沸腾,坐立不安。”
“可能露出的真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或许秘密就在你手里?”
“啊,没有的事。”勃脱莱赶忙嘻笑着答道,“那是……关于一些情况,我感到是不是应该讲点看法;而另一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因此理所应当……得出结果。”
“呵?的确很新鲜,我很想听听你的见解。你知道,很糟糕,到了现在,我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法官先生,这完全在于您没有腾出时间去琢磨。主要是琢磨。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事件本身。这种看法您同意吗?其它还很难说,从这几条笔录,我已经看出眉目了。”
“好极了!假如我问你,客厅里的什么东西被盗了?”
“我能回答。”
“好得很!您比房主知道得还多。日斯菲尔先生清点了物品,但他已经知道房间里少了一个书柜和一尊塑像,其他的人却没发现。那好,你能告诉我凶手是谁吗?”
“可以,我知道他的名字。”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代理检察长和记者往前凑了凑,日斯菲尔伯爵和两位小姐也专注地听着,勃脱莱镇定自若的态度和十足的自信心令他们感到吃惊。
“你知道凶手叫什么?”
“当然。”
“或许你也知道他在哪儿?”
“没错。”
费叶尔先生捏着双手说道:
“好兆头!抓到这名盗贼是我毕生最大的殊荣!狼好,现在你就把这令人关注的秘密向我们公开吧?”
“现在,啊……,假使您没有异议,请再等一两个小时,待我观察完您的全部调查工作。”
“不必了,马上讲,小伙子……”
此时,在旁始终盯着勃脱莱的蕾梦蒂小姐走了过来,对预审法官说道:
“法官先生……”
“您有事,小姐?”
蕾梦蒂盯着勃脱莱,稍事犹豫,然后对法官说:
“请您询问一下这位先生,昨天他在小门外的坑洼路上走来走去,为了什么?”
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勃脱莱显得十分尴尬。
“您是说我?小姐!我?昨天您瞧见我了?”
蕾梦蒂紧盯着他不放,意志坚定地思考着。她用沉稳的口吻说道:
“昨天下午四点钟,我经过林子时,碰到一位年轻人,外表和穿着与这位先生没有不同,嘴上也挂着一缕同样的胡子……他一看见我就想溜走……”
“那会是我?”
“我还不能完全断定。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可是,我发现……怎么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费叶尔先生不知如何是好。刚才一个盗贼的同伙已经欺骗了他,现在这个中学生又在愚弄他。“先生,您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此事不足挂齿,这位小姐一定搞错了。昨天下午四点,我在芙耳城。”
“说话要讲证据。无论如何,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警长,叫你的人来服侍这位先生吧。”
勃脱莱面带温色,很不高兴。
“多长时间?”
“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法官先生,我请求您尽快把情况搞清楚……”
“干嘛?”
“我父年事已高,我俩相依为命……我不想让我父亲为我担心。”
费叶尔先生心中不快,他觉得又听到了戏剧舞台上的声调。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搞清情况。”
傍晚,法官再次进入修道院,查看废墟。这里已经被封锁起来。他颇费力气地把这个地方划分成几块,亲自带领手下一块一块地检查。
天色渐黑,仍然没有发现什么,费叶尔对涌进来的一群记者说:
“先生们,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我们曾断定受伤的逃犯就在这里,就在我们周围,但现在还没找到。换一种说法,他可能已经逃走了,让我们在外面把他缉拿归案吧。”
为了不放过一个可疑之处,他和警长再次搜查了两个客厅、花园以及整个城堡。
在掌握了必要的材料以后,他便和代理检察长一起回迪厄普去了。
天黑了下来,小客厅的门紧关着,达发尔的尸体已经移到另外一间房子里,由苏姗和蕾梦蒂带着本地两名妇女看守。楼下,勃脱莱在警察的密切看管下,坐在祈祷室的长凳子上打着瞌睡。外面,警察、农场主和二十几个农民围聚在墙边的废墟周围。
到了11点钟,四周一片平静。又过了十分钟,城堡的一边响起了一声枪响。
“注意啦!”警长叫道,“富希埃和勒咖伲两人留下,其余的人快走!”人们向城堡左前方跑去。夜色中,只见一个人影一闪,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人们寻声而去,差不多到了农场边上。众人排着队,走到果园的篱笆墙旁边。就在这时,农场民房右侧,突然窜起一股火苗,熊熊的火舌冲天而起,谷仓里的干柴被人点燃了。
“这群王八蛋!”盖威雍警长怒骂道,“盗贼在放火,弟兄们,赶快追,他们跑不了。”
风助火势,大火扑向民房。人们扑向烈火,投入救火工作。日斯菲尔先生赶到火场,号召人们全力救火,并提出有功受奖。将近半夜两点,大火才被扑灭,再想抓到罪犯已经成了空话。
“等天亮再调查放火一事,”警长说道,“他们一定会留下把柄……跑不掉的!”
“我很想弄清失火原因,”日斯菲尔伯爵说道,“纵火烧草,为什么?”
“伯爵先生,您想知道什么原因,请随我来,或许我可以告诉您。”
众人来到修道院的废墟旁,警长叫道:
“勒咖伲!富希埃!”
没有人回答。警察开始搜索,寻找两个留下警戒的同伴,最后在小门进口的地方找到了他俩。两人手脚被捆着,眼睛被布蒙住,嘴也被布堵上了,横卧在地上。
“伯爵先生,”警长见到眼前的情景,禁不注念叨道,“咱们像孩子样受骗了。”
“怎么回事?”
“枪声,突然袭击,纵火,他们把我们引入早就设下的圈套里,明明在东边,却让咱们跑到西边,调动咱们来回跑,又把咱们的警卫人员捆起来,问题就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问题?”
“救走了受伤的同伙呵,真丧气!”
“太荒唐了,你认为是这样?”
“啊,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十分钟前,我就料到这手了,只不过,嘿,我太笨了,没有提前采取措施,不然早把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盖威雍警长愤怒地敲打着自己:
“真是,挨刀的,他们从哪儿溜走的?从哪儿把那家伙救走的?那个恶棍会躲在什么地方呢?嘿,我们用了一整天功夫,把这里都快踏平了。逃犯怎么会藏在草丛里呢?他受了伤呀。这不是在变戏法吗!”
盖威雍警长疑惑不解。破晓,众人来到关着勃脱莱的祈祷室,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也不见了。看守躺在一把椅子上,身旁放着一个瓶颈很长、肚子很大的玻璃瓶,还有两只杯子。一只杯子里有些白色粉末。
经过化验,证实了勃脱莱给看守服用过麻醉品,然后从两米多高的一扇窗户逃走。可是,令人困惑的是,不把看守当做梯凳是无法从这里跳出窗户的。
据《大众报》晚间新闻:无法无天的强盗劫持了腊特耳医生。本报正在排印,收到一条要闻。由于它骇人听闻,所以无法断定它的真实性。现公布如下,是否可信,本社不负责任。
昨天晚上,著名外科博士腊特耳医生,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在法兰西喜剧院观看海耳纳妮演出。10点钟前后,当第三幕歌剧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闯进他的包厢。一个绅士带着两个随从,向医生行礼后,开始交谈。他的嗓门很高,腊特耳夫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有件要紧事求求您,请您一定帮帮忙。”
“您是何人,先生?”
“我是警察分局局长泰乍尔先生。我接到上级的命令,接您去巴黎警察局,狄督夷先生在那里等您。”
“只是,这……”
“您不用解释了,医生,我求您了。您也不必再干什么,不然会发生悲剧。我们悄悄走,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向您担保,演出没完,您就回来了。”
医生跟着几个人走了。演出结束时,他还没回来。
腊特耳夫人非常着急,去警察局打听情况,她见到了真的分局局长泰乍尔先生。
夫人这才察觉,接走她丈夫的是几个骗子。
经过初步核实,他们把医生带上一辆小汽车,向协和广场开去。
本报将陆续向大家介绍这件离奇的冒险案。
事情虽然耸人听闻,但它是真实的。不久,案情被查清了。《大众报》在午间新闻版上,公布了这则消息,同时用一段文字叙述了事件的戏剧性结果。
事件的结果及其初探
今早九点,腊特耳先生坐着汽车,来到杜垒路78号,车到门口便离去了。杜垒路78号,是腊特耳先生的诊所,每天这个钟点,他到这里上班。
本报记者赶去采访时,正遇上医生与警察局局长会面。即使这样,他们仍请我们一同就座。
“我要告诉报社的,”医生回答道,“那三个人对我很友好,非常有礼貌。他们举止文雅,聪明过人,口才超众,在途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路上用了多长时间?”
“大概四个小时。”
“去哪儿了,为了什么?”
“我见到一个伤员,伤势不轻,当场决定动手术。”
“手术情况如何?”
“很顺利。但我不能担保他不残废。假如在这儿,我有十分的把握。可是,那里的环境……”
“环境很差吗?”
“相当差,在一个旅馆的房间里,应当说根本无法动手术。”
“那么,他是怎样摆脱危险的?”
“太不可思议了,那人体格非常强壮。”
“您是否可以仔细讲讲这位古怪病人的情况?”
“不行。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我为小诊所挣了一万法郎的酬金,要是我不守信用,这笔钱会不翼而飞的。”
“不会吧!你还这么信任他们?”
“当然,我完全信任。我看他们都很认真。”
以上是医生向我们披露的情况。
据警察局消息,医生没有向局长说明为伤员动手术的具体地点,也没有讲述汽车所走路线的具体情况。要想了解真实情况,目前还不太容易。
报社记者认为揭开这个谜很困难,可是有头脑的人,会把这件事与前天发生的、许多报纸都刊载了的、安卜吕美西城堡案联系起来。受伤的罪犯逃逸,医生被劫持,两者间的偶合显然引人注目。
并且,经过核实,这种推测是有道理的。骑自行车逃走的假司机,他的行踪在15公里外的阿耳克树林被发现。他跑到那里之后,把自行车扔进路旁沟里,然后来到尼搞拉村,在村里发了封电报:
巴黎,45局,A.L.N
病人危险,必须马上动手术,
请从14号公路送一名医生来。
这是铁的证据。
巴黎的同党收到电报以后,马上采取了行动。晚上十点钟,他们领着医生经过14号公路,到达迪厄埔。在此期间,强盗们纵火,乘机救走了他们的首领,把他送进一家旅馆。半夜两点钟,医生来了,当即给他动了手术。
所有这一切,都没什么可怀疑的。贾尼麻检察长和侦探甫浪仿,从巴黎专程赶来,对前天夜里,在棚上于、谷耳乃、夫耳茹,以及迪厄埔和安卜吕美西之间的公路上驶过的一辆汽车,作了行迹检查,发现汽车开到城堡半里地之外,就消声匿迹了。可是,在花园小门附近和废墟旁却发现了许多脚印。
贾尼麻认为,小门上的锁被人撬开过。
至此,情况已经昭然若揭。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医生所说的那家旅馆。此事对经验丰富、毅力顽强的贾尼麻来说,相当容易。当地的旅馆不多,而且受伤的犯人伤势不轻,可以断定就在安卜吕美西附近。贾尼麻带着警长出发了,他们找遍了50O、1000、1500公尺以内所有的旅馆,出人意外,根本就没有伤员的任何行迹。
贾尼麻没有停下来。礼拜六晚上,他在城堡寄宿,打算明天亲去调查。礼拜一早上,巡警告诉他,昨天夜里,发现有个人在围墙外坑洼小路上一闪就不见了。会是他的同伙来打探消息吗?难道强盗头子还在修道院里吗?
晚上,贾尼麻集合了一个班的警察,让他们公开地向农庄走去,他和甫浪仿,则隐藏在围墙外面的小门边上。
将近半夜,林子里跑出一个人,飞快地从他们当中穿过,走入小门,摸进花园。
他在废墟旁,足足盘桓了三个钟头。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爬上破柱子,一会儿站上好半天。最后,他又返回小门,从两人中间走过。
贾尼麻猛地抓住他的脖领,甫浪仿顺势将他抱住。他没抵抗,顺从地让他们铐上手,然后被带进城堡。审问期间,他声明与他们无关,只想见预审法官。
这样,他们把他关进自己中间的卧室,紧紧地捆在床腿上。
礼拜一上午9点,费叶尔先生刚到,贾尼麻就通知他抓到一名犯人。原来犯人就是勃脱莱。
“勃脱来先生,”费叶尔先生一边高兴地叫着,一边伸出双臂,“好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没料到咱们又见面了!检察长先生,请允许我为您引见一下,咱们出色的侦探又来为咱们效力啦。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先生。”
贾尼麻有点不知所措。勃脱菜就像面对同事那样,向贾尼麻行个礼。然后对费叶尔先生说:
“预审法官先生,或许您已经掌握了我的真买材料?”
“没错!第一,曹梦蒂小姐认为在坑洼小路上见过你,而你当时在芙耳-乐-洛思。我自信,会抓住那个跟你相像的人。第二,你的确是文法班的学生勃脱来。
学习努力,品学兼优。你父亲在外省,每个月你都去见他的代理人卑尔诺先生。他对你非常欣赏。”
“因此……”
“因此你自由了。”
“完全自由?”
“完全自由。喔!只是,你明白,我无法随便放走一位先生,这位先生给人服了麻药,然后跳窗而去,接着又在私人住宅里当场被捕。你得将功补过,满足我个很小的附带条件。”
“您说吧。”
“很好,把我们上次没说完的话说完。跟我说说,侦查工作进展如何?自由了两天,应该有点收获了。”
贾尼麻听完这番话,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他打算出去,被法官叫住:
“等等,检察长先生,您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儿,我向你保证,勃脱莱先生要说的话,很有价值。据我调查,勃脱莱先生在上松一德——萨夷中学,享有观察家的声誉。他可以洞察一切,同学们把他当作你的对手,把他同福尔摩斯相提并论。”
“毫无疑问!”贾尼麻讥讽道。法官接着说:
“好极了。学生里有人在信中这样写道:‘假如勃脱莱提到他深通某事,你要坚信他不会有丝毫虚假,他的话可以视为真理。’”
“勃脱莱先生,机不可失,跟我们谈谈事情真象,来证明同学们对你的信赖吧。”
勃脱莱听完,微微一笑,答道:
“预审法官先生,您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您在戏弄天真无知的学生,他们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您说的不错,我无法满足供您开心的材料。”
“照此看来,勃脱莱先生,您不了解情况。”
“不了解。干脆说全不知道。我不能只把两三点认为比较有把握的材料,当作全部情况,而且,我也可以说,这点儿情况,你也遇见过。”
“就是说?”
“就是说东西被盗。”
“噢!你也知道东西被盗。”
“是的,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一开始我就分析过,所以我认为弄清这点事不难。”
“真不难?”
“对,不难!只不过作个推断罢了。”
“不必再干别的了?”
“不必了。”
“推断什么呢?”
“很好办,不费事。一则,东西被盗。正像两位小姐所说的,她们亲眼目睹两人带出过东西。”
“被盗的东西。”
“二则,什么也没丢,日斯菲尔先生认定了这一点。对此他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也没丢。”
“两种说法只能得出下述结果:如果东西被盗和什么也没丢同时存在,那么,让人盗走的东西,一定被类似的东西调了包。或许这话说过头了,毕竟是主观推断,没有进一步核实。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仔细核查之后,才能得出正确结论。”
“很好……很好……”预审法官悄声说道,显得兴致很高。
“可是,”勃脱莱接着说,“强盗打算把客厅里的什么东西偷走呢?只有两样:
一是地毯。它丢不了,地毯年代已久,没法复制,造假的东西很容易被识破。二是四幅卢兵思的油画。”
“如何?”
“墙上挂着的四幅卢兵思油画是假的。”
“哪能呀!”
“没错!我的主观判断错不了。可惜无法挽回了。”
“我再重复一次,他们办不到。”
“预审法官先生,大约一年前,一个叫夏菩乃的小伙子,来到安卜吕美西城堡,打算临摹卢兵思的油画。日斯菲尔先生答应了他。夏菩乃在客厅里,一天到晚,整整工作了五个月时间。如今,挂在墙上框子里的、包巴狄亚侯爵送给他外甥日斯菲尔先生的四幅真作,被他所临摹的作品取代了。”
“你有凭据吗?”
“我没凭据。临摹品就是临摹品,我根本不想去验证它。”
费叶尔先生和贾尼麻相视无言,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
检察长不打算走了。预审法官悄声道:
“最好听听日斯菲尔先生的看法。”
贾尼麻赞同道:
“是的,听听他的看法。”
他们叫人把伯爵唤到客厅。
年轻的文法班小伙子取得了当然的成功,使得眼前这两位专家,也不能不重视他的推断。在外人看来,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勃脱莱却满不在乎,因为这点儿小事,不过填补点儿自尊心罢了。他面带微笑地等着,脸上毫无嘲讽的表情。
日斯菲尔先生来到客厅。
“伯爵先生,”预审法官对他说道,“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了意外情况,现在还不敢断定是怎么回事,或许……我认为,或许……盗贼来这儿,就是为了盗走卢兵思的四幅油画。一年前,有个名叫夏菩乃的画家临摹了这些画。也许,他用复制品把它们换走了,请你
核实一下,我们打算弄清它的真伪。”
伯爵有点不快,但没表露,他看了看勃脱莱和费叶尔先生,快步走到油画跟前,说道;
“预审法官先生,我本来不想让人知道,既然办不到了,我就照直说吧:这些画都是假的。”
“早清楚了?”
“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了。”
“干嘛不讲出来呢?”
“收藏艺术品的人,从不急于公布,不管东西是不是真的。”
“这是找回原作的唯一办法吗?”
“还有好办法。”
“你指什么?”
“不对外张扬,免得吓走盗贼,当他们无法处理这些画时,我就用钱赎回来。”
“怎么告诉他们呢?”
伯爵没回答。勃脱莱接下去说道:
“在《天天新闻》或《早报》上发个启事:
本人打算用钱买回自己的名画。”
伯爵点点头。
这就再次表明,小伙子的机敏劲儿超过长辈。费叶尔先生并不计较个人得失。
“噢!多好的眼力,多聪明的推断!尊敬的先生,眼下我更信服了,你的同学们说得不错。照这样干下去,贾尼麻先生和我就该退休了。”
“咳,不值一提。”
“依你看,难题还在后面?我想起来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好像你还知道不少别的情况。如果我没记错,你清楚凶手的名字。”
“没错。”
“是谁把达发尔杀害了?杀人犯是死是活?藏哪儿去了?”
“法官先生,咱俩有了误解,准确说,是你对事情误解了,一开始就误解了。
凶手与逃犯,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费叶尔先生惊叫道,“日斯菲尔先生在小客厅见过、并且跟他斗过的那个人,两位小姐在大客厅见到过、蕾梦蒂小姐用枪把他击倒在花园里、一直被我们追捕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杀死达发尔的凶手吗?”
“不是的。”
“这么说,两位小姐到达之前,第三个同党的行踪被你找到了?”
“没找到。”
“大叫我费解了,是谁把达发尔谋害了?”
“他被……”
勃脱莱闭起嘴,思考片刻,随后又说:
“说出此人之前,有必要先讲讲我调查的情况,事情的过程清楚,谋杀的动机明白,否则,话一出口,你们会觉得荒唐。然而,它并不荒唐。有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没有引起大家足够的注意。达发尔遇害时,全身穿着制服,脚上套着高腰皮鞋,跟白天的穿着一样。但是,凶杀案是在凌晨四点发生的。”
“是的,很不正常,我也注意到了。”法官说道,“日斯菲尔先生跟我解释过,达发尔经常工作到深夜。”
“佣人们的说法正好相反,他每天很早就睡了。就算他没睡,干嘛要把自己的床弄乱,让人以为他早睡了?就算是早睡了,听见响动,干嘛要用很多时间,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呢?何不穿件衣服就行了呢?那天你们吃午饭时,我查看了他的卧室,在他床下找到了他的拖鞋。干嘛不穿拖鞋,非要穿上沉重的铁钉高腰皮鞋呢?”
“话虽这样说,可我仍然瞧不出……”
“话说到此,你能瞧见的只是一些反常现象。在我知道了临摹卢兵思油画的夏菩乃,是达发尔引见给伯爵的以后,这些情况加深了我的猜疑。”
“这能说明什么?”法官先生问。
“可以得出结论:达发尔和夏菩乃勾结在一起了。现在只差一步了。我们谈论以后,我走完了这一步。”
“我觉着走得快了点儿。”
“我知道你想要证据。我在达发尔的卧室里,从他写字用的夹板上,找到一张经过转印的吸墨纸,上面印有一个地址:巴黎,45局,A.L.N.。第二天,大家又找到假司机在尼搞拉村发出的电报,也用了这个地址:45局,A.I.N.。凭此而言,达发尔跟盗窃油画的团伙有关系。”。
费叶尔先生没有表示反对。
“可以说有关系,那又如何呢?”
“那就好办了,既然他们是一伙的,逃走的那个人不可能杀害达发尔。”
“为什么?”
“预审法官先生,您是不是还记着,当日斯菲尔先生从昏迷状态中恢复知觉时说过的第一句话,此话由苏珊小姐录供在案:‘我没事……达发尔呢?他活着吗?’我再请您把日斯菲尔先生录供在案的、遭到袭击时讲的话,对比一下。他说:‘那人向我冲过来,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昏过去了。’达发尔先生被砍时,日斯菲尔先生已经昏迷了,为什么会在醒来时,先问达发尔先生的死活呢?”
勃脱莱打算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不想让人回答,也不让人插嘴。
“所以,可以说是达发尔把三个强盗带进客厅的。他跟盗贼头头呆一块时,听见小客厅里有响动。达发尔拉开门,日斯菲尔先生正好出来,他便举刀劈去。日斯菲尔先生夺刀反捅,然后被人一拳打倒在地。打他的人,正是几分钟后两位小姐看见的人。”
费叶尔先生和检察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贾尼麻暗自点头,表情有点不自然。
法官问道:
“伯爵先生,我能相信这种说法吗?”
日斯菲尔先生没反应。
“伯爵先生,您的无言使我们觉得……”
日斯菲尔先生非常肯定地说道:
“一点不错。”
法官惊呼道:
“什么,我弄不懂,你干嘛要跟法律开玩笑?干嘛不说是正当防卫呢?”
“二十多年了,”旧斯菲尔先生说道,“达发尔工作从来没离开过我,我非常信任他。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我,是什么邪念驱使他这样干的,如今他背叛了我。我又不能不讲以往的交情,我不打算把他背叛我的行为公诸于世。”
“你不打算,那是另一回事。但你必须……”
“我不赞同您的看法,预审法官先生。本案没有无辜者被牵连进来,因此,我有权利不去指控既当了罪犯又成了受害的人。他死了,所以我认为,他用死抵消了他应受到的惩罚。”
“不过眼下,伯爵先生,既然情况已被披露,你该说了。”
“是的。我有他写给同伙的两封信,在他刚死几分钟以后,从他的皮夹里发现的。”
“上面写了作案动机吗?”
“迪厄埔,腊巴耳大街18号,住着一位叫作威尔蒂艾的夫人。达发尔跟她认识了两年。为了给她弄钱,他开始行窃。”
所有情况都十分明了,疑团将要解开。
日斯菲尔转身对勃脱莱说道:“请接着说吧。”
“啊!”勃脱莱愉快地说道,“差不多没什么要讲的了。”
“受伤的逃犯跑哪儿去了?”
“他,预审法官先生,您了解的跟我一样,您到修道院草坪上查看过他的踪迹……您是清楚的……”
“是的,我清楚。可是,过后让人救走啦。眼下我要干的,必须找到那家旅馆……”
勃脱莱纵声大笑道:
“旅馆!哪来的什么旅馆!不过是为遮人耳目、摆脱法警,玩的一个花样罢了。
一个非常灵巧的花样,因为它很起作用。”
“但是,据腊特耳医生说……”
“啊,麻烦就在这儿。”勃脱莱坚信地高声道,“腊特耳医生是讲过,但他的话不可信。腊特耳医生所讲的,不过是他经历中的一些小事,而且含混不清,他不想讲出详细情况,怕有碍伤员的安全。为此,他把大家的关注转移到一家旅馆上。您应该清楚,他提供给我们那家旅馆的名子,不过是转达他人的意见而已。他受人驱使才这样做的,不然,他也会遭到不幸的打击。他有妻室,有女儿,他疼爱她们,因此必须服从那伙人。他觉得他们很强大。所以向您传递了确切的信息。”
“确切到了没处寻找这家旅馆。”
“确切到了使您毫不怀疑它的可靠性,而到处寻找那家旅馆。您的眼睛跟着它转,不再去关注那个伤员可能藏身的唯一处所,被营梦蒂小姐开枪打伤以后,从没离开过的、也没有办法离开的秘密地点。他像头怪鲁一样,钻进了那个洞穴。”
“怪兽!钻到哪儿去了?”
“就在修道院的废墟里。”
“哪还有什么废墟,不过是几个墙垛、几根破柱子。”
“预审法官先生,他就在那儿。”渤脱莱大声说道,“你必须去那里找,不要再去其它地方。只有去那儿,才能找到亚森-罗平!”
这个响亮的名字一出口,随后是一阵沉默。亚森-罗平,这个江洋大盗,大冒险家,他会是败走的敌人?他并没有抛头露面呀。难道几天来,苦苦寻找的就是他?
对预审法官来说,抓到亚森-罗平,的确是个升官发财、享受富贵的好机会!贾尼麻却没反应。
勃脱莱转身对他说道:
“您是否赞成我的看法,检察长先生?”
“是的!”
“您从没想过他就是本案的主谋?”
“从没想过,证据就是这样!亚森-罗平的作法跟别人不一样,就好像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察觉的。”
“可信吗……可信吗……”费叶尔先生念叨着。
“可信,绝对可信!”年轻人说道,“别的先放一边。别看小东西不起眼,这可是他们联络用的字母。A.L.N,A是罗平名宇的起首字母,L.N.是罗平的首尾两个字母。”
“呵,好眼力,”贾尼麻说道,“小伙子了不起,我贾尼麻算服了。”
说得勃脱莱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握紧检察长伸过来的手。
三人一起走上平台,向修道院的废墟走去。费叶尔先生唠叨着:
“这么说,他没逃掉。”
“没有。”勃脱莱说道,语调显得很低,“他从跌倒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没离开那儿。照逻辑推理和实际情况讲,他想跑,一定会被蕾梦蒂小姐和另外两个佣人发现。”
“你的根据呢?”
“根据,送信的同伙就是根据。那天晚上,那个假扮司机的人,送你到这儿的。”
“把物证鸭舌帽取走?”
“是的。而且,他还要了解现场情况,弄清头头的状况。”
“他弄清了?”
“我认为弄清了。他熟悉那里的藏身地,弄清了头头的处境危险,因此非常紧张,贸然写下了威胁我们的话:‘主人一旦死去,小姐必定遭殃。’”
“他的同伙不打算救他出去吗?”
“几时出去?您的部下从来没离开过废墟。何况该把他往哪儿送呢?顶多送出几百公尺,一个将死的人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呢……不然,早让你抓住了。因此我可以说,他没逃走。他的同伙,是不会把他从最安全的地方带走的。就在警察赶去灭火时,他们把医生带来了。”
“可是,他靠什么活着呢,没有食物,没有水,活不了几天。”
“我不知道……也不好说……但是,我向你保证,他就在那儿。他不会不在那儿。对此,我坚信不疑,就像我看见他、摸到他那样,他肯定在那儿!”
他举起一个手指,冲着废墟,在空中划着圆圈,越划越小,最后指向一点。身后的两个人,顺着他的手指,仰首观望,眼睛里流露出炽热的光芒,不禁全身颤动。
他们去寻找那个点,被他的信心所打动,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可以肯定,亚森-罗平就在那里。无论是道理还是事实,都很明确,两人没什么可怀疑的。这位名闻天下的江洋大盗,孤立无援,正精力枯竭地躺在那个黑暗的洞穴里,令人感到震惊和悲凉。
“假如他死了?”费叶尔先生悄声说。
“假如他死了,”渤脱莱说道,“假如他的手下确认他真死了,可能会引起恐怖行动。啊,法官先生,您应该马上去关注蕾梦蒂小姐的人身安全。”
勃脱莱一天休假结束了,几分钟之后,他将动身回迪厄埔。虽经费叶尔先生不断恳求,他还是不得不把这位很有能力的帮手放走。五点钟,勃脱莱回到巴黎。八点,他跟同学们一起走进上松中学。
在安卜吕美西的废墟上,贾尼麻经过仔细寻查,终因一无所获而罢手。当天晚上,他俩坐上特快列车离开这里。贾尼麻先生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一封信:
检察长先生:
晚上得空,我又整理了点儿材料,希望您喜欢。
一年来,亚森-罗平一直住在巴黎,化名为弗德列科思。人们在阅读报纸的社交栏目或体育专栏时,常会读到他的化名。他四处游荡,很少在家。有时去孟加拉捕猎老虎,有时去西伯利亚捕捉北极狐。有人讲他在干事业,可又没法确定他到底干的是什么事业。
目前他的地址是:马耳博夫路36号。注意,马耳博夫路就在45号邮局附近。4月23日,星期四,就是安卜吕美西修道院出事的前一天,从那时起,弗德列科思便渺无音信了。
检察长先生,谢谢您对我一片真情,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勃脱莱
又及:以上向您提供的材料,我没费很多时间。出事那天上午,费叶尔先生同几位名人谈论看法时,我打算看看逃犯留下的鸭舌帽,当时,假司机还没把它换走。
我记住了帽商的名字,按照这个线索,弄清了帽子的买主和他的地址。
第二天一早,贾尼麻找到马耳博夫路36号。他问了问门房,然后走进公寓一层右边的房间。他检查了壁炉,里面有些灰碳,别无它物。因为四天前,房主的两个朋友来过这里,把与他们有关的字。据都烧毁了。贾尼麻刚想走,正好遇上邮差,他为弗德列科思先生送来一封信。下午,检察院索取了这封信。信用英文写的,上面盖着美国邮戳。
先生:
我向您的代理人作出明确答复。一旦把日斯菲尔先生的四幅油画弄到手,请马上按约定办法运出,如果可能,也请把其它东西也一同捎上。但是我无法预料您是否办得到。
我遇到点意外情况,不得不外出。我会和这封信一起抵达那里。请到大旅社面唔。
哈灵敦
当日,贾尼麻迅速发出逮捕证,把美国公民哈灵敦先生关进了拘留所,指控他犯有窝藏罪和同谋罪。
就这样,24小时之内,在一个17岁孩子的惊人点拨下,迷团被解开了,大家的思想明朗了,一个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很容易地解决了。24小时之内,犯罪团伙解救头头的企图,顷刻之间化为泡影。这些人乱成一团,受伤将死的亚森-罗平,即将被捕归案。大家掌握了他的化名和在巴黎的地址,第一次把他精心编织的把戏识破了,不等把戏演完,它就流产了。
这件事成了头号新闻,引起社会轰动,引起公众的兴趣和对年轻人的钦佩。那位同行的《里昂日报》记者,第一个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文章——年轻的文法班学生答记者问。文章极其生动地描写了他那温文尔雅的风度、天生的魅力和坚韧不拔的信念。贾尼麻和费叶尔先生,丢掉了傲慢的职业作风,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无意中把情况透露出来。这样,公众对勃脱莱在全部案情中发挥的作用,有了彻底的了解。原来是他干的,成绩应当属于他。
人们情绪高涨。一夜之间,勃脱莱变成了英雄。人们成群结伴,蜂拥而至,向他们新的崇拜者,询问案情细节。记者们来到上松一德一萨夷中学,等待学校放学,向同学们盘问勃脱莱从前和现在的各种情况。司法机关要用很长时间才能解决的复杂案件,他仅从报纸上收集了一些材料,然后进行逻辑推理,不断突破困难。就这样,人们从学生中间,知道了这位与福尔摩斯并驾齐驱的人物。同学们向勃脱莱提出一些绕弯的难题,把它当成课后娱乐。对他灵活运用演绎推理、探究高深问题作出的精辟分析,同学们佩服之至。商店老板若历思被拘留的十天前,勃脱莱就曾提出,调查要从那把名伞开始;圣-科卢事件一发生,他便看出,凶手就是门房。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学生中间传阅的那本小书,此书由勃脱莱署名,一共打印装订了十册。书名是《亚森-罗平惯用的特殊手段》。他在书里把英国人的风趣和法国人的讥讽加以联系对照。
勃脱莱对亚森-罗平的各次冒险行为,在书中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把这个江洋大盗惯用的手段,全部暴露在读者面前。书中讲到亚森-罗平怎样使用机械,怎样巧设圈套,明偷暗盗,运用诡计进行敲诈,在报刊上发表信函等。书中还提到,他如何向受害人套取供词、让受害人掉进陷阱、威逼就范所采用的各种手段。
书中的评析非常深刻,击中要害,生动有趣,讥讽自然却又严肃,使众多的起哄者变成他的崇拜者,把他们对亚森-罗平的热情,转到了勃脱莱身上。人们断言,在两人的拚斗中,年轻的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必将取得胜利。
但是,他能取得胜利吗?费叶尔先生和巴黎检察院仍持几点疑问。因为哈灵敦先生的身份还没确定,说他是亚森-罗平团伙一员,没有确凿证据。哈灵敦始终一字不吐。更加不妙的是,那封信经过验证,不是他的笔迹。掌握的材料只有:一位名叫哈灵敦的先生,手提旅行包,皮夹子里装满了钱,去大旅馆寄宿。此外,费叶尔先生在迪厄埔,面对勃脱莱给他带来的收获,不知如何是好。
事发前,蕾梦蒂小姐发现与勃脱莱相像的人,至今仍没着落。四张卢兵思的油画,是如何被窃走的,这批画究竟在谁的手里,搬运油画的汽车,夜里开到哪儿去了,都是不解之谜。
在侣那斯、叶威尔、伊佛朵,找到了汽车行驶的痕迹。在得柯贝克一昂一戈公路上,听说一大早有辆汽车乘上船过了塞纳河。通过核实,过河的是一辆敞篷汽车,根本装不下四张大画,不然,早被船上的人察觉了。或许就是这辆汽车,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四幅画藏到哪儿去了?
费叶尔先生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他几乎天天去长方形的废墟里转悠,指点部下寻找快死的亚森-罗平藏身地。如果照勃脱莱的说法去做,就要排除一个无形的障碍,然而这位高明的法官,根本不打算这么干。
没办法,大家又想起勃脱莱,只有他才能揭开神秘的面纱。他走了,面纱层层堆积,而且越来越厚。难道他的热情消失了?已经取得了初步成绩,若再接再厉,胜利在望嘛!
《大众报》的一位记者,借勃脱莱干爹伯尔诺的名义,来到上松中学,跟他谈起这件事。勃脱莱慎重地答道:
“尊敬的先生,社会上有亚森-罗平,有偷窃,有调查,别忘了还有学位考试。
眼下是五月,我不愿考砸,我干爹不理解吗?”
“不。假如你可以把亚森-罗平送上法庭,他会怎么看呢?”
“这样吧,有空再说,等下次休假……”
“圣诞节如何?”
“好吧。6月6日,礼拜六晚上,我坐头班火车去。”
“这就是说,礼拜六晚上,亚森-罗平将被法办罗。”
“您是否允许我礼拜日去?”勃脱莱笑道。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记者用非常严肃的口气反问道。大家信任他,似乎只有通过他,才能解决所有难题。事情刚开始,人们对他的信任感,虽然不好说到了什么程度,但已十分强烈。无论如何,他已成为人们心目中最具有洞察力、推断力、经验丰富、手段高明的天才。6月6号,勃脱莱将乘特快列车去迪厄埔,消息见报的当天晚上,亚森-罗平将被逮捕法办!
亚森,罗平的崇拜者们也认为:
“那天,除非他长了翅膀。”
“办不到啦!全部道路都被堵死啦。”
“要嘛,他伤势严重,早就死了。”
他们宁可让心目中的英雄死去,也不愿看到他被活捉。
勃脱荣曾说过:“亚森-罗平真要死了,他的同伴会来给他复仇。”
6月6号,六位记者去圣-拉杂尔车站送勃脱莱,有两人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勃脱莱的包厢,只有他一人。经历几天的劳累,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朦胧中,他感到列车停过许多站,旅客们上来又下去。醒来时,快到里昂了,依旧是一人。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一张大纸,被围钉钉在对面座椅的靠背上。纸上写着:
有空去干自己的事,少管他人闲事。何去何从任你选择。
“哼!”他揉着双手,“想必对手乱了方寸,又用假司机的威胁手段进行恫吓。
什么呀,亚森-罗平会这么做吗?”
火车驶过隧道,开进古老的城市诺曼底。勃脱莱走到站台上,活动一下身子,来回溜达了几圈,向车厢走去,突然看见报窗里的《里昂日报》。他惊叫起来,号外上刊登了一则消息,他马上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据最新消息:
在迪厄埔,有人给报社打来电话。昨天夜里,几名强盗冲进安卜吕美西城堡,绑架了营梦蒂小姐。用布堵住她的嘴,把她带走。在距城堡5OO公尺的地方,发现血迹。在附近,又发现一条沾满鲜血的披巾。从上述情况看,小姐已经遇害。
勃脱莱坐在车厢里,弯下腰,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住下巴,呆呆地想着。
到了迪厄埔,他搭上出租汽车,赶到安卜吕美西城堡,在门口见到预审法官。法官向他证实了报纸上刊登的恐怖新闻。
“有其它事情发生吗?”勃脱莱问道。
“就这些。我跟你一样,刚到。”
此时,警长走到费叶尔先生身边,递给他一张发黄的破皱纸,他从离技巾不远处拾到的。费叶尔先看了看,交给勃脱莱,说道:
“这东西帮不了什么忙。”
勃脱莱细细看了片刻,纸上有些数字、符号和标点。
黄昏六点,费叶尔先生下了班,书记官勃雷杜先生陪着他,等候汽车送他们回迪厄埔。费叶尔有点儿焦躁,问了书记宫两遍:
“看见过勃脱莱吗?”
“没有。”
“奇怪,整整一天没见他露面,干嘛去了。”
突然,他明白了,忙把公文夹递给勃雷杜,围着城堡转了一圈,最后朝废墟跑去。
城堡门廊旁,堆满厚厚的松针叶,勃脱莱头枕胳膊、四脚朝天躺在上面,像是睡着了。
“喂,小伙子,睡着啦?”
“没睡,我在想问题。”
“应该想!不过先得去调查,寻找线索,核实情况,划定范围。而后吗,再把你掌握的各种情况联系起来,综合想想,答案就出来了。”
“不错,我明白。这是人们常用的一般方法,的确很好。不过,我想试试其它办法。先勾画出个大体轮廓,在此基础上,做出合乎道理的逻辑假设,最后再让实践去检验。”
“这办法多麻烦!”
“费叶尔先生,这办法很可靠,您用的办法没准行不通。”
“别胡扯了,真理就是真理。”
“对待普通敌人,是这么回事。可是,一旦碰上亚森-罗平这种人,只要他略微耍点油滑手腕,情况就变了。他会任意编造事实,让你去调查,又不让你察觉,最后把你搞得晕头转向。福尔摩斯也免
不了上当受骗。”
“亚森-罗平早死了。”
“即便如此,他培养出来的同伙仍在,这帮人跟他没什么两样。”
费叶尔先生抓住勃脱莱的胳膊,把他拽到一旁说道:
“小伙子,跟你交待几句。此事非常重要,你听好了,贾尼麻在巴黎有公务,几天后才能来。日斯菲尔伯爵给福尔摩斯拍了封电报。福尔摩斯决定帮咱们一把,下个礼拜前来参战。小伙子,两位大人物一到,你不想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吗?不想对他们说:‘尊敬的先生们,实在抱歉,我们等不及了,案子真相大白了。’”
费叶尔先生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掩饰自己无能的其它办法。勃脱莱强忍住笑,装傻道:
“法官先生,说实在的,之所以一整天没和您共事,因为我打算在我凋查之后,把结果送给您。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告诉你吧。昨天夜里11点钟,有三名站岗的警察,接到警长的命令返回马维尔驻地。他们快马加鞭,赶回驻地,不料……”
“不料上当了,有人传了假命令,只好再回安卜吕美西。”勃脱莱接着法官的话说。
“是的,警长带着他们回去了。可是,就在他们离开的一个半小时里,那边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很简单。有两个男人,从农场搬来一把梯子,爬上城堡二楼,把窗上的玻璃敲碎,打开窗户钻进去。他们罩住提灯的亮光,钻进了苏姗小姐的卧室,没等她出声,就把她的嘴堵上了。然后绑起来,接着他们又悄悄打开蕾梦蒂小姐的房门。苏姗小姐在屋里,听见一阵轻微的呻吟声和扭动声。一分钟后,她瞧见紫梦蒂小姐的手脚被捆住,嘴被堵上,从她跟前经过,朝玻璃窗走去。苏姗小姐吓昏了,瘫倒在地上。”
“狗呢?日斯菲尔先生的两条看家狗呢?”勃脱莱问。
“被人毒死了。”法官说。
“谁下的毒?谁能接近它们!”
“怪事!两个男人轻轻松松地经过废墟,出了小门,走过小树林,沿着废采石场,在距城堡五百米的一棵巨橡树底下,停下脚步,下了毒手。”费叶尔先生叙述道。
“他们为杀小姐而来,干嘛不在卧室里动手呢?”
“不清楚。也许他们出去之后,才打算这样干的,是在大树底下干的。我想,拣到的披巾,可能是绑小姐用的,也许小姐想逃走,挣开了绳索。不管怎么说,证据确凿。”
“小姐的尸首呢?”勃脱莱问。
“不知去向。也不奇怪。我顺着小路找过去,一直走上悬崖顶,没想到上面是凡琅日威耳教堂的公墓,悬崖下的峭壁约有一百多米,底下是怪石林立的苍茫大海。
我想,过不了一两天,等海水涨潮,准会把尸体冲到沙滩上。”
“是的,的确很简单。”勃脱莱说。
“对,就这么简单,没遇上难题。他们早就扬言过,亚森-罗平一死,就来报仇,杀死小姐。这点事不用核实。亚森-罗平在哪儿呢?”
“亚森-罗平?”
“是啊,他究竟在哪儿?”费叶尔先生苦思冥想,“亚森-罗平这伙人,在劫持小姐时,大概也把他的尸首带走了。有证据吗?根本没有。说他在废墟里过了这段日子,同样找不到根据。说他活着,找不到人;说他死了,找不到尸体。是死是活,全无着落。亲爱的勃脱莱,诸梦蒂小姐遇害,并非一切了结,使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两个多月来,安卜吕美西城堡已被破坏得不成体统!倘若我们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揭开谜底,外人就会纷至沓来,摘走果子……”
“他们哪天到?”勃脱莱问。
“礼拜三,也许礼拜二。”
勃脱莱计算了一下时间:
“法官先生,今天是礼拜六,礼拜一晚上我回学校。礼拜一上午10点,您到这儿来,我会竭力为您揭开谜底。”
“真的吗,勃脱莱先生,你做得到吗?”
“我希望做到。”
“眼下你去哪儿?”
“我去核实一下,摸摸情况是不是符合我的设想。”
“如果不是,怎么办?”
“如果不是,法官先生,那就是命运在跟我开玩笑。”勃脱莱笑道,“我只好再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就这样吧,礼拜一见!”
“礼拜一见!”
几分钟以后,费叶尔先生乘车回迪厄埔去了。勃脱莱向日斯菲尔伯爵借了一辆自行车,奔向叶威维尔和得柯贝克一昂一戈公路。
小伙子很想找到敌人的薄弱环节。他们不可能像变戏法似的,把这些油画变得无影无踪,而肯定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眼下虽说找不着,判断一下去向还是能做到的。
勃脱莱提出这样的设想:油画被装上了汽车,到达得柯贝克之前,又被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汽车将在得柯贝克渡过塞纳河。假如从下游过河,最近的一个渡口是吉尔博夫,那里人迹杂乱,风险很大。从上游过河,需走拉-玛耶兰渡口,那里偏离交通要道,是个清静的大镇子。
夜里12点左右,勃脱莱在距拉-玛耶兰还有8O多里处,找到一家滨河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去河边询问情况。河工为他翻阅旅客记录簿,4月23日,星期四,没有汽车过河。
“没有汽车,有马车吗?”勃脱莱问道,“双轮马车,运货的,或独轮敞篷车?”
“没有。”
整整一上午,勃脱莱紧张地四下寻访。他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吉尔博夫调查,旅馆里的服务员招呼他:
“星期四早上,刚巧我过完13天休假,回来时遇到一辆大马车。但它没过河。”
“是吗?”
“有帮人把车上的货搬下来,运到停在码头边的驳船上。”
“从哪儿来的马车?”
“啊,我一看就知道,车主是法狄内耳。”
“他住哪儿?”
“鲁佛朵村。”
勃脱莱取出小地图,查到鲁佛朵村,正好位于得柯贝克的戈佛多公路与拉-玛耶兰小路的交汇处。
晚上六点,勃脱莱在一家小酒馆里,见到这位诺曼底人。法狄内耳是个老滑头,他不相信外地人,而且存有戒心。但他禁不住钞票和美酒的诱惑。
“您说的对,先生,那天早上五点,货主约我在道口见面。车一到,他们往我车上装了四个大家伙,高得很响。其中一个人带路,把货运上驳壳船。”
“以前干过吗?”
“他们雇我运货,都六次啦。”
勃脱莱吃惊得心中一颤:
“六次?几时开始的?”
“往前数,每天都干。你问这干嘛?不过是些大石块,还有点细长的小东西,包裹得非常结实。有人护着,好像去朝拜。对了,还不准碰它们。你琢磨它干嘛?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
“啊,没什么……天太热……”
勃脱莱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弄得他一阵晕眩。
他慢慢往回走着,夜里,他住进凡琅日威尔镇。第二天大清早,一位小学教师陪着他,去了镇公所,逗留了一小时,便返回城堡。
他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请日斯菲尔伯爵先生转交勃脱莱。”
信中写道:
再一次警告你。不要对外张扬。不然后果自负。
“喔,”他自语道,“得留点神了,不然,他们会对我……”
上午九点,他又去废墟看了看,随后躺在门廊旁,闭目养神。
“啊哈,小伙子,这趟外出收获如何呀?”费叶尔先生准时来了。
“见到您非常高兴,法官先生。”
“这么说……?”
“这么说,我如约到达。尽管有封恐吓信,可它封不住我的嘴。”
费叶尔先生接过信。
“噢,老一套。”费叶尔先生嚷道,“我相信对你没用……”
“是的,它对我没用。谈谈收获吧,预审法官先生,我说到做到。十分钟之内,咱们可以把一部分真相弄清楚了。”
“一部分?”
“对。我要说的,是亚森-罗平的藏身之地。当然是问题的一部分,其它以后再说。”
“勃脱莱先生,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是,你怎么查到……”
“啊,顺其自然。哈灵敦先生给弗德列科思先生的信,准确说是给亚森-罗平的信。”
“就是那封被查获的信?”
“是的。当中有一句话,始终使我费解:‘在运送油画时,假如能得手,就把其它货物一块捎上’。这是什么用意。”
“此话我也记着啦。”费叶尔说。
“其它货物指什么?是艺术品,还是古董?除了油画和地毯,城堡里还有什么贵重物品?难道是首饰?城堡里有多少?能值几个钱?‘其它’究竟指的是什么?此外,像亚森-罗平这种精灵鬼,他看中的还怕取不走?所以,一定是件不太容易办到的、很棘手的事。但是,亚森-罗平想干的,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但他没办到,这里没丢什么。”
“他办到了,他取走了想要的东西。”勃脱莱肯定地说。
“啊?卢兵思的画,但是……”
“除了油画还有其它东西。有人用复制品把它换走了,就像对付卢兵思的油画那样。这些货品比起卢兵思的油画,更珍贵,更有价值……”
“你指什么?能否讲明白点儿!”法官感到诧异。
两人走过小教堂前的废墟,朝小门走去。
勃脱莱驻足问道:
“您想了解吗,法官先生?”
“当然!”
勃脱莱手里提着一根拐棍,用新木头作的,很结实。他突然舞起拐棍,一下子把小教堂门前的一尊塑像敲成八瓣。
“抽什么疯呀!”费叶尔先生愤怒地吼道,朝破碎的塑像奔去,“你抽什么疯呀!你不知道这是珍贵的圣像吗!”
“珍贵?”勃脱莱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拐杖举起来,在空中一挥,把圣母玛丽亚的塑像打倒在地。
费叶尔先生扑过去抱住他。
“小伙子,我不允许你……”
朝拜初生耶稣的三王中的一个塑像,顷刻之间又化成四散飞舞的碎片,跟着是基督圣婴像和他诞生时的马槽模子……
“别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日斯菲尔伯爵赶来,举起装有子弹的手枪。
勃脱莱大笑道:
“打呀!冲这上面打呀,伯爵先生,就像玩游戏,往这上面打,准着点儿,对,就是这尊两手抱头的塑像。”
“好啊!”伯爵说着,举枪对准勃脱莱,“你敢毁坏珍品,玷污圣像!”
“是复制品,伯爵先生!”
“你在胡说什么呀?”费叶尔边叫,边把伯爵的手枪夺过来。
“是假货,用马粪纸糊的假货!”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全是假货!”
伯爵拣起地上的一块碎片。
“伯爵先生,您仔细看看,是不是石膏做的!表面涂上涂料,经过霉变,变成绿色,瞧上去跟石雕的没两样,都是石膏,用石膏浇铸的。这些复制品,就是他们用了几天功夫制做的珍品!那个复制油画的夏菩乃,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
他揪住费叶尔的胳膊:
“法官先生,您怎么看呢?干得多地道!如此庞大的工程!整个教堂,用一块一块石头砌成的哥特式教堂,全被盗空了!成群的塑像被掉了包,剩下的不过是经过涂抹和着色的复制品。整座小教堂,一代艺术高峰的杰作,就这样被打劫了!难道不令人震惊吗!啊!法官先生,这真是个了不起的超人!”
“勃脱莱先生,你冷静点儿!”
“跟这种人打交道,先生,你冷静得下来吗!组织这场盗窃,非经周密安排,没有坚强的毅力,机智果敢的气度,根本办不到。这是一个非凡的人,超乎寻常的人,实在不能不让人佩服。所有这一切,真令我毛骨悚然啊!”
“令人遗憾的是,他不在人世了。”费叶尔先生嘲讽道,“不然的话,巴黎圣母院上的尖塔,也会变成他手下的赃物。”
勃脱莱耸了耸膀。
“您笑得太早了,先生,就算他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我又不得不说,勃脱莱先生,我和你的感受一样,真要是遇上他,我也会受到相当大的震动。假如他的同伙来不及劫走他的尸首……”
“假如真被我那不幸的侄女击中的就是他……”日斯菲尔先生说道。
“就是他,伯爵先生。”勃脱莱肯定地说道,“倒在废墟上,被蕾梦蒂小姐用枪打中的,一定是他。以后,他倒下了,又爬起来,便向门廊而去,最后站起来,钻进石洞。太不可思议了,待会儿我会向你们说明的,这个石洞成了他的藏身之地!”
他挥起手杖,敲打着小教堂的门槛。
“什么?你说什么?”费叶尔先生惊讶地叫道,“他的葬身之地?你指的是个密不透风的小教堂?”
“是的,我说他的藏身之地。”勃脱莱纠正道。
“但是,我们早就搜查过啦。”
“有漏洞。”
“里头哪有藏身的地方,”日斯菲尔先生反驳道,“我了解小教堂。”
“没错,伯爵先生,里面有一处。我应该去几琅日威耳镇公所做做调查,把保存着安卜吕美西地区的各种图纸拿出来翻翻看。在十八世纪的图纸上,你会发现小教堂里面还有一个地下暗室,大概是罗曼教堂留下的。小教堂不是在罗曼教堂的旧址上盖起来的吗?”
“但是,亚森-罗平如何会掌握这些情况呢?”费叶尔先生问道。
“很简单。他在洗劫小教堂时,弄清了这里的构造。”
“嘿嘿,勃脱莱先生言过其实了……他井非洗劫了整个教堂,你瞧,这么多奠基石他动都没动。”
“当然,他只用复制品换走了那些具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如精湛的石雕、人物塑像、圆柱上和屋顶上珍美的贵重品。他还来不及光顾建筑物的下半部分,所以,下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因此,勃脱莱先生,亚森-罗平根本进不了什么暗室。”
两人正说着,日斯菲尔先生已经找佣人把小教堂的钥匙取来了。门开了,三人走进去。
勃脱莱察看一遍说道:
“很明显,地面上的石板原封未动。但是,不难看出,中央祭坛上的东西不是原样了,已经被复制品替换了。照常规看,祭坛前边,该是地下暗室的入口,石台阶一直通向祭坛底下。”
“你敢肯定吗?”
“我敢肯定,亚森-罗平盗窃时,在这里找到了暗室。”
伯爵让佣人拿来一把铁镐。勃脱莱挥舞镐头击向祭坛,石膏碎片飞向四处。
“嘿,真没料到!”费叶尔先生叨咕道,“我很想弄明白……”
“我跟你一样。”勃脱莱说着,脸色由不安变得苍白。
他连续挥舞镐头,顺利地向下刨去。忽然,镐头碰到一块很硬的东西,反弹回来,随后便是土石向下的塌陷声。
他又用镐头猛击一块大石头,祭坛边上的碎物坠落到地下室的空洞里面。勃脱莱划亮一根火柴,俯身察看洞口。
“台阶口比我料想的靠前了点儿,差不多就靠着门边的石板。从这儿能看见底下的几级台阶。”
“有多深?”
“三四公尺,石阶挺高,破破烂烂的。”
“三个警察离开时,蕾梦蒂小姐被他们绑走了,”费叶尔先生说道,“他的同伙好像没有时间把他的尸首从暗室里搬走……为什么这么做呢?照我看,他没有离开这儿。”
佣人抬来一把梯子。勃脱莱把梯子顺进洞里,固定在下面的土石上,反复试了试,伸出双手抓住梯杆,说道:
“费叶尔先生,您不想下去看看吗?”
预审法官拿着一支蜡烛,先进了洞口。日斯菲尔伯爵紧跟其后。勃脱莱跟着迈上第一级台阶。
他依靠昏暗的烛光,环视黑暗的地下室,顺便数了数台阶,一共18级。一股强烈的酸臭味扑鼻而来。这种叫人呕吐的腐臭味,令他终生难忘。
瞬间,他的肩膀被一只抖动的手按住。
“啊?瞧见什么了?”
“勃脱莱……”费叶尔先生喘着气。
他被吓得张口结舌。
“瞧您,法官先生,镇定点儿……”
“勃脱莱……他就在那儿……”
“什么?”
“错不了……大石头底下,祭坛上掉下的大石头……我去推石头……碰了他…
…啊,我永远忘不了……”
“在哪儿?”
“在这儿……你没嗅到那臭味儿吗?喔……看呀……”
他用蜡烛去照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咳哟!”勃脱莱恶心得叫出声来。
三人迅速低头观看,尸体的上半身光着,干瘪可怕,从衣服的破洞里,露出几处灰绿色烂肉。最让人恐惧的是他的脑袋。小伙子惊叫起来,那人的脑袋被刚才落下的大石头砸成一团肉酱,变得面目全非。等到三人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时,才发现那颗脑袋,简直是惨不忍睹。勃脱莱立刻掉头,几个箭步窜上梯子,回到地面,拚命呼吸新鲜空气。费叶尔先生用双手捂着脸,随后跟上来,扑嗵一声倒在地上,对勃脱莱说道:
“祝贺你,勃脱莱,不算这座密窟,另外两处也证实你的判断是对的。其一,正像你当初所说的,蕾梦蒂小姐用枪击中的真是亚森-罗平;其二,他在巴黎用的假名字,就叫弗德列科思。他的内衣上留下了两个字母:F.V……我想证据足够了……”
勃脱莱没反应。
“伯爵先生已命人去备马,打算让如艾大夫检验一下。从尸首的现状看,最少是在一星期之前断气的……喔,你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啊,不,听着呢。”勃脱莱应道。
“我的话并非没有充足的依据,比如……”
费叶尔先生喋喋不休地发表高论,并没引起对方多少兴趣。片刻,日斯菲尔先生走来,中止了他的议论。
伯爵送来两封信。一封信转告他本人,明天福尔摩斯先生到。
“太棒了!”费叶尔先生高兴地叫道,“贾尼麻检察长也要来。太棒了!”
“这封信是你的,法官先生。”伯爵说。
“很好!很好!”费叶尔先生放下信说道,“两位先生来这儿,没什么事可做了。勃脱莱,迪厄埔来人转告我,今天一大早,几个渔民在海边礁石旁看见一具女尸……”勃脱莱蹦起来:
“什么?女尸……”
“一位年轻女郎……照他们看,尸首已经被毁容。从女郎浮肿的右臂上,发现了深固在她肌肉上的、精美玲戏的金链手镯,由此可以断定,她就是蕾梦蒂小姐。
小姐的右臂上,曾戴着一只金链手镯,因此,伯爵先生,事情很清楚,她就是您不幸的侄女。海水涨潮时,把她冲到岸上来了。你怎么看,勃脱莱?”
“我,没什么……啊,有点儿……环环相扣,正如你所说的……我的材料完整了。连最使人费解的地方,最矛盾之处,都接二连三地验证了我从开头就设立的假想了。”
“我还有点糊涂。”
“不久你会清楚的。您没忘记我要向您公布整个真相吧。”
“但是,我感到……”
“请忍耐点儿。直到现在,您不该再埋怨我什么。晴空万里,您应该去溜溜弯,在城堡里吃中饭,然后抽支烟。我吗,大概四五点钟回来。说到返校,不得不坐夜里12点的火车走了。”
二人走到城堡后面的车库。勃脱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他赶到迪厄埔,在《了望》报报社翻阅了近半个月的报纸,接着赶到十里之外的昂凡耳墨镇,在镇上同镇长、神父和当地警察会晤。镇上教堂的钟敲响三点,他完成了调查工作,哼着小曲,愉快而有节奏地,用劲儿蹬着自行车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使劲呼吸海风送来的新鲜空气。有几回,他想到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要达到预期的目标时,禁不住兴高采烈,仰天大叫。
安卜吕美西遥遥在望。他欢快地在城堡的坡路上飞速奔驰。路旁迎面而来的四排古树,瞬间被他甩到背后。突然,他惊叫起来,一条拴在道路两边树上的绳子,横在路中央,绊倒了自行车,猛地把他抛到前面。幸好,他的脑袋没撞上石头,不然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他不知所措地呆了几秒钟。膝盖等处被石头划伤。他醒过劲来,四下张望,发现路边有一片向右延伸的小树林,坏人肯定从那儿跑了。勃脱莱解下绳子,看见左边树上,用线系着的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回到城堡,问了问佣人,便走进城堡右侧的一间屋子,去见预审法官。这里是费叶尔先生的临时办公室。书记官坐在他对面。他放下手里的笔,让书记宫出去了,然后对小伙子说:
“怎么啦,勃脱莱先生?怎么满手是血!”
“没事,没什么,”年轻人说道,“被绳子绊了个跟头。我提醒您注意,这绳子原是城堡里的东西,20分钟之前,还系在洗手间里,晾衣服用哩。”
“真的?”
“先生,在这儿,我仍然受人监视。此人就在城堡里面,他在暗处,盯着我做什么,听着我说什么,每时每刻都在观察我的举动,探寻我的打算。”
“真有这事?”
“毫无疑问。这是您的工作,处理这事,对您来说算不了什么。而我,打算尽快了结此事,把我知道的统统倒给您。我的对手没料到我会抢在他前面。可是,他已经死命追上来了,在我的四周布下套子,慢慢收紧。我已预感大难临头。”
“讲得太玄了,勃脱莱……”
“不信等着瞧吧。眼下我们得抓紧时间。有件事赶快搞清楚,盖威率领警长弄到的那张纸条,当面给您的,您对谁提起过吗?”
“纸条,没有。我没对任何人讲过。你觉得它有用吗?”
“相当有用。这是我的看法,一个补充的看法,没有一点根据,坦白地说……
到了今天,密码仍没被我破译。我跟您重提此事,为的是打开……”
勃脱莱揪住费叶尔先生的手,悄声道:
“嘘——,窗外有人偷听……就在外边……”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沙沙的泥土声。勃脱莱跑到窗口,向外张望。
“没人……花坛被踩过……还有脚印。”
他拉上窗户,返身坐下。
“您看,法官先生,我们的对手连小心都不顾了……他们深感时间不等人……
我们得赶快行动。我想揭他们的底,可他们想封我的嘴。”
他把纸条摊在桌上。
“开始,应该注意的是,上面除了圆点之外,只有数字。第三行和第五行中间……与我们有关的,只有这几行。第四行好像是与本案无关的另一当事,上面的数字没有比5大的。因此,我们可以把一个数字当作五个元音字母,按条理把它们依次排列好。”
他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如下几行字母:
e.a.a.e..e.a。
.a..a..e.e.e.oi.e..e。
.ou..e.o…e..e.o..e
al.ul.e..eu.e
然后接着说:
“只是,还不能说明什么。表面看十分简单,只要把数字换成元音字母,把圆点换成辅音字母,就成了。其实并不那么简单,不过也还没到根本无法解开的地步。”
“我看实在深奥难懂。”
“我们设法研究一下。把第二行分成两段,第二段完全有可能拼成一个单词。
如果把几个省略号都换成辅音字母,反复组合几次,就可以得到以下结果:按逻辑规则拼成一个词,就是‘小姐’”。
“照此看,指的是蕾梦蒂小姐?”
“可以这么想。”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我察觉到,还有一个连续答案,在最后一行的中间部分。如果我在句首使用同一方法,马上可以得到两组复合元音,al和ui,它们中间能够换掉省略号的,只有辅音字母g。拼成aigui,以上两个省略号加上e,可以拼成aiguille,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剑峰。”
“对……只能拼成剑峰。”
“剩下这个单词,有三个元音字母,三个辅音字母,词头的两个是辅音字母,我思索了许久,把能用的字母都组合进去,试着得出四个有意义的单词:
fleuve——河流,preuve——证据,
Pleur——哭泣,Creuse——空。河流,证据,哭泣,不能成为剑峰的形容词,只有空字,才能加到剑峰前边。
“啊哈,‘空剑峰’!就当这个结果不错,又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勃脱莱思索道,“眼下没用……或许以后用得上。我感到许多情况都与空剑峰这几个字有关联。最叫我关注的,是那张写有密码的纸,象牙色的纸,上面印着大理石花纹,也不知是哪儿产的羊皮纸?纸的四边有蘑损痕迹,你看,反面印有红漆。”
此刻,勃雷杜书记官闯了进来,勃脱莱停止了说话。勃雷杜告诉法官,检察长忽然来了。
费叶尔先生起身问道:
“检察长先生在外面?”
“没有,预审法官先生。他在汽车上,他打这儿经过,请你去大铁门口,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
“怪事!”费叶尔先生叨咕道,“好吧……对不起,勃脱莱,我去去就来。”
法官走了,就在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后,书记官便把门反锁上,取下钥匙塞进兜里。
“你这是干什么?”勃脱菜吃惊地叫起来,“你想干嘛,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啊,没什么,这样谈话不是更随便吗?”渤雷杜答道。
他清楚了,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就是亚森-罗平的同伙。勃脱莱忙奔向侧门。
勃雷杜冷笑道:
“别冲动,小伙子!那扇门的钥匙也在我这里。”
“窗户呢?”勃脱莱叫道。
“迟啦!”勃雷杜说着,靠在窗前,一探身从腰里抽出手枪。
没有任何退路,唯有跟眼前突然出现的敌人一拚。勃脱莱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慌。
“好吧,”书记官说道,“咱俩利索点儿!”
他掏出一只怀表。
“这位厚道的费叶尔先生,走到铁栏门口,当然遇不到任何人。检察长先生也不会在那里等他,接着他就会往回走。这段过程大约得用四分钟。我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越过废墟,走出小门,门外有辆摩托车在等我。剩下三分钟,够咱俩用了。”
此人长相古怪,前额很窄,颧骨凸起,手臂很长,两条细长的腿,撑着个蜘蛛般滚圆的上身,有股倔劲儿,却显不足。
勃脱莱双腿打颤,跌撞着,打算坐下。
“说吧,让我干嘛?”
“纸条,我花了三天在找它。”
“没在我手里。”
“胡说。我进门就瞅见你放到皮夹里了。”
“往后呢?”
“往后?废话少说,别再打扰我们,我奉劝你别管闲事,少跟我们做对,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书记官目露凶光,表情冷酷,举起手枪,对准年轻人,步步逼近。他的声音低沉,发出每个音节都要停顿一下,语调凶悍有力。勃脱莱浑身打颤,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大祸临头,眼前的敌人,凶残无比。
“那,往后呢?”他问道,声音沙哑。
“往后?没事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阵沉默,书记官接着说:
“只剩一分钟了,你要马上选择。好啦,年轻人,别犯傻了,我们是最有势力的,不论何时何地……快把东西交出来……”
勃脱莱面色铁青,精神将近崩溃,但头脑还清楚。他一动不动,镇静了点儿。
距自己两公分处,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一个弯曲的手指扣住扳机,稍一用力就会射出子弹。
“纸条呢,”勃雷杜继续问道,“不然我就开枪了。”
“给你。”勃脱莱说着,从衣袋里取出皮夹,递到书记官手里。
“好极了。我们是讲信用的,必要时,还要找你打交道……尽管你有点害怕,但你还聪明,我准备跟兄弟说说。好吧,我该走了,回头见。”
他收回手枪,拔开窗户的插销。走廊里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见,”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时间了。”
然而,他念头一闪,止住脚步,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皮夹。
“混蛋……”他恶狠狠地说,“里面没纸条……你敢欺骗我!”
他跳到屋里,砰砰就是两枪,勃脱莱拔枪还击。
“让你要了,小家伙,”勃雷杜叫道,“你的手在发抖,你胆小了……”
两人抱作一团,在地上翻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勃脱莱没有对方劲大,很快就被对方制住,眼看就要送命。勃雷壮举起手中的刀,向他戳去。勃脱莱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抓住对方的手松开了。
昏迷中,他感到有人在掏他的衣服口袋,拿走了那张纸条。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对手跳窗逃走……
第二天早上,持续报导安卜吕美西城堡案件的几家报社,又发布了新闻:
小教堂的艺术珍品被赝品换走;强盗头目亚森-罗平和蕾梦蒂小姐的尸首被发现;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勃雷杜,企图暗杀勃脱莱。
报纸还公布了两条新闻:
贾尼麻失踪。
在伦敦市中心,福尔摩斯打算坐火车去多佛尔,被一伙人在大白天绑架。
亚森-罗平手下的盗贼,遭到17岁年轻天才的有力打击,接二连三败退后,重整旗鼓,进行反击,不断取得胜利。福尔摩斯和贾尼麻,被亚森-罗平手下铲除。
勃脱莱也失去了反击的力量。如今,天下没人能与他们对阵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六个星期。亚森-罗平的一位朋友,家里先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使他大为惊诧。事后他给别人讲述了这次经历。
7月14日晚上,天气非常闷热,我让佣人先回家去休息了。我不想走,打开阳台上所有的窗户,开亮桌上的台灯,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当日的报纸,翻阅起来。报纸仍在谈论亚森-罗平事件。从勃脱莱遭遇不幸起,报纸开辟了每日专栏,天天都在议论安卜吕美西城堡案。这些突发事件,扑朔迷离,加上记者们戏剧性的渲染,令大众的情绪异常兴奋。
费叶尔先生表现的诚意令人佩服,他公开声明愿当配角。他向报界发表演说,赞扬他的年轻搭档,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获得了令人难忘的成果。他提请大家大胆发挥想象。
他的精力没白费。众多的刑事专家、特工人员、小说家、戏剧家、法官、前保安官员,已经下岗的晋高科先生和未来的福尔摩斯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有人还写下了长篇大论,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卓识高见。全部高论,无非都是对一个中学生——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勃脱莱的设想,进行重述和补充而已。
必须承认,他真的掌握了所有案情的真相。至于秘密……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
不是早在亚森-罗平藏身和死去的地点发现了吗?这些都被事实证明了。腊特耳医生,出了职业道德,始终不漏一字,拒绝提供任何证词。但他向自己的知心朋友透露,他的确被带进过小教堂的地下暗室,病人的同伴曾经向他引见过的那个人就是亚森-罗平。在地下暗室里找到的弗德列科思的尸体,根据检验核实,就是亚森-罗平的尸体。这就再次验证了亚森-罗平和病人是同一个人。
亚森-罗平真死了。从营梦蒂小姐尸体手腕上戴的手镯看,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小姐。事到如今,戏该落下帷幕了。
不过,事情并非像人们断言的那样就此了结了,勃脱莱又提出了新问题。
旁人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小伙子却认定,事情仍然十分神秘。勃脱莱的见解是对事实提出的挑战。有些情况并不十分明朗,但人们相信,他能作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伯爵把遇刺的勃脱莱送到迪厄埔的医院。人们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伤情报告。稍有一点消息,马上会引起公众的强烈关注。开始几天,大家听说他命在旦夕,深感忧虑。等到一天早上,报纸宣布他已脱离危险时,大家又无比宽慰。上了年纪的父亲接到电报赶来,人们希望他能得到父亲的爱。苏姗小姐精心护理伤员,整夜守在床前,受到人们的赞扬。
伤员度过了很短、很松心的恢复期。人们期待着再次听到勃脱莱的声音,听到他向费叶尔先生透露事件的真实情况。
这些情况,司法部门很难掌握,犯罪分子用匕首,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一句。
勃脱莱养好了伤,行动自由了。人们一致猜想,被关在桑维监狱里的哈灵敦先生,是亚森-罗平的密谋者。人们还了解到,亚森-罗平的另一个同案犯,胆大包天的书记官勃雷杜,犯罪潜逃后的一些情况。
勃脱莱能够自由行动了。贾尼麻神秘失踪,福尔摩斯遭到绑架,是铁的事实。
这两件案子是如何发生的,英法两国侦探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圣诞节,贾尼麻没有回家,星期一也未露踪影。此后六个星期内竟然全无音讯。
圣诞节,礼拜一下午四点钟,福尔摩斯在伦敦坐上一辆两轮马车,打算去火车站。当他预感到有某种不测时,刚准备下车,便有两个人从车的两边跳上车厢。车厢很窄,两人差不多扑倒在他身上把他按在座位上。有十个行人看到情况,不等他们上前干预,马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还有那张受书记宫高度关注、用匕首劫走的密码,现在变成一大批字谜专家研究的对象,他们把它称之为“空剑峰猜想”,正在竭尽全力进行破译。空剑峰!让人感到神秘莫测,小小的一张纸片里面,隐藏着难以破解的秘密。纸条究竟从何而来,无从考证。会不会是哪个小学生在废纸上随意乱画出来的?会不会其中暗含着亚森-罗平所有冒险生涯的秘密?谁也不知道。想要彻底搞清楚,或许还得依靠勃脱莱。
人们一定会搞清楚。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小伙子被强烈的复仇心所驱使,准备与对手拚出个胜负。
近几天,报纸始终在报导勃脱莱出场的消息。《大众报》上的标题引起我的注意,他的名字非常醒目地登在头版头条的通栏上,其间还加上了编者按语:
明天是星期三,在司法部门弄清真相之前,勃脱莱先生已经同意,优先向本报披露全部案情。本报将首先公布安卜吕美西案件的全部细节。
“喂,老兄,你以为如何,有看头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蹦起来,离我不远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本想找件武器自卫,但见他神态自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走了过去。
眼前这位青年男子,满头金发,浅褐色的鬓角,翘向两侧,表情刚毅,身穿英国绅士服,透着一股令人尊敬的庄严神气。
“你是谁?”
没有反应。我再次问道:
“你叫什么?怎么进来的,到这儿来干嘛?”
他瞅着我,开口说道:
“您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啊!多怪,您好好想想,您的一位朋友,一位有点与众不同的朋友……”
我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你胡扯!你不是那个人……这不是真的……”
“你为什么老想那个人,不去想另一个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大笑起来。
噢,这笑声,爽朗宏亮的笑声,带着讽刺意味,曾经几次使我陶醉,令我难以忘怀!我不禁打了个冷噤。这是真的吗?
“不对,不对,”我的语调有点恐慌,否认道,“这不会……”
“怎么不会,你以为我死了,是吗?何况你也不信鬼魂呀?”他再一次笑道。
“你以为一位小姐用枪击中我的背,就把我送给上帝了?这的确是个误会,好像连我本人也默认这种结局似的!”
“真是你!”我目瞪口呆,心绪不宁,带着少许疑惑说道,“你让我认不出来了。”
“噢,”他高兴地说道,“那就让我松心了。你曾经是见过我真面目唯一的人,你要认不出我,那么,照我今天的打扮,日后谁也别想认出我了。就算我不再打扮,也无关紧要了。”
他恢复了原来的语调,我重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同时,透过他的打扮,我认出厂他的眼睛、表情、体态、他的整体。
“亚森-罗平。”我压低声音说道。
“对,是亚森-罗平,”他边说边站起来,“世上唯一的亚森-罗平。传说我已经死在地下暗室里,所以才从阴曹地府回来。亚森-罗平必须活着,必须按照个人的意志愉快地活着,必须用过去所没有的信心,打破世上的一切束缚。直到现在,他仍在人间享受优待和尊敬。”
我忍不住也笑起来:
“是的,的确是你。比起去年幸会时,你快乐多了,我向你祝福。”
他曾经来访过我。那是在轰动一时的王冠事件之后,他来不及举行婚礼,便带上年轻的俄罗斯姑娘索妮娅潜逃了。后来,这位姑娘凄惨地死去。那天的亚森-罗平,唉声叹气,眼里充满泪水,面如土色,孱弱乏力,他曾用困倦的目光望着我,祈求得到关怀和安慰。
“算了,”他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年前。”我说。
“十年前。”他自信道,“亚森-罗平一年能抵别人十年。”
我不想跟他争论,换了个话题:
“你从哪儿进来的?”
“我的上帝,跟其他人一样,从门口走进来的。我没遇到人,经过客厅,顺阳台过来的。”
“开门的钥匙呢?”
“这算什么,你还不了解我。眼下我需要用用你的房间,所以就来了。”
“可以,我到外面去。”
“啊,不用,你不碍事。这么办吧,让咱们一起共度一个良宵佳夜。”
“有人要来吗?”
“是的。十点钟,有人要来拜访我……”
他取出怀表看了看。
“十点,那人接到电报,该来了……”
这时,厅外响起门铃声。
“让我说着了,你不必麻烦,我去。”
我的上帝,谁会在这里跟他约会呢?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是悲剧还是喜剧?
连亚森-罗平都觉得很有意思,肯定不是一般的约会。
片刻,他返回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修长、面色苍白的小伙子。
亚森-罗平一言不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内顿时一片光明,如同白昼。
这庄重的举动,令我深感不安。眼前的两个人,相互目视,似乎都想把对方看穿。
这种一言不发的场面,真叫人难忘呵。刚刚进来的是谁呢?我猜测着,把报上看见的照片与他联系在一起时,亚森-罗平扭头对我说:
“老朋友,让我为你引见一下,这就是勃脱荣先生。”
他马上又对小伙子说:
“勃脱莱先生,我要谢谢你。首先感谢你看了我的信,答应把公布真相的时间,推迟到这次见面之后。我还要感谢你,秉承雅意,今晚屈尊与我面晤。”
勃脱莱微微一笑,“我提醒你,我的雅意是来听从你的安排,你在信中明显对我威胁,我觉得这种威胁针对的不是我,是我父亲。”
“是吗?”亚森-罗平笑道,“那就让咱们各自显显神通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对个人的安危早已置之度外。你曾与勃雷杜先生打过交道。
眼下只剩你父亲了。你对他感情很深,这使我想到了他。”
“请接着说下去。”勃脱莱说。
我请他俩坐下谈,他们坐下了。接着,亚森-罗平以他特有的、相当隐晦的讥讽口气说道:
“无论如何,勃脱莱先生,要是你不愿接受找的谢意,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歉意吧。”
“歉意?什么歉意,先生?”
“勃雷杜先生对你无礼的歉意。”
“我知道,他的举动震惊了我。用匕首,这不是亚森-罗平通常的作法。”
“我没能及时制止他。勃雷杜先生是新来的。我的部下在行动中结识了这位预审法官的书记宫。我们觉得发展他有利于我们的事业。”
“你的部下没错。”
“对,他对我们相当重要,我派他盯你的梢。他求胜心切,急于想作出成绩,所以自作主张打伤了你,也打乱了我的计划。”
“啊,这算不了什么。”
“那可不行,我已经对他进行了重罚。但是,我也不得不为他开脱一下,你的调查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如果你再给我们几个小时,你一定不会遇到这种不可饶恕的打击。”
“可能我会受到更好的待遇,就像贾尼麻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那样?”
“正是这样。”亚森-罗平爽朗地笑道,“我吗,当然不会因你受了伤而悲痛万分。说句实话,我的确忍受了难以经历的痛苦。眼下,我见你面色苍白,不能不让我愧感内疚。你不再记恨我吧?”
“你无条件地把自己交给我,早知如此,我何不顺便带贾尼麻的几位朋友来,证实一下你对我的看重。这样,我们还可以把从前的旧帐全部了结。”勃脱莱说道。
他说的是真话吗?简直把我弄迷糊了。这两人的谈话方式,实在令我费解。这不禁使我想起,在北站咖啡馆里的一次交往中,亚森-罗平与福尔摩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两位勇士清高自负的神态,那紧张的交锋拚斗,布满心计的圈套,不可一世的凌利攻势。表面上彬彬有礼,实则狂妄自大。
然而在这里,却是另一种风格。亚森-罗平呢,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原有的计谋,原有的讽喻方式,原有的可亲姿态;但在他的对面,却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对手。
他语气平和,毫不造作,举止有礼,却不过份;微笑坦然,丝毫没有讥讽的表情。所有这些,与亚森-罗乎的风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人们不禁要问,他是否就是对手。我似乎感到,亚森-罗平跟我一样,被这个小伙子搞糊涂了。
显然,面对这位具有天真惑人的眼睛、少女般粉红脸蛋的小伙子,亚森-罗平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有几次,我见他很尴尬,犹豫不定,不能果断进攻,光讲些粉饰的话,白白浪费了时间。
也可以认为,他手里还没拿到需要的东西,好像在寻找,在等待。
可又在等什么呢?有谁会来助他一臂之力呢?
门外的铃声又响起来。亚森-罗平赶紧跑出去。
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
“很抱歉,先生们,原谅我先看看信。”他对我们说道。
他撕开信封,拿出一份电报看着。
看完电报,他仿佛变了样,眉头舒展,挺起胸膛,额头上的青筋也绷起来了。
我的面前,又出现了原来那个身体强壮、信心十足、号令众人、安排诸事、主宰一切的人。他把电报搁在桌子上,把拳头往上一砸,高声说道:
“勃脱莱先生,该咱俩说了。”
勃脱莱认真听着。亚森-罗平的语调刻薄、强硬,却很有节制。
“让咱们把面纱揭下吧,别再拿腔弄调了。我俩是敌人,都与对方为敌,采取种种手段,而且心照不宣,因此,只能以敌人对待。”
“对待?”勃脱莱诧异地问道。
一是的,对待。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我使用这个词,对敌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再重复一遍,无论让我付出多大代价,哪怕十分昂贵。请你看重这个机会。我现在可以说,只有答应了我,我才会转身出去。不然,等待你我的只有战斗。”
勃脱莱心情越来越紧张,表面却平和地说道:
“我没想到会这样,你的话太离谱了!为什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另一种人,何必要大动肝火恫吓人呢?难道是环境使我们为敌,使我们变成敌人?敌人,干嘛要彼此为敌呢?”
亚森-罗平有些尴尬,马上向小伙子冷笑道:
“听好了,小伙子,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怎么说,而在于怎么做。事实就是事实,十年里,我从未碰上过像你这样强硬的对手。我与贾尼麻和福尔摩斯打交道,就像在戏要小孩。你不同,虽然我不讲退却,但也得讲讲设防。对,你我都很明白,我是输家,勃脱莱在与亚森-罗平的较量中,占了上风。我的安排被你搞乱了,我着力想遮掩的东西,全被你亮在大庭广众面前。你给我带来麻烦,尽跟我找别扭,我已经忍无可忍……勃雷杜警告过你,但没起作用。眼下我再次忠告你,一定得好好想想,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勃脱莱点点头: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停战。各自罢手,回自己的家。”
“照这么说,以后你还可以不断去盗窃,我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学校。”
“回不回学校,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今后不许你再打扰我,我需要和平。”
“我打扰你了?”
亚森-罗平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心里很明白!别给我装蒜了。我的机密掌握在你手里,凭你的能力,你能识破它,可你没有权利把它公布。”
“你敢断定我确实了解这个机密吗?”
“是的,我敢断定。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谋算,注视着你的调查过程。勃雷杜打伤你时,你就要把真情抖落出来,可是,出于你对父亲的关切,你犹豫了。
现在,你答应了这家报纸,稿子已经写完,一小时以后排印,明天上市。”
“不错。”
亚森-罗平站起来,在空中把手一挥。
“文章不能发表!”他喊道。
“一定会发表!”勃脱莱呼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坚定地说。
两人紧盯对方,眼看就要扭打起来。
勃脱莱热血沸腾,满脸通红,似乎只需一个火星便可点燃他的激情、勇气、自尊心、亢奋的意志以及探险的情趣。
而亚森-罗平呢,两眼射出光芒,眼神里透着一个战士的欢快,终于碰上了死对头的、决斗者的欢快。
“交稿了吗?”
“没有。”
“带着嘛?”
“我没那么傻。能拿在手里吗?”
“放在哪儿了?”
“有位编辑替我秘密保存着。假如我夜里回不到报社,文章就会发排。”
“好啊,这个混蛋!”亚森-罗平自语道,“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大动肝火,面色难看。
勃脱莱发出冷笑,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
“把嘴闭上吧,小家伙!”亚森-罗平叫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
如果我乐意……好啊,你敢嘲笑我!”
双方静默了片刻。亚森-罗平跨前两步,紧盯着勃脱莱的眼睛,语调阴沉地说道:
“你马上去《大众报》社……”
“不。”
“把文章撕掉。”
“不。”
“找到那位编辑。”
“不。”
“跟他说是你弄错了。”
“不。”
“你再写一篇,按照官方的说法,重写安卜吕美西事件,照公众的看法写。”
“不!”
亚森-罗平表情吓人,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从书桌上抓起一把铁尺,稍一用力就把它折成两段。过去,从来没有人敢抗拒他的意志,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倔劲儿,差点把他气昏了。
他伸出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勃脱莱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勃脱莱,你没什么可选择的,你必须说:通过最近你的了解,确信我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你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要求。一定让人确信我死了,一定要把它强调出来,你要是不这么做……”
“那又怎么样?”
“今晚你父亲就会被绑架,下场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一样。”
勃脱莱仍然笑着。
“有什么可笑的,回答我!”
“好吧,我说。我伤害了你,我很内疚。但是,我说话算数,决不反悔。”
“你要按照我的意见去写。”
“我不能讲假话。”勃脱莱坚定地高声说道,“公布这件事,毫无保留地公布它。这是我的需要,我的快乐。你不会明白我脑袋里装着事件的全部真相,必将毫无保留地倒出来。我要把文章一字不漏地发表出去,让人们知道亚森-罗平还活着,让人们清楚亚森-罗平为什么想让别人知道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随即,他心平气和地补充道:
“谁也绑架不了我的父亲。”
两人一语不发,死盯着对方不放。各自的利剑似乎早已拚上了,死一般的沉默似乎就是拚命出击的前奏,就看谁先出手了。
亚森-罗平压低声音说道:
“明天凌晨三点,除非我放弃计划,不然我的两位助手就会按照我的命令,把你父亲从卧室里带走,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并且把他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关在一起。”
一阵疯狂的嘲笑,算是对他的回答。
“但是,强盗,”勃脱莱高声说道,“我已经采取了对付你的办法,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那么笨?甚至让我父亲回到原来的地方,住到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里去吗?”
喝!小伙子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多么刻薄!其嘲讽的劲儿不亚于亚森-罗平。
这步步紧逼的“你”的称呼,已经表明他把自己摆在与亚森-罗平相等的位置上了。他继续说道:“你看,亚森-罗平,你的大错就在于你过份自信,总以为自己没有失算的时候。你该认定失败了,开了多么大的玩笑!你自以为自己不会输,可是你别忘了,别人也会用脑子,我的老战友,我的点子非常简单。”
听他说话,真是一种享受。只见他双手插在兜里,走来走去,既大胆又放肆,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玩弄一头凶恶的野兽。的确,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想为所有受过这个强盗伤害人的复仇。
他最后说道:
“亚森-罗平,你在萨洼找不到我父亲,他在法国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有20个人日夜守护着他,直到我们彼此的斗争完全结束。你打算了解详情吗?他住在塞耳堡一个军需库里,那里戒备森严,进出不仅需要有通行证,还得有一个士兵跟着。”
他走到亚森-罗平跟前,带着嘲讽的神态,好似在跟同学开玩笑。
“你还想说点什么,能人?”
亚森-罗平声色不露,面无表情。过了几分钟,他仍在思索着,考虑着怎么办。
这对一位常用狂妄残暴手段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干净利索地把对方打败。他的手指在抖动。一瞬间,我感到他要扑过去,把对方狠命掐死。
“你倒是说话呀,能人?”
亚森-罗平拿起桌上的电报,让勃脱莱看,他非常稳健地说道:
“拿着,毛小子,好好看看。”
对方的语气平和,勃脱莱心里一颤,脸顿时阴沉下来。他打开电报,随即盯住亚森-罗平,小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明白。”
“你能看明白第一个字吧,”亚森-罗平说道,“上面的第一个字,发报地点……瞧瞧是哪儿,塞耳堡。”
“是的……不错……”勃脱莱目瞪口呆,“是的……是塞耳堡……其它呢?”
“其它……也没什么不好懂的,‘包裹已到手……大家已经撤离。上午八点之前等候命令。一帆风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包裹这两个字,噢,有必要改成勃脱莱老先生吗?其它吗?过程吗?塞耳堡军需库有20名守卫,你想了解你父亲是如何被悄悄劫走的吗?哈哈,这是最常用的方式!无论如何,包裹被运走了。你还想说什么,毛小子?”
勃脱莱感到全身麻木,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脸上却很自然。然而可以看出,他神色不安,嘴角在颤抖,目光向周围流动。他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就无言了。猛地,他周身像散了架,双手蒙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啊!爸……爸……”
眼前出现的意想不到的情状,带有非常天真和感人的成份,使亚森-罗平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似乎被这宣泄的感伤弄得疲倦了,烦躁地摆摆手,抓起帽子。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慢慢返身走回来。
这悄声的抽泣,有如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发出的悲鸣。他的肩膀抖动着,泪水从交叉的手指中流淌下来。亚森-罗平俯下身,没去碰他,也没有用得胜者的讥讽或怜悯的口吻说道:
“小伙子,不要掉眼泪,当大家全力投入一场斗争时,随时随地都会有不幸降临,就像你干的那样,需要预见到这种结果。这就是我们角斗士的命运,要敢于面对一切。”
接着,他用和蔼的口气说道:
“你说得不错,看吧,咱们算不上是敌人。我早就清楚,从开始我就慢慢爱上了你的才华,对你抱有很大的同情心,我很钦佩你,……因此我只打算跟你说,请你不要责怪我,我让你受不了,非常对不起。可我又不得不说,你不应该与我过不去,我不是因为虚荣才对你这样做的。也不是看上你,那是……因为力量相差太大。
你还不清楚,没有谁能清楚我有多少手段……你花了好大气力,还没弄清空剑峰的秘密,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宝藏,或者是一个神奇的秘窟,或者又是秘窟又有宝藏。你可以想到,我的力量有多大。你不清楚我有多少财富,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够做到。你了解我的生平吗?——自我出生起,我一直在为我的目标奋斗。在干这个行当之前,我过过牛马不如的日子,我的目标,就是要按自己的意愿,把自己培养成像我这样一个人。可你能干什么呢,你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是事与愿违,有些情况,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你想到没有,我趁你没有留神时,就紧紧抓住了它。我想让你放弃你的想法,不然我会给你带来痛苦,也使我为难。”
他手按额头,重复道:
“我重复一次,小家伙,丢掉你的想法吧,不然我会使你痛心。你会无止境地陷入困境,谁都清楚,困境或许就在你的脚下!”
勃脱莱昂起头来,停止了哭泣。亚森-罗平的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吗?从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不能不让人怀疑。几分钟过去了,他仍然默不作声,好像在权衡利害,考虑自己的决定,终于,他对亚森-罗平说道:
“如果我修改文章,向读者说明你已经死了,并且将来也不推翻这种说法,你一定会放我父亲吗?”
“我向你保证。我的好友会开车把你父亲送到外省的一个城市。明早七点,《大众报》上刊登出的文章,如不违反我的意愿,我马上打电话,放了你父亲。”
“就这样吧,”勃脱莱说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他自知败了,浑身再没什么可谈的,随即站起来,拿上帽子,向我和亚森-罗平行了个礼,便走了。
亚森-罗平望着他,听着他把门关上,叨咕道:
“不幸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让佣人去买《大众报》,他用了20分钟才替我买回来,报纸刚送上报摊,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我赶忙翻阅报纸,勃脱莱的文章被刊登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世界上许多报纸,也转载了这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
安卜吕美西的惨案
本文要讲的惨案,可以说是两个惨案,中心不在讲述调查和研究的过程。因为我所采取的工作方式,例如演绎、归纳、分析等,显然使人觉得索然寡味,不会让人感兴趣。我打算说明我在工作中的两种指导思想。在说明和解释我的思想,并由此引出两个问题的同时,我会依照一定的顺序,简单扼要地铺叙案情。
有人读后可能会感到,某些情况没有多少根据,只是我的设想。但是,要知道,我的设想是有充分可信的基础的,所以,众多的情况,包括那些还没有澄清的情况,都可以说是相当准确的。清泉常在铺满卵石的水底消失;距溪水不远的地方,大家经常可以望见倒映着天空的湖水,小溪与湖水常出自同一个源头……
现在,让我从全局而不是局部,阐述第一个谜。
亚森-罗平受伤以后生命垂危,在没有医疗、药品和食品的条件下,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里,他怎么能够活上40天呢?
话得从头说起。4月23日,星期四,凌晨四点,亚森-罗平冒着危险,在盗窃时被人发现。他从废墟逃跑时,被子弹击倒,然后向前爬了几步,又倒下了,最后站起来,拼命爬向一座小教堂。小教堂里面有个暗室,他是以前行窃时偶然发现的。
倘若他躲进那里,就能保住性命。他拚命爬向那里,仅剩几公尺了,有人突然向这里走来,他在绝望和无可奈何中用尽了气力。前去抓他的人就是蕾梦蒂小姐。
悲剧的开端就是这样。
他俩怎么了?我们可以猜猜看。事情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许多证据。小姐身旁躺着一个受伤的、无法活动的男人,她把这人打伤了,能不把他抓住吗?两分钟后他将被带走。
如果他就是杀死过发尔的凶手,她一定会把他交出。然而,在简短的交谈中,她了解到,那是她的叔父日斯菲尔先生,反抗自卫造成的结果。她没有怀疑这点。她该做点什么呢?此时谁也看不见他们俩。佣人维克朵把住小门,阿贝耳正在客厅的窗口观望,谁也看不见他俩。她会把这个被她打中的男人交出来吗?
女人生性具有的、无法抑制的爱怜之心,油然出现。为了替他止血,她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她拿着亚森-罗平给她的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在姑娘搀扶下,亚森-罗平进了小教堂。她关上门就走开了。这时阿贝耳也来了。
如果当时或者过几分钟就检查小教堂,不给亚森-罗平喘息的机会,他就掀不起石板,下台阶进入暗室。他一定会被抓住。可是,过了十个小时,大家才进行这项调查工作,而且又相当草率,就这样,亚森-罗平得救了。是谁救了他?就是那位差点把他打死的人。
打那以后,不管蕾梦蒂小姐是怎么想的,她成了亚森-罗平的救护人。她想不干不行,把他交出也不行。她不能不接着干下去,不然病人就会死在她安置的地下室里。
她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照此看,出于女人的天性,她把这项工作当成了她的义务。她做这件事并不难,办法很多,也可以对付任何意外发生的事。她向预审法官描述了亚森-罗平不真实的体貌特征(大家还没有忘记两位小姐对亚森-罗平身材的不同描述吧)。很明显,是她找了不少我不清楚的根据,想到了亚森-罗平的部下(就是那个伪装成司机的人),告诉那个同伙,赶快请医生给亚森-罗平动手术。可以断定,也是她换走了司机用的鸭舌帽,写了一封对她指名道姓的恐吓信。照此推断,谁还会怀疑她呢?
正当我准备向预审法官谈谈我的想法时,她忽然扬言,出事的前一天,在小树林里见过我。此事引起费叶尔先生对我的猜疑,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是的,这种做法是冒险的,它引起我的关注,让我开始思考她胡说的目的。这种做法很有用,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我说话。她在40天里,给亚森-罗平送过食品和药物。有人问过督威尔药剂师,他出据了为营梦蒂小姐开过的药方。她照料病人,给他换药,直到使他痊愈。
上面谈到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已经解决,并且说明了悲剧发生的过程。亚森-罗平在城堡内,获得了不可缺少的帮助,这使他没有暴露,而且死里逃生。
他没有死,还活着。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它与安卜吕美西发生的第二个惨案有关。亚森-罗平还活着,而且逍遥自在,又以头头的身份回到同伙那里。他和从前一样强硬,而且拚死奋战,他的抗拒使我不断陷入困境,目的是使司法部门和人们相信他已不在人世。
有必要在此强调一点,营梦蒂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被劫后,报纸上登出的照片,样子并不美,也不完整。以后,事情发展了。4O天里,亚森-罗平结识了这位漂亮的少女。她不在时,他很想看见她;她露面时,他为她着迷;她靠在他的身边,他嗅着她身上的气味;亚森-罗平喜欢上了料理他的护士。感激之情变成了爱情,欣赏变成了恋情。她救了他的命,成了他的恩人,也使他在寂寞中得到快乐和安慰。
他把她当做光明、希望、未来的生命。
他敬重她,没有村用她的真诚,没有让她去给他的同伙干事。当时那些人行动迟疑不决。他喜欢她,他的顾虑慢慢地消失了。蕾梦蒂小姐当时并没有被他的爱情所打动。以后,随着伤势渐好,他们之间的接触日见减少。他知道伤好以后,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为此他痛苦极了。
他决定采取冒然行动。6月6号,礼拜六,他离开地下室,计划行动。在同伙的协助下,他绑走了这位小姐。事情并未就此了结。这次行动不能露出破绽,也不能让人进行调查、猜测和期待。要让人们以为,蕾梦蒂小姐已经死了。紧跟着出现一起谋杀案。调查人找到了确凿无疑的证据,这是他跟同伙早就策划好的,好像是为他们的头头报仇。这件事干得多么巧妙,有了这件事,可以让人相信
小姐确实死了。
仅仅让人知道还不行,还必须让人确信无疑。亚森-罗平知道我会参与,会找到小教堂的地下暗室,弄清他所耍的小把戏。如果地下室什么也没有,他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果然,地下暗室有死人。
同理,当海水涨潮时,小姐的尸首就被冲上岸来,从而让人确定她死了。
还有什么难题没有解决吗?两道难关不都闯过去了吗?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这样,但亚森-罗平除外。
正像他所想的那样,我猜到了小教堂里有暗室,而且找到了那里的暗室。当我下到亚森-罗平藏身之处时,他的确已经死在那里了!
那些认为亚森-罗平已经死了的人,都被他蒙骗了。
凭我的直觉、推理,我始终没有相信这点。接着,他耍的把戏被我戳破,所有的阴谋就完蛋了。当时我就想,铁镐敲动的那块大石头,怎么会在那个位置上,只要稍稍用力,大石头就会落下,并且正好砸烂假亚森-罗平的脑袋,从而让人无法弄清死者的身份。
事情很巧,刚过半小时,外面便传来在迪厄埔海边的崖石上,有人找到了营梦蒂小姐的尸首,不上。说是一具替身更为准确。根据只是她手腕上戴的一只金手镯。
死者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上面是我的回忆和认识。前几天,我在迪厄埔《了望》报上看到一则新闻:在美国,有对年轻夫妻,在昂凡耳牟停留时,服毒自杀了。就在那天晚上,死者的尸体不见了。我赶到昂凡耳牟查询,有关尸体失踪的说法,都不太准确。死者的几个亲属验尸后,领走了尸体。那些所谓的“亲属”,可以断定就是亚森-罗平一伙。
因此,证据确凿。由此可知,亚森-罗平之所以要制造蕾梦蒂小姐被杀案,让人们确信她已经死了,完全出于对她的爱,但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他想做到这一点,便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偷走那两具尸体,用它们来假冒自己和营梦蒂小姐被杀,掩盖事实真相。他可以松下心了,因为不会再有人猜疑他。
真的没人怀疑吗?有……就是三个想逮捕他的人;在适当的时候,这三个人会提出质疑。一个是贾尼麻,另一个是正在渡海的福尔摩斯,还有本人。
为了打败这几个人,他制造了三起事件。劫持贾尼麻,绑架福尔摩斯,他叫勃雷杜捅了我一刀。
剩下一个问题,至今尚未找到答案。为什么亚森-罗平竭力想把“空剑峰”纸条弄走?其实就算他弄走了,也抹不掉在我脑海里印上的五行字。究竟为什么?他是不是怕我通过纸条或上面的记号,找到其它线索?
以上是安卜吕美西惨案的真相。我再强调一下,以上案情的分析,带有一定程度的假设,这些假设在我独立调查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假如我们只期待证据,等待事情发展,最后再去戳穿亚森-罗平,那么,就会出现这种情形:或者就这样等待下去,或者让亚森-罗平制造出事实,给我们一个根本相反的结果。
勃脱莱由于父亲遭到不幸,虽然心思很乱,使亚森-罗平气焰暂时嚣张,不过他并没有屈服。大家盼望他讲话,他终究开口了。他公布的事实既怪异又可信,议论既有很强的说服力,又那么合乎情理,叫人无法再对事件作出其它解释。
文章公布的当天晚上,各家报纸登出勃脱莱父亲被劫持的消息。下午三点钟,勃脱莱收到塞耳堡发来的电报,知道了这个情况。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勃脱莱茫然失措。文章发表之前,他已作好了各种防范工作,他认为父亲不会被劫持。塞耳堡的朋友们受托保护他的父亲,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从不让他单独外出活动,就连收到的信件,也先由他们检查,所以,他不可能发生危险。
会不会因为他在对敌斗争中情绪太冲动,防范不周?还是亚森-罗平为了争抢时间,故意制造声势,吓唬对方?不管怎么说,这种打击实在叫人受不了。晚上,勃脱莱悲伤过度,他一心想出走,去寻找行动机会,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临行前,他给塞耳堡的朋友发了封电报。八点钟,他在圣-拉乍耳下了火车,等了几分钟,又乘上另一列快车。
一个小时之后,他下了车,在站台上买了一份晚报,随便翻阅时,发现上面有一篇奇怪的公开信。这封信,是亚森-罗平借用报纸,针对他上午发表的文章所做的答复。
社长先生:
我根本就不认为,一个极普通的人,在昌盛时代无声无息的人,能在这个衰落的年代,为社会增光添彩。要是没有触犯社会公德的私情公开出来,人们的不良兴趣也就不会越轨。假如连个人的隐私都要遭到站污,那么,又如何去维护公民的权利呢?
有人会说这是尊重事实,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为自己开脱责任,寻找一个借口罢了。如今个人稳私已被公开,我也可以直接了当地发表自白了。
毫无疑问,蕾梦蒂小姐没有死,我很喜欢她,没有她的爱,我去烦恼和悲伤。
不错,面对那个小人物勃脱莱,我不能不说,他那非凡的调查才能实在令我佩服。
我们的见解没有差异。谜被他解开了,事情该了结了吧?
我的内心遭到了极大创伤,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折磨。我在此强烈要求,不要再居民心不良地公开我珍贵的感情和诚挚的心愿。为了得到蕾梦蒂小姐的爱情,为了让她忘却受其叔父和苏珊小姐的欺负,摆脱琐事的围拢,脱离不幸的生活,为什么以前我从不提它,因为我不想无事生非。我需要安宁。蕾梦蒂小姐也会忘掉那段屈辱的日子。她对生活充满理想。不论世界上有多么美丽的首饰,多么难得的珠宝,凡是她喜爱的,我都会为她找到,跪下来奉献给她。她将享受幸福,也会把爱给我。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再次重申,我需要安宁。所以,为了和平,我向我的对手伸出了橄榄枝,同时依旧耐心地忠告他们,假如他们不理睬我,那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再谈谈哈灵敦先生。他是个非凡的年轻人,美国巨富昂库莱的秘书。巨富吩咐他去欧洲收集那些可以找到的古代艺术杰作。他注定没有好运气,遇上了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也就是我本人。他得到了不真实的消息,是说有个叫日斯菲尔先生的人,打算出售四张卢兵思的油画,但必须用复制品交换,而且,对外不能透露这宗买卖。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我本人),还促使日斯菲尔先生下决心把小教堂卖掉。
弗德列科思很诚心,哈灵敦先生很直爽,双方交易顺利完成。卢兵思的油画和小教堂的石雕,最终按照要求运抵目的地。哈灵敦先生却因此被关进牢房。
眼下,应该把这位美国人放出来了。他是一个被人欺骗的小角色。该受指责的是那个巨富昂库莱,由于他担心对自己不利,秘书被抓走之后,他一直没有表示异议。另外,我还要向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即本人贺喜。由于在他事先从那个让人鄙视的昂库莱先生手里得到了五十万法郎,因此社会公德得到了维护。
尊敬的社长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向您致以诚挚的敬意。
亚森-罗平
这封信很有份量,勃脱莱要像研究空剑峰密码那样,认真对待这封信。他很明白,一个正确的道理,如果没有必要,亚森-罗平不可能无缘无故向报社写信。随着事态的发展,迟早有一天,其中的缘故必定会亮出来的。他如何能让这封令人瞩目的信发表呢?他的用意是什么?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讲述自己的遭遇,坦白自己的爱情呢?现在去追究这个问题,还是应当探究他为哈灵敦先生开脱?或是应当细心挖掘信中的内在含意,找出他的险恶用心?
小伙子坐在包厢里,几小时一声不吭,越想心里越不安。这信使他困惑不解,似乎是冲他写的,有意把他引入歧路。对手就在面前,却不直截了当地挑战,而是给他布下了迷魂阵。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了。他想到父亲被自己牵连而遭到绑架,心中越发郁闷。他问自己,接着斗下去,力量大悬殊,结果无法预料,显得太荒唐。难道亚森-罗平获胜已成定局?
消沉是暂时的。他睡过几个小时,重新下定决心,再次振作起来。清晨六点钟,下了火车。
在车站接他的,是军需库负责照料他父亲的、名叫佛洛贝番尔的工作人员,同来的还有他女儿夏罗特,年仅十二三岁。
“情况如何?”勃脱莱问道。
佛洛贝番尔垂头丧气。勃脱莱不等对方开口,就把他拉进附近一家咖啡馆,要了几杯咖啡,随后一口气问道:
“我父亲没被劫待,对吗?不会有这种事!”
“不会?他不见了。”
“哪会儿?”
“不清楚。”
“怎么回事!”
“昨天早上六点,他没出屋,我打开房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前天呢?前天他在吗?”
“前天在,他有点不舒服,一整天没出屋。午饭是夏罗特给他送去的。七点钟他才吃晚饭。”
“这么说,他是前天晚七点到昨天早六点失踪的?”
“是的,就在前天夜里。可是……”
“可是什么?”
“喔……夜里,军需库不许任何人外出。”
“就是说他还在?”
“没有,我们把军需库都找遍了。”
“照这样看,他出去了?”
“办不到,这里警备森严。”
勃脱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屋里的床上乱不乱?”
“不乱。”
“房间整洁吗?”
“是的。他的烟斗、烟丝、读过的书,都在原处放着。一本被翻开的书页中,还插着你的一张小照片。”
“让我瞧瞧。”
佛洛贝番尔取出照片。勃脱莱一愣。上面的他,双手插兜,站在一块草坪上,四周是树,还有废墟。佛洛贝番尔接着说道:
“这张照片,可能是你最近寄给他的,看,反面有日期,4月3号,拍照的人叫法老涅。城市叫……叫什么狮……大概是海狮城吧。”
照片背后有几行小字,勃脱莱确认是他的笔迹:伐劳-路,3-4,狮。
他一语不发,静静地待了几分钟,接着问道:
“这张照片我父亲让你看过吗?”
“啊,没有……我昨天才看见,很惊奇。你父亲总惦记着你。”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无话。佛洛贝番尔悄声说道:
“厂子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我们该走了。”
勃脱莱没答话,眼睛死盯着照片,翻来复去地看着。他终于问道:
“城外有没有一家金狮旅馆,离这里一里地?”
“有,一里地。”
“在法老涅公路边上吧?”
“是的,在法老涅公路边上。”
“好,我敢肯定,亚森-罗平的老巢就是这家旅馆。”
“你怎能这么想?你父亲从不跟外人谈话,也不来往呀。”
“他不跟外人打交道,可是外人利用了中间人。”
“你有凭据吗?”
“这张照片就是凭据。”
“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我没有给父亲寄过照片,也不清楚这张照片是哪来的。可能有人在安卜吕美西废墟旁偷偷拍的。大概是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干的。你知道吗,他是亚森-罗平的同伙。”
“拿照片干嘛?”
“照片成了他们的通行证,成了他们的法宝,他们利用它,取得了我父亲的信任。”
“他们是谁?他们怎么能进来?”
“我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中计了。有人通知他说,想见见他,在金狮旅馆等他。他一定相信了。”
“喔,简直个可想象,这些情况你如何能断定呢?”
“很容易。他们仿照我的笔迹,在照片背面写上见面地址。三里地之外,法老涅公路边上的金狮旅馆。我父亲一去,就被他们扣下了。事情就是这样。”
“喔!”佛洛贝番尔惊奇地低声说道,“噢……即使是这样……可那是在夜里,他从哪儿出去呢?”
“夜里出不去,白天能出去。”
“真是怪事!前天一整天,他根本就没出屋!”
“这个情况可以搞清楚。佛洛贝番尔,你找一位前天下午站岗的警卫,叫他快点来,迟了我就走了。”
“你要离开?”
“是的,我得去赶火车。”
“可是,你还没弄清楚呀?”
“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一小时以后,我就不在塞耳堡了。”
佛洛贝番尔站起来,呆呆地望着勃脱莱,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抄起帽子。
“夏罗特,走吧。”
“等等,”勃脱莱说道,“我还有点事,让她待会儿,我俩从小就是伙伴,咱们一会儿再谈。”
佛洛口香尔出去了。咖啡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几分钟之后,服务员把杯子收走。
年轻人和小姑娘互相望着,眼里透出温情。勃脱莱拉起她的手。她望着他,过了几秒钟,有点不安了,忽然用手捂住脸,大声痛哭起来。
过了片刻,他问道:
“是你干的,你是中间人,对吗?是你把照片送来的,对吗?你说我父亲前天没有离开过房间,其实你知道他不在了,对不对?是你帮助他离开这儿的……”
小女孩没答话,勃脱莱接着说道:
“你干嘛要这么做呢?有人给你钱了让你买丝带?买裙子?”
他掰开夏罗特捂着脸的手,捧起她那布满泪痕的小脸蛋。这张脸,被邪念和金钱所引诱,既美丽,又令人担忧,叫人费解。
“别哭了,我不想刨根究底,”勃脱莱继续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谈点别的。我想要你给我提供一点有用的情况。你听地问说过什么吗?如何把我父亲弄走的?”
小姑娘马上说道:“我在汽车上,听他们说……”
“他们从哪一条路走的?”
“喔,我不清楚。”
“你在场时,没听他们说过什么重要的话吗?”
“是的……喔,有一个人讲:‘我们不要耽搁了,明早八点,主人要注那里打电话。’”
“那里?在哪儿?你好好想想,是个城市,对吗?”
“是的……是一个叫……叫什么夏朵……”
“夏多布里昂?夏多帝也立?”
“不,不是……”
“夏朵卢?”
“是的,就是夏朵卢……”
小女孩的话音还没落,勃脱莱噔地站起来。他不等佛洛贝番尔了,也不管惊呆了的夏罗特,推开房门,向火车站奔去。
“去夏朵卢,买一张去夏朵卢的票。”
“走墩-芒思,还是督尔?”售票员问道。
“喔……哪近走哪儿……中午到得了吗?”
“到不了。”
“晚饭前呢?我打算在那儿过夜……”
“噢,办不到,想走,该走巴黎,八点有去巴黎的快车……可惜迟啦。”
赶得上,勃脱莱还来得及。
“很好,”勃脱莱揉着手说道,“在塞耳堡待了一个钟头,总算有点收获。”
夏罗特撒了谎,他一点没有责怪她。这孩子年纪小,思想脆弱,缺乏判断能力,难免干错事,可她还是有感情的。勃脱莱回想着,从她那恐惧的目光里,知道她很内疚,但由于弥补了过失,她又很快活。
所以,他确信,夏卢朵就是亚森-罗平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城市。他的同伙会在那儿与他通电话。
勃脱莱刚到巴黎,就开始防范被人跟踪,他觉得到了关键时刻,一不小心就会失败。他没费周折,就走上了寻找父亲的道路。
他找到一位同学的家。一小时后,他出来时,模样就变了。他化妆成一位三十来岁的英国绅士,上身穿了一件棕色方格呢服,下身是简裤,脚下套着羊毛长袜,头上戴着一顶旅行帽,脸上涂了粉,下巴上贴着一缕棕色胡子。
他蹬上一辆自行车,车上驮着绘画用的全套工具,朝奥思坦立次车站奔去。
晚上,他在伊苏围过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发了。七点钟,他走进夏朵卢邮局,要了一个巴黎的长途电话,趁接线员接线的空当,跟邮局工作人员聊了聊天。
他打听到,前天此时,有个司机也给巴黎挂过电话。这就够了,他很知足。
下午,他发现许多疑点,有辆轿车路过这里,沿督尔公路,穿过仓塞镇和夏朵卢城,在城外林中空地停下。不到十点,一辆敞篷双轮马车,在轿车边停了片刻,接着,经过布扎纳山谷,向南驶去。此刻,车夫身边多了一个人。轿车则朝反方向驶去,朝北开往伊苏囤。
勃脱莱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双轮马车的车主。但是,车主没能提供有用的情况。他把车租给一个人,第二天,那人就把车还他了。
晚上,勃脱莱查清了,汽车经过伊苏囤,向巴黎方向的奥垒昂驶去。
这些情况表明,勃脱莱的父亲就在这一带。不然,这些人干嘛要横穿法国,走上5OO公里路,来夏朵卢打电话,然后又拐个弯,回到通往巴黎的大路呢?他们别有用心地兜圈子,目的很清楚,无非打算把勃脱莱的父亲送到预定地点。
“我对这里非常熟悉。”勃脱莱信心十足地自语道,“距此地1O到15里的地方,父亲就在那里,正等着我去救他,我跟他靠得很近了。”
他立即出发。他拿着一张缩小比例的法国地图,在上面画出一个个区域,按照区域,依次寻去。他来到农场,跟农民攀谈,然后又去访问小学教师、镇长和神父,并同妇女们聊天。他坚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超出预期设想。不但能把父亲救出来,而且还能救出被亚森-罗平劫走的蕾梦蒂小姐、贾尼麻、福尔摩斯,以及另外一些人。在解救这些人的同时,他要打进亚森-罗平的据点,闯入亚森-罗平的巢穴,捣毁亚森-罗平从世界上盗去收藏宝物的魔窟。
可是,15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成果。他的情绪开始低落,意志消沉。何时成功,似乎非常渺茫。他按照计划工作,可要找到亚森-罗平的踪迹,实在是难上加难。
又过了几天,仍然毫无结果。他从报纸上得到消息,日斯菲尔伯爵和他的女儿,离开安卜吕美西,搬到尼思郊区。并听说,照亚森-罗平的说法,哈灵敦先生已被释放。
他换了个住处,在拉-莎特耳待了两天,又去阿尚东停留两天,结果依旧两手空空。
他心灰意冷,不想再干了。很明显,带走他父亲的那辆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就被另一辆运料车取代了。父亲已经远离此地。他也准备走了。一个星期一的上午,他收到一封从巴黎转来的信,信上没贴邮票,下面的字迹使他大为惊讶。他的手抖动着,过了几分钟,他还不敢拆信,生怕受骗。是真的,还是敌人设下的阴险圈套?
最后,他猛地撕开信封,发现自己非常熟悉的笔迹,果然是他父亲写的。
信中写道:
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那天夜里,我遭人绑架,被带上一辆汽车,第二天早上,换上马车。他们不让我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被关在一个城堡里,城堡的样式,花园里的草木,是法国中部的风格。我的卧室在楼上第三层,上面有两扇窗户,茂密的紫藤,把一扇窗户盖住了。下午几小时,我可以去花园散步,但都被人紧盯着。
我试着碰碰运气,才给你写了这封信。我把信捆在石头上,抛到墙外,盼望着有一天,让过路人拾到。别担心,孩子,他们对我很好。
给你带来烦恼,实在让我不安。
思念你的父亲
勃脱莱看了看邮戳,是安特耳。好个安特耳!他用了几个礼拜时间,不就在这里查找吗?他拿出一册旅行指南,上面注明:狙齐翁,属固松地区。他调查过这里。
出于谨慎,他改变已被当地人认识的英国人模样,打扮成工人,然后去狙齐翁。那个村子不大,找到寄信人不费事。果然,机会来了。
他见到村长,这是一位心肠很好的富人。勃脱莱说明来意,他愿意帮忙。他问道,“你是说上个礼拜三投到邮局的一封信?噢,我想我能向你提供点儿有用的情况。礼拜六上午,我在村口遇见走街串巷磨刀的沙莱尔老人。他问我,‘村长先生,信没贴邮票,能寄吗?’我告诉他,‘可以,贴上邮票不就得啦。’”
“这位老人住在哪儿?”
“他是个孤寡老头。穿过公墓,山坡上有间破屋子……我带你去吧。”
果园里有一座小房子,四周是高大的树木。两人刚进园子,就见狗窝里飞出三只喜鹊。他们往里走,没听见狗叫唤。
勃脱莱很纳闷,近前一瞧,狗侧卧在地上,肢体僵硬,早死了。
小房子的门敞着,他们立刻跑进去。
房间低矮潮湿,尽里头,有个人穿着衣服,躺在地上的一条破草垫子上。
“沙莱尔,”村长喊道,“他也死了吗?”
老人手脚冰凉,面色苍白吓人,身上没有伤痕,心脏微微地跳动着。
他们立即抢救,但是无效。勃脱莱找来一位医生,医生也束手无策。老人沉睡着,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服用过麻醉品。
勃脱莱一直在老人身旁守候。半夜,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全身似乎在跟一条无形的铁链抗争。
拂晓,他醒了,能吃能喝,恢复了活力。可一整天,一副痴呆模样,根本无法回答年轻人提出的任何问题。
直到第二天,他才问勃脱莱:“你来干嘛,你是谁?”
他能思考问题了。这是他恢复知觉以来,第一次跟身边的一个陌生人讲话。勃脱莱问他睡觉前出了什么事,他却一无所知。
勃脱莱发现,老人对上星期五以后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好像生命里出现一个空白,根本无法回答。他讲了星期五上午和下午干的事。他去集市找活干,在饭馆里吃饭,……以后……没了……一觉醒来,好像是星期五的第二天。
勃脱莱极其懊恼。老人看见过花园的围墙,捡到了信,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印着这个地方,发生悲剧的地点和情形。但是,他无法用自己的眼睛、手和大脑,向勃脱莱讲述发生在身边的、哪怕是最简单的情况。
父亲正在那里等他去解救。他奋力工作,却遇上一个小小的、却又十分严重的麻烦。亚森-罗平肯定知道他父亲有机会时会把自己的情况送出去。使人无言和忘却,显然是亚森-罗平的惯用的手段!为堵老人的嘴,他把老人弄得半死不活。勃脱莱已经不再担心自己是否会暴露,他想的是,亚森-罗平清楚他正在暗地里跟他较量,也明白有封信会落到他手里,但亚森-罗平不直接对他下手,而是从侧面阻止旁人泄密。亚森-罗平太聪明了!他以为没有人会知道,在一堵围墙的花园里,关着一个急待解救的人。
真的没有救星了吗?不,有,还有勃脱莱!沙莱尔老人说不出什么了吗?正是这样。但是,只要能打探出老人来往集市的路线,顺着这条路或许就能找到线索。
勃脱莱寻访沙莱尔老人时,行动非常隐秘,没有被人察觉,他决定不再去了。他了解到,几里地之外,有个名叫伐莱思利那的镇子,礼拜五有集市。去那里可以绕道走公路,也可以抄近路走小道。
礼拜五,他沿公路去了集市。一路上,他没发现引人注目的建筑物,没有高墙,也没有古老的城堡。中午,他在法伐莱恩利那的一家小饭馆里吃过饭,正打算回去时,忽然看见沙莱尔老人推着磨刀车,经过广场。他随即远远地跟在后面。
沙莱尔老人在两处待了很长时间,替人磨了几十把刀,然后从另一条路,向克罗尚和固松镇走去。
勃脱莱跟着老人,不到五分钟,他发现在自己前面,也有一个人跟着老人。老人停他也停,老人走他也走,生怕被老人发现。
“有人在盯梢,”勃脱莱想道,“大概想弄清他会不会去大墙
勃脱莱心情紧张,预感要出事。
前后三人走过一段坡路,到了克罗尚。沙莱尔老人休息了一个小时,来到河边,过了桥。勃脱莱感到奇怪的是,那人没跟过去,只望着老人过河,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便转身朝田野的一条小路走去。他想干什么?勃脱莱沉思了一下,决定跟踪他。
“他清楚沙莱尔老人已经走远,”勃脱莱想道,“可以放心回去了,他会去哪儿?去哪个城堡?”
自己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想到这里,他既紧张又兴奋。
那人沿着河边走进高地旁一片昏暗的树林。不一会儿,又在地平线上的一条小路上冒出来。勃脱莱穿过树林,突然发现那人不见了。他四处张望,险些叫出声来。
他向后倒退了几步,重又回到林边。他发现右边有一堵高大的围墙,上面有一座座距离相等的高大墙垛。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围墙,里面关着他的父亲!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亚森-罗平囚禁犯人的密窟。
他躲在茂密的树林里,不敢冒然走出。接着,他俯下身子,几乎爬在地上,慢慢地向右侧前进,来到一个与树梢等高的丘坡上面。
眼前的围墙显得更高了,但在小丘上,可以看见大墙里面的城堡屋顶。这是路易十三时代建造的老式建筑,顶上有几座精美的小塔,小塔中间耸立着一个似剑的峰尖。
这一天,勃脱莱没再干别的,他在思考制定详细的出击方案。眼下,如何进行战斗,选择什么时机,采用什么方式,该由他来支配亚森-罗平了。他走出树林,来到桥旁,遇到两个提着牛奶桶的农妇,便向她们打听道:
一树林后的城堡叫什么?”
“城堡,先生,它叫剑峰堡。”
问时无意,听时有声,顿时令他思绪翻腾。
“剑峰堡!啊!……这是什么地方?是安特耳省吗?”
“不是,河对岸才是安特耳,……这儿是空心省。”
勃脱莱生怕自己听错了。剑峰堡!空心省!空剑峰!密码的答案就在这儿。他获得了准确的、确定的、彻底成功的情况。
他没说话,掉头便走,好似刚刚喝了酒,摇摇晃晃地狂醉而去。
勃脱莱当即决定一个人行动。不能告诉司法部门,这样做太冒失。原因有两点,其一,他可以讲的,只是自己的猜测;其二,他怕司法机关进行调查,行动缓慢,而且容易泄露秘密,那时亚森-罗平必定闻风逃走。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提着包,离开狙齐翁郊野旅店,在附近一个林子里,脱去工人衣服,又把自己还原成英国年轻画家,到本地大镇上去找公证人艾固松。
他向公证人说明,他喜欢这里,如能找到满意的宅子,就把家搬来。公证人介绍了几处房产。勃脱莱则说,有人向他提到过,空心省北面有个剑峰堡。
“有是有,可是五年前,剑峰堡已经卖给我的委托人了,无法再转让。”
“他还住在那儿?”
“是的。啊,应该说,是他母亲住在那儿。她不太满意,城堡有点阴冷,所以,去年全家离开那儿了。”
“眼下没人住吗?”
“有,安夫雷狄男爵住,他是意大利人,到此地避暑,我的委托人把房子租给他了。”
“喔,年轻的安夫雷狄是个严厉的人……”
“这我可不清楚……我的委托人自己跟他谈的,只给我写了封信,没签合同。”
“您认识这位男爵吗?”
“不认识。没见他出过城堡。喔,有时在夜里,他好像坐着汽车
出来。有位老厨娘给他做饭,她从不跟别人讲话。都是些怪人。”
“您的委托人打算卖掉城堡吗?”
“我认为不会。这座历史建筑,具有路易十三时代的建筑风格,我的委托人知道很难买到,所以很珍惜它。除非他不想住了。”
“他叫什么?”
“他叫凡耳梅拉。家住梦-达包尔街34号。”
勃脱莱找到附近的火车站,坐车去了巴黎。他用了三天时间,找了三个地方,才见到几耳梅拉。此人3O来岁,温文尔雅。勃脱莱不想绕圈子,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我有足够的根据,”他最后说道,“我父亲就被关在剑峰堡,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受害人。我来向你弄清安夫雷狄男爵的情况。”
“我跟他不太熟。去年冬天,我是在蒙特-卡洛认识这位男爵的。当时他想去法国避暑,听说我有个城堡,就想租用。”
“他很年轻吗?”
“是的,一头金发,眼睛很有神。”
“有胡子吗?”
“是的。两撒胡子触到了衣领。衣领后面系着扣,打扮得像个神父。啊,他太像英国神父了。”
“那会是他。”勃脱莱自语道,“那会是他。跟我遇见的一模一样,的确是他的样子。”
“什么?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可以肯定,注在你那儿的人不是别人,是亚森-罗平。”
凡耳梅拉对他的话非常感兴趣。他听勃脱莱向他讲了亚森-罗平的冒险奇闻,以及勃脱莱是如何与亚森-罗平反复斗争的经历后,揉着手兴奋地说道:
“噢,剑峰堡就要名扬四海了……我很高兴。我母亲早不住那儿了,我早想找个主把它卖掉。眼下有主了,可是……”
“可是?”
“我认为你必须秘密行动,一旦有了确凿证据,再通知警方也不迟。您不是说我的房客是亚森-罗平吗?”
勃脱莱谈了自己的打算,他准备夜里越过围墙,进入花园……
凡耳梅拉马上阻止他。
“越过那堵大墙,谈何容易。就算你过去了,马上就会被我母亲养的两条看家狗发现,它们还在城堡里头。”
“我确实没想到……”
“就算你躲过它们,又怎么进屋呢?怎么闯进大门,还有防盗窃呢?就算你进去了,谁给你带路呢?里面共有8O个房间。”
“楼上第三层,有两扇窗户的卧室吗?”
“是的,它叫紫藤室。你有办法找到吗?除了三个楼梯,走廊就像迷宫。就算我跟你说清楚了,到时候你也会分不出东南西北。”
“请你带我去吧。”勃脱莱笑着说。
“这可不行,我跟我母亲约好了,要去南方看她老人家。”
勃脱莱回到朋友家,做好了准备。傍晚,他正要走,凡耳梅拉来了。
“还需要我吗?”
“太需要了!”
“好吧,我跟你去。我对你有用,可以给你当助手。我很想体会体会探险的滋味。会不会碰到麻烦,这种事真有意思。给,拿着,咱俩合作开始啦。”
他把一把粗笨的满是铁锈的钥匙,递给勃脱莱。
“这钥匙……?”勃脱莱问道。
“墙上有道隐蔽的暗门,几个世纪以来,这门从未打开过,我觉得没必要告诉房客。门冲荒郊野外,林中空场……”
勃脱莱忽然中上了他的话:
“他们了解这个门。我跟踪的人,准是从这扇门进花园的。就
这样战斗吧,咱们会取胜的。但要十分小心才是。”
两天以后,一个吉普赛人,驾着一匹瘦马拉着的敞篷马车,来到克罗尚。车上的人,让车夫把车停在村头的一个破旧的车棚里。凡耳梅拉、勃脱莱和他的两个同学,放下手上编织的柳条椅,从车上跳下来。
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在花园四周转来转去,寻找机会,准备夜里行动。有一次,勃脱莱发现了两个墙垛之间的那道暗门。门隐没在一片荆棘背后,几乎与墙石上的花纹混为一体。第四天晚上,天空布满阴云,凡耳梅拉决定先去看看,如有意外就返回。
四个人走过小树林。勃脱莱向灌木丛爬去,手指被荆棘划破。他慢慢起身,举起颤抖的手,把钥匙捅进锁眼,随后缓缓转动。门能不能打开?里面会不会有门栓?
他推了一下,门就开了,既没震动,也没出声。他进了花园。
“勃脱莱?等等我!”凡耳梅拉叫道,“弟兄们,你们守在门口,别让人把退路断了。有情况吹个口哨。”
他拉起勃脱莱的手,两人隐没在灌木丛的黑影里。他们走近中央草坪,四下里显得亮堂了些。月光下,城堡上几座尖钟楼簇拥着剑一般的峰顶。无疑,城堡因此得名。窗户里没有光亮,四周静悄悄的。凡耳梅拉揪着他的胳膊,说道:
“别动。”
“怎么了?”
“狗,就在那儿……看……”
一阵沉闷的咕噜声传来。凡耳梅拉轻轻打了个口哨,两条白影窜起来,冲到主人脚下。
“听着,乖乖躺着,别动……”
他又对勃脱莱说:
“走吧,现在可以放心了。”
“这条路不会错吧?”
“不会。快到平台了。”
“往后如何办?”
“我记得面向河流的平台左边,跟底层窗户一般高,有扇百叶窗关不严,从外面可以把它打开。”
他们走到窗前,一用力,百叶窗真的打开了。凡耳梅拉取出一把玻璃刀,在上面一转,把一块玻璃划破。然后伸进手去,拉开窗销,把窗户打开。两人走过平台,迈入室内。
“房间就在走廊顶头,”凡耳梅拉说道,“前边有个大厅,里面有几尊雕像,过厅头上有座楼梯,直通你父亲的卧室。”
他朝前跨了一步。
“跟着我吗,勃脱莱?”
“行。”
“喂,你怎么不过来……怎么啦?”
他拉起勃脱莱冰凉的手,这才察觉年轻人正蹲在地上。
“怎么啦?”凡耳梅拉问道。
“没事……待会儿就会好的。”
“你……”
“我怕……”
“你怕?”
“是的。”
勃脱莱直言不讳:
“我精神一紧张,就控制不住自己,今天,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自从书记宫捅了我一刀以后……待会儿就会好……瞧,没事了……”
是的,他站起来了。凡耳梅拉带着他走出屋子。他们顺着走廊,悄悄地往前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前边的大厅,透出微弱的亮光。凡耳梅拉头一歪,看见楼梯下,一棵棕榈树的嫩枝后,有张单腿圆
桌,桌上的蜡烛发出惨淡的光。
“别走了。”凡耳梅拉悄声说。
蜡烛旁,有个值班人,怀里抱着长枪。勃脱莱跌倒在地上,膝部碰到栽树的木桶上。他一动不动,紧张得心决要跳出来了。
值班人看见他们了吗?有可能。值班人听到动静,警觉起来,端起长枪,摆出射击的姿势。
值班人没发现什么,又把枪放下。他的脸,仍旧紧紧地盯着木桶。
10分钟,15分钟,可怕的时间一分一分地消失。月光从楼梯上的窗户照进来,勃脱莱忽然感到,光线在慢慢移动,用不了15分钟,或者10分钟,就会照到他的身子,照见他的脸。
汗珠从他脸上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掉在颤抖的手上。他的内心极度恐慌,真想起身逃跑。他想起了几耳梅拉,向四下望去。他吃惊地察觉到,看到,黑暗中,凡耳梅拉正从小树和塑像后面匍匐向前。他爬到楼梯边上,离值班人相差不过几步了。
他想干嘛?打算过去吗?一个人上楼去营救关着的人?他干得成吗?勃脱莱不见他的身影,意识到有可能出事。周围的气氛,变得极其紧张可怕。
突然,一个黑影扑向值班人,蜡烛灭了,格斗声响起来……勃脱莱跳上去。那两个人在石板上滚动。他刚要弯腰,就听见沙哑的呻吟声,喘息声,其中一人腾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
“快走……”
这是凡耳梅拉的声音。
两人经过西侧的楼梯,走进挂满壁毯的走廊。“朝右拐,”凡尔梅拉压低声音说道,“左边第四间。”
他们很快查到这个房间。果然,被抓的人就关在里面。二人用了半小时,轻轻地撬开锁,进入卧室。勃脱莱摸到床边,看见父亲正睡着,他悄悄地把他叫醒。
“是我,勃脱莱……他是我的朋友,别怕……快起来,不要出声……
父亲赶忙穿好衣服,走到门边就收住脚步,低声对他俩说道:
“城堡里还有人……”
“喔,还有人?贾尼麻?福尔摩斯?”
“说不准……因为我没见过他们。”
“还有什么人呢?”
“一个姑娘。”
“肯定就是蕾梦蒂小姐。”
“我不清楚,有几次,我在窗口远远看见她在花园里……从这儿的窗口向外看,可以看见她的窗户……她还跟我招过手!”
“房间在哪儿,你清楚吗?”
“是的,走廊尽头,右边第三间。”
“是一间蓝色的居室。”凡耳梅拉叨咕道,“双扇门,很好开。”
这扇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勃脱莱的父亲进去叫姑娘。
1O分钟以后。他带着姑娘走出来,对儿子说:
“你说对了,是蕾梦蒂小姐。”
四个人下了楼,走到楼梯边上。凡耳梅拉低下头,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岗哨,然后把他们带到平台上房间里,说道:
“他昏过去了,过会儿就会醒过来。”
“噢!”勃脱莱松了一口气。
“我的刀钝了,没结果他。这帮人不值得同情。”
两人走到房外,两条大狗跑过来,把他们领到暗门旁,汇合了两个同学,四个人就离开了花园,时间是凌晨三点。
对这初步胜利,勃脱莱并不知足。他安顿好了父亲和姑娘,便向他们打听城堡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特别问到亚森-罗平的起居习惯。他们告诉他,亚森-罗平过上三四天,就要来城堡一次,晚上坐汽车来,第二天早上走。每一次来,都要看看那两个关着的人。亚森-罗平很尊重他们,对他们非常好。此刻亚森-罗平没在城堡。
此外,与他们常打交道的,是那个做饭和打扫房子的老妇人,还有两个轮流值班的男看守。两个看守从来不与他们讲话,从外表和作派看,是亚森-罗平的部下。
“照这么说,有两个同伙,”勃脱莱最后说道,“加上老妇人,也可以说是三个。这个女人,也是个值得重视的坏家伙。咱们得抓紧点儿……”
他立刻跨上一辆自行车,到了固松镇,就敲响厂派出所的的大门,吵吵嚷嚷把里面的人叫了起来。八点,他和警长,带着八个警察回到克罗尚。
两个警察在篷车边放哨,暗门旁留下两个人。警长领着剩下的人,跟着勃脱莱和凡耳梅拉,走到城堡大门口,可惜他们来晚了!大门敞开着。据一个农民讲,一小时前,有辆汽车从里面开出去了。
他们搜查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城堡大概是他们的临时据点,除了几件破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再没什么别的。
最让勃脱莱和几耳梅拉惊奇的,是那个被打伤的值班人不见了。房间里没有留下一点格斗的痕迹,过厅地板上也没有血迹。
看上去,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明亚森-罗平到过剑峰堡的证据。倘若不是在姑娘居室隔壁的房间里找到六张别在精美花束上的亚森-罗平的名片,大家甚至要怀疑勃脱莱、他的父亲、凡耳梅拉和蕾梦蒂小姐所讲的是否确有其事。花已经枯萎变色,被人遗弃在那里。姑娘根本没把花看在眼里。有一束花,上面有张名片,还有一封蕾梦蒂小姐没看过的信。下午,预审法官拆开信,十页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些渴望、允诺、威吓、绝望、令人恶心和生厌的狂热的求爱话。信的结尾是这样的:“蕾梦蒂小姐,星期二晚上,我一定来看你。在我到达之前,请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不下去了,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星期二晚上,也就是勃脱菜营救蕾梦蒂小姐的那天晚上。
蕾梦蒂小姐得救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一传出,立刻引起社会各界的震惊和轰动。
亚森-罗平千方百计企图弄到手的姑娘,终于摆脱了他的枷锁。勃脱莱的父亲获救了。他是亚森-罗平出于爱情的需要,当做人质抓来的。两人终于被救出来了。
公众认为难以破解的剑峰之谜,也被解开了,真相公布于众了!
人们情绪激昂,高歌冒险家的惨败。“亚森-罗平的情恋”,“噢,亚森的哭声”,“自作多情的强盗”,“窃贼的悲伤”,传遍大街小巷,工厂车间。
众多记者包围着蕾梦蒂小姐,要她答复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她只慎重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现在,献给她的花也在,那是相当可悲的交往!亚森-罗平受到嘲弄和讥笑,被打下擂台。勃脱莱变成英雄。在预审法官面前,蕾梦蒂小姐讲述了她被劫持的过程,从而证实了年轻人的假设是正确的。所有的情况,正像他在事前所想、所说、所判定的那样,都弄清了,差不多全部一致。亚森-罗平遇上了比他高强的人。
勃脱莱请父亲回萨洼山区,在景色宜人的地方度过几个月的假期。他陪着几耳梅拉和蕾梦蒂小姐,来到日斯菲尔伯爵和女儿苏栅准备在那里过冬的尼思郊区。第三天,凡耳梅拉把母亲也接来了,引见给新友们。大家住进了日斯菲尔伯爵的别墅,他雇了六个警卫,日夜在别墅四周守护。
十月初,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回到巴黎,准备参加考试,完成自己的学业。生活如大海般的平静,斗争不是都停止了吗?还会掀起波浪吗?
亚森-罗平也应该明白了,不得不去承认现实吧!两个遭受迫害、显得十分狼狈的贾尼麻和福尔摩斯,也回来了。他们是在警察局对面的金银商河边上,被一个拣破烂的人发现的。当时两人手脚被捆,正在鼾声大作。
一个礼拜之后,两人才从痴迷中解脱出来,恢复了记忆力。贾尼麻讲述了被劫持的经过,福尔摩斯却一言不发。他俩曾被送到一条名叫“飞燕”号的游艇上,环绕非洲做了一次颇有感触的迷人游历。途中,到达国外港口时,他俩只能待在舱里,其它的时候,他们很自由。他俩一点儿也记不得,是怎么被弄到金银商河边的。大概此前已经昏睡了不少天。
把两人放了,说明亚森-罗平认输了。他彻底输了,不再争斗了。
还有一个事实,凡耳梅拉与蕾梦蒂小姐订婚,证明亚森-罗平彻底失败。两个年轻人,经过这段生活遭遇,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产生了很深的爱情。凡耳梅拉喜爱蕾梦蒂那动人感伤的情调;经过生活的蘑难,盼望得以保护的蕾梦蒂小姐,非常钦佩这位勇敢、性格刚毅、有魄力的救命恩人。
亚森-罗平会不会再一次复出?人们怀着一些顾虑,期待着即将举行的婚礼。
亚森-罗平眼见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会甘心吗?在别墅周围,有两三回,出现过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一天夜里,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家伙,还向凡耳梅拉开了一枪,子弹把他的帽子打了个洞。凡耳梅拉迫不得已进行了还击。即使是这样,婚礼仍然按期举行。蕾梦蒂小姐成为凡耳梅拉夫人。
命运之光,似乎射到勃脱莱身上,人们赞美他的业绩,报纸也在颂扬他,给他带来胜利的荣耀。他的偶像崇拜者们打算为他举行庆功宴,庆祝他的胜利和亚森-罗平的失败。这个提议得到广泛响应,15天里,有30O人准备参加欢宴。他们给巴黎各个中学发出邀请函,每个文法班将有两名学生参加宴会。宴会将变成一次赞美神化人物的活动。
这次神化活动,既简单,又动人,勃脱莱唱主角。似乎只要他在,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他像往常一样谦虚。大家把他比作最伟大的侦探,这种过分的颂扬和赞美,令他惊讶不已,很不好受,激动得脸都变红了。他登上讲台,就像惊恐的孩子,讲了几句人们爱听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愉快和自豪。他很明智地克制着自己,虽然只讲了几分钟,但终究还是令他飘飘然,毕生难忘。他对朋友们,对上松中学的伙伴们,对专程前来向他恭喜的凡耳梅拉、日斯菲尔先生、他的父亲,送上欣喜的笑容。
谁知,就在他快要把话讲完,刚刚举起手中的酒杯时,大厅里的一个角落里发出一阵喧哗。有人拿着一张报纸,在那儿喊叫。主持人维持好秩序之后,那个叫人讨厌的吵嚷者才坐下来。片刻,那人桌子周围又骚动起来。报纸在人们手里传来传去,每个客人接过报纸,看上一眼就是一声惊叫。
“念一念!念一念!”有人在角落里喊道。
勃脱莱的父亲,从主客席上站起来,接过报纸,送到儿子手上,“念一念!念一念!”叫声更大了。
另外一部分人,也跟着大叫道:
“听着……他读了……你们听着吧!”
勃脱莱站起身,面向众人,从晚报上查看引起吵闹的那篇文章。忽然,他看见用蓝铅笔勾划出来的标题,他举手向大家示意不要吵闹,接着便开始读报。
他读着报纸,心里发慌,语调微微颤抖。那文章的执笔人竟是法兰西学术界最高权威、铭文学及纯文学学院的会员马希庞先生。文章中,有着惊人的披露,把他所有的成绩,吹得烟消云散;把他对空剑峰的假想,完全推翻。文章特别点到,他在与亚森-罗平的争斗中太狂妄自大了。
文章内容如下:
1679年3月17日,也就是路易十四执政的1679年,巴黎出版了一本小书,标题是:《空剑峰的秘密》。
文中注明:“国家最高机密第一次公布,为了更正世人的误解,只印了1O0本。”
本书作者,是个打扮入时、没有留下姓名的小伙子。3月17日,上午9点,他在王宫里,开始把这本书发给王宫要员。1O点,当他发到第四本时,宫廷卫队长奉命拘捕了他,并把发出的四本书索回。国王把1OO本书收齐,逐页清卢、之后,留下一本。剩下的书,都被投进火炉焚毁。然后,他命令卫队长,把本书的作者,送交圣马耳先生处置。圣马耳先生把他关进比聂洛尔,以后又将他转移到圣特-马格立特岛要塞。此人便是后来闻名于世的铁面人。
当时在场的卫队长,趁国王转身之际,从壁炉里抢出一本还没被火吞没的书。
这个情况,或者说部分情况,成为永恒的秘密,从此被永远淹没。6个月过去了,有人在亚戎到莽特之间的大路上,发现了卫队长的尸体。他的衣服被剥光,凶手却没发现他右边的衣袋里还放着一个宝贝,一颗晶莹璀璨、无比贵重的钻石。
从卫队长遗留的文件里,找到一本日记。里面一字未提从火中抢出的那本书,可是却抄录了此书开头几篇的内容提要。那本书里记录着法国王室的机密。规定由历代国王自己保管,每当一个国王离开人世时,他的床上就会留下一封密函。信封上写着“交给继位的法兰西国王”。密函里,记载了王室拥有大批宝藏的数目和准确的埋藏地卢、以及埋藏地声、的密码。宝藏数目,随着世纪变更,不断增大。
过了114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路易十六被关进坦普尔监狱。一天,他找到一位守卫王室的军官,悄悄对他说:
“先生,在我祖父路易大帝时代,你的先人曾在宫廷里当过卫队长吗?”
“是的,陛下。”
“那好,你发誓,你必须发誓。”
“啊,国王陛下,我发誓,永远不背叛您!”
“那好,你听好了。”
国王从衣袋里取出一本书,从书的后半本上,撕下一页,兴奋地说道:
“噢,最好还是让我抄下来……”
他从一大张纸上,裁下长方形的一块,把原书页码上的五行数字、字母和圆点抄在纸上,然后把原页烧毁。他把抄件叠成四折,用火红漆封好,交给军官:
“先生,我死之后,把它交给皇后,对她讲:这是国王留给皇后和王子的遗物。”
“她要是不理会呢?”
“你再提一句有关空剑峰的秘密,她就会理解了。”
国王说完,把书扔进火炉,片刻,书便化成灰烬。
1月21日,他被送上断头台。
以后,玛丽-安东奈特王后被押到巴黎法院的监狱。这位军官,费尽心机,用了两个月时间,才见到她,并把火漆封好的信交给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用她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声说道:
“这是国王留给王后和王子的遗物。”
王后趁看守没注意,把信打开;她看到那几行令人费解的符号时,惊讶不已。
不久她就明白了,苦笑地悄声对军官说:
“怎么这么迟……?太危险了,把它藏在哪儿好呢?”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圣经》,把纸塞进羊皮纸封面和皮书壳之间的夹层。
“怎么这么晚?”这是她说过的话。
要是把它当做救命的东西,也许是太迟了。当年10月,玛丽-安东奈特王后也上了断头台。但这个军官对“空剑峰的秘密”这句话一直铭记在心。
说来也巧,这位军官正是路易十四世时代,逮捕了秘密小册子的作者,而自己密藏了一本,后遭暗杀的卫队长的曾孙。军官在整理家中的书籍时,发现他的曾祖父为路易十六当卫队长时写下的那本日记。此后,他决心把这个古怪的问题搞清楚。
他翻阅了许多拉丁文书籍,看遍了法国和邻国的历史,拜访了许多修道院,检查了无数账簿、契约和条约,然后,抄录了各个时代的一些有关材料,但其中最重要的事项就是这样一条:
位于空心省边境的那座城堡,是路易十四建造的,并给它起了名字。按照他的特殊指令,城堡上盖起几座钟楼,中间有剑一般的峰顶。这座建筑物完成的年代,应该是168O年。
168O年!正是小书印成和铁面人被关的第二年。到此,情况已经明朗了。路易十四当时就曾想到,为了防止空剑峰的秘密泄露出去,便修建了这个城堡和命了名。
他的用意,是想为那些关心这个历史秘密的人,提供一个合乎逻辑的见解。空剑峰就是空心省边境上那个有着剑峰形塔顶的皇家城堡!这样,人们以为发现了谜底,不会再穷追到底了。换言之,社会上都误认为“空剑峰”就是指该古堡的,事实上真正的“空剑峰”并非这座古堡。
这种做法果然灵验,过了两个多世纪,勃脱莱先生也中了圈套。亚森-罗平为什么化名叫安夫雷狄,并向几耳梅拉先生租用了空心省边境的剑峰堡,而且把抓来的两个人关在城堡里面,是因为他料到勃脱莱必来此地调查。为了达到他俩停战的目的,他为勃脱莱先生安排了这个圈套,也可以叫做路易十四的历史圈套。
至此,完全可以得出无法反驳的结论:除了依靠我们所了解的那些历史材料之外,那就是他亚森-罗平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变换无穷的魔术手段,破译了那个令世人难解的密码。亚森-罗平,是法兰西国王们的最后接班人,真正拥有“空剑峰”皇家机密的主人。
全文读完。但在读完全文的几分钟前,从讲述剑峰堡那段开始,读报人已经换了。勃脱莱早已扔下报纸,捂着脸,瘫倒在椅子上。他明白自己输了,惭愧得无脸见人。那些对他的“伟大的侦探”的赞誉立即变成了一种嘲弄和讽刺。
这个神奇的故事,震动了所有在场的人,人们不知如何是好,渐渐朝勃脱莱聚拢,焦急地等着他发表不同意见,作出合理解释。
他没动。
凡耳梅拉温情地掰开他绞在一起的两只手,托起他的脑袋。勃脱莱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凌晨四点钟,勃脱莱没回学校。他坐上汽车离开朋友们时,脸色灰白,神情郁闷。但他在心里发誓,不把这场无情的战斗进行到底,决不返校。
疯狂的誓言!荒诞的争斗!面对非同凡响的对手,他孤单一人,赤手空拳,能干什么呢?从哪里入手去击破对手呢?无法击破;从哪里入手去击败他呢?无法打败,上哪儿去找他呢?根本找不着。
凌晨四点,勃脱莱来到同学家。他站在卧室壁炉前,胳膊肘支在大理石炉台面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曾在床上疯狂地翻滚了两个小时,此刻再也流不出眼泪了,他不再想掉眼泪。
他需要琢磨、弄清和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死盯着自己的眼前,似乎想在自己的大脑里聚集思索的力量,挖出问题的答案。就这样,一直呆望到早上六点。渐渐地,他的头脑清晰起来,就像解数学公式那样,从一大堆乱麻中找到了问题的实质。
没错,他受骗了,把密码理解错了。“剑峰”,不是指空心省边境上的城堡;“小姐”,也不是指蕾梦蒂或苏珊。
这个密码,是在几个世纪前就制定的。因此,一切都要从新开始。怎么干呢?
可用的东西只有传说中的铁面人在路易十四时代印制的那1OO本书中被烧剩下的两本。一本被卫队长掠走,不知去向。另一本被路易十四藏起来,然后传给路易十五,最终被路易十六焚毁。只剩下重要一页的手抄件。其中既包含着问题的答案,也包含着密码的答案。它被转移到玛丽-安东奈特手上,然后被她偷偷地藏进《圣经》的封皮里。
如今这个抄件在哪儿放着呢?是否就是勃脱莱得到过的那件密码?亚森-罗平指使勃雷杜书记官抢走的那张纸条?或许还夹在玛丽-安东奈特的《圣经》里面?
问题到了这一步,安东奈特王后的《圣经》又在哪里呢?
勃脱莱休息了片刻,然后去找他朋友的父亲打听情况。他是位古物收藏家,国立博物馆馆长经常私下邀请他给馆刊当顾问。
“你想了解玛丽-安东奈特的《圣经》?”他说道,“王后让使女悄悄把它送给菲耳桑伯爵。伯爵非常爱惜地把它珍藏起来,5年前,送到一个博物馆里陈列出来了。”
“哪家博物馆?”
“卡耳那不来博物馆。”
“对外开放吗?”
“2O分钟以后就开放。”
赛维涅夫人破旧的故居一开门,勃脱莱和他的朋友们正好下了马车。
“噢,是勃脱莱先生!”
四周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他问候,他大吃一惊,对“空剑峰”一事始终关心的众多记者也赶到现场,有人大声道:
“啊?怪事,咱们都想到一起了!防着点儿,也许亚森-罗平就在咱们当中。”
人们走进大门。馆长听说后,马上亲切地迎上前来,他给大家拿出那本装饰普通、根本瞧不出具有王室样式的书。众人看着书的模样,想起王后在那悲凉的日子里,用哭肿了的眼睛看过它,抚摸过它时,不觉百般感叹,生怕弄脏圣物,既不敢动它,也不敢翻看。
“啊,勃脱莱先生,还是由你完成这个使命吧。”
他慌忙伸手接过书。的确像信里讲述的:羊皮封面又脏又黑,有几处破了,封面外面有硬皮壳。
勃脱荣两手哆嗦,翻看书的夹层。是传说?还是真能从里面发现路易十六亲笔抄录的、并由王后传给忠实朋友的密件?封面里哪有夹层?”
“没发现。”他低声说。“没发现。”众人心情激动,一致应声道。可是,从封底的书边一挤,羊皮封面跟书壳就分开了。他把手指伸进去,的确摸到了一张纸,是的,他摸到了一张纸……
“噢!”他兴奋地叫道,“在这儿哪……奇迹发生了。”
“赶快!赶快拿出来!”人们嚷了起来。
“赶快拿出来呀!”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纸。
“快读读。字是用红墨水写的……看,多像血书……血是褐色的……快读呀,”
他读道:
“菲耳桑,请把这张纸交给我的儿子。玛丽-安东奈特。1793年10月16日。”
忽然,勃脱莱惊叫一声。就在王后签字的下边,还有一个黑花押——“亚森-罗平。”
纸在众人手上转开了,人们念出一个声音:
“玛丽-安东奈特……亚森-罗平。”
众人无言了。在《圣经》封底下面,竟会看到两人的花押。这个并排在一起的两个花押,这张记载着可悲王后一个多世纪以前求救无望的纸,这个1793年10月16日,王后上断头台的恐怖日子,所有这些多么令人沮丧,不知所措!
“亚森-罗平!”一个人结巴地说道。
这张圣物下面,有着鬼魂般的签字,实在令众人惊讶不已。
“是的,亚森-罗平。”勃脱莱重复道,“王后的朋友没弄明白即将死去的王后无望的叫声。他仅把他尊敬的人给他的纪念品保留下来,却不知它的真正用意。
是亚森-罗平察觉了它,拿走了它。”
“他把什么拿走了?”
“密码呗!就是路易十六的那个手抄件,我曾得到过它,外形和花押一样。如今我清楚了,亚森-罗平之所以不想放手,他料到我只要鉴定纸和花押,就可以使用它了。”
“怎么解释?”
“就是说,我已经弄清内容的那份密码就是原件,上面的花押的痕迹我也见过。
玛丽-安东奈特记录下的这几行字向我们说明,马希庞先生的那篇文章,讲的都是真实情况,历史上的空剑峰,确有其事,我肯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不论是真件还是假件,你如解不开密码,它就形同一张废纸。路易十六把原书的说明早就毁掉了。”
“对。还有一本呢。”勃脱莱说,“路易十六的卫队长,从壁炉里救出的那本,并没烧毁。”
“为什么?”
“没有相反的证据呀。”
勃脱莱没有说话。他缓缓地合起眼睛,似乎在集中和确定思想。他接着说道:
“宫廷卫队长收藏了那个密件,他曾在曾孙子的日记上作了点记录,以后就没下文了,谜底最终还是没有披露。为什么没有披露?是因为他抵不住这种诱惑,打算使用这个密件。根据就是从他身上找到珍贵的钻石,而且他被杀害。毫无疑问,钻石是从王家宝库中偷来的。这无人知晓的宝库,就是空剑峰的秘密所在。亚森-罗平曾向我暗示过,他没撒谎。”
“可是,勃脱莱,你的最终看法是什么呢?”
“我的看法是,应该在报纸上大作文章,让人们了解,我们打算找到一本《剑峰志》著作,可能会有人从图书馆库房的某个地方把它找到。”
有人当场拟好了寻书启事。没等它造成影响,勃脱莱已经行动了。
他开始寻找细小的线索。谋杀的地点是亚戎郊区,时间则是卫队长到该城去的那天。是的,两百年前的事,要想把偷盗的过程弄清是不可能的。可是,某些犯罪的遗迹,最终还留传在当地人记着的传说里。
地方志上记载着这样的材料:
某某天,有个外来的学者;某某天,有个民俗文化研究者;某某天,有个收集民间故事的学者,在某篇文章上,在某次都市院士的报告会上,发表了各自演讲的主题。
勃脱莱访问了几个这类学者,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公证人,陪他一起到处查索引、找资料、翻阅监狱登记簿,以及古代国家大法官、法堂和教会区的档案。可惜其中没有一处提到过十七世纪曾有一个卫队长被人谋杀。
他没有气馁,仍在巴黎寻找,希望在那里找到点什么。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他又换了个思路。能否找到卫队长的姓名?他的孙子曾经逃亡国外,曾孙子在国家军队中当过兵,为拿破仑做过事,参加过法兰西战役,后被派去看守坦普尔监狱,那里关押着王室成员。
他顽强努力地工作,终于找到了两个相近的名字:路易十四时代的拉培力和恐怖时期的拉卜利。
这个发现很重要。他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短文,讲明了原因,希望了解拉培力或其后代的情况。
又是那位在报纸上发表过秘密小册子事件的马希庞先生,铭文学和纯文学学院院士,向他作了回答。来信内容概略如下:
先生:
我抄录了一段伏尔泰的文章,摘自他的手稿《路易十四年代》第25篇《王家轶事及风情》文中有卫队长被杀,发现他的衣袋里有钻石的一段记载。
“我从已去世的财政总监夏米雅耳大臣的朋友,德克马坦先生那里了解到,一天,国王得知拉培力先生被谋杀,身上的珍贵首饰让人劫走,连忙坐上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出发了。看样子他非常震惊,连声说道:‘全完啦,……全完啦,……’第二年,拉培力的儿子及其嫁给威立那侯爵的女儿,一起被遣送回老家普罗旺斯和布列塔尼。由此断定,其中必有缘故。”
我应该补充一点,按伏尔泰所讲的,夏米雅耳先生是经办神秘铁面人案件的最后一位大臣。因此,对这点可以毋庸置疑。
先生,请看,人们可以从文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能发现这两起案件有着直接的关联。对于路易十四的焦虑,在此种境遇下的行为,我不能断然判定。但是,从另外一点看,拉培力有个儿子,大概就是拉卜利军官的祖父。他还有个女儿,可以假想一下,拉培力保存下来的那些书传到了他女儿手里,而这些书里面或许会有卫队长从壁炉中劫取的那本?
我查阅了《城堡年鉴》。在蕾恩郊区,有一位叫维立那的男爵,他可能就是侯爵的后人?昨天,我给男爵试着寄去一封信,向他打听,有没有收藏着一本封面上写有剑峰两字的旧书。眼下我正等他回信。
我对此事兴趣大,在此与你讨论这些情况。有空时,欢迎光临茅舍。
致以敬礼
又及:
我不会把找到的一个小小的结果告诉报社。你的愿望即将实现,小心谨慎非常重要。
勃脱莱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干了。上午,有两位记者来找他,跟他谈了一通神乎其神的看法和打算。
下午,他很快来到伏尔泰河滨路17号马希庞家。不想,马希庞正好出去了,怕他会来,留下张便条。勃脱莱打开便条:
我收到一份来电,事情有望。我先走了,准备在蕾恩留宿。你可以坐夜班车,不用在蕾恩下车,直接去维立那小站下车吧。你到4公里之外的城堡去,我们在那里见面。
这种安排,令他特别高兴,他可以和马希庞同时抵达城堡。但他担忧此人经验不足,可别干出点傻事。
他返回朋友家,跟朋友一起度过了白天剩余的时间。晚上,他坐上去布列塔尼的快车。六点钟,他在维里纳小站下了车,在茂密的林子里,步行了四公里,远远望见高地上有座狭长的城堡,这座建筑物的风格,具有文艺复兴时期和路易-菲利普时期的双重特点。顶部有四个角楼,吊桥长满长春藤,气势雄伟。
勃脱莱向城堡走去,心里有点发慌。真会达到目的吗?谜底真在城堡里面吗?
他有点担心。眼下的发现,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他琢磨着,假如马希庞是对手的一张牌,自己会不会又掉进亚森-罗平阴谋布下的陷阱。
他放声大笑。
“噢,太可笑了。人们几乎把亚森-罗平当成高瞻远瞩、无法对抗的超人了,在他面前,只得甘拜下风。胡说!亚森-罗平也受过骗,也受到过形势的左右,也出过差错,他把密码弄丢了,不就是很好的说明吗?因此我才跟他交上手。眼下发生的事都与此有关。说到底,他拚命干,都是为了弥补他所犯的错误。”
想到这儿,勃脱莱信心十足,轻松地按动门铃。
“您找谁?”佣人出来问道。
“威立那男爵在吗?”他递上名片。
“男爵还没起来,先生要是乐意,请屈就一会儿……”
“有没有位先生来访过,一脸白胡子,有点罗锅。”勃脱莱问道。报纸上登过马希庞的像片。
“对,十分钟前那位先生就来了。他正在客厅里坐着呢。要是先生不介意,就请跟我进去吧……”
马希庞与勃脱莱热情地会面。勃脱莱首先向老人致谢,是他向自己传递了急需的情况。马希庞也非常热烈地向他表述了自己的敬佩之情。接着,他们共同探讨了有关密码的情况,发表了怎样才能发现那本书的意见。马希庞还介绍了有关维立那男爵的状况。男爵今年60岁,一直独身,女儿里耶尔和他住在一起,过着隐居生活。
在近期发生的车祸中,她失去了丈夫和大儿子,心里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男爵先生请先生们到楼上去。”
两人跟着佣人上了二楼,走进一间宽大的房间。墙上没挂什么,室内有几把椅子,桌子上和书柜上堆满了纸和册子。男爵非常热情地款待他们。这位长期过着孤独生活的人,总希望能碰上跟人交谈的机会。这反而使他俩难以直接说明来意。
“啊,是的,马希庞先生,我记起来了,你曾经来过信,是想弄清我的先人有没有留下过一本关于剑峰的书?”
“的确如此。”
“说实在的。我跟祖先不是一路人,那时代的人生活很古怪,而我则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们干的事与我无关。”
“是的,”勃脱莱有点急了,“有没有书,你不记得了吗?”
“不。我曾给你拍过电报,”他冲马希庞说道。马希庞也有点坐立不安,抬头望着高大的窗户,在屋里走来走去。男爵接着说:
“记得……好像……似乎我的女儿,在图书室藏着的那几千册书里,发现过这个标题。因为,就我个人而言,先生们,别说看书,就连报纸我也不闻不问了。我的女儿,有时还翻翻书,当她的小儿子乔治还很健康,没生病时,当我还能如期收到地租时,就照契约办理,……请看看我的账本……我就是靠它活着那。马希庞先生,你来信谈的事,我不得不说,先生们……的确一点儿都不知道。”
勃脱莱被他这不着边际的一通废话激火了,他粗鲁地中止了他的谈话:
“原谅我,先生。可是,那本书……”
“我女儿在找了,从昨天一直找到现在。”
“找着了吗?”
“噢,找着了,找着了,大概是在两个钟点之前发现的,当你们进门的时候…
…”
“书在哪儿呢?”
“在哪儿?不就在桌上放着吗!瞧……就在那边……”
勃脱莱一头扎过去。桌上一头,有堆废纸,上面放着一本红羊皮封面的小册子。
他举起拳头,猛地砸到册子上,似乎绝不允许世上的人再去碰它,但他有点害怕把它拿起来。
“成啦!”马希庞激动地大声叫道。
“还是得到啦……大功告成啦……”
“你能断定就是这本书吗?”马希庞问道。
“哟,不会错的!”勃脱莱十分肯定。他伸手点着羊皮封面上的金字读道:
“空剑峰的秘密。”
“你信吗,咱俩拥有这个秘密了!”勃脱莱接着说道。
“看看第一页……看看第一页是怎么写的?”马希庞急切地说。
“你听着:‘所有的事实第一次公布,为了备王宫教育之用,我亲自装印了100本。’”
“没错,就是这本,”马希庞悄声说道,语调也有点变了,“这就是从壁炉里夺出的那一本,被路易十四查禁过的书。”
他们大概翻了翻。上半部分,卫队长的日记中记述过。
“这些别念了!”勃脱莱急于想了解答案。
“为什么不念,为什么不念,铁面人被关起来了,是他想泄露法兰西王室的秘密,可他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外泄呢?神秘人是谁呢?伏尔泰说他是路易十四的异母兄弟,现代人说他是意大利大官马蒂奥利。咳,这些问题相当重要。”
“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勃脱莱说道。他生怕谜底披露之前,书会不异而飞。
“但是,”马希庞固执地说道,“过去的历史材料,太让人感兴趣了,咱们先念念吧。将来还有时间……”
勃脱莱突然惊叹了一下。在一页的左面,他看见了五行神奇的数字和圆点。
是密码!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跟他原来破译过的一模一样。一样的符号,间距相等,“小姐”一词独处一旁,“空剑峰”三个字距离明显。
页上有一排小注解:“所有细节,被国王路易十三缩成小表格。我把它记录在这里。”
小表下边,有密码诠释。
勃脱莱断断续续地念道:
“应该注意,把本表数字改成元音字母,不会有结果。要破谜底,一定先得理解此谜。为此,擅长闯迷宫的人,要抓住线索,然后开始,由我为你指点。首先,从第四行起步。本行说明了如何测定地点。照说明开始测定,可以走到预定地点。一定要确定好自己的位置和走向,就是说要搞清楚通往空剑峰的正确方向。从前三行可以确定这点。第一行是说我准备向国王复仇,并且我早就告诉他了……”
勃脱莱猛地怔住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马希庞问道,“内容连不上,是吗?第一行是讲,‘我准备向国王复仇……’什么用意?”
“胡闹!”勃脱莱吼道。
“怎么啦?”
“撕掉了两页,后面的两页……看看,这儿还有撕痕!”
愤怒和失望使他浑身颤抖。马希庞弯腰说道:“噢!没错,页上还留着小爪子刚撕过的抓痕。刀裁不了这样,是撕的……使劲儿撕的……底下半本,都被揉皱啦。”
“谁干的,谁干的?”渤脱莱揉着手叹惜道,“是佣人吗?还是同伙?”
“恐怕好几个月啦。”马希庞说道。
“无论如何……一定有人抢在前面,找到了书并且看过了……先生,你……”勃脱莱对着男爵大声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是谁干的?”
“问问我女儿吧。”
“对……是的……是的,也许她了解……”
维立那先生伸手按铃。几分钟以后,一位年轻妇女走进来,表情忧郁,她就是里耶尔夫人。勃脱莱马上问道:
“太太,书是在楼上藏书室里发现的吗?”
“是的,在一个人没有打开过的包裹里面。”
“你看过书吗?”
“看过。昨晚看的。”
“你看时,没少两页吧?你仔细想想,紧靠数字和圆点后面的那两页。”
“没少,没少,”她吃惊地答道,“一页也没少。”
“可是,谁把它撕了……”
“没错,从昨晚开始,它一直在我的卧室里放着哪。”
“今天早上呢?”
“今天早上,我见马希庞先生来了,就把它送来了。”
“以后呢?”
“以后,我不知道……或许……不会。”
“或许什么?”
“我的儿子乔治,今天早上,他拿去玩过。”
她急忙走了。
勃脱莱、马希庞和男爵跟了出去。卧室里没有人。
他们找了好半天,才在城堡后面找到正在玩耍的孩子。三个冲动的人围上孩子,一同厉声责问。孩子大吼一声,喊着佣人的名字,东逃西窜,众人乱作一团。勃脱莱恍惚预感到,事情真象,就像流水,经过指缝,悄然漏掉。他竭力稳住自己,揪住里耶尔太太的胳膊,把她拉进客厅。男爵和马希庞随后跟了进来。
勃脱莱问里耶尔太太:
“书不全了,让人撕去两张……没有办法了。可是,你看过书,对吗,夫人?”
“对呀。”
“那两页怎么说的,你记得吗?”
“记得。”
“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当然可以。我带着好奇心看完书,特别是那两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披露的情况很有趣,太有意思了。”
“说吧,太太,快点说。”
“啊,非常简单。空剑峰就是……”
此时,一个佣人突然闯进来。
“夫人,您的信。”
“邮差不是来过了吗?”
“一个孩子给我的。”
里耶尔夫人拆开信,一面看,一面伸手捂住胸口,脸色灰白,显些跌倒。
信掉在地上。勃脱莱拣起来,顾不上礼节了,开口念道:
“不要说话……不然,你的孩子将安息了。”
“儿子……我的儿子……,”她念叨着。浑身就像散了架,连救孩子的劲儿都失去了。
勃脱莱劝慰道:
“别信……闹着玩儿那……噢,谁干的!”
“莫非是亚森-罗平。”马希庞插嘴道。
勃脱莱暗示他别说话,他很明白对手又来了,紧盯这里,打算动手。他不许里耶尔太太道出他日夜都想弄清的重要机密,想在一分钟里堵上她的嘴。
“求求您了,太太,不要太紧张……大家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她会说吗?他相信她会说,也希望她说。她模模糊糊地道出几个字儿,门又打开了,女佣急忙跑来。
“乔治先生……太太……乔治先生……”
母亲猛地支撑起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飞快地冲下楼,跑过前厅,奔向平台。
乔治一动不动,躺在平台的扶椅上。
“他怎么了,他睡着了?”
“他忽然睡着的,太太。”女佣说道,“我叫他别睡,让他去卧室,谁知叫不醒,手……手也变凉了。”
“手也变凉了?”
母亲模糊地说道:“噢,是的……噢,上帝,上帝呀!让他醒过来吧!”
勃脱莱伸手插入衣袋,握住枪柄,食指扣住扳机,唰地拔出来,朝马希庞开枪。
马希庞好像早有准备,一闪身,躲过年轻人。勃脱莱一面朝他冲去,一面喊叫佣人:
“过来呀,他就是亚森-罗平!”
马希庞挡不住他的攻击,倒在柳条椅上。
过了七八秒钟,他离开椅子时,手里握着小伙子的枪,没有反扑。勃脱莱愣住了,一言不发。
“好啊,不错,别动……你要这手,没超过两三分钟……可你识破我却费了不少功夫。没错,马希庞的脑袋确实被我借用了。”
他站稳脚跟,挺起强壮的身体,拉开准备制服人的架式。他冷笑着,望着三个发呆的佣人和吓傻了的男爵。“勃脱莱,你真蠢。如果你不说我是亚森-罗平,他们肯定会猛扑过来。我的妈呀,这些壮汉,会把我怎么样了!我的天呀,一比四!”
他走上去:
“好吧,孩子们,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喔,来块麦芽糖,压压惊?啊哈,还有你,刚把钱给你,是的,是的,逃不过我的眼睛,一百法郎的票子呢?叫你给女主人送封信,拿出来,狗奴才……”
他从佣人手上接过蓝色钞票,把它撕碎。
“不讲信用的钱……不怕脏了手。”
他摘下帽子,朝里耶尔夫人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对不起,太太。生活——
特别是我的生活遭遇——常常迫使人行为粗暴,对此我深感内疚。请不要为孩子担心,我趁他跟别人讲话时,在他胳膊上打了点一般药水,过不了一小时,他就没事了……再次深表歉疚,请您保持沉默。”
他提起拐杖,点上一支烟,又给男爵点了支,表示对威立那先生盛情款待的谢意。随后,他操起长辈的口吻,向勃脱莱说了声,“再见,我的孩子!”朝大伙扬扬帽子,又冲佣人喷出几口香烟,不紧不慢,挥袖而去。
几分钟后,里耶尔夫人慢慢恢复知觉,开始料理儿子。勃脱莱走上去,打算再恳求她一次。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她绝不会再吐一字。
空剑峰的秘密,就像掉进了历史的故纸堆,被母亲深深埋在心底里了。他只好放弃,走出城堡。
时间是十点半,十一点五十分有一班火车。他漫步走过花园小路,走上通往火车站的公路。
“咳,感觉如何呀?”
话音没落,马希庞从路旁树林中闪出身来,说准确点,他就是亚森-罗平。
“计划周密吗?你的老同学在走钢丝?我敢说,你很惊讶,啊?你又会猜,或许根本就没有铭文学和纯文学学院院士,名叫马希庞的人。你猜错了。确有其人!
要是你听话,我可以让你见见面。但是,眼下,我先得把枪还你……你瞧好了,里面装没装子弹。好极了,我的孩子,里面有五发子弹,只用一颗就可以把我送给上帝……好了,把枪放回口袋里吧!……很好!……比起你刚才耍的笨把戏,好多了……喔,年轻嘛,突然察觉,又给那个挨枪子的亚森-罗平骗了。况且只有三步远,……啊,接着就放枪……我不怪你……要求是,我请你上车,如何?”
他把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个口哨。他浑身充满年轻人的朝气。这模样和语气,与他化妆成上了年纪的马希庞,形成有趣的对比。勃脱莱不禁笑起来了。
“笑了!笑了!”亚森-罗平高兴地蹦起来叫嚷,“你看,孩子,这正是你缺少的……照你的年龄,你显得太老成了……多惹人喜欢,既天真,又纯朴,只是你太缺乏笑容了。”
他走到他面前。
“喔,我敢断定,我会让你伤心地痛哭。你明白吗,你调查时我是如何跟踪你的吗?马希庞给你去信,我是如何知道的呢?他约你今天上午在威立那的城堡见面,告诉你吧,从你朋友那儿知道的。你不住他家吗?你对这傻瓜很信任,叮他把你的事儿,一古脑儿道给了女朋友……那女朋友对亚森-甸平就不保密了。我刚才跟你讲过,如今你有口难言,眼睛里充满泪水。友谊被践踏了,对不对,这叫你很难过……啊,你真招人喜爱,孩子……我真希望拥抱你……你老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人,它使我内心震颤……我从未忘记,那天晚上在亚戎,你来请教我,……是的,就是那个老公证人,那的确是我……笑笑吧。啊,你太缺少了……如何讲呢……你太缺少蛮劲儿,可我就不缺少蛮劲儿。”
一阵马达轰呜,亚森-罗平猛地揪住勃脱莱的胳膊,死盯着他的眼睛,阴沉地说道:
“眼下你不打算再胡闹了吧,啊?你早该明白,你的所作所为,完全白费心机。
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呢?世上盗匪多得很……你可以随意去抓他们,不要再纠缠我……不然……讲定了,对吗?”
他摇着他,要勃脱莱同意。随后,他又冷笑道:
“我真笨,你能让我放心吗?你不会罢手,对吗?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其实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可以把你绑起来,堵住你的嘴巴,两个小时以后,把你关起来,一连关上几个月。然后吗,我就平安无事了,尽情享用我的上辈,法兰西国王们为我留下的财产,过着悠然自得的退隐生活——嗯,是的,我老说傻话,你打算得到什么?人总有点爱好,我就很爱你,可是没办法。从眼下开始,到你找到空剑峰的秘密,日子长着呢……真是怪事!对我而言,10天就够了;对你,得用10年。不管怎么说,时间对你我来说,还有富裕。”
一辆大轿车开到跟前,亚森-罗平拉开车门,勃脱莱惊叫一声,里面坐着个男子,是亚森-罗平,准确地说,是马希庞。
他马上清楚了,放声大笑。
亚森-罗平跟他说:
“他正在做梦,不必介意。我答应让你瞧瞧,眼下你该清楚了吧。半夜12点钟,我猜到你要去城堡,所以早上7点我先到了。马希庞也来了,我不得不把他留下,给他注射了少量的麻药,变成这般样子。睡吧,可笑的人,我们会把你放在山坡上……请太阳照着你,别感冒哟。来吧,就这么着……好极了……把帽子捧在手上吧。喔,给你点钱吧!马希庞老兄,你大大地帮助了亚森-罗平。”
两个马希庞面对面,好像在演活报剧。一个晃着脑袋在睡觉,另一个表示关心和尊重。“关心关心瞎子吧……拿着吧,马希庞,这儿有点儿钱,再给你留张名片。
“好啦,孩子们,咱们走吧……司机,听清啦,每小时120公里。上来吧,勃脱莱,今天,铭文学和纯文学学院打算举行全体会议,3点30分,马希庞要发表一篇论文。题目我不清楚。但是,他会宣读论文的,我要请他们见一位尽善尽美的、比马希庞还像马希庞的人。他准备发表江湖学铭文理论,也让我当一回铭文学院院士嘛。司机,再快点,现在时速只有115公里……别担心,要知道,亚森-罗平在你身边啊。……噢,勃脱莱,有人说生活枯燥乏味,其实不然,生活很美好,孩子,要学会……我呢,就会……在城堡那会儿,当你跟老维力那谈话时,我站在窗边把古书撕下了几页,你能体验到这种快乐吗?紧接着,你向里耶尔太太打听空剑峰。
她能跟你讲吗?可能讲……也可能不讲……讲或是不讲……我捏了把汗。她要是真讲了,我就得来个一命抵一命。我所作的一切,将付之东流。佣人准时到吗?也许能……也许不能……最终,他还是来了。你勃脱莱,能不能认出我呢?不能,那太笨了!能,不能,喔,你盯住我了,够了,你想掏枪,喔,多快活!勃脱莱,讲得不少了,咱们休息会儿吧,我困了,晚安……”
勃脱莱望着他,他似乎睡着了。
汽车飞驰,穿过开阔地,越过高低起伏的原野。瞧不见城市了,也看不见农庄、田野和树林,一片片旷野不断被吞没。勃脱莱心中油然产生了好奇,他良久地注视着同车的人。他很纳闷,他俩如何会挨在一起,坐在同一辆车上。他想揭下对方的假面具,看看真实的亚森-罗平。
整个早上,他在惊扰和失望中度过,困倦了,也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亚森-罗平正在看书。勃脱莱侧身瞧了瞧封面,《致吕西里雨书信集》,作者是哲学家赛奈克。
“怪事!对我来说,10天就够了;对你,得用10年。”
这是亚森-罗平从维力那城堡出来时说的,引起勃脱莱巨大震动。亚森-罗平向来心细稳重,但有时也会带上几分浪漫滑稽,露出点孩子气,讲出几句真心话。
这正好给勃脱莱乘虚而入的机会。
勃脱莱也觉得,这是他无意中说出来的真话。由此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亚森-罗平把自己跟他做了对比,都为寻找空剑峰的秘密,目的和作法相同,机会和条件均等,亚森-罗平并不比他多哪些条件。为什么他只用10天,自己却要用10年呢?
他有什么条件、方法和机会呢?
说到底,还是与1815年印制的小书有关。亚森-罗平同马希庞一样,大概是偶然得到这本书的,并从玛丽-安东奈特的《圣经》里发现了重要密码。亚森-罗平不就是根据这本书和密码展开行动的吗?此外,没有其它外援。问题就在于怎样研究这本书和密码,除此之外没别的。
勃脱莱干嘛不照着做呢?何必苦苦争斗,进行无效的调查呢?尽管反复调查,绕过脚下许多的套子,最终的收获仍然少得可怜。
他应该当机立断,只有果断,才能成功。他告辞了同学,没去责怪他,他明白责怪也没用。他带上行李,费了一番周折,在巴黎市中心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他把房门锁好,拉上窗帘,除去吃饭,成天冥思苦想。
亚森-罗平说的,“只用1O天”。勃脱莱拼命设法忘记过去于过的事,把精力全部用在书和密码上,希望也用十天找出答案。10天,11天,12天,直到第13天。
他的思想豁然开朗,思维就像奇丽的花开放一样,迅速展开,事理明显呈现出来,而且越来越清楚。晚上,尽管还没得出答案,可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可以说是亚森-罗平的成功的办法。
非常简单,只需回答一个问题,书上谈到有关主剑峰的各种史料,它们之间有何关系呢?
在众多的历史材料中,要想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不容易。但是,勃脱莱不断地探究下去,终于发现了全部事情的共同特点:这个奇怪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古代的纳斯特里,也就是现在诺曼底地区。其中的主人公,也许是诺曼底人,也许是到诺曼底来的人,也许是来往于诺曼底的人。
这些来自不同地点、不同时代的男爵、公爵和国王们,聚集在世界的这个地方,非常有意思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美妙的景象!
勃脱莱随便查看了一些历史材料,找到首先当上诺曼底公爵的人,名叫罗耳,或叫罗尤,在“圣-克莱尔-絮尔-埃帕特条约”签订后,他成了空剑峰的主人。
征服者纪尧姆,还有诺曼底公爵和英格兰国王,他们的军旗上有剑峰形状的洞。
贞德拥有空剑峰秘密,在里昂被英国人用火烧死。
这个离奇故事的开始,卡勒特人的头目把空剑峰的秘密抵押给凯撒赎身。他就是位于诺曼底中心戈邦一带的头目吗?
范围不断缩小,结论慢慢明确。里昂、塞纳河沿岸、戈邦等,方方面面都向这里集中。剑峰秘密,从诺曼底公爵和他们的继承人英国国王那里失传后,被法兰西王室弄到手。可以列出两应国王:亨利四世,他曾经带兵包围过里昂,打赢厂卜叫尔克战争。阿尔克就是迪厄埔的门户。还有一位是弗朗索瓦一世,他建造了勒哈弗尔港口,曾经把秘密公开过,说:“法兰西国王拥有的机密,可以掌握城市的前途。”里昂、迪厄埔、勒哈弗尔……是三角地区尽头的三个大城市,位于中部的是戈邦。
17世纪,路易十四烧毁了无名作者披露事实真相的书。拉培力卫队长利用带走的书,盗走了不少财宝,在路上被强盗杀死。他的遇害地点是在哪儿?是亚戎吗?
亚戎位于勒哈弗尔、里昂或迪厄埔通往巴黎公路交汇处的小城附近。
又过了一年,路易十四售出一处房产,建了剑峰堡。他看中的地方是哪儿?法国中部地区。这样,就可以改变好管闲事者的注意力,使他们不再去关心诺曼底了。
里昂……迪厄埔……勒哈弗尔……戈邦的三角地,几乎都在这里……一侧是大海,一侧是塞纳河,另一侧是里昂通向迪厄埔的两个山谷。
勃脱莱的思想突然清晰起来。从赛纳河到拉芒什海岸,在一片坡顶上,下面便是悬崖峭壁,那里或许就是亚森-罗平的地盘!
10年过去了,亚森-罗平与空剑峰的传闻,紧紧连在一起。他在那里建成了自己的山寨,占山为王,拦路打劫。
伽奥恩案件在哪儿发生的?在里昂和勒哈弗尔之间的赛纳河畔。帝卑美恩威耳案件哪儿发生的?在里昂和迪厄埔之间的高地上。格吕歇、蒙迪尼和克拉斯维尔偷盗案呢?发生在戈邦。拉封登路杀人犯毕尔在车中偷袭了亚森-罗平,并把他劫走,然后弄到哪儿去了呢?弄到里昂去了。亚森-罗平抓住了福尔摩斯,又从哪里上岸了?从勒哈弗尔一带。
目前的悲剧发生在哪儿呢?发生在勒哈弗尔通往迪厄博公路的安卜吕美西。
里昂、迪厄埔、勒哈弗尔,都处于戈邦三角地带。
几年前,那本玛丽-安东奈特著名的《圣经》,业森-罗平把它盗走后,从中取出了隐藏的密码,又去乡下找到了这一秘密地点,随后毫无顾忌地建立了自己的老巢。
勃脱莱也到乡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在走亚森-罗平走过的路,怀着同样醉人的心愿,久久不能平静。
亚森-罗平正是上了这条路,才找到举世震惊的秘密,成为日后的风云人物。他——勃脱莱,也能获得同样的成功吗?
清晨,他脸化浓妆,肩扛木棍,上面系着旅行包,把自己扮成一个来法国学艺的学徒。
他从里昂出发,来到杜克晋耳。吃过中饭,他走上曲折秀美的塞纳河畔,加深直觉,探究着问题的各个方面。卡其恩城堡遭到洗劫后,那批古老的石雕塑像,也被运到塞纳河。他仿佛看到一支船队,定点来往于里昂和勒哈弗尔之间,把这里的奇珍异宝,不断偷运到聚宝国里去。
“我猜得不错……我猜得不错……”年轻人自言自语地说。连续发现的情况,触发了他的巨大想像力,使他异常激动。
他从最近的挫折中振奋起来,毫不动摇地坚信自己的行动计划不会错。自己的假设虽然有点儿大胆过份,可又算得了什么!因为它与事实吻合,击中了躲藏着的敌人亚森-罗平。没有必要再从这个大魔头之外去寻找其他敌人。他曾多次去过拉-马耶兰、圣-王德里耶、科德贝克、担卡维尔、基尔玻夫等城镇,从那里仰望过大量辉煌的哥特式钟楼和历史建筑物。
然而,像灯塔似的,最吸引勃脱莱的,是勒哈弗尔及其周围地区。
“法兰西国王拥有的机密,可以决定城市的前途。”
勃脱莱忽然从这句含混的话中清晰地感到,它不是已经道出了弗朗索瓦一世下决心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市的原因吗?格拉思的勒哈弗尔的前途,跟空剑峰的秘密,不是产生了关联吗?
“没错,没错。”勃脱莱激动地暗自说道,“法兰西民族的立足地,历史悠久的诺曼底三角港地区,透着两股生气:一股在地面上,是通向世界各地的新港,它俯视着大西洋,生机盎然,人人皆知。另一股在地底下,既看不到,也摸不着,为人们所不知,令人感到不安。法兰西和王宫的部分历史,加上亚森-罗平的冒险经历,答案都在空剑峰。法国的君主们,以及这个冒险人物的发家史,都与这股力量的权力有着渊源关系。”
勃脱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停地奔走,走过一个个乡村,经过江河大海,四下寻觅。他极力思索着周围发生的事,从中深挖内在的含义。该去这座山岗?再去那座树林?访问乡村里的农户?找位村民谈话,是否可以得到一点儿启发?
这天清早,他在旅馆里一面吃饭,一面观望位于三角港地区的古城勒哈弗尔。
一个从诺曼底来赶集的马贩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此人脸色棕红,身材高大,身穿长褂,手握马鞭。瞬间,勃脱莱发现对方注视着他,好像认识他,又像是想跟他认识。
“不可能!”他想道,“根本不会,我从没有跟这个马贩子打过交道,我俩跟本就没见过面。”
马贩子抽着烟斗,喝着咖啡和白兰地,似乎不再关注他了。勃脱莱放下碗筷,付了钱,起身走到门口。一些人拥进门来,他问到马贩子身边。“你好,勃脱莱先生!”
他听见马贩子悄声招呼他。勃脱莱立刻坐在他边上,对他说:
“是的,是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难……报上登过你的像片。啊,你怎么变得这样难看?法语应该说……妆化的太次了!”
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勃脱莱仔细地看了看对方,发现对方脸上也化了妆。
“你是谁?”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外地人笑道:
“你认不出我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跟你一样。不过你得明白,大家也常在报纸上看到过我的照片。……常在……有印象吗?”
“不”
“福尔摩斯。”
这次见面很特殊,含义颇深。勃脱莱敏锐地感觉到了。几句客套话过后,他对福尔摩斯说道:
“你来这儿为了找他?”
“是的……”
“可是……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次交手,我们能胜吗?”
“当然。”
福尔摩斯的话一出口,勃脱莱又喜又忧。这正是他所期望的,这位英国人假如做到了,就会摘走一半胜利果实,没准自己还不如他。
“你发现了什么吗?”
“甭担心!”
英国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咱俩不会竞争,你找的是密码和书,那些小东西,我不在乎。”
“你打算干什么呢?”
“我不会这么干。”
“冒昧问一句,可以讲讲吗?”
“完全可以。你没有忘记夏姆拉思公爵是如何继位的吧?”
“是的。”
“你也记得亚森-罗平的奶奶威克杜娃吗?我的好友贾尼麻从一辆假警车里放走过的老太婆?”
“是的。”
“我又发现了威克社娃的行迹,她住在勒哈弗尔的荷里耳号25号,离国家公路不远处的一个农场里。找到威克杜娃,再找亚森-罗平就容易了。”
“需要不少功夫。”勃脱莱说。
“没关系!为了它,我把一切都撂下了。亚森-罗平跟我进行的是一场肉搏战,一场关系到双方生死的血战。”
福尔摩斯的话充满血腥味,让人感到,他是在宣泄自己遭到侮辱以后的切肤之恨,显示复仇的决心。他准备向恶意要弄过他的对手采取最严厉的打击。
“去吧!”他悄声道,“有人盯着呢……很危险……别忘了我说的,总有一天,亚森-罗平跟我见面时,就会出现一场悲剧!”
勃脱莱告别了福尔摩斯,心里坦然了许多:英国人不可能在他前面取得这场胜利。
这次意外的邂逅相逢,使他知道了极为有用的情况。勒哈弗尔的公路经过迪厄埔,这是戈邦海岸的一条大公路,通向拉芒什海峡悬崖之顶。威克杜娃就住在公路旁的一个农场里。找到威克杜娃,就等于找到了亚森-罗平。他们之间是分不开的,就像主人离不开女佣,女佣总得跟着主人。
“我对了……我对了……”年轻人低声自语,“眼前不断出现的新情况,一直在验证我的假设。一侧是塞纳河畔,一侧是国家公路,走这条路不会错。这两条干线,交汇于弗朗索瓦一世建造的城市,勒哈弗尔一侧是秘密隐蔽地。范围在缩小,戈邦也不大,我想找到的地方,就在这一带的西边。”
他斗志昂扬地全力以赴,不停地鞭策自己:“亚森-罗平可以发现的,我为什么不能发现。”当然,亚森-罗平对这个地区了解很深,而且收集了不少有关本地传说的详细材料,特别是他擅长运用自己非凡的记忆力。是的,他很会利用有利因素和条件。对勃脱莱来说,他人地两生,对当地的情况根本就不了解。安卜吕美西事发之后,他到这里不多时便匆匆离去。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查清这件案子需用1O年,他仍要坚持到底。亚森-罗平一定在这儿。勃脱莱似乎猜到他住在哪里,也许能在大路的某个弯角处、林中的某处空场、某个村口,发现他,遇到他。然而,愿望不断成为泡影,但也不断变成使他顽强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经常靠在公路旁的斜坡上,专心致志地分析密码,密码上的数字,都被元音字母换掉了。
他习惯于躺在草坪上,连续思索几小时。他拥有时间,拥有未来。
他耐心地沿塞纳河走向大海,一步一步地来回探索,当情理吻合又无结果时,他才离开这里。
他细心地察看和分析了罗曼、奥克特威尔、西高那维耳,以及克立克朵。
晚上,他去村中走家串户,与村民同吃、同住、抽烟、聊天,听村民给他讲在冬天长夜里讲过的故事。他寻找机会不时插上几句。
“剑峰呢?有关空剑峰的传说呢——你了解吗?”
“啊,不清楚,没听说过……”
“好好想想……一个童话……专讲空剑峰的……也许是座魔鬼峰…谁了解它?”
谁也不了解。有关它的传闻,当地人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他又兴冲冲地上了路。
有一天,他来到风景如画的海滨乡镇圣-茹安。他从悬崖上塌落下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堆之间穿过,登上高坡,下到布吕那伐尔山谷,绕过昂帝菲耳海角和亚滨小溪。他了望蓝蓝的天空和无边无际海洋的金色波纹,沉浸在美丽的风光之中,险些把亚森-罗平、空剑峰的秘密、威克社娃和福尔摩斯都抛到脑后。他虽说走得有些疲倦了,但能与大自然在一起,则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一些残垣断壁耸立在平坦的斜坡上,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古罗马的军营里,禁不住发出感叹。他又发现一座小城堡,像古代要塞,仁立在悬崖旁边,四周有几个角楼,上面有高大的哥特式窗户。悬崖上的裂岩错落起伏,一条狭长的路通向城堡。道口被一排栅栏护住,栅栏两侧圈着栏杆和铁网。
勃脱莱费了不少劲儿才走过这条路。城堡上的尖状拱形大门,被一把锈锁锁着。
门上有一排字:弗雷福瑟要塞。
他没打算进去,拐向右侧,下了斜坡,走上一条没设护栏的狭长土道。路的顶头,崖壁上有个洞,洞有一人多高。岩壁上,刻着不少杂乱的字迹。崖顶峭壁上兀立着的一块巨石,好像岗哨。石块的一头,倒挂在海里。
面向陆地的岩石上,弗雷福瑟要塞的正面,有个正方形的洞,好像住家的天窗。
站在此地,能看到三四十公尺之外的环状雉堞。
天气灼热,因意袭来,勃脱莱解下背包,坐下休息。片刻,他进入梦乡。
阵阵冷风,从岩洞里吹来。他醒了,强睁着惺松的眼睛,呆呆地出着神,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接着思考问题。静默了几分钟之后,他觉得好受了点,刚想起身,忽然向地下瞟了一眼,不禁浑身哆嗦,圆睁双目,紧握双拳,似乎觉得发根都渗出了汗水。
“不会的……不会的……”他前言不搭后语,“不会是作梦吧……是幻影……
怎么,怎么可能呢?”
他猛地跪下,俯身观看脚下岩石上刻着的两个很大的字母。字母约有一尺见方。
几个世纪以来,经过自然的浸蚀和风化,字边变成圆形,表面发黑。字母十分粗糙,但很清楚,是D和F。
惊人的发现,这两个字母不正是密码中唯一的字母吗?
噢!勃脱莱没去查对,他记得很清楚,字母在密码第四行,就在“说明与测定”那一行!
他非常熟悉早已深印在脑海里、映在眼帘中的这两个字母。
他出了洞穴,走过很陡的小道,登上古要塞的通道,跨过铁栏杆,向一个牧羊人飞快奔过去。羊群在起伏的山地上吃着青草。
“那边的洞,就是那个岩洞……”
他嘴唇发抖,吐字不清。牧羊人吃惊地看着他。片刻,他缓过劲儿来,接着说道:
“是的,就是那个山洞,在那里……就在要塞的右侧……它有名字吗?”
“怎么没有!埃特勒达镇的人都叫它‘小姐阁’。”
“它叫什么?它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都叫它小姐阁……”
勃脱莱差点扑过去,似乎所有的真相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他想把它一下子抓到手里。
“小姐”一词,正是密码里两个词中的一个!
一阵飓风呼啸而起,越过大海,奔向陆地,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风越刮越大,顷刻之间化做旋风,围住勃脱莱,疯狂地抽打他,不停地摇晃他,它为他带来了事实真相。……他清楚了,弄清了密码的内在含义:小姐阁……埃特勒达……
“就是这个意思……”他在思索中猛然醒悟,“就是这种含义。我为什么没有早猜到呢?”
他对牧羊人悄声说道:
“行了……你走吧……你可以去了……多谢……”
牧羊人愣了半天,随后叫上牧羊狗走了。
勃脱莱返回要塞,正要走过要塞时,砰的一声坐到地上,他心绪不宁,使劲儿捏着手,紧贴墙根,缩成一团。
“我太冲动了!在这儿进进出出已有个把小时,没被发现吗?他的部下是不是早发现我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太阳下山了,暮色降临大地,四周的物体变成影影绰绰的暗影。
他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一直爬到悬崖顶部。他伸手拨开眼前的草,哎哟,底下是万丈深渊!
一片宽大的花岗岩,浮出海面;一块8O多米高的巨石,与悬崖高度相差不大,稳稳地兀立在上面,越往上越细,挺拔似剑,活像海妖嘴上的一颗巨齿。它的颜色与崖色相同,呈暗灰色。巨石牵动人心,上面裸露着一条条平行的石纹。这是许多世纪以来,石灰岩同卵石形成的混合物。岩壁上的裂缝和低凹处的土壤里,长出一些野草和树木。
巨石坚硬、雄伟、刚强、气势恢宏,令人生畏。它顶天立地,虎视着四方,瓦立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之上,任凭狂风巨浪,它不屈不挠,坚不可摧。站在岸边看那危岩峭壁,同样颇为壮观。
勃脱莱活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兽,伸出手爪,戳进土里。他似乎觉得,目光已穿透岩壁,射向里面。他看到了,摸到了,了解了,拥有了它……和它融在一起了。
紫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天边,朵朵彩云,飘浮在空中。美妙的岩湖,火色的原野,金色的树林,碧血的湖水,形成一幅既宁静、又富有生气的奇妙幻景。
天色逐渐变暗,群星似乎透着羞意,不停地闪烁着,放射出耀眼的光辉。
勃脱莱猛地合上双眼,抖动着曲起的双臂,双手抚住额头。
“那边——啊!”他思索着,高兴得简直颠狂起来。一股激情从胸中涌出,差点把他的心脏带出来了。
海鸥在埃特勒达剑峰顶下自由自在地盘旋,从一处岩缝中,一处看不见的烟筒里,飘出一股薄薄的青烟,缓缓升上寂静的夜空。
埃特勒达的剑峰内部是空心的!
是自然形成的?是地壳运动造成的?还是海水翻起的浪花或者渗进去的雨水造成的?是克尔特人、或是高卢人、还是史前人类留下的创举?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无法解答。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关系不大,关键是,剑峰内部是空心的。
海底岩石上,一根石柱弯连到悬崖顶上,形成蔚然壮观的石拱桥,人们称它作“下游门”。距拱桥四五十米处,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岩锥体,锥体原来是空心的帽尖!
这个发现令人震惊。这是在亚森-罗平之后,被勃脱莱猜中的、流传了20多个世纪的、令人难以想象的谜。
很久很久以前,在原始部落称霸大陆时期,这个谜底,是个具有魔力的法宝,对其霸主来说,有着极其宝贵的价值。他们可以用它打开部落的巢穴;在与敌人交战中,能使他们无往不胜。这个神奇的法宝,可以镇守地藏大门,使其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奇怪的法宝,能使人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凯撒有了它,能把高卢人变成奴隶。诺曼底人得到了它,不仅在当地称王称霸,而且还占领了四周的岛屿,开始向西西里岛、东方世界和新大陆不断扩张。
英国国王拥有了它,能用它统治、凌辱和分裂法国,并且在巴黎举行加冕大典。
一旦失去了它,马上全面崩溃。
法兰西国王拥有了它,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声望,扩展了疆土,使小小的法国慢慢变成繁荣昌盛的世界大国。谁要是把它丢掉,谁要是不能很好地利用它,谁就要遭受一切灾难,甚至死亡。
眼前这个无形的王国,不为人知的堡垒,距岸边十六米多,被海水环抱。底部的花岗岩基石,既牢固又安全,比广场还要宽广。上面的塔楼比巴黎圣母院的塔楼还高。塞纳河把巴黎和这个海域连接起来。河口是一座新城勒哈弗尔,空剑峰距这座城市7里地。它难道不是一个难以攻克的堡垒吗?
它既是堡垒,又是神奇的宝藏。历代君主把他们积攒的财宝汇集到这里。其中有法兰西的黄金,有从民间劫掠的、从僧侣那里夺来的各种珍宝,旧时的金苏钱币,金光闪闪的埃及钱币,多布朗钱币,杜卡托钱币,弗罗林钱币,畿尼钱币,以及各种各样的金刚钻、宝石、珠宝翡翠饰品,还有从欧洲战场上掠获来的各种战利品,全部汇集到这个王室的宝洞里。有谁可以找到它、并且识破它呢?没有,只有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成为天下名副其实的怪人。真相一天不被披露,谁也无法说明他的奇迹。
但是,不论他有多么高明,终究无法与强大的社会抗争。他不能没有多方面的物质条件,不能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地,以及可以设法摆脱法网、大展宏图的稳定环境。
假如没有空剑峰,亚森-罗平就是一个被神化了的神奇人物,一个脱离了现实生活、不可思议的人。因为他拥有令人震惊的秘密,而且巧妙地利用了命中注定归他所有的法宝,因此他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可以肯定,空剑峰内部是空的,想要探寻其中的秘密,首先就要找到它的门。
很明显,只能从海上进去。在面向外海的一侧,或许有个入口,在涨潮时,船只才能够接近它。但是,在面向陆地的一侧呢?
勃脱莱趴在崖顶,一直呆到晚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云雾环绕的剑峰巨石,苦苦地思索……
他走下崖顶,回到埃特勒达,选了个低价旅馆,吃完晚饭,走进房间,取出密码。
怎样才能找出它的准确含义,勃脱莱把它当做游戏开始摆弄了。不久他发觉,埃特勒达一词的三个元音字母,按照一定的顺序及合适的间距,完全可以排入第一行,因而变成:
e.a.a..etreat.a.。
“埃特勒达”的前面会是哪些词呢?大概跟村子有关,是注明空剑峰地点的词。
空剑峰在村子的左侧,西边……他略加思索,想起从西面吹来的海风,在海边被人称作“下游”风,那里的石拱门,正好是“下游”门,他用笔写上了:
Enavald'Etretat.a。
“小姐”是第二行中的主词,他马上意识到,用它前面的元音字母,可组成“闺阁”一词,这样就有两行:
La.chambredesDemoiselles。
第三行相当难。但经过不断思索,通过对小姐阁,弗雷福瑟要塞的地形位置的追忆,最终还是把密码上的词差不多都写出来了:
EaavaldEtret-La.chambre
desDemoiselles-SousLede
Frefosse-Aiguillecreus。
有了基本要诀,再照上面的说明,人们可以先到达埃特勒达下游,再进入小姐阁。或许要走弗雷福瑟要塞下的通道,进入空剑峰。
难道第四行说明了它的地点和距离吗?
很明显,这是不一般的秘诀,但图示告诉你将怎样寻找空剑峰的道路和入口。
勃脱莱迅速提出假设,就是从密码分析中得出符合逻辑的答案:陆地与空剑峰之间,的确有条地下暗道,它的起点应该是小姐阁,再从弗雷福瑟要塞下面经过,下到100公尺高的悬崖低部,经过海底通道,直达空剑峰。
通道的门在哪儿呢?开头的两个明显的字母D和F,会不会告诉你找到某个机关,就能进去呢?
第二天,勃脱莱用了半天时间,在埃特勒达村转来转去,四下攀谈,打算掌握一些有用的材料。下午,他扮成水手模样,上身穿着渔人的背心,下身套着短裤,像个12岁的孩子,走上悬崖顶。
他走进岩洞,跪在刻着两个字母的岩石上,不管它如何敲打,不管朝哪个方向去推,石块一动不动,他非常失望。他明白,这里没有机关。可是,字母里确实包含了这个意思!听村里人讲,以前的人,谁也无法说清这两个字母的来历。科谢神父在关于埃特勒达的著作里,也没有解开这个小小的字谜。可是,勃脱莱掌握了诺曼底考古学家所不了解的情况:在密码上,也出现了这两个字母。是巧合吗?不会。
可又是怎么回事呢?
忽然,他灵机一动,作出了一个既简单又合理、完全不必怀疑它是否准确的假想。密码里的两个王要意词,Demoiseles——“小姐”和Frefosse——“弗雷福瑟”要塞起首的两个字母,不正是D和F吗?小姐阁和弗雷福瑟要塞,与空剑峰一词连系在一起,不正说明了寻找目标的方法吗?“小姐”前面的D,和“弗雷福瑟”前面的F,一定有着微妙的关联,决不是巧合。
问题到了这一步:D和F两字,已经说明了小姐阁和弗雷福瑟要塞之间的关联。
开头的字母D,表示小姐阁,说明先要走进岩洞。字母F,表示弗雷福瑟要塞,说明或许有道暗门。
再分析该行里的其它符号:其中还有个不规范的长方形,左下边有个数字19,说明通过岩洞,进入要塞地下通道的方法。
勃脱莱不知应该怎样去找长方形。他在四周墙壁上,察看厂能看到的地方和东西,都没有发现任何长方形的标记。
他找了很长的时间,正打算抛弃这个线索,突然发现岩壁上有个人工开凿的小洞,呈长方形,非常粗糙,但毕竟是长方形,很像小姐阁的小窗户。勃脱莱又看到,脚下踩着的D和F这两个字母,正是密码中的两个字母上边,加了一条横线的意思,自己正处在与窗户平行的位置上。
窗户面向陆地,他处在这个位置上,看见那条连接岩洞和陆地、山洞之间的通道,又看见要塞下边的小山脚。勃脱莱向左转身去看要塞,此时,他才弄清密码里的长方形左下边半圆符号的含义:窗户左下边有一块凸起的岩石,一头弯成个圈,很像枪上的瞄准器。从这里向外面张望,可以看见对面山坡上的一小块土地,上面的残垣断壁是以往的弗雷福瑟要塞或者罗马城堡留下的历史遗迹。
勃脱莱奔向那堵长约10米的破砖墙,墙垛上长满杂草,看不出什么痕迹。
但是,19这个数字的含义究竟会是什么呢?
他返回岩洞,从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团线和一把卷尺。他把线的一头系在岩石上,另一头挂在一块鹅卵石上,两头间距19米,接着便把鹅卵石向陆地扔过去,石块刚好扔到小道的头上端。
“我真蠢!”勃脱莱心里说道,“那时哪有用公尺丈量长度呢?19就相当于19瓦丝,大约合现在的40米,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又一次计量了长度,把线量出37米,系上结。扫着从小姐阁的窗户向外测出31米,系了个结,落到弗雷福瑟要塞墙上的一点。他伸手按住这个点,用另一只手拔去长在要塞上面的毛蕊花。
他不禁叫了起来:绳结恰巧就在一块刻着个十字浮雕的砖上面。
密码上的19数字后面,不是有个十字吗!
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伸出抖动的手抚摸着十字。他稍稍用了点力,十字好似车轮辐条般地旋转起来,砖头也跟着晃动。他朝里一推,砖块当即陷进去,一阵开锁的声响,右边一公尺宽的一块墙壁转动了,眼前出现了地下入口。
勃脱莱兴奋极了,伸手抓住用砖块砌成的铁门,使劲儿把它关上。他生怕忽然被人揪住,脸都变了样。他似乎看见,20多个世纪以前,铁门口展现出一幅令人震惊的场面,所有进去过的人,都是拥有这个秘密的霸主。克尔特人,高卢人,罗马人,诺曼底人,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男爵,公爵,国王;接着就是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之后,就是他,勃脱莱……他的眼睛在颤动,头脑飘飘然,于是昏了过去,滚到斜坡下面的峭壁旁。
他已干完所有的工作——可以说,他是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方式,独立干完这部分工作的。
晚上,他给警察局局长写了封长信,讲述了空剑峰的秘密。并把自己调查核实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汇报。他要求帮助他干完这件事,同时注明了自己的住址。
在等待回信的空当,他在小姐周里坚守了两夜。夜里,四下传来可怕的声音,常吓得他魂不附体。他预感随时都会有人朝他走来。知道他在洞里……向他走来…
…一把掐紧他的脖子……他强打着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要塞下的墙壁。
第一夜过去了,没出现什么情况。第二夜,借着星光和暗淡的月色,他发现那道门被打开了,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在黑暗中时隐时现。他数着,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他发现五个人都扛着很大的箱子,从田野抄近路,跑上勒哈弗尔公路。随后听见汽车开走的声音。
他朝一个大村子走去,来到村边大道拐弯处,爬到一个斜坡上,躲在树丛后面。
里面又出来几个人……四个……五个……每个人身上都扛着箱子。过了两分钟,又有辆汽车开走了。
他因得睁不开眼睛,放弃了监视,回去睡觉了。
当他醒来时,旅馆服务员送来一封信。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贾尼麻的名片。
“终于来了!”勃脱莱喊道。经历了多么艰苦的战斗,他非常渴望能有人来帮助他!他伸出双臂迎上去,贾尼麻紧紧握住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说道:
“好孩子,你真是个硬汉子。”
“没什么,”他说道,“遇上机会了!”
“和他交手,谈不上机会。”检察长肯定地说。说到亚森-罗平,他的神情马上阴沉下来,根本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他坐在椅子上。
“我看,咱们把他抓起来吧!”
“不是早抓过二十几回了吗?”勃脱莱笑道。
“是的。但是,这回……”
“这回情形确实不一样了,咱们弄清了他的老巢,他的城堡。可是,说实在的,亚森-罗平毕竟是亚森-罗平,埃特勒达剑峰不会跑,但他会跑!”
“你干嘛老想着他逃呢?”贾尼麻不高兴地问道。
“你干嘛老想着他不会逃呢?”勃脱莱反问道,“目前没有发现他可能呆在空剑峰里的踪迹。昨天夜里,走了十一个人,没准他就在里面。”
贾尼麻思索起来。
“你说的没错。重要的是空剑峰。其它嘛,由它吧。好,眼下,咱们先谈谈。”
他又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道:
“尊敬的勃脱莱先生,我奉上级命令转告你,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要严守机密。”
“谁下的命令?”勃脱莱笑道,“是警察局长?”
“更高的人。”贾尼麻说。
“内阁总理?”
“高多了。”
“我的妈呀!”
贾尼麻低声道:
“勃脱莱,我从爱丽舍宫来,那里的人把这里的事当作相当重要的国家机密。
决不可以让其他人了解这座见不到的城堡……它具有战略意义……没准将来会成为一个军需库,存放研制出来的新火药,贮藏现代化炮弹,变成法国的地下军火库。”
“但是,如何可以守住秘密呢?从前只有国王一人清楚,如今除了亚森-罗平一伙,当地也有不少人知道。”勃脱莱说。
“保密10年,或者5年,最多5年就够了……”
“要想占领城堡,占领未来的军火库,肯定会有一场战斗。轰走亚森-罗平,但不能四处张扬。”
“没错,公众会猜到点儿什么,但不会知道得很清楚。干干看吧。”贾尼麻说。
“行,你想如何干?”勃脱莱问。
“不难。首先,你不当勃脱莱,也不能成为亚森-罗平。你化妆成一个埃特勒达的少年,在附近玩儿。有人从暗道里出来时,你就抓住他。你曾说过,有条石阶通向悬崖底下吗?”
“是的,海边地底下有不少台阶。有人对我说过,就在这里,在贝努维尔对面,有条神父走过的石阶,海滨游玩的人都了解,不算渔民们常走的三四个地道。”
“很好,我跟我的一半部下,由你指挥。我一个人先进去,带不带人,看情形再说吧。不论怎么说,战斗眼看就要在那儿展开了。假如空剑峰里没有亚森-罗平,我们布卜个圈套,早晚有一天会把他套住。假如他就在里边……”
“假如他就在里边……贾尼麻先生,他可能从空剑峰背面或侧面,靠海的一边逃跑。”
“真这样,他马上就会被我的另一半部下抓住。”
“但是,当退潮时,你闯进去,空剑峰旁边会有许多打鱼捞虾的,捡淡菜和海贝的渔民,他们会走漏消息。”
“所以,要等到涨潮。”贾尼麻说。
“这样,他也许会坐小船逃跑。”
“我在那边安排了12条渔船,上面都有我的部下,他跑不了。”
“如果他不往那儿去呢?不就漏网了吗?”
“那就叫他沉入海底。”
“喔?你带大炮啦?”
“是的。一艘鱼雷快舰,正停在勒哈弗尔港口。我只需打个电话,它马上就会开到空剑峰。”
“鱼雷快舰!好家伙,有亚森-罗平的好戏看了……我知道,贾尼麻先生,你什么事都做到家了,就等着行动了。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
“半夜?”
“白天。等10点钟涨潮时行动。”
“好极了。”
勃脱莱表面很高兴,心里却十分担忧。黎明时,他还没睡着。他辗转反侧,思索着很难实施的方案。贾尼麻跟他道别后,先到距埃待勒达1O公里外的伊堡尔去了。
他很小心,去那里跟部下碰头,调度好12艘渔船,让他们沿海岸监视。
9点15刻,他带领12名部下,来到通往悬崖大路的路口,同动脱莱会面。10点,他们来到墙边,关键的时刻到了。
“怎么啦,勃脱莱?你怕了?”贾尼麻冷笑道,话中带着讥讽,用“你”称呼他。
“你怎么了,贾尼麻先生?”勃脱莱没让步,“今天似乎到了你的
末日。”
他们坐着。贾尼麻呷了几口罗姆酒。
“我倒没什么怕的,”他说道,“可是,奇怪,确实有点紧张。每当我想抓他时,常常有点儿坐立不安。喝口罗姆酒吗?”
“我不想喝。”
“你想在这里等着?”
“那将必死无疑。”
“上帝,咱们走着瞧吧!眼下,你开门吧。咱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我看不会。空剑峰在悬崖下边,况且,咱们待的地方,是个低洼处。”
勃脱莱抄近路上去了,伸手推动砖门。顷刻之间,机关转动,地下门打开了。
他们点亮提灯。光线下,发现里面的拱壁、拱顶和地面,是用砖头砌成的。
他们低头看着阶梯,向前走了几秒钟。勃脱莱数了数,一共45级台阶,都是用砖头砌成的。台阶被长时间踩踏,中部已经塌陷。
“妈的!”走在前面的贾尼麻骂道,猛地收住脚步,好像鼻子碰到墙上。
“怎么了?”勃脱莱问。
“有扇门!”
“啊!”勃脱莱瞧了瞧,悄声道,“怎么办,门是铁的!”
“糟糕,”贾尼麻说道,“上面没有锁。”
“有办法。”勃脱莱像是胸有成竹。
“怎么办?”贾尼麻问。
“看上去可以打开。没有锁,能不能念个秘诀打开它。”
“咱们哪知道念什么秘诀。”
“让我找找。”勃脱莱说。
“怎么找?”贾尼麻问。
“对对密码。第四行密码,可以化解途中遇到的困难。看来方法很简单。既然纸上有,必定可为入门人指点迷津。”
“很简单?我看未必。”贾尼麻边叫,边翻阅密码,数字44边上,有一个三角,左边,还有个小圆点,很难看懂。”
“不会的,你好好瞧瞧那扇门。你看,门上的四个角,都有一块被钉子钉住的三角形铁片,你按按左下边那块三角上的钉子,可能会成功。”
“肯定会成功。”贾尼麻按了按说道。
“可是44……”勃脱莱边想边说,“看……咱俩都站在台阶的最后一级上,台阶一共有45级,……密码上标明的是44……又是巧合吗?不会……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都叫咱们遇上呢,除非是偶然。贾尼麻,请你再上一级台阶……好,就站在4级上。我马上就去按铁钉,门肯定会开的……不然我就白费神了。”
果然,重重的一扇大铁门,隆隆地转动起来,眼前出现一间宽大的地下暗室。
“咱们到了弗雷福瑟要塞地底下啦。”勃脱莱说道,“眼下已经走过所有的土层,砖头也不见了,只有钙质岩层。”
岩壁断层上的一条悬崖裂缝,好像潜望镜,从那里射进来的光,照亮地下室半边。对面5O公尺外,雄伟的空剑峰,耸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靠近右侧,是下游门的拱桥墩。左边远处,是玛那波特。有一道柔美的拱线,跨过一道海湾.座落在悬崖上面,架成宏伟的拱桥。桥拱非常宽大,即使扬起风帆,也将往来无阻。再向远处看去,便是茫茫大海。
“我怎么没瞧见咱们的船队。”勃脱莱问道。
“这里看不见,”贾尼麻说道,“下游门,把埃特勒达和伊堡尔海岸挡住了。
你往那边瞧,在更远的海面上,就在水面上,有一条黑线。”
“那是什么?”
“瞧瞧吧,那就是咱们的25号鱼雷快艇。亚森-罗平遇上它,啊哈,别想跑罗,掉到海底喂王八吧。”
岩石旁的一道陡坡,是台阶入口处,他们走上台阶。岩壁上隔不多远,就有个小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瞧见空剑峰。他们越往下走,它显得越大。到了海平面位置,窗户没了。接着走下去,眼前一片漆黑。
勃脱莱高声数着台阶。数到358级,路变得宽大了,又遇上一扇铁门,门上依旧钉着铁钉和铁皮。
“老一套。”勃脱莱说道,“357是密码上的数字。三角形右侧里面有个小圆点。照原样干就是了。”
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把门打开,面前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拱顶上每隔不远都有一盏灯,灯光昏暗。岩壁很潮,向下滴着水滴。通道两头,搭起一溜木板,以便行人通过。“咱们进入海底通道了,”勃脱莱说道,“您同我们一起去吗,贾尼麻?”
贾尼麻壮起胆,踏上木板,走到一盏灯旁停下来,取下灯说:
“上面有汽油罩,大概是中世纪的产物,照明方式却是现代的。”
他向前走去。通道向前延伸,连上一个较为宽大的石洞,正面有一条通往高处的台阶。
“该上空剑峰啦,”贾尼麻说道,“更险啦。”
“检察长,左边还有台阶。”
与此同时,大家又瞧见右边的一条台阶。
“没料到!”检察长说道,“情形会这么复杂。咱们从这里上去,他们会从那边逃跑。”
“分头行动吧!”勃脱莱说道。
“不行……不能分散咱们的力量,咱俩上去一个,瞧瞧动静。”
“要是你不反对,我去……”勃脱莱自告奋勇。
“你,勃脱莱?好吧。我们就守在这儿,以防万一。咱们是走这条路进来的,会不会还有其它的路,说不定地下有暗道。可以确定的是,这条通道,连接着悬崖和剑峰。因此,只能走石洞进去,去吧,勃脱莱,小心点……遇上麻烦赶快回来,我们在这儿等你……”
勃脱莱跨到台阶中部,走到30级时,遇到一扇木门。门没上锁,他扭动门柄,走进一间低矮宽大的屋子。屋内灯火通明,房柱又短又粗,从柱间望去,背景深远。
这里的宽度,可能就是空剑峰底部的宽度。屋内,箱子、盒子、桌椅板凳、衣柜、餐具柜等等,杂七杂八地堆放在一起,很像古董商使用的地下贮藏室。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口,勃脱莱断定,楼梯与下层岩洞的楼梯相连,他可以从这里下去,与贾尼麻汇合。正面,一座楼梯通向上层,他很好奇,便走上台阶。
上了30级,又遇到一扇门,房间比下面那间小些。下面,又有一道楼梯通向上层,向上30级,又遇一扇门,房间更小……
勃脱莱弄清了空剑峰构造。层层叠叠的房间,都是贮藏室,越往上越小。
第四个房间没有灯,阳光从岩壁上几处裂缝射进来,勃脱莱发现10公尺外,下面是大海。
他觉得离贾尼麻很远了,心里有些不安。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往上走,周围一片宁静,没有危险。他想到亚森-罗平一伙,没准早就逃离了空剑峰。
“再上一层,就不上了。”他想道。
又走过30级台阶,遇到一扇轻便的门,样式比下面的新。他慢慢打开房门,想迅速闪开,但里面没人。房间有点特别,墙上有壁毯,地上有地毯,两只华美的餐柜,面对面立在墙边,里面都是些金银餐具。岩壁上有几处被凿成凹窄的小窗户,上面镶着玻璃。
一张餐桌立在房间中央,桌上铺着华美的绣花桌布,摆着人盘水果、蛋糕,几瓶香槟酒,还有大把鲜花。
勃脱莱走到桌旁。餐巾上的纸签,写着宾客的姓名。他念道:亚森-罗平。对面:亚森-罗平夫人。
他拿起第三张纸签,一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小纸片上,竟然写着他的名字:
勃脱莱!
一道帷幔徐徐拉开。
“你好,我亲爱的勃脱莱!午餐订在中午12点,你怎么来晚了。不过没什么,迟到了几分钟。怎么,认不出我了吗?想必我变了不少!”
勃脱莱与亚森-罗平打交道时,曾遇到过许多料想不到的事,就是在决定胜负的时候,他也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等待遭遇各种打击。然而眼前这种场面,是他根本不曾想到的,他感到的不再是惊讶,而是极度的惶恐和颤抖。
他面前的这个人,竟会是他,空剑峰的主人,凡耳梅拉!凡耳梅拉!这个人曾使他经历了全部事件,让他受到残酷的教训,而且使他不得不把这个人当作是亚森-罗平的人。为了打败亚森-罗平,他曾经与凡耳梅拉一同去调查亚森-罗平一伙。为了解救蕾梦蒂小姐,在阴暗的剑峰堡的走廊里,凡耳梅拉几乎打死了亚森-罗平的一个部下。在他的心目中,凡耳梅拉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你……是你……
怎么会是你?!”
勃脱莱恐慌不已。
“怎么不是我,”亚森-罗平高声说道,“你认为早就认识我了吗?不,那不过是我的牧师面孔,马希庞的面孔。啊,有人处在我的境遇时,也会和我一样,施展些小小的社会才能罢了。如果亚森-罗平不能随意变成一人新牧师,一位铭文学家,或是某个文学院院士,那他就不是亚森-罗平了。但是,亚森-罗平,名副其实的亚森-罗平,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吧,勃脱莱!”
“但是……假如是你……那么……小姐……”
“喔,对了,勃脱莱,你提醒了我。”
他再次拉开帷幔,挥了挥手,叫道:
“亚森-罗平太太。”
“呀!蕾梦蒂小姐!”小伙子低声叹道,仍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不,”亚森-罗平更正道,“是亚森-罗平太太,要是你高兴如此称呼她,也可以叫她凡耳梅拉太太,我的爱妻。我们按照传统礼仪举行了正式婚礼。幸亏有你帮忙,我亲爱的勃脱莱!”
他把手伸向勃脱莱。“向你致以最诚挚的谢意,希望你别很我。”
令人奇怪的是,勃脱莱没有一点怨恨,也没感到羞辱,更不觉得苦恼。他深深地感到,眼前的对手,浑身上下具有一股超人的力量。败在他的手下,他丝毫不觉脸红。他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请贵客入席吧。”
佣人端上饭菜。
“对不起,勃脱莱,厨师放假了,咱们将就着吃点冷菜吧。”
勃脱莱不想吃,可还是坐下了,他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亚森-罗平的风采。他究竟是不是个超人,他是否意识到厄运就在他的眼前,他知不知道贾尼麻这些个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亚森-罗平接着说道:
“是的,我最亲密的朋友,幸亏有你,从第一天见面起,蕾梦蒂跟我就相爱了。
很妙,是吗……劫走蕾梦蒂,再把她关起来,然后开上许多玩笑,为什么?为了表示我们的爱。然而,当我们真正相爱时,我们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再过动荡不安的分居生活。要实现这个愿望,对我亚森-罗平来说,那时还很困难。假如我从小就是凡尔梅拉——问题早解决了。接着,你让我想到了你,你一直不死心,并且找到了空剑峰,索性就利用一下你的死心眼吧。”
“还有我的愚蠢。”
“啊,谁没受过骗呢!”
“这么说,是你利用了我,在我的帮助下达到了目的?”
“可以这么说。凡耳梅拉是勃脱莱的朋友,况且他又从亚森-罗平手里抢走了他的心上人,谁会猜疑凡耳梅拉就是亚森-罗平呢?啊,多美妙的回味,细品起来实在其味无穷。那些被查到的花篮,我给蕾梦蒂的假情书,接着又是我——凡耳梅拉,在结婚之前,小心谨慎地对我——亚森-罗平,采取了突然袭击。就在那天晚上,人们还为你举行了庆功宴,谁知你突然瘫软,倒在我的身上,呵,多有意思的回忆!”
沉默中,勃脱莱凝视着曹梦蒂,她在听亚森-罗平讲话,一直没插嘴。她望着亚森-罗平,眼里流露着眷恋和冲动,但又带着不安的迷惘和伤感的神色。勃脱莱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情感在起作用。亚森-罗平回头看她时,她亲切微笑着,把手从桌上伸过去,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勃脱莱,我的寒舍不大,”亚森-罗平高声道,“你觉得如何,有点儿别致吧?设施标准不高,却很舒适……你瞧,墙上的人名,原来都是空剑峰的主人,他们来过这儿,留下了自己的踪影。”
墙上,自上而下,有一行字:
凯撒查理大帝罗尔
征服者纪姚姆英国国王理查
路易十一弗朗索瓦一世
亨利四世路易十六
亚森-罗平
“以后谁还会榜上留名呢?”他接着说,“啊,不会有了。从凯撒到亚森-罗平,该结束了。今后嘛,会有大批无名游客,来这里参观这座奇妙的城堡。谁也不曾想到,假如没有亚森-罗平,这里的一切将永远无法流传于世!噢,勃脱莱,就在我走进这个被人遗弃的地方时,我是何等骄傲呀!当这个隐藏的秘密被我发现时,我便跟在成群国王的后边,落脚到了空剑峰,并且拥有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是我主宰了它!”
妻子向他扬手示意,中止了他的谈话。
“有响声……”她说道,“就在咱们底下,听见了吗?”
“是海涛声。”亚森-罗平说。
“不,不是,我对海涛声很熟……是其它声音……”
“你认为是什么声音,我亲爱的勃脱莱?”亚森-罗平笑道,“我只请了您。”
他又对佣人说:
“夏罗磊,先生上来时,所有楼梯的门都锁好了吗?”
“都锁好了。”
亚森-罗平站起身:
“咳,蕾梦蒂,不要紧张……看,瞧你吓的脸都变色啦!”
他对爱人和佣人交待了几句,随后拉开帷幔,她们走了。
楼下的响声逐渐大起来,随后便传来阵阵敲打的闷响。
勃脱来猜道:
“贾尼麻等不及了,已经开始砸门了。”
亚森-罗平神态自若,毫不理会地接着说道:
“等我找到空剑峰时,它已经变得满目疮痍。我由此想到,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路易十六和大革命以后,从没有人找到过这个密窟。地道快塌了,台阶风化了,海水漫进室里。没办法,我只好重修加固。”
勃脱莱忍不住问道:
“刚来时,里面什么也没有吗?”
“几乎没有。跟我一样,君主们并没把它当作仓库。”
“用它来藏身吗?”
“是的,外战和内战时间,有可能。而它的真正用途,或许是充当法兰西国王的保险箱。”
砸门声越来越大。贾尼麻也许攻破第一道门,正向第二道门逼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敲击声更大了。有人在砸第三扇门。再过两道门,他们就会进来了。
勃脱莱透过窗户向外探望,看见空剑峰附近有几只小船在水面上游荡,一艘鱼雷艇宛如一条乌黑的大鱼,滞留在距他们很近的海面上。
“太吵啦!”亚森-罗平叫道,“还让不让人说话?勃脱莱,如果你不反对,咱们上去吧?我想领你看看空剑峰,也许你会感兴趣。”
他们走上一层。楼梯口上的门,与底下几层一样,亚森-罗平顺手将它关上。
“这是我的藏画室。”他介绍道。
满墙挂的都是世界名画。
勃脱莱看到画卜的签名,都是世界名画家,其中有;拉斐尔的《阿戈努德的圣女》,安德列的《鲁克罗琪亚的画像》,狄仙的《莎勒梅》,勃笛彻利的《圣母与天使》,还有陀雷托、卡博切奥、朗卡兰特、维腊思凯的名画等。
“杰出的赝品。”勃脱莱赞美道。
亚森-罗平愣住了。
“什么?赝品?难道你疯了!赝品在马德里,我亲爱的朋友,在佛罗伦萨、威尼斯、慕尼黑、阿姆斯特丹。”
“可这些是……?”
“是真迹,都是欧洲大博物馆里珍藏的真作,是我通过合情合理的手段,用美妙的复制品把它们换来的。”
“但是,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暴露?是的,人们发现时,会看到每幅画的后面都有我的名字,他们就会明白,是我,为国家收藏了这么多的艺术珍品。无论如何,我仿效的是拿破仑在意大利于过的事……啊,你看,勃脱莱,日斯菲尔先生收藏的卢兵思的四幅著名油画都在这里。”
接连不断的砸门声,在空剑峰里回响。
“这里待不住了,”亚森-罗平说道,“咱们上去吧。”
两人又上了一道楼梯,进入一扇门。
“壁毯室。”亚森-罗平说道。
墙上没有壁毯,壁毯都成卷地捆着,上面贴着标签,同一包包的古旧的织品堆放在一起。亚森-罗平解开包包,里面露出华美的锦缎、高级天鹅绒、淡而柔顺的丝绸,还有用金丝和银丝织成的教堂装饰品。
他们又上了一层楼。勃脱莱依次参观了钟表室,然后走进藏书室。呵!多么珍贵的精装书,都是从大图书馆里偷来的孤本书、绝版书。接下去便是盆景室,古董室。
房间越来越小。砸门声也逐渐变小。贾尼麻落后了。
“这是珍宝室,也是最后一间。”亚森-罗平说道。
这个房间有点特别,呈圆形,较高的顶部呈锥状体,距地面大约15至20公尺。
这是空剑峰顶。
悬崖一侧,一扇窗户也没有;朝向大海的另一侧有两扇玻璃圆窗,充足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地面上有硬木地板块拼成的同心花图案。墙边立着几只玻璃柜,里面放着几卷画。
“这里收藏了艺术珍品中的精品。”亚森-罗平说道,“刚刚瞧过的东西,都要卖掉。把一部分销出去,再把另一些买进来,这就是我作的买卖。在这个收藏室里,全是珍品,价值连城。勃脱莱,你看这些珠宝,迦勒底的护身符,埃及的项链,克尔特的手镯,阿拉伯的金链。勃脱莱,你再瞧瞧塑像,希腊的维纳斯,科林斯的阿波罗……你看看,这些是塔纳格拉的小塑像。勃脱莱,全部精品都集中在这里了。
在玻璃柜外面,无论什么地方,你别想再找到一个名副其实
的塔纳格拉小塑像了。噢!能有资格讲这种话,真是一种享受呀!勃脱莱,你曾记得否,托马斯团伙在南方打劫教堂吗?不管他们是不是临时的,都是我的代理人。瞧,这就是安巴扎克圣人的骨灰盒,都是真的。勃脱莱,或许你还记得,喧嚣一时的卢浮宫失窃案。波斯帝王的王冠,被当今匠人打造的复制品替换了。啊!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法尔纳王冠。勃脱莱!这就是珍品中的珍品,上帝箴言录。还有达-芬奇《永远的微笑》,都是真品。你蹲下瞧,勃脱莱,少女的全身就在你面前。”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楼下的打击声更响了。贾尼麻与他们两人只隔两三扇门了。
海面上,清清楚楚地浮动着油黑的鱼雷快艇的脊背和巡逻快艇。小伙子问道,“那些宝贝呢?”
“噢,我的孩子,这才是你关心的!看来出自人手的艺术珍品,还是比不上天然宝石,想必跟着进来的人也和你一样……好,就让我满足你的愿望吧!”
他抬起脚,用力朝地板上跺了跺,一块圆形花纹木地板被振动了,像盒子盖一样敞开了,露出一个在岩石上凿成的圆槽。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朝边上挪挪步,跺了几脚,又露出一个空槽。他接连打开几个,里面都是空的。
“噢!”亚森-罗平冷笑道,“真晦气!在路易十一、亨利四世和里舍利厄年代,五个槽原是满满的。只要你好好想想,路易十四和凡尔塞宫的奢侈挥霍,接连不断的动乱战火;你再想想,生活放荡的路易十五,还有他的蓬巴杜和杜巴莉,全让他们挥霍掉了。他们伸出贪得无厌的手,把石头掏成了洞。你瞧,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可是,勃脱莱,中竟还剩点儿,因为还有第六个洞。这第六个槽……没人敢碰它们,那是用来应付紧急情况的宝贝。你瞧,勃脱莱!”
他俯身揭开盖子,槽里面放着一个小铁箱。亚森-罗平从衣袋里取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打开铁箱。
里面的奇珍异宝,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青色的碧玉,紫红色的宝石,嫩绿色的翡翠,光灿灿的黄晶。
“你瞧,你瞧,勃脱莱,他们拿走了所有的金币、银币、埃居、二卡托、多布朗,然而对宝箱却丝毫没动。看看这首饰托,全是不同时代、不同世纪、不同国家的产物。还有王后的化妆品,每人一份。苏格兰的玛格特,萨弗佤的夏罗特,英格兰的玛莉,梅地希的卡特林娜,奥地利的公主们:埃勒奥偌尔,伊丽莎白,玛丽-贷莱丝,玛丽-安东奈特,等等。勃脱莱,你瞧这些珍珠,大钻石,多大的大钻石,你说哪块配不上王后!连法国摄政王王冠上的钻石,也与之无法相比。”
他站起身来,伸出一只胳臂,发誓道
“勃脱莱,你要向大众宣布,保险箱中的宫廷宝石,亚森-罗平没动一块。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我没有权利这样做,因为它属于法兰西。”
楼下边,贾尼麻加快了行动,从打击的声音可知,他已经到了通向古董室的倒数第二扇门了。
“就让保险箱开着吧!”亚森-罗平说道,“也让这些洞槽,这些小坟穴开着吧……”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几个玻璃柜,又抬头看了看几幅画,边走边想边说:
“要离开这里了,心里实在不好受,太叫人留念了。有生以来,我一个人陪伴它们度过了最美好的日子,从此,我再也摸不到、见不到它们了。”
他的脸在颤动,表情沮丧。勃脱莱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怜悯。此人心中的感受、痛苦、欢乐、骄傲和屈辱的程序,一定不会比一般人差。
他站在窗旁,手指天边说道:
“更令我痛心的是,我必须跟眼前的一切告别。这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蓝蓝的天空,是何等的壮丽。左右两边的埃特勒达悬崖,以及上游门、下游门和马立博德三座拱门,对它们的主人来说,就是凯旋门,然而,我就是他们的主人!从凯撒到亚森-罗平,多么辉煌的伟业!”他放声大笑道。
“神秘国土的君主。不,应该是伊佛多君主,笑话,应该说是世界君王,是的,这才是我的本意!我站在空剑峰之巅,驾驭着全世界,世界就像猎物一样,全被我攥在手心里。勃脱莱,你拿起法尔纳王冠,下面有两部电话,有边的可以跟巴黎通话,左边的可以跟伦敦通话,都是专线。通过伦敦,我可以跟美洲、亚洲、澳洲取得联系。那些国家里,有我的商店、代理人、信息员。都是些国际交易,艺术品、古董的世界大交易。啊!勃脱莱,有时,我的极大的权势常使我沉醉,简直让我忘乎所以。”
楼下的门被砸开了,贾尼麻带领部下冲了进来,到处搜索。
亚森-罗平停了一会儿,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该结束了……一位少女披着长发,曾从这里走过,眼睛很美却很忧郁,然而她的心地却是纯洁的。该结束了……我把这座巨大的城堡毁灭了,剩下的毫无价值。
唯有她那金发……她那忧郁的目光……她那纯洁的心灵,才是世上最可贵的。”
一些人冲上楼来,猛烈地撞击最后一扇门。亚森-罗平忽然抓住年轻人的胳膊。
“勃脱莱,你清楚吗,最近几个星期,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把你杀掉,为什么我还让你活着呢?你了解吗?为什么你能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呢?那天夜里,我发给部下他们应得的报偿,你在崖畔遇上了他们,你很清楚,对吗了来宝剑峰,就是冒险。
只要我在这儿,我仍是个冒险家。别人占有了空剑峰,我的这段历史就该结束了。
一种宁静美好的生活行将开始。到那时,蕾梦蒂用自己的眼睛看我时,
我将问心无愧了。”
他转身冲门怒吼道:
“别吵啦,贾尼麻,我的话还没讲完咧!”
声音越来越大,门外的人似乎在用一根大木头撞击。勃脱莱瞧着亚森-罗平,不知所措,关注着形势变化。他弄不清楚亚森-罗平想干什么。就算他想让出空剑峰,为什么非要自己干呢?他在想什么?从贾尼麻手里逃走吗?蕾梦蒂在哪儿呢?
此时,亚森-罗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压低声音说道;
“耿直的……耿直的亚森-罗平……就要与冒险生涯永别了……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难道不能吗?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取得同样的成绩……噢,别吵我了,贾尼麻!你这个三等傻瓜,你不清楚我在发表历史性演讲吗?勃脱莱将为后人把它记录下来。”他又笑着说:
“贾尼麻对这段具有历史意义的谈话,永远不会理解。”
他拾起一支红粉笔,把板凳靠在墙边,站上去,在墙上写下几行大字:
亚森-罗平,把空剑峰珍藏的所有珍宝,送给法兰西王国。只有一个条件:请把这些珍宝陈列在卢浮宫的“亚森-罗平”大厅里展览。
“眼下,”他说道,“我心安理得了,我与法兰西两清了。”
外面的人到了门边,把门板捅了个洞,一只手伸进来打算开锁。
“该死的!”亚森-罗平说道,“这回贾尼麻得逞了。”
他冲到门边,拔出钥匙。
“咳,老弟,这扇门相当坚固……眼下我有足够的时间……勃脱莱,咱们该分手了,……感谢你!……因为你确实给他们的袭击
增添了不少困难……你还是个新手,经验不足嘛。”
他朝一幅范-德尔维顿的三叠式画像走过去,拜了拜耶稣诞生前的三工图。然后掀开右边的画,背后露出一扇小门。他扭住门的把手。
“贾尼麻,祝你旗开得胜,向你家人问安吧!”
砰地一声枪响,他迅即闪避。
“他妈的,混蛋!枪法不错,打个正着!三工图算倒了霉!叫你打成了摊子上的烟丝了!”
“投降吧,亚森-罗平!”贾尼麻叫道,他把枪捅进门洞,目露凶光。“别动,再动我就结果你!”
“问问我的剑吧,要看它愿意不愿意罗。”
“别动,再动我就打死你。”
“得了吧,在这儿你能把我怎么样。”
亚森-罗平躲开了。贾尼麻从门洞口向内射击,亚森-罗平所处的位置,使他无法向贾尼麻还击。亚森-罗平的处境很糟糕,他打算从三王图背后的小门冲出去,可是贾尼麻就在对面。一出去,必然撞到检察长的枪口上,他的枪里还有五发子弹。
“行哟,”贾尼麻笑道,“近来我的名声不太好。你干得很好,亚森-罗平老弟,最后还想露一手,太不识相了。根本犯不上跟你说废话。”
他紧靠着墙壁。又一块门板被敲下来。贾尼麻活动的空间更大了。双方相距仅有三米。亚森-罗平门在一个黄色玻璃柜后面。
“快帮帮我,勃脱莱!”老检察长咬牙切齿地叫道,“开枪呀,傻愣着干什么!”
勃脱莱没动。他激动地观望着,不知干什么才好。他打算全力参加战斗,毫不留情地打死猎物,可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阻止他动手。贾尼麻的叫声惊醒了他。他握住枪把。心想:“我要动手,亚森-罗平就完了……我可以这样干……
我有责任……”
两人相互对视。亚森-罗平目光专注、镇定,似乎有点诧异。大祸临头,他好像只关心年轻人心中的道义感。勃脱莱是否会乘人之危,给他最后一击?
哗啦一声,门倒了下来。
“快帮帮我,勃脱莱,把他抓住。”贾尼麻拚命地大叫。
勃脱莱把枪举起。
瞬间,当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时,亚森-罗平已经贴着墙边,从贾尼麻枪下掠过,飞身过门,把勃脱莱推倒在楼板上,随即又把他拉起,猛地抱住。
亚森-罗平躲在他们的背后。勃脱菜成了活盾牌。
“一对十,我赢了,贾尼麻,你看,亚森-罗平怎能没办法呢。”
他马上退到三王图背后,一手抱住勃脱莱,腾出另一只手把小门打开,随即把它关上。他逃脱了!眼前有一条顺峭壁而下的石台阶。
“咱们走吧!”亚森-罗平把勃脱莱推到前面说道,“陆军吃了败仗……他们要动用法国舰队了!在滑铁卢和特拉法尔加战争之后,舰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啊,孩子,嗅,太好玩了!此时,他们正打那张二王图呢……可惜呢,太迟啦,孩子…
…走吧,勃脱莱……”
台阶凿在空剑峰外面的岩壁上,蜿蜒向下,像儿童玩的螺旋滑梯,环绕着空剑峰。
他俩一前一后紧靠着,三步并做两步,飞速而下。一道道光线,从墙壁上间距相等的缝隙中射进来。勃脱荣从这儿可以看见几十米之外,飘游在海面上的渔船和乌黑的鱼雷快艇。
他们径直向下走去,路上,勃脱莱一言不发,亚森-罗平则兴致勃勃地说着话:
“我很想了解此时贾尼麻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打算从其它楼梯口下去,把楼梯的出口堵上?不对,他没这么笨……他只要在口上安排四个人就够了。”
他止住脚步。
“你听见了吗……上面有人在叫唤……对了,他们可以从窗户向外面招唤船队……你瞧,船上的人忙活起来了……他们在打信号……鱼雷快艇出发了……多棒的一艘鱼雷快艇!我见过,是从勒哈弗尔驶来的……士兵们,准备好,……啊,舰长……你好呀,屠安舰长!”
他拿出一块手帕,从窗口伸出去,不断地晃动。随后又向下走去。
“敌舰正向这里冲锋,”他说道,“马上就要过来了,啊哈,真有意思!”
他发现底下有人在讲话。此时,他们已靠近海面,没多久,便走进一个宽大的岩洞。两盏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猛地,一个女人扑到亚森-罗平身上。
“快,快呀,我们都急死了……!你上哪去了?哟,怎么还有一个人?”
亚森-罗平马上答道:
“勃脱莱……知道吗,我们的好朋友勃脱莱,非常友好……眼下来不及了,以后有空我再跟你说。夏罗磊,你在这儿吗?好极了,船呢?”
夏罗磊答道:“准备好了。”
“发动吧。”亚森-罗平说。
片刻,马达轰鸣,此时,勃脱莱差不多习惯了洞中的黑暗,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小码头上,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艇。
“这是机动艇。”亚森-罗乎向勃脱莱说明,“你很惊奇,对吗,勃脱莱老弟?你了解吗,下面是海水,每当海水涨潮,水就漫进洞里,因此,我拥有了一个既安全、又秘密的小港口。”
“这里没有通道,如何进出?”勃脱莱问。
“有,可以进出。”亚森-罗平说道,“待会儿你会看见。”
他先把畜梦蒂送到艇上,又走来接勃脱莱。勃脱菜有些犹豫了。
“你不敢吗?”亚森-罗平问道。
“有什么可怕的?”
“怕叫鱼雷艇打沉吗?”
“不是。”
“我明白了,你想不能离开贾尼麻,要跟正义、道德、上层社会在一起,不能跟着亚森-罗平,跟耻辱、肮脏、低贱在一起?”
“对。”
“晚啦,我的孩子,你不能选择了……眼下,一定要使人们相信咱俩都死了…
…让咱们获得宁静,给诚实的人,给未来的生活以宁静吧。将来,等我自由以后,你可以任意跟外人谈论。我不会担忧的。”
勃脱莱察觉到亚森-罗平挟住了他的胳膊,明白反抗没有用处。况且,为什么要反抗呢?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已经使他产生难以抗拒的好感,难道自己不能有这种好感吗?这种好感非常实在,他不禁对亚森-罗平说道;“你要清楚,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你;福尔摩斯也在找你……”
“别管他!上来吧!”罗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勃脱莱顺从了,被领到小艇上。
他发现小艇形状怪异,从未见过。
他们踏上甲板,走到翻板边,从直梯下到船舱,翻板就关上了。
梯子下面有一间狭窄的小室,灯光通明。蕾梦蒂在里面。三人坐下后,便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亚森-罗平通过一个话筒,发出指令:“开船,夏罗磊!”
勃脱莱感到在乘电梯,心里一阵难受,仿佛人在空中,脚下塌陷。片刻,又觉得水在下沉,真空在慢慢扩大……
“呃,我们在往下沉吗?”亚森-罗平冷笑道,“别怕,我们正从岩洞的高处,驶向通往海平面的小洞,从那儿,潮水一退,便可以入海了……渔民们都了解这一点。喔,再等10秒钟,就能过去了,通道不宽,只能容下这只小潜艇……”
“但是,”勃脱莱问道,“渔民从底下进洞.为什么不清楚上面有个岩洞,从那儿经过台阶盘上空剑峰?渔民一进洞,不就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你没说对,勃脱莱!露在外面的小岩洞的拱顶,上面有一块活板,颜色与岩石没什么两样,潮水退去时,它是关着的。涨潮时,活板被潮水顺势托起;退潮时,它会自动关上。因此,咱们只能在涨潮时出去……嘿,的确很妙……是我设计的…
…说真的,凯撒、路易十四,所有我的祖先,都做不到这点,他们那时没有潜艇,只有通向小岩洞的石台阶,我把最后几个台阶拆掉了,换上了尖板。这是我为法兰西献上的又一件礼物……蕾梦蒂,亲爱的,请把身边的灯灭掉,它对我们没用了……相反……”
事实正是这样,当小艇驶出洞时,一道水色般的白光从小艇上的两扇窗户和拱顶上的玻璃上透进来。小艇的拱顶凸立在甲板上,从这里可以观察海面。
一道黑影从他们头上掠过。
“敌舰围住了空剑峰,不久就要进攻了,但是,不论宝剑峰有多空,他们怎么进去呢?”
亚森-罗平又把话筒拿起来:
“不要离开海底,夏罗磊,我们去哪儿,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朝亚森-罗平港……飞速前进。嘿,有水才能靠岸,别忘了,还有一位夫人跟我们在一起呢。”
小艇驶过海底岩层。海藻在波涛冲击下,直立起来,跳着优美的舞,活像一棵棵大树,抵挡着海波的冲击,过后又变成浮动的长发,……此时,又有一道更长的黑影从上面掠过……
“鱼雷快艇,”亚森-罗平道,“大炮很快就要开口了……屠安和贾尼麻打算怎么着?打掉空剑峰吗?我们见不着屠安和贾尼麻了。海陆两军会面了,啊,太遗憾啦!……嘿,夏罗磊,咱们睡大觉吧!”
潜艇沿海底飞快前行,驶进沙土地段。接下去,又到了新的岩石地带。此时,潜艇开到埃特苗达右侧入海口的“上游门”。成群的鱼四下逃避,然而却有一条大鱼紧靠着船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一帆风顺。”亚森-罗平说道,“你看我这核桃壳如何,勃脱莱?不错吧?
啊?你没忘记‘红桃七’案件吗?没忘记工程师拉公博的悲惨下场吗?幄?我惩罚了谋杀他的凶手之后,把他留下的资料和图纸交给了国家,为国家建造新式潜艇,这是我献给法兰西的又一个礼物。我从这批资料中,扣下一张小潜艇的图纸,这样,使你今日有机会跟我们一起航海……”
他又对夏罗磊说道:
“安全了,把我们送上去吧。”
潜艇慢慢上升,玻璃罩浮出水面……他们距海岸还有一里地,所以,不会被外人看到。勃脱莱这时才察觉,潜艇是高速前进的。
他先看见了费康,接着又看到了诺曼底海滩,随后便是比埃耳、小石镇,弗磊达、洽雷立、弗耳、基贝威尔。
一路上,亚森-罗平不断开着玩笑。勃脱莱也没感到疲倦,一面看着他,一面听他讲,欣赏着他那激情、快乐、幽默、生机勃勃的欢乐、无牵无挂的嘲讽。他也关注着勃脱莱。蕾梦蒂无言地依偎着心上人,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时抬头看看他。有几回,勃脱莱察觉她的手指在颤动,眼睛里流露出忧郁的神情。她每抬一次头,似乎都在对亚森-罗平所讲的调皮话,作出一种忧虑而无言的答复。可以看出,这种轻松的言谈和对生活的捉弄,使她感到痛楚。
“别聊了……”她悄声道,“咱们在捉弄自己……那数不清的苦难正等着咱们呢!”
潜艇驶上迪厄埔海面,怕被渔民看见,又潜入水底。过了20分钟,小艇沿海边斜驶过去,到达一个怪异的岩石断口旁,随即开进一处小港湾,沿堤靠向岸边,徐徐升上水面。
“亚森-罗平港!”亚森-罗平叫道。
此地距离迪厄埔5海里,距特勒波耳3海里,两侧被断崖护住,与外界彻底隔绝。
海滩斜坡上,铺着像地毯般的细沙。
“上去吧,勃脱莱,蕾梦蒂,我来搀你……夏罗磊,你回空剑峰,看看贾尼麻和屠安在干什么,晚上回来报告我,我非常感兴趣。”
正当勃脱莱以莫名的好奇心,等待着从这个亚森-罗平港的小港湾出去时,他看见悬崖下面的两条铁梯。
“勃脱莱,”亚森-罗平喊道,“要是你学过地理和历史,你就会清楚,我们正处在比威尔镇的巴尔封伐尔峡谷的底部。那是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1803年8月23日晚上,乔治和他的6个同伙,为了劫持最高行政官波那巴特,在法国沿海登陆,顺着我将带你们上去的攀梯直上。以后,此路渐渐崩塌,接着便由几耳梅拉——
亚森-罗平个人出钱重修了,并且买下了偌威耶特农场。那一伙人第一次夜里聚会就在那儿。从今往后,亚森-罗平将离开纷争的尘世,同母亲和妻子住在那所农庄,过乡绅的优雅生活。文明大盗就要变成文明农庄主了!”
扶梯上面,有一条被雨水冲成的山沟。他们从沟底登上梯子,向斜坡上爬去。
亚森-罗平介绍,从前这斜坡上有木桩,并被长长的绳索连着,当地人可以攀着绳索,下到海里。过了将近半小时,他们攀上一块高地,不远的地方有几处海关人员的哨所,都是些简陋的房子。这时,一名关务员拐过小路迎面走来。
“有什么动静吗,高梅尔?”亚森-罗平问道。
“没事,主人。”
“有形迹可疑的人吗?”
“没有,主人……不过……”
“不过什么?”
“我的老婆……她是偌威耶特的裁缝……”
“啊,是的……塞沙丽娜……怎么了?”
“今天上午,她发现好像有个水手在村子里转悠。”
“水手?长什么样。”
“是外地人……英国人。”
“噢!”亚森-罗平马上警惕起来,“你告诉塞沙丽娜了吗?”
“告诉了,主人,我叫她注意了。”
“好吧。你就待在这儿,两小时以后,夏罗磊回来……有事马上通知我,我在农场等着。”
他边走边对勃脱莱说:
“太叫人不放心了……会是福尔摩斯?嗯,要是他,那就麻烦了。”
他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
“我琢磨有不祥之兆。咱们是不是折回去。”
眼前,有一片婉蜒起伏的平原,左边,一条幽静的林荫小道,连接着诺维耶特农场。在这儿,可以看见农场的房子。这就是亚森-罗平为蕾梦蒂准备好的田园别墅,他们未来的隐居地。他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抛弃未来的幸福生活?还是朝既定目标勇往直前?
他揪住勃脱莱的胳臂,指着走在前面的蕾梦蒂说道:
“你瞧她的全身,不管是动是静,是说是笑,都会燃起我对她的爱恋。她那婀娜多姿的体态,常让我神不守舍。即使看那走路的样子,我也会感到无限欣慰。噢,勃脱莱,她可能忘掉以前的亚森-罗平吗?她讨厌那种生活,我能把往事从她印象中抹去吗?”
他抑制住激动,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她能忘掉!为了她,我把一切都放弃了。我放弃了神圣的空剑峰密窟,放弃了财富,放弃了权势,放弃了我的自豪……放弃了一切……爱成为我唯一的希望……让我去做一个老实人,她爱这样的人……但是,做一个老实人又能如何呢?总比其它好些恐怕这是他一时萌生的念头。”他中止了自嘲,用严肃、激烈、克制的语气低声说道:
“噢,勃脱莱,你了解吗,她对我有好感时,会瞥上我一眼,这种快感,超出我全部冒险生涯中所尝到的任何快乐。这时,我感到自己太不中用了,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他难过了?勃脱莱似乎察觉,他的眼睛里早已布满爱的泪水!他们向农场走去,来到一扇破门旁。亚森-罗平停下脚步,失常地说道:
“我的心里怎么这样不好受,莫非是空剑峰的事还没了结?命中注定我不能走现在走的这条路?”
曹梦蒂转过身来,惊慌地说道:
“快看,塞沙丽娜来了……”是的,关务员的老婆从农场里慌慌张张地跑来。
亚森-罗平马上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塞沙丽娜气喘嘘嘘,断断续续地说道:
“有人……客厅里有人。”
“上午来的英国人?”
“是的,化了妆。”
“他瞧见你了吗?”
“没瞧见。他瞧见你母亲了。他正要离开时,凡耳梅拉老夫人揪住了他。”
“以后呢?”
“他说是凡耳梅拉的朋友,来找你的。”
“以后呢?”
“老夫人说你外出了……过几年才能回来……”
“他离开了吗?”
“没有。他朝那扇窗户,田野外面打了个口哨……似乎在叫人。”
亚森-罗平有些迟疑了,一声尖叫从空中传来,蕾梦蒂叹道:
“是的,是你母亲的叫声。”
她扑过去,拚命把他拉住:
“快别去……咱们跑吧……你先走……”
猛地,他止住脚步,神情慌乱。
“不行,我不能走……这是罪过呀……对不起,蕾梦蒂……老母亲在那儿遇到了不幸……勃脱莱,你待在这儿……万万不能离开她。”
他顺着农场边上的斜坡路飞奔而去,他转了个弯,径直跑到面向田野的一排栅栏跟前。蕾梦蒂挣脱了勃脱莱,紧跟着跑到那里。
勃脱莱藏在树后,发现三个人顺着农场里的一条荒凉小道朝栅栏走来。领头的个子很高,后边有两个人架着一个老人。老人使劲挣扎,痛苦地喊叫。
透过苍茫的暮色,勃脱莱看清,那人就是福尔摩斯。年事很高的老人,满头白发,脸色灰白。四个人走到栅栏旁,福尔摩斯伸手开门。
亚森-罗平飞奔过去,挡住福尔摩斯。
他表情阴冷,一言不发,浑身充满杀气。两人仇视良久,一动不动,终于,亚森-罗平阴沉沉地说道:
“让你手下人把老人放开。”
“不行!”
两人看上去都不想把对方逼上绝路,可又都在磨拳擦掌。谁也不想讲废话嘲讽、挑衅对方,一片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蕾梦蒂紧张过度,关注着事情的结果。
勃脱莱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死死揪住。
片刻,亚森-罗平再次说道:
“把老人放开!”
“不行。”
“你听好了,福尔摩斯……”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没再往下说。用恐吓对付眼前这位高傲顽固的大人物福尔摩斯,是不起作用的。
他豁出去了,飞快地伸手掏枪。英国人早有准备,跳到老人身旁,举枪对准老人的太阳穴。
“别动,亚森-罗平,不然我就开枪了。”
身旁的两位助手也拔出手枪,指向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感到周身麻木,抑制住忿怒,两手插兜,挺起胸脯,冷冰冰地说道:
“福尔摩斯,我再说一遍:把老人放开。”
福尔摩斯冷笑道:
“或许谁也无权碰她!算了吧,别装蒜了!算了吧,你既不是亚森-罗平,也不是凡耳梅拉,这些名字是被你盗来的,跟你窃取基姆拉思的名字没什么两样。你母亲也是冒牌的,她叫威克杜娃,是你的合伙人,是她把你养大的。”
福尔摩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使曹梦蒂大为震惊,亚森-罗平恨透了他,瞥了营梦蒂一眼。他趁对方一走神,突然拔枪射击。
“咳哟,混帐东西!”福尔摩斯叫了一声,缩回受伤的胳膊。
他马上命令手下人:
“开枪,快开枪。”
亚森-罗平早已扑向两人。不到两分钟,便把右边的人打倒在地,造成胸部骨折,又把左边的人扑到栅栏上,造成下腹破裂。随即喊道:
“动手啊,威克杜娃,快把他们捆起来,眼下该对付这个英国人了。”
福尔摩斯一边弯腰,一边骂道:
“好你个恶棍……”
福尔摩斯用左手拾起枪,对准他。
砰!……一声惨叫……营梦蒂冲到两人中间,挡住英国人……她捂住胸口,尽力想站稳,却又支持不住,倒在亚森-罗平脚下。
“蕾梦蒂!蕾梦蒂!”
他扑倒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你不能死!”他说道。
瞬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恐怖,福尔摩斯对自己的举动,深感惶惑不安。威克杜娃喃喃地叫道:
“孩子……孩子……”
勃脱莱走上去,弯腰察看。
亚森-罗平默默地重复着:“她死了……她死了……”似乎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因悲痛,脸色骤然变得阴冷憔悴。他像个悲痛欲绝的孩子,疯狂地挥着手,跺着脚,摇晃着身子。
“你个混蛋!”他恶狠狠地大叫道,猛扑过去,按倒福尔摩斯,双手像一把钳子,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英国人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喘息声,一动没动。
“孩子,孩子!”威克杜娃哀求着。
勃脱莱迅速跑来。亚森-罗平已放下手,倒在对手身旁,沙哑地抽泣着。
眼前出现的这幕可怕的悲剧太悲惨了,勃脱莱终身难忘。他知道亚森-罗平对曹梦蒂的爱有多深,他知道这个大冒险家,为了得到心爱人的欢心,不惜放弃了一切。
夜幕降临战场。三个英国人,嘴被堵着,手脚被捆绑着,倒在原野上。偌威耶特的农民,从田里踏上归途,歌声打破了沉寂的旷野。
亚森-罗平站立起来,聆听着单调的歌声,瞧了瞧那座他曾准备与蕾梦蒂一起过平静美好生活的农场,又看了看被爱情杀死的不幸的心上人。她,洁白如玉,永远不会回来了。
村民们围了上来。亚森-罗平俯下身子,伸出强健的胳膊,托起死者,随即腰一弯,放在自己的背上。
“咱们走吧,威克杜娃。”
“走吧,我的孩子。”老妇跟在其后。
“再见了,勃脱莱!”他说道。
他背着最宝贵的、却又可悲的心上人,沉默无言地、慢慢地向大海走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 ↑ 一说是因为之前的书吃了苦头所以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