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殇飞时·第五章

伍

历经千辛万苦，两人总算来到中原有名的仙山太华，谁知，祖师赤霞真人却正好云游在外。没奈何，两人只好先去求见赤霞真人的首徒南熏真人。赤霞真人一生寿元极长，还未在太华山开宗立派之前，就收有若干俗家弟子，其中不乏修行有成的大能，后来这批弟子奉祖师之命，留在南疆协助建立了天玄教；其后又过了三百年，赤霞真人才在太华山上创立了太华观，当时新收的第一个弟子，就是秉承赤霞衣钵、琴剑双修的女仙南熏。

两人在上山来的路上，就听说太华观正在举办今年度的斗法大会，热闹非常，许多中原修仙门派都派遣弟子前来观摩学习。也因此，南熏忙于接待前来拜山的访客，一时无暇与黎觞羽他们详谈，便让知客弟子带他们去了客院小住，先安顿下来再说。

此时的太华客院早已经住了个满满当当，除了上山进香的达官贵人，更多的就是前来观看大会的各派弟子。黎觞羽身为天玄少主，被安排到一处雅致清净的独户小院，又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其实，他倒比那些来瞧他的仙家弟子们还要好奇得多——他自幼深居幽谷，从没见过这么多宗门各异、奇装异服的修士，幸有长弓少年为他一一讲解，这人的法器功法是个什么来历，那人的师承门派又有什么典故，听得黎觞羽津津有味。

在客院里收拾停当，两人见一时无事，干脆溜去太华问道台，参观斗法大会。

来到太华闻道台，只见台上弟子正在一一捉对，论剑斗法，让两人大饱眼福。

看着看着，黎觞羽发现，这些参赛者分明都是太华弟子，却连服饰、功法都大有不同，有的讲究以气驭剑，有的擅长音律法术，正奇怪时，长弓少年已经老道地评点说：“太华传承一直有‘御剑’、‘妙法’两个流派，分别以正阳、合朔两位长老为宗。不过嘛，这‘妙法’一脉所修的五行八卦术因过于繁难，年轻弟子进境不深，所以修仙界提起‘太华妙法’，大多是尊崇他们炼丹、治病的本领，一旦到了斗法大会，总要被‘御剑’弟子压过一头的。可是今天看来……嗯，曾听说合朔长老花费极大心血，将妙法的法术典籍删繁就简，以便年轻弟子易于习练，看来这番努力确有成效。哎，这位妙法宗师的聪明才智，真是叫人佩服。”

“咦，这位小道友见识不浅，不知师承何处啊？”身旁一个年轻的妙法弟子听见了，转身对着长弓少年拱手笑问，少年吐了下舌头，正不知怎样解释，那人已经回身，远远指着人群中央两个风采卓然的青年，又对他说道，“看你口才这么好，不如过去和那两位‘名门子弟’攀讲攀讲，别光叫他们把全场的风头都占去了。”

“他们是谁？”黎觞羽问，而长弓少年则比他更快抓住了话外之音：“他们说了什么，怎能把贵派的风头都占去了？”

“他们呀，一个是太和宫上代掌门云何先生的传人曲青戈，一个是‘荒原女仙’羽千雪的弟子苏慕白……”

“太和宫啊——那确是中原仙家执牛耳者了，听说云何先生挑弟子的眼光很高，足有一两百年没有收过徒弟了。那‘荒原女仙’，更是散修里面登峰造极的人物，无门无派却是剑术通神，大家都说，她本是姑射仙子下凡历劫，只待功德圆满便要回归姑射仙山去的……”

听长弓少年讲说得如此清楚，妙法弟子笑得更加促狭了：“你都知道，那更好了，快快过去，让他们也给你评点评点。说不准，还能促成一段仙缘呢。”

两个少年都觉好玩，便一起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还未到得跟前，就听见那个曲青戈一把醇厚清亮的嗓音，源源不绝地飘了过来：

“这一段琴曲，巧用‘秋水’转调衔接‘焦尾流泉’的余音，紧接一段‘沧江龙吟’真可谓变出非常。只是指法上稍欠娴熟，虽有冰龙在天，落得却太慢，必定要扑空的。”

“这位必是太华清弘长老门下，清弘长老天生神力，方能使此刚猛之剑，他的弟子禀赋不及，却一味仿效尊师，不免失了‘御剑九诀’轻灵之妙，一待使到‘云龙击’这一招时，定会为敌所趁，露出破绽的。”

……

这曲青戈一路评说，台上一路比试，斗法经过与他的评讲若合符节，无一不中，台下观者也是些年轻弟子，自然点头赞许不已。而苏慕白在旁听着，只偶尔在关键处接上一两句，也往往正中关窍，且将太华剑诀中那些最奥妙的地方讲得简明生动，令听众豁然开朗。

长弓少年扑哧一笑，凑到黎觞羽耳边说：“听这个曲青戈说话，只怕他的修为眼光真比同辈人高上一大截，坐而论道的话，这里的人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样反客为主，难怪会遭人嫌弃了。倒是那个叫苏慕白的还好一点，每次接他的话，都要顺带把太华道法好好夸上一夸，哈哈，若是没有他圆场，只怕那曲青戈早被太华的长老们拎着丢出去了。”

“哎，小道友，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旁边一个身形如鹤的御剑青年听了，笑着对黎觞羽两人使眼色道，“要是单单论道，我太华门下岂有让着他们的道理？你再多听听，就知道这两个人里，谁是老实人，谁是……”

御剑青年还未说完，就听那个曲青戈指着台上一位妙法女弟子，对苏慕白道：“你瞧那位逸音师姐，招式的排布井然有序，深得棋理，琴音也清正醇厚，使人身心平和。主修疗愈之法却能在斗法会上技压群雄，真正难得，如果能与你的飞剑术同修共进，是再合适也不过。怎么样，我看她就是个很好的结缘对象，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成，不成，我早已算过，这位逸音师姐尚有一段宿缘未解，那人却不是我，你也知道，这结缘之法讲究个‘命里有时终须有’，万万不能光凭喜好瞎结的。”

“那刚才的逸摇师弟呢？这你瞒不过我，我听说他俗家父母曾在荒狼原遇险，因得了‘荒原女仙’的指点，才有后来送儿子上太华学剑的机缘。他欠了你家师尊这份恩惠未报，正好与你结缘同修，了断因果，而且你们年貌也差不太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年纪是差不多，可修为呢，相貌呢，曲青戈你睁眼好好看看我，要是还能说出一句‘差不多’来，就叫你对着我这口剑再说话……”

他们这么一唱一和，一连挑剔了台上台下十多个人，既有太华弟子，也有前来观礼的其他门派新秀。每当曲青戈说，这人哪里哪里特别出众，是个很好的结缘对象，苏慕白就会挑刺说，他或她哪里哪里不符合要求，还是算了算了。

长弓少年在旁听得啧啧称奇：“啊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那苏慕白谈起功法时倒是嘴甜得很，怎么一说到结缘，就变得像舌头上长了刺一般……”

刚才的御剑青年哈哈一笑，越发压低了声音，跟两人解释说，这个苏慕白不知犯了哪条戒律，是被他师尊“荒原女仙”硬赶出家门的。女仙还放出话来，一定要这个小徒弟好生寻一个结缘对象，共同修行“参商锁”之法，若找不到就不许回去见她。师命难违，他和曲青戈此番上山观看斗法大会，主要就是给他物色结缘人选，偏偏这个苏慕白也浮浪得很，几天下来，把太华山上年轻一代的弟子们都问遍了，但凡见着一个稍微有些根骨的，就要问人家愿不愿和自己结缘。问问倒也罢了，假若真有诚心，大家也乐见其成，可他每每到了关键时候，就要像刚才这样鸡蛋里面挑骨头，非把人气走了才罢休。要不是看他实在是师出名门、人才出众，长老们看在“荒原女仙”的面子上也个个宽纵着他，师兄弟们早把他轰下山去了。

长弓少年若有所思，抬头见那御剑青年也算眉目俊朗，不禁问：“敢问同道如何称呼？那个苏慕白，有没有来问过你呀？”

“在下逸虚，这名字同道们大概没听过，你还是称呼我的笔名‘白鹤衣’吧。”青年得意笑道，“实不相瞒，斗法大会之前，我与那苏慕白迎面碰上，没等他说话，我就掏出一本拙作，告诉他里面那些仙妖相恋、师徒破戒的故事都是我写的，让他想清楚了再来同我说话。结果他连连告罪，转身跑了，生怕我拿他再编派一篇新作出来……”

长弓少年被逸虚逗得乐不可支，那边黎觞羽却在蹙眉沉思，想起自己被老师蟒尊逼娶圣女、挑选大巫祝之事，对这个苏慕白多少有些同情，便问：“那他挑了半天，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逸虚笑说：“那谁知道，咱们只能看出，他有两条禁忌绝对不要——一是不要女修，二是不能练剑。”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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