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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剧情/华筵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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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6更新
最新编辑:卡布叻_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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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礼单怕是要整理好一阵子呢，美人先歇歇，喝杯花茶吧。
好香——不愧是佛跳墙泡的茶。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准备……大家都来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易牙一事结束，九重天虽还未推选新的食神，却让我先代行食神职责，修缮食单、筹备接下来的食神盛宴。
一时间，我成为了下一任食神最有可能的候选人。自九重天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都有诸多神仙道友携礼拜访。空桑从未这样热闹过，就连擅于人情交往的佛跳墙，一天下来笑容都有些僵了。
咦？刚刚那位小仙童，似乎有些眼熟……
原来你还记得他。他几周前受命来送过贺礼，只是回去后却不见自己侍奉的仙人了，便来问问我们知不知情。
嗯，有点印象……那位散仙怎么不见了？
许是一时兴起去清修或是游历，消息还未传回来吧。那小仙童打算先自己打听打听，实在没消息，再上报九重天。
这样……
正和佛跳墙聊着，忽然屋中传来一阵物品散落的声音——
哎呦！
呀……快起来，少主要发现了……
走去一看，冰糖葫芦摔倒在仙家们的礼物堆里，另一边，青团正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试图把散落的礼物恢复原样。
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哦。佛跳墙才刚收拾了半天，你们怎么不帮忙，还捣乱呀？
少主，我们不是故意的……
嗯嗯！大家送的东西都太漂亮太好玩了！我和青团想拿下来看看，就……
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讨饶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一人捏了一下脸蛋就当做惩罚了。
你们两个从中午一直玩到现在，还没累呀？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嘿嘿，好耶！
餐桌上，青团和冰糖葫芦嘴上吃着点心，眼睛却还在礼物堆上流连。锅包肉帮着鹄羹收拾着屋中的贺礼，连平日很少参与聚会的子推燕和鼎湖上素也都在，一起享受这久违的放松时刻。
温馨的饭桌上，还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情绪——
哎，肉麻的话就不说了，叔叔我去趟杭州，你这小孩，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和鱼叔会带好玩的给你的！
嘁，不就是暂时告别一会儿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津浦铁路上找我们兄弟，知道吗？
好，我也会想你们的。
嗯！我也会想你们的！
谁、谁说想你了……
尘埃落定，我打算去各个朝代收集与完善人间现存的食单，顺便也可以在过往的繁华宴会上，找些食神宴的灵感。
游历学习无需众人跟随，更何况一路走来，大家与我风雨同舟，现在终于有机会去做些之前一直想做的事儿，去游历、冒险、或是返乡探望。
我让他们放心去做，约定倘若我成功当选，大家便在食神宴上会面、共同庆祝。
大家放心，这次旅程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还从礼物中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只通体莹白的玉鹤，玲珑精巧，一看便是仙家之物。蟠龙菜曾跟我讲过，这并非普通的传声纸鹤，而是更为珍贵的一种——衔运鹤。
仙家们穿梭时空办事，往往需要在浩瀚历史里选取时间。而这种玉鹤，会根据仙人的需求为其指引方向，还会化为利于在俗世行动的物件伴随左右。仙人愿望实现，它便会消散遁去。
因为制作困难，又是消耗品，衔运鹤往往只有高阶的仙人才能随意使用，也多被当做礼品赠送
不知是哪位仙家送来的贺礼，足有十数只，真是份厚礼。
这还真是帮上忙了。这次旅程……先从宴饮文化繁荣的大唐开始吧，若想要收集食单、参与宴会，不知它会落在哪里？
我们铺开一本唐史，玉鹤轻灵扑翅，落在“太和之年”的字样上。
嗯？是在晚唐……不过，若要收集一个朝代最完整的食单，的确要去其将晚之时了。不知道在这玉鹤所选的时间，会有怎样的奇遇。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衔运鹤，真是神奇……
阿弥陀佛。
哎？尚溯法师难得出关，是也要和小伊一起去吗？
正是。贫僧慕唐朝悟达高僧之名已久，一直想要亲身前往拜会。此次出关，愿与施主同行，定会护施主周全。
大家正聊着，青团忽然拉着他的行李包，跑来抱住我的手。
少主，我不想去杭州了……我想和少主一起，好不好？
你和小葫芦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这又是怎么啦？
因为……我们打了个赌，比比谁找到的东西更好玩。青团要是跟着少主，肯定不会输！
青团拉着我的衣服，眼睛扑闪扑闪地说着话。另一面，小葫芦还在冲他做着鬼脸，被鱼叔一把抱起来，揉了揉脑袋。
小幼稚鬼，赶紧回去睡觉了！青团那孩子要不你就带去吧，这两个小鬼在一起，真是翻倍地令人头疼……
那——青团也跟我们一起吧。
好啦好啦，那青团也跟我们一起吧。
嗯嗯！嘿嘿，少主对青团最好啦。
夜晚，大家在依依惜别之后各自踏上了旅程。空桑一片静谧，唯有仙人们送的礼物，在夜晚微微发亮，流光明灭，如星点般彻夜不息。
太和年间，朝中尚行酒筵，广招名厨。
传闻长安城中有位战功赫赫的子龙将军，圣上念其驱逐吐蕃有功，不仅将金吾殿赐为将军府，不日还要在府上举办一场庆功宴。
那衔运鹤化作能证明官职的银带玉符，我们因此顺利混入四海招纳的名厨之中。在玉鹤的指引下，我们一行人作为尚食局的宴席厨师，来到了将军府上。
一到殿中，便被这里的庆典气氛所感染。虽然离宴会还有段日子，殿中却已装点得如玉楼金阁一般。匠人们忙忙碌碌，正在梁上系宫绸。
瑜画史，您画中的布置虽美。
可是若要还原，估计一苑便要用去数匹纱罗，只怕……
怕什么？不用怕，你们只管布置便是，纱罗之类我来解决，只会多不会少。
师傅们，庆典装饰唯有一个要求，便是“美”。所有布置装潢，不计其他，尽善尽美即可。明白了吗？
是。
我们一行人录过名册，刚到殿前，便听到宴会主理的声音。我不禁咂舌：为求美不惜一切，怪不得将军府是这般繁丽景象。
嗯？尚食局的来了？
是，见过画史。
画史从殿内走来，看上去竟然是一位刚及弱冠的青年。他肤色雪白，身着艳丽，仿佛是这如画宫殿中走出的一位画中人。
这位大师……
贫僧受邀参宴，途中遇到司膳一行人，结下善缘，便一同前来了。
这样啊，可一起录过名册了？司膳住东南偏殿，庖厨也在附近，待会我带你们去。咦——
画史忽然认真打量着我和佛跳墙。见识过了刚刚他组织匠人的气势，被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不由有些紧张……
今年的司膳很是年轻，样貌也颇有灵气嘛。
画史亦是光彩照人，您布置的唐宫，真让人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大唐气象。
——！！
听到佛跳墙的称赞之后，画史忽然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种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欣喜表情。
哈哈哈，没想到尚食局也有这样懂美之人！跟我来～
我们一行人跟着画史前行，鼎湖上素带着青团在后面，不悲不喜。
我和佛跳墙相视苦笑——
那位看上去清冷仙气的画史，竟是个自来熟！佛跳墙的话似乎让他对我们颇有好感，他一路说个不停，兴奋地讲解着殿中布置的巧思，还掺杂着不少宫中秘闻、将军传奇。
这里便是宴会主殿。舞台供乐伎表演，两侧长桌设宴，到时朝中重臣皆会参宴，甚至天子也会御临殿中。
现在朝中分为两派，争执不休。这两帮人互相不对付，宴会上也各自分坐。他们偏好的菜色不同，但菜式规格又不能厚此薄彼，以免引起事端。我这有份备选的食单，稍后给你们送去。
多谢！两类菜品到时候要一同烹饪好上桌么？
哈哈，是呀。我已布置好了，你们瞧——
国公一派，主张重武平叛，多是世代承爵的官员。上朝时总是一副威风严肃的样子，活像那凶巴巴的吊额白虎。
宰相一派多为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主张止战和亲，包容万方。在宰相推举下，甚至有突厥、回纥人为官。那些外族人生得和汉人不一样，站在朝堂上，宛如百花盛开般有趣。
他们的桌席纹饰，一派用白虎纹、一派用牡丹纹，很好认的。到时嘱咐一下布膳之人，也就不会出错了。
朝中党争向来是暗流涌动，这样区分，既美观又不会过于明显，真是巧妙。
朝中党争向来是暗流涌动，这样区分，既美观又不会过于明显，真是巧妙呀……
是吧！我足足想了一晚上呢！哈哈，今天遇到你们，可算遇上知音了～
据说现今圣上更偏向宰相一派，所以此次宴会还有外来使臣与各界宗教人士参与。南殿便是为佛、道、景三教人士准备。这位大师既是与你们同行的，我就给你们安排个近些的房间吧。
画史哥哥，我可不可以也和司膳住在一起呀？
哈哈，好啊。你们可真有意思，连小侍从都这么可爱，好像只喜欢在草地里打滚的小兔子～
青团被说得有些害羞，躲在了我身后。这就是画者的天赋么？随口拈来的比喻，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惊人的贴切……
正在收拾行李，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一声长嘶——
将军回府了——
我们这位子龙将军，真是一天也闲不住……
本来边境止战，圣上体恤将军连年征伐，赐下居所让他过两天安生日子的。他倒好，才一回来，又向国公讨了调查“兽民”的活计来。为他办的庆功宴，主角却天天缺席，真让人头疼。
“兽民”？那是？
咳，没什么，长安城近来的一种时疫罢了。
你们出门采买时有杂役帮忙，不会有事。
你们先在这儿住下，难得抓到他在，宴会的事我得跟他交代交代。
从窗户向外望去，只看到日光里，一匹高头白马立于庭中。一位身着战袍的武将跃下马背，战袍猎猎。真有几分赵子龙“身长八尺，姿颜雄伟”的气派。
瑜画史拿着宴单同将军说着什么，而将军面色冷峻，未置一字，只挥挥手让他随意而定，对宴会颇不上心的样子。
哇，这就是大将军呀……少主可以把青团抱高一点吗，我看不清……
我们趴在窗户上小心偷看，只弄出些微不可闻的声响，子龙将军却仿佛察觉到似的，往这边一瞥。我们做贼心虚，立刻缩了回来。
这惊人的直觉……不愧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他的眼睛，好像西凤哥哥的隼一样锐利……
不是你非要少主抱起来看的吗，现在倒又害怕啦？不过倒也不用担心，我们在府上备宴，与将军交集不多。那位负责宴会的画史，看上去倒是个心思纯粹、很好相与的人。
说来也是。对了，说到备宴，今天得拟一份采买的清单，明天咱们一起去长安城中的集市上逛逛。
也不知道瑜画史所说的时疫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没有在史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但愿明天能平安顺利……
长安街头，车马如云。所需的食材已在坊内集市购齐了，由将军府的脚夫与骡车驮着，我倒做了甩手掌柜，跟在队伍后面，悠闲地打量着两侧的店铺行肆。
这个金器铺子里面的东西，都好漂亮呀……可惜佛跳墙哥哥在府中帮忙照应，没和咱们一起来。少主，我们要不要买个金灿灿的东西送给他？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早上我看到佛跳墙哥哥从少主房里出来，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
他没事的，别提了……
我们昨夜在不同房间分别睡下，谁知一睁开眼，佛跳墙还是准时趴在我的床头，用那熟悉的香味唤我起床……
还被前来唤人出行的瑜画史撞了个正着……
善哉，善哉。
刚走到街头，前面忽然一阵骚动，传来碗碟打碎和驴马受惊的声音。
有兽民！兽民偷东西打人了！
街巡，快去找街巡！抓兽民啊！
人群惊惶拥挤，似乎非常恐惧着什么，纷纷避让开来。刹那间，一个似人似虎的“兽民”向我们的车队冲来。他虽有人身，却生着虎爪虎尾，十分妖异。
队中有护卫试图上去捉他，但那兽民身量虽小，却颇难对付，一路掀翻桌案、惊扰牛马，有挡路的便拳打脚踢、甚至用牙撕、用头撞，一时间，竟没人敢近身。
大师？大师救命！捉、捉住这妖怪，不能让他跑了！
路人瞧见鼎湖上素的僧侣打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他出手。
光天化日，竟有妖物横行市肆……施主放心，贫僧自当相助。
佛法万象，照彻迷津！
鼎湖上素飞出一枚显形佛印，正中兽民后心。但那兽民只是微微震了一下，并没有变化。他似乎知道来者的厉害，并不恋战，只转头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
他跌跌撞撞奔向西街，我们也向西追去。那里是夜宿的驿站，此时人少。鼎湖上素似乎想避开人多的地方再收妖，以免误伤。他一路追击，最终把那兽民逼在一个角落，以一定身符将其困在墙角。
那兽民摔了一下，身上咕噜噜掉出不少胡饼糕点来。我这才看清，这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看自己怎么也挣不脱符咒，手中攥着吃的，带着哭腔骂了起来——
臭和尚，你欺负人！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也和官兵一起对付我们百姓！
你先放我一马，等我给妹妹送了吃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回不去，她就没饭吃了，呜呜……
小施主，贫僧知道你并非妖物。
你先别哭，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大闹街市，就是为了偷这些吃的？
你们……才来长安城？这事说来话长……
少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境遇。他和妹妹是孤儿，是来长安城中讨生活的。本来靠他做些杂役，能养活兄妹二人。可是最近，长安城中突然流行起了一种怪病——
得病的人要么长出兽耳兽尾、要么胁生双翼、身覆绒毛，变得非人非兽。民间议论纷纷，说是有妖物作祟。朝中为安人心，还曾出兵捕杀兽民。
但兽民只是样貌改变，心智行为都和常人无异，宰相力保民众，认为一律捕杀太过残暴，提议将兽民们关押在监狱旁侧的南城中，寻求驱妖之术。
少年在一夜间忽然生出虎爪，但为了照顾妹妹，不愿被困，只得在城中东躲西藏，偷盗维生。
我被抓是迟早的事，可是妹妹还小，也没有得病！大人，你们看上去不像是那些官府的坏人，还带着好几车吃的喝的……就算不放过我，也求你们给幼妹送些吃喝，我、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阿弥陀佛……
鼎湖上素点了点头，解开了困住少年的符咒。少年看我们答应，又有放了他的意思，满心感激地磕了一个头。远处又有街巡追来，少年匆忙地给我们写下一个地址，便向远处逃去了。
他的妹妹好可怜……没有哥哥在，就像青团没有少主在身边一样吧……以后给妹妹送饭的活儿，就交给青团吧！
那孩子没有撒谎，他身上并无妖气。我还从未遇到这种情况。
事出蹊跷，我把兽民的事情写下来寄往青丘，询问苏青对兽耳之事的看法。不知道出发前那位消失的仙人，是否与此事有关？联想到这里，我也给蟠龙菜写了一封信，拜托他帮忙调查九重天的情况。
将军最近在调查的便是这件事吧，也许我们还可以……
缘法自然，看来不用我们思虑，他们已经来了。
大师、司膳，将军有请。
军似乎刚从练武场回来，战袍也没有换下，便赶来询问我们市中兽民的情况。
第二次见到将军，和第一次时又有些不同。他听到我们放走兽民少年时并没有多加责怪，只是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想，也许他眉目间的严肃神情，是担心长安百姓所致。
既非妖邪，亦无病气……
说到底，还是我府上未能彻查此事，才害你们落入险境。今日闹市平乱，多谢大师。只是那孩子还是需尽快押送南城，以免再生事端。
出家人慈悲为怀，兽民若只是无辜受患的百姓，蒙受此番亲人失散之苦、甚至遭到捕杀，贫僧无法听之任之。
我明白大师的慈悲之心。兽民风波初起之时，国公也是为了长安城中万千百姓免受感染，才行此严厉手段，我亦有恻隐之心。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出元凶。若能在大宴之前解决此事，便也能让兽民们恢复真身，与家人团聚了。
阿弥陀佛。
正要和鼎湖上素回去，将军却忽然叫住了我。
你是……新来的司膳？
是。将军是要宴席的食单吗？我——
不，食单之事，你和画史商议便可。
你会做食补的药膳么？我有几位在战场上受伤的属下，已叫医师看过，说是身体虚弱，最好吃些补血健气的东西。你要是会做，明天送些来府上吧。
说到自己的属下，将军的语调柔和了一些。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对了，最好再加些安神助眠的东西，兵人倔强，总不肯因小伤缺席训练，反而弄得久伤不愈了。
没问题，这个我擅长。
毕竟空桑里就没几个省事儿的食魂……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那位面色冷峻的将军亲切了不少。
哈哈哈，小司膳，吓坏了吧？
我们将军遇上正事儿时，总是板着一张脸，像个冷冰冰的玉牌！不过跟他处久了之后，会发现他也不像表面那么吓人的。
将军的形象在我心里忽然变成了一个裹着战袍的玉牌，他皱眉，玉牌上就多了几笔篆刻。我噗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也这么觉得吧？喏，这个给你！
瑜画史递来一摞画，一张张看来，都是唐朝著名的宴席菜，有些甚至已经失传在历史当中……
探春宴、裙幄宴、甚至寒食内宴的菜品都有涉及，画面精致又不失详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
我摸到腰上的玉符悄然消散，那是衔运鹤完成使命的象征。这次的旅程还真是意外的顺利……
还好，瑜画史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我急忙称赞道：
你画得可真好。有了这个，就能做出不少传闻中的佳肴了。
你画得可真好！有了这个，能做出不少传闻中的佳肴呢！
嘻嘻，我知道你会喜欢。都是我这些年亲自……亲自收集的，世间独此一份～
可惜啊可惜，一直无人分享。我们将军对你的食单一点儿也不在意，是吧？
何止是食单，这满屋绫罗，灯火辉煌的盛景，似乎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意。来往宾客熙熙攘攘，为结交巴结，为钱权往来，哪个没有自己的“正事”？
我忙忙碌碌，他们表面敬我一声画史，背地里却叫我“痴子”，笑我外貌行为，无不古怪。
真怀念这画中宴会上的光景，安乐盛世中，举国上下，无人不痴爱着那……啊，是我失言了。
不会的，我也觉得这里很美。
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期待未来的宴会。
你……不觉得我古怪么？
不会啊。我也遇到过觉得食物毫无意义的人，但是我自己明白美食背后寄托的情感。我和我的家人朋友们，也都是因为美食而聚到一起。
人们往往是因为不懂，才觉得古怪。就像……你今天化的，是前朝时兴的“斜红妆”吧？
是啊，你知道这个？我就是……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男子的官靴腰带好看，我便穿上，女子的披帛钗饰好看，我便也戴着。
我想，人穿衣服，就像画布着色一样，若要求鲜艳华美，又何必要拘泥于世俗呢？
把自己当做画布么……真有趣。其实刚来的那天我就在想，这唐宫被装饰得像画中的宫殿，你的衣着在其中不但不怪异，反而是这画中和谐好看的一部分。
有了你的画卷，宴会上关于食物的那部分，我想我也会做得更好。咱们一起努力，完成这场盛宴！
瑜画史激动地捂住嘴巴，似乎因为过分欣喜，他的眼中甚至还噙着几滴热泪。
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月落星沉，我刚刚因为想到自己的过去而说出那一番话，虽然是发自真心的，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后悔……
没想到，这位画史看上去仿若高岭之花，可面对自己认定的朋友时，竟是个“话痨”！他拉着我，聊了整整一夜！
昨天和画史聊得太晚，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周围金光阵阵，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佛跳墙……嗯？这是？！
那金光并非来自佛跳墙，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子！我的屋中堆满了各色膳具，各个都是金玉琉璃材质，一看就异常名贵。这些宝贝堆砌成小山，在屋中交相辉映。
佛跳墙撑着脑袋坐在这“小山”旁，神情十分复杂。
要是都带回去，空桑的债就能全清了吧……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就要问你的新朋友了……
咦！小伊，你醒啦？
没什么，你不是要给将军做饭嘛，我就送了些膳具过来。你瞧瞧，还缺什么尽管告诉我。
可是这也太多了，而且看上去每个都价值不菲的样子……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这、这也太多了！而且看上去每个都价值不菲的样子……你从哪里搞来的哇
你不是说我是画中人么？这些都是我从画中带出来的呀～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记得你昨晚按我的食单煲了汤？一来就闻到香味了～
哦对，我的汤！
习惯了瑜画史天马行空的说话方式，我并没多想，便去看昨夜炖下的鱼汤。经过一夜熬煮，汤色奶白，鱼肉酥烂，很是诱人。
我用新膳具盛了汤，准备送去府上。佛跳墙帮我收拾屋中的膳具。真是难为他，在空桑帮我整理仙家的礼物，大老远来到唐朝，还是不能幸免。
最近简直是掉到礼物堆里了……也许，真的很快便会有好事发生吧。
还未走到正殿，便听到一阵鼓声，和着琵琶钹镲，虽为乐音，却营造出一种战场上的气势。
这是唐朝盛行的《秦王破阵曲》，是为歌颂唐太宗战功而作的歌舞曲。由此曲调编成的乐舞，气势恢宏，常在宫廷宴会上演出。
瑜画史已经到了，眉眼弯弯地瞧着乐人们排练。难得的是子龙将军也在，仍是神情冷峻，仿佛不是在看乐舞，而是在看一场真正的军事排演。
将军，兵人们的饭菜已经送去了。这份是将军的。
多谢好意。不过我常年在外征战，已习惯随意用些饭食，反倒不喜欢宫廷中这些精膳。以后不必特意为我准备了。
今日……既已做了，便放下吧，我排演完再吃。
正说着，他停下手中动作，神情古怪地瞧着我，似乎想伸手做些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你……衣扣扣错了。乃瑜，去替他整整外衣。
你……衣扣扣错了。乃瑜，去替她整整外衣。
原来是我早起匆忙取汤，把外衣扣错了几颗，不细看根本难以发现。瑜画史走来帮我整理衣服，笑着在我耳边讲悄悄话：
有意思吧，他这个人奇怪得很，吃喝用度不拘小节，却唯独见不惯别人衣冠不齐整。
乃瑜……昨天你光顾着说画，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这名字很是独特，听上去，倒像是什么菜肴……
哈哈，看我，一遇到知己就什么都忘了。
这名字有些特别，告诉那些匠人们只怕又要被笑，所以我对外只让他们称我“瑜画史”。你以后也叫我乃瑜吧，咱们这么熟，就别整天画史画史的了。
忽然间，排演的舞台上云锣一响，乐曲转向极尽激昂之势。
子龙将军从阶上跃下，舞队也新换上一批披甲持戟的乐人。将军扮演秦王，率兵破敌、一往无前。他身后的乐人亦是气势十足，排演的木枪竟也挥出破风之声。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战！”
朝廷推恩，要让民众一睹唐军气势，所以这破阵舞最后一段，是由将军本人带领乐人完成。
乐人以长枪扎、刺、抨、缠，恍如身处战阵。将军更是气势不凡，手中一柄长枪寒光皪皪，舞出万夫莫敌的气势。
《破阵乐》最后，本应该是秦王大胜，紧接一段欢快锣鼓。但将军舞至末尾，却将长枪掷于身前，茫然四顾。刚刚退下的乐人带狰狞面具上场，与扮演唐军的兵人相战。
唐军不战而退，敌军过处，满目疮痍，有旆旌模拟呜咽之声，气氛萧肃。将军带兵人呼道：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可功成？”
“烽火燃边关，世民苦饥馑。愿吾乘铁骑，战得太平秋！”
几句唱词气震山河，异常悲壮，我不由得愣住了。
唉，将军执意改词……我拦不住他。
朝中止战，将军本在边关节节得胜，却被一纸圣谕召回。宰相一派主张割地平叛，虽然能换得几十年的太平，却苦了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饱受饥苦。
将军回来后，一直郁郁不乐，希望能以列阵舞劝诫圣上，出征夺回边境。唉，可是这朝中之事，涉及千万考量，又岂是你我所能左右呢？只希望圣上不要因此迁怒于将军了……
将军走下舞台，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他摸了摸我带来的汤锅，似乎温度适宜，便直接端起锅子，仰头一饮而尽。
将、将军，那个……勺子……
嗯？呵……无妨。这汤味道不错。
堂堂将军，吃起东西来，倒像饿狼一般……
乃瑜，我之前没跟你说过么？其实——我耳力很好。
和子龙将军说了声“告退”，我便拉着震惊中的乃瑜离开了。乃瑜难得安静了一阵子，我走在路上，那列阵舞却在脑中久久不忘。不知怎么，这段乐舞总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位友人……
算算时间，据我认识他到现在的朝代，已有近四十余年过去，不知那位友人度过了怎样的一生，是否也曾实现心愿，像子龙将军一般在沙场御敌过——
哎哎，慢点吃，别呛着了！等我给你拿个勺子，别用手抓呀……这孩子，怎么饿成这样。
那时爹带着我四处游历，通过万象阵来到唐朝中原一个小渔村住下。
但平静的生活很快便被入侵村中的食魇打破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易牙干的坏事。爹出门调查，只好先把我寄养在村中一位相熟的阿嬷那里。
忽然有天，爹从外面救下个十来岁的少年。也许是因为饱受食魇之苦，他虽然年纪比我大，却苍白瘦弱许多。爹给他做吃的，他便狼吞虎咽，似乎饿了很久。
最开始他问什么也不回答，一双眼睛警觉地打量着房间，不吃东西的时候就蜷缩在角落里。我们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但是相处几天后，他察觉到我们并没有恶意，便放松下来。爹做饭给我们吃，我给他夹菜，他还是不说话，却偷偷塞给我几个玻璃珠——那大概是他流浪途中唯一的玩具。我有些感动，也对这个瘦削少年也充满了好奇。
白天爹不在，阿嬷也去忙了，我一个人闲得无聊，想着反正这少年也听不到我在干什么，便自己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我想象有天自己变得像爹一样厉害，除食魇、救食魂：
“你好，我是食神小伊。你叫什么名字？不要害怕，我会打败食魇，拯救苍生。”
“你好，我是食神小伊！你叫什么名字？不用怕，我会打败食魇，拯救苍生的！”
小伊？我……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云。
你……会说话？
啊？！你、你会说话啊！
看着我惊讶又有些窘迫的样子，他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笑，他笑起来时，才真正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嗯……可以再盛一碗饭吗？我、我没吃饱。
当然啊！不过——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玩呀，我快无聊死了……
于是我们便慢慢相熟起来。我小时候精力充沛，总缠着他给我讲故事。他便从阿嬷那里借来当时流行的三国故事抄本，一章章读给我听。讲到兴处，还骑着竹马，以木棍为长枪，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
阿云好厉害！你学过武术吗？
嗯，之前拜师学过一些。
哇，那你以后肯定也能成为书中那样了不得的大将领！
我……不行。
为什么呀？你不是最喜欢武将赵子龙了吗？
我看你的枪法，就像书上写的那么厉害！
师父说我太过瘦小，天生不是练武的料。和我一样大的师兄都能使战锤了，我却连武行里最轻的长枪都挥不动……后来战乱纷纷，我一路流浪到这里，连街边的混混都能抢我的吃的……
云哥哥，不要灰心啊……你看，连书里的赵云，也有易经、凤鸣山之败，一时的强弱，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如果你喜欢武术，就接着练下去！你还小，说不定长着长着就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极厉害的武将。
云哥哥，不要灰心啊……你看，连书里的赵云将军，也有易经、凤鸣山之败，一时的强弱，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嘛。
如果你喜欢武术，就接着练下去！你还小，说不定长着长着就能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极厉害的武将呢～
真的吗？从我练武以来，大家都笑我、欺负我，只有你对我说这些话……
其实，我也一直想要像赵云将军那样出征卫国，护佑太平盛世！这样，大家就再也不会害怕外敌入侵，再也不会被迫离乡、像我一样饿肚子了！
嗯！如果你成了大将军，可要回来告诉我啊。
嗯嗯！如果你成了大将军，可要回来告诉我啊～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哈哈，我有一点和你一样——我想成为爹那样的人，想要开一桌巨大的宴席，请所有饿着肚子的人都来吃，让天下人都能享受到食物带来的快乐。
我？哈哈，我有一点和你一样～我想成为爹那样的人，想要开一桌巨大的宴席，请所有饿着肚子的人都来吃，让天下人都能享受到食物带来的快乐！
哈哈哈，那得是多大一桌宴席呀！
后来，朝中征兵，阿云便与我们告别了。战乱很快波及到渔村，爹解决了食魇的事情，在敌军来临前给村民们分发了逃难路上的干粮，便带着我离开了。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在这个时空，如果他还活着，也该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了。可不知为什么，子龙将军吃饭的样子，却总让我觉得十分熟悉……
夜晚，我正在厨房研究瑜画史的菜品图，忽然——
小司膳！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我中午试着还原食单，做了一厨房的宴席菜，怎么一转眼就都不见了？
啊哈哈，那个……我帮你收拾好了。那些菜品已经完成，腾出位置你才好去做更多新菜嘛～
虽说是这样……可是他收得未免也太快了，满满几桌子菜，还有几十斤的笼屉，原来这个看着娇弱的画史，居然是个大力士吗……
你就别担心啦，那些菜不会浪费的。对了，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你看——
杂役收了各殿的碗盘来洗，将军府上的，又是怎么送去怎么回来。
虽然他总是这个样子，一忙起来就不顾吃喝的，但也真叫人担心……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称赞别人做的菜，也许你送些什么过去，他能再吃一点？
还有这种事？
有我伊挚之子、下任食神候选人在此，我绝不允许这府上有厌食的人！我应承下来，思考该做些什么菜。
有我伊挚之女、下任食神候选人在此，我绝不允许这府上有厌食的人！我应承下来，思考该做些什么菜。
将军常年在边关，可能一下吃不惯宫中的菜色。我想起小渔村那段经历，选了平民常吃的鳝鱼，脱皮去骨，起火爆炒，又简单做了几个小菜，盛于食盒中，去了将军府上。
也许因为画史交代过，守卫并未拦我。刚到将军府中，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不知怎么，对衣服有强迫症的将军，却将战袍随意地扔在地上。
将军，我做了晚膳。你……还好吗？
谁？？司膳！？谁让你过来的！！
将军的声音从一扇屏风后传出来，不知怎么，听上去却有些古怪，还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愠怒。
将军为长安城日夜奔忙，臣民也想为将军做些什么。听画史讲将军不喜欢宫中的菜，我便特意做了些家常食物。将军，你……还好吗？
咳……没什么，我有咳疾，只是嗓子有些不适罢了……多谢画史与司膳费心。菜放在这儿，你可以走了。
看到是我，将军似乎镇定了不少。我把餐盒放在屏风旁，屏风后的影子比起白日身着战袍的将军瘦削许多，我身为厨师的责任感不禁又强烈起来。
嗯？这味道……
我放的时候故意把食盒打开，饭菜香味飘了出来，将军似乎被这味道触动，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餐盒拿了进去。有戏！我趁热打铁，劝道：
将军既然带病，更要好好吃饭，若是自己都病倒了，岂不是让城中万民都失去庇护了吗？
呵……此刻，不知有多少百姓正在受外敌入侵，流离饥馑之苦，我无法养尊处优。倒是同他们一样忍受饥饿之苦时，反而会更让我坚定，心中的信念……
我理解将军的心情。
也许你不相信……我有位故友，有着和将军一样的家国情怀，我完全明白将军列阵舞中的信念和痛苦……
我虽为小小司膳，却也有着天下再无饥馑的愿望，而且，也在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实现它。而现在我面前就坐着一位“饥民”，我怎能不管呢？
哈哈，真是个远大的志向，真像他……司膳，你……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真是个远大的志向，真像她……司膳，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伊。
哦，小伊……
你做的菜，很像我记忆中的味道。
只可惜，会做这道菜的人……已经故去了。
将军……
唉，都是些旧事了。
小伊，你说的没错。往后每日送晚膳来吧，我还想吃你做的菜。
子龙将军透过屏风看着外面的那位司膳，心绪复杂。
半个时辰前，将军府
一位戴武冠着紫袍、鬓发微白的长者立于屋中，端详着墙上的子龙出征画像。子龙微微躬身，似乎十分敬重这位来客。
国公。
子龙，你接手长安兽民一事，做得如何？
臣办事不力，仍未探得时疫成因……
时疫起因一事，你不必再费心了，我已派其他人去调查。我且问你，近来长安城中，新增兽民者几人，是否伤及无辜，捕杀者几，关押者几？
近一周内，新增者五十二人……尽数押入南城，捕杀者……无。
唉。子龙，我知道你心有不忍。但过于感情用事，是成不了大事的。
本周新增者，其实是五十三人，对吧？
——！！
乐坊中的那位兽民女子，你念及她有两个幼子需要照顾，并未将其及时捕走。你可知道，后来如何了吗？
她的两个孩子、连同前来探望的姑婶，皆因她染上严重疫病，为了保护坊内其他民众，我已派人将其捕杀了。所以这周应是，新增者五十七，捕杀者五。
这未免太过严苛了！至少应将其押入城南，兴许还有拯救之法……
别傻了！你我皆不知疫病如何控制，那女子传染性极强，押送途中的官兵、百姓，若有感染者，你当如何处之？
我、我……
孩子，你为的是这一个小家，我为的是整个长安城。若只顾及眼前，便看不到这天下苍生。
就如当今圣上，听信宰相一派谗言，只顾当下安乐，却不见突厥边关称霸，吞吃我大唐国土。他将女眷送予胡人和亲，自己却沉溺于酒酣歌舞之中，做他的春秋大梦……是时候让他梦醒了。
子龙，别忘了我们的大事。
是。金吾军皆已编入列阵舞队，随时听命。只是，真的只剩这条路了吗……此一去，再无回头之路了。
国公走下台阶，与子龙面对面相望。
阿云。
国公，您怎么突然叫我这个名字……
还记得你刚来我麾下时的样子吗？那时我尚且年轻，刚任陇西校尉。你参军入我队中时，还是个毛头小子。
你第一次上阵时，也是身着这身战袍。不知为何，你竟在杀敌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爱惜你天赋过人，替你瞒下这事，为你换了新名子龙，重编入伍。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支队中的战友老的老，死的死，竟也只剩下你我二人而已。你战袍的秘密，除我之外也无人知晓……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子龙将军却仍是勇武不改。金吾军虽在我名下，却已是效忠你的一支精锐了……
国公当年之恩，与那些并肩而战的过去，子龙永不会忘。无论如何，我心中永远敬您为将领。
呵呵，是么？我看你是忘了！
国公忽然抽出剑近到子龙身侧，将其战袍束带尽数划开！他剑尖一挑，将战袍从子龙身上剥去。
战袍缓慢地落在地上，而在这瞬间，刚刚那位器宇轩昂的将军，竟变成了一个瘦削的少年。
你还记得自己重伤时变小，只能狼狈地裹着战袍跑回帐中，窝囊地等待变回去时的样子么？
圣上收兵止战，兵权如果完全落入宰相一派手中，大唐只会变得像现在的你一样软弱无能！
你难道忘了故土被敌军所占，连故友尸骨都寻不到的滋味吗？！
不……永远不会！
四十年前，渔村
云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云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战袍、长枪……是武行里时兴的，仿武将赵子龙的款式！我记得它并不便宜，你怎么搞到的？
嘿嘿！武行掌柜很喜欢吃我做的菜，这是我给他当了半个月的厨师换来的！怎么样，喜欢吗？
你要去参军，怎么能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呢？这长枪也是我让老板改造过的，枪身更轻，但是威力不减。带着它们，就像我陪伴在你身边一样了
你要去参军，怎么能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呢？这长枪也是我让掌柜改造过的，枪身更轻，但是威力不减。带着它们，就像我陪伴在你身边一样啦～
谢谢你，小伊……
三十年后，河西战场
子龙冲进帐中，紧紧攥着身上的战袍，但因为伤势过重，他还是无可挽回地变回了少年。他抹掉嘴角的血，焦急地望着外面的局势。
征战多年，这身战袍已成为他的精神寄托。在第一次不知为何变成成年态时，他便隐约觉得，也许这件战袍真的拥有武神的庇佑……
身着战袍时，他是无往不胜的将军，可一旦脱下战袍，或是受了重伤时，他就又会变回那个瘦弱无力的少年。
他从不以那副面目示人——夜间执长枪和衣而卧，即使受伤也是自己躲在帐中，等待着魂力自己修补身体，等待着重新变强，再上战场。
可恶！要是不会变小就好了，要是能一直维持成年的体态，即使重伤，我也绝不会输……
将领重伤，士兵们亦是苦苦支撑，等待援兵。可是最后他们等来的，却是撤兵的诏令。
为什么！明明这一战之后，便能夺回河西九曲……此时撤兵，岂不是置周边民众于水火之中！
曾经宁静的村庄已被烧得看不出原貌，一看便是突厥人抢掠后纵火留下的痕迹。天色沉沉，一场暴雨冲刷去烧痕，漏出些残损的牌坊、木梁来。
一处废墟旁，有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雨中，雨水将他身上的血冲进脚下的泥泞，竟染红了一小片土地。
阿嬷！小伊！你们在哪儿……在哪儿……
对不起，我、我来迟了……呜啊！
小伊……你不是想看我成为将军的样子吗……
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做菜吃……
要是可以更强大一点……要是不用撤兵……
子龙跪在地上，完全陷入过去的回忆中，眼眶发红，紧紧撰着双拳。他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坚定的神情。
国公，我明白了。
“为救长安，犯颜极谏；如若功败，剑指皇权。”
好孩子。你知道么，近日密探有报，兽民一事的真相……也许是相门所为。待我收集证据，在你进言时出言劝诫，说不定不必动兵武，圣上也会将鱼符赐予你。
对了，今日还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要成大事，离不开他的帮助。
国公拍了拍手，一位身着黑袍的人走入殿内。他的脸隐藏在黑袍下面，高深莫测，只能从服饰上的鹤纹隐约推断出，这是一位道教人士。
忽然有人靠近，子龙本能般舞起长枪向他刺去。国公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按下枪尖，和那位道教真人站在一起。
无妨。真人已经知晓一切。
您、您不是向来厌恶宗教之事么，怎么会和这位道教中人……
子龙，这位真人深不可测，曾是圣上的座上客。其所知所能，都让我相信他是真正代表天意之人。
长安风雨凋敝之时，他忽然来我府上拜访。他认为，你是真正能拯救大唐之人。
见过子龙将军。
潜渊之鳝，民以享祀，化而为龙，予我景福。
什么！？
真人的这番话，甚至国公都一知半解，但却让子龙浑身鸡皮直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国公也只大概猜到他并非凡人，只有他知道，自己是黄鳝菜“子龙脱袍”化灵的食魂。真人的这番话在旁人听来似乎是以物起兴，但他却完全明白背后的所指。
将军莫要惊恐，天意要您为龙，我亦是顺应天道，来助二位成事，助长安城复返太平。
是啊，子龙……你是民众的英雄，也是长安城的希望。
宴会过后，便会有一个新的大唐诞生，一个有着赫赫国威、无上荣光的大唐！
那位真人恭敬地在国公身后颔首站着，黑袍下隐约露出一份难言的笑意。离去之际，他忽然望向将军，问道：
将军近来，可与那位新来的司膳有所交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呵……没什么，只不过他对于我们成事，亦有些帮助。将军若是能与他相熟，是最好不过的了。
呵……没什么，只不过她对于我们成事，亦有些帮助。将军若是能与她相熟，是最好不过的了。
兽民之事，已准备万全了么。
是。
子龙还是太过天真，让他去追查此事，我反而放心……呵，所谓的善心、忠勇，根本是负累，即使手握金吾军权，也像孩子拿着武器一样，毫无用处……
无论如何，在宴会之后，若是一切顺利，无论是昏君、宰相一派，还是子龙，都将……
我自会保证一切顺利。
我不明白，你是如何说服子龙，又如何拥有那些能力……
天机莫测，您不必多虑，只需相信，一切都是——天的指引。
子龙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失去的故友，新任的司膳；自己的身份，那位神秘的真人……还有自己谋反的计划，他心中想要守护、振兴的大唐。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他正欲抓起地上被挑落的战袍，来人却已经踏入门中，眼看就要来不及，他只好就近躲在了屏风后面。
将军，我做了晚膳。你……还好吗？
来者正是那位真人所交代，成“大事”可以利用的司膳。
子龙看着食盒中的饭菜，无论菜式还是味道，都让他想起四十年前的小渔村。那是他生命中最宁静、惬意的一段时光。
他早已习惯了饥饿的感觉，无论是在街头流浪被欺的时候，还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回到京城，他也刻意保持着饥饿，以此警醒自己，不要忘却曾经的弱小，从而坚定成“大事”的决心。
但是此刻，那些饭菜带来的久违的饱足感，却让他有片刻的迟疑……他也不明白，自己那句“往后每日送晚膳来”，是为了真人之言接近这位司膳，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报——
将军，有人看到那兽民头子在府中后厨出现，现在他已向城南方向逃去了！
“画仙”？咳咳，又是他……
将军，您的咳疾又犯了吗？那属下带兵去追——
无妨。不必惊动太多人，你们加强府内戒备，我亲自去追。
是！
司膳，事关兽民，烦请你去请大师一趟，与我一道追击。
嗯嗯！
司膳走后，子龙从屏风后走出，捡起了地上的战袍。他把断裂的束带打结，将战袍紧紧裹在身上。一股熟悉的魂力涌入身体，他又变回了众人面前那个沉着勇武的大将军。
夜晚宵禁，空荡的街道上只有一个冠服华丽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奔逃着。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样貌，虽然跑得不快，但却对长安城十分熟悉，腾转之间，始终与我们隔了一段距离。
将军，她是？
“画仙”，据说是兽民的头领，常往来于长安城中，传送讯息、接济兽民。兽民们尊她为九天仙女，官兵们认为她是妖物……
也是如厌恶“兽民”一般，指异类为妖物么？
呵，不是，这女子的确有些古怪……
鼎湖上素飞出一枚定身符咒，那奔跑着的女子为躲符咒，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我们抓住时机追击，却发现那女子竟凭空消失了！
那地方四面开阔，只有一副绵延的壁画，根本没有可躲人的地方……
就是如此了。她虽看上去是个弱女子，却似乎有别样的妖术，每至雕梁画壁前，总会消失无踪，所以才得名“画仙”。
大师，您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阿弥陀佛。这女子身上并无妖气，但也与其他兽民不同。她身上的是……一股天地间独特的力量。
哈哈哈，莫非真是九天仙女下凡么？
其实，兽民困于城南之中，不得入坊市、不得交易采买，餐食供应也如同狱中囚徒……我虽多次向国公请求宽待他们，却收效甚微。
手掌兵权，不刺向边关之敌，反而来难为自己的百姓……反倒是这“画仙”，切切实实救了城中百姓的性命。若她是妖，我们又是什么呢……
施主慈悲。
罢了，劳你们同我跑这一趟。只是要想搞清兽民之疑，还是得捉到这位仙女一问。这次侥幸让她逃脱，下次再闯入我府上，我绝不姑息！
子龙在壁画前一挥长枪，枪尖险险擦过壁画。夜色中，并没有人发现，那飞天壁画上有一位仙女，似乎正在微微发抖……
施主，你也感觉到了，是么？
那“画仙”消失的地方……是魂力。
嗯，因为将军在场，我并未明说。但那确实是来自其他食魂的魂力，并非空桑中人的。
也就是说，也许那些兽民，与一位食魂有关……
美人，今天太晚了，你先睡下吧，明日我们再一起讨论此事。
正好青团也带来了些兽民的消息……那孩子等你们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才刚把他抱去床上。
第二日
将军府中，瑜画史正在一幅画上细心勾描着什么。另一旁，少年身的子龙面色严肃地坐在他对面，盯着他手中的画。
好了好了，知道你宝贝这件衣服，我还能给你私吞了不成？
他的画中，正是子龙将军日常所穿的战袍。瑜画史伸手拂向画卷，竟然将那件战袍从画中取出。战袍上的破损已经在画中修补好，宛如新衣。
将军昨夜是怎么了，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还一早就跑来我这“画境”中补衣服？
子龙接过战袍穿上，变回了成年体态。
听到画史发问，他轻笑一声，在画史对面坐下
昨夜那兽民头子又在城中出没，我追了一夜，还是教那“画仙”逃掉了。可惜，就差一点。
怎么，瑜画史并不知情么？
哈哈，你追你的，我上哪里知道去……
你、你怀疑我？长安城中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会画画的……
也是。只是不知道还有哪位画师又能在重重戒备下自由进出将军府，又能遁入“画境”中消失，搞得壁画间魂力涌动。
恐怕只有既为宫廷画史，又是食魂的“奶汤锅子鱼”可以做到了吧。
——！！！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有怀疑。那些普通官兵追不上你，我昨夜特意带了大师一起，逼得你运起魂力阻挡，这才确定了。
唉，既然如此，将军该当如何？亏我辛辛苦苦给你补了那么久的衣服，你却要将我这可怜的小鱼缉拿归案么？
呵，是你……倒还好些。谣言传的沸沸扬扬，说那画仙是天降神女，要带领兽民造反屠城呢。谁知这神女来我府上不为机密不为暗杀，还差点在厨房被人抓个现行……
乃瑜，城中兽民过得可还好吗？朝中对兽民一事极为严苛，有你送去些吃喝讯息，多少能有些安慰……不然，你以为我真就追不上你么？
嗯……有我接济，尚且可以度日。而且近来圣上偏向宰相一派，待兽民如平民一视同仁，比前阵子好很多了。若是国公一派能松口，宴会当日甚至可以允许兽民入城同庆，与家人团聚。
嗯……那就好。国公已换了他人调查兽民之事，新来的那位大师似乎也有几分道行。往后没有我护着你，自己行事当心些。
你也够笨的，跑起来头上珠钗叮里当啷响，想假装跟丢你都难。
这不是白天忙着给你筹备宴会，晚上又急着去送吃的……本来没什么事的，谁知撞上个半夜肚饿来厨房偷吃的兵。
你的兵吃起东西来都和你一样狼吞虎咽的，真是浪费了他的好厨艺。那些可都是他按我的画还原的宫廷菜肴呢。
哦，你和他很相熟么？
是啊，昨晚还是我拜托他给你送饭去的。怎么样，据说你也很喜欢他做的菜？
他不仅厨艺高超，还是一位真正懂美、爱美之人，所以才能还原出色味俱全的唐宫菜肴！虽然相识不久，我却当他是知己呢～
你的兵吃起东西来都和你一样狼吞虎咽的，真是浪费了她的好厨艺！那些可都是她按我的画还原的宫廷菜肴呢。
哦，你和她很相熟么？
是啊，昨晚还是我拜托她给你送饭去的。怎么样，据说你也很喜欢她做的菜？
她不仅厨艺高超，还是一位真正懂美、爱美之人，所以才能还原出色味俱全的唐宫菜肴！虽然相识不久，我却当她是知己呢～
不像你，口口声声跟我讲，向往我画中那个气象恢弘的盛世，可却对我尽心筹备的盛宴漠不关心，整日想着你的边疆、战事，真是气人。
现在这张脸倒还好了，刚刚你那张小孩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我憋了半天笑才没把你的衣带画歪……
这事你我多年前就争过，一直也没有结果。不过是我们所追求的不同罢了。你爱画如痴，也许就是为了以美装点殿堂、以笔绘录盛宴而生。
但我化灵于战乱纷争之中，早已习惯了烽火狼烟。我想要的，不是仅仅在我府上重现一刻的盛唐华景，而是用我这一柄长枪，重振大唐荣耀，让整片疆域上的画师，都能如你一般尽情沉醉于盛宴之中，没有远顾之忧。
子龙啊子龙，他们总笑我痴，原来你也是个“痴儿”。
我又何尝不想念画中那举世仰慕的大唐……
那样的承平盛世，有着天下最惊才绝艳的诗人、最热情美丽的舞伎。歌舞升平时，是何等煊赫与迷人……
只可惜，美丽易逝。你知道吗，马嵬之变时，我曾亲眼看着一切在眼前被践踏、毁灭……
我没有你那样的武力。虽能画中取物，亦或将人短暂带入画境中，但画毕竟是画，取出的刀剑不能伤人，食物不能充饥。我那些繁华图卷，在乱世中救不了一个人。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还未跟我讲过。
潼关失守，先皇逃离长安，宫人们也四散流离……我再也忍受不了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躲入画境中数十年，直到……
直到宣武军乱时火烧佛寺，我在战场上救出了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史。原来是藏身之处被烧了么？
将军在笑我？真够没良心的……是谁知道了我的能力后天天央我给他补战袍？
我在画境中好好的，动不动就有一件带血的臭衣服被扔进来，外面一个臭小孩气鼓鼓地叉着腰瞪着我，好像谁抢了他糖似的！
不是说好不聊我变小时候的事么……
况且我只是身体变小，别说得我像个孩子似的。
说起来，后来你同我辞别，我以为你又回到画境中避世，怎么我回京之后，你却忽然成为了负责我庆功宴的画史？
哎，没什么……你不是说我为此而生么？我不能如你一般护国，为宴会创造美、记录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将军啊，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同你说了……
我负责你宴会上装潢宴饮、歌舞节目。众多节目中，将军唯独对《列阵曲》格外上心，甚至亲自改词操练，不止是为劝诫吧？
你知道吗，我曾与唐宫中的歌者乐伎们交好，也因此见过、画过数次他们的舞姿。
其实……即使是跳最简单的武舞，乐伎和兵人亦有些许差别。
旁人看不出，但却是瞒不过我的。
——！
但是……我与你相识多年，虽不知你最终想要在宴会上做些什么，可我明白，即使你我志向不同，却有着一颗相同的痴心。对大唐的痴心。
将军替我瞒下秘密，我亦会守口如瓶。我会尽力为你筹划这场盛宴，助你成事，即使……这盛宴可能会被毁去。
乃瑜……多谢。
几日后
我们收到了青丘与天机殿的回信。九重天那边的确有一位仙人失踪了，蟠龙菜寄来一幅他的画像，是个修道之人的模样，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消息。
苏青则说，她所见过半兽半人长相的，基本都是妖。如果不是，也有可能是幻象造成的。
房间里，我和佛跳墙、鼎湖上素与青团围坐在一起，对着一封信研究着。除了我们，屋中还多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好奇地看看青团的伞、鼎湖上素的禅杖，最后还是被金光闪闪的佛跳墙吸引，拉住了他的袖子。
所以，这就是你们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个虎耳少年的妹妹？
嗯，少主答应了他之后，青团每天都有把饭菜准时送到妹妹身边～
今天妹妹收到一封来自城南的信，说是兽民们所信奉的“画仙”送出来的。青团觉得有些奇怪，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青团最棒了，你做得很好。
嘻嘻～
“明晚月亮升起，来城南后门找哥哥。”的确是孩子的笔迹，上面也并无妖气或是魂力。
哥哥让我去找他……我想见哥哥！
按之前将军的说法，城南的百姓们吃住都得不到保障，被当做犯人对待。如果这真是那少年写的，他那么担心妹妹，为什么会让她自己去城南？更何况城南有官兵日夜把守，一个孩子怎么闯得进去……
还有那“画仙”身上的魂力……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带着妹妹去一趟城南。这样即使有危险，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
谢谢、谢谢你们！
要想打听消息，最好是能混入兽民之中……妹妹有这封信，我们需得另想些法子。
先把在府中常穿的衣服换了，然后……小青团，把你包里的那罐喷雾拿出来吧。
唔！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和小葫芦从仓库里翻玩具了。出门那天郭管家也在，我瞧见你吓得赶紧把它塞进了行李包里。那时要是拆穿你，你和小葫芦岂不是都出不了门了？
喷雾……兽耳喷雾？
那是苏青之前寄来的恶作剧喷雾，人被喷到之后会短暂长出与自己相像的动物的耳朵、尾巴，只能静待自己恢复。大家被捉弄到后就将它束之高阁，没想到竟然被这两个淘气的孩子翻了出来。
少主不要生青团的气好不好，这次误打误撞，还帮到大家的忙了呢……
你们两个调皮鬼……这次算你将功赎过好了，下不为例！作为惩罚，就从你开始变吧。
青团不好意思地拿着喷雾跑回屋子里。过了一小会，走出来的已经是换了身新衣，样子也大有不同的青团了。
少主……
果然，青团是喜欢青草花木的兔子呀……不知道美人会变成什么动物呢？
我想，是……对吧？
佛跳墙贴近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接着将喷雾转向我，按了下去。
哈哈，果然没有猜错呢。这样……确实很符合你的气质。
佛跳墙也接过喷雾，再从房间走出来时——
佛跳墙竟然长出了毛茸茸的白狐耳朵！他轻笑着甩了甩洁白蓬松的大尾巴，那尾巴看上去手感好极了……
唔，看来我的新装扮很得你欢心呢～
我把喷雾转向鼎湖上素，对着他那张宝相庄严的脸，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贫僧是驱魔除妖之人，去了只怕会惊扰他们。我在这里接应你们吧，万务保重。
这里……就是关押兽民的地方么？
盛宴将近，街道虽有宵禁，却也灯火长明，街边坊市也多有彩旗、挂毯等装饰。唯有城南灯火暗淡，一片死寂，仿佛已经被整个长安所遗忘。
新来的？你们运气真好，今天正赶上市集呢～
谁？！
城南后方是一堵高墙，并无兵人把守。我一回头，却看见一个衣着怪异的小童子，乘着云朵降落在眼前。
？？？
别怕，想必你们也听说了画仙大人的事儿，才赶来投奔的吧？放心，到了妖市咱们就是一家人，不用再受苦受饿了。来吧～
那童子从手中展开了一幅画卷，我们忽然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面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我们、我们这是在哪……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如果说将军府还原了夜宴图中繁华富丽的景象，这里就完全像是飞天壁画中的幻想奇景。
大大小小的建筑依托于画卷之上，悬于空中，彼此之间也以画卷所制的桥梁连接。空中有带着水墨笔触的锦鲤、青鸟在上下翻飞，穿行于雕梁屋瓦之间。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兽民，有长着兽耳兽尾的，也有胁生双翼、面有鱼鳞的，往来如织，奇幻非常，完全不像是在现实世界
可是置身这里，只见男女老少谈笑散步，悠然自得；两侧摊贩市集，灯火通明；吆喝声、乐舞声和锅碗相碰声交响着，分明又是个充满烟火气的繁碌人间。
欢迎来到兽民妖市，玩得开心～
引路的童子眨了眨眼睛，咻地消失在一朵牡丹花里，只剩下沉浸在惊讶之中的我们。
一位少年期盼地张望着，看到我们一行人，立刻扑了过来。
哥哥——
妹妹！啊，你过来我就放心了，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
哥哥，这几位恩公告诉我你还活着，一直给我送吃的，听说你在这里，还亲自送我过来了呢！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嗯？！你们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唉，没关系，有画仙在，大家伙过得比在城外时还好些。
你们口中的画仙是谁？可以带我们去见见她吗？
嗯嗯！跟我来——
我们跟着少年走入妖市深处。越往深处，集市越是热闹。路旁有卖手作玩意儿的摊子，悬于空中的乐坊传来阵阵歌舞声。生兽尾的孩子们嬉笑打闹，乘着画中的锦鲤飞鸟，甚至还有几只鲛人，在小溪边戏水。
刚开始，大家伙都像罪人般活着……不可外出、集会，食水总是不够，大家饥一顿饱一顿，都觉得上面是想放弃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
后来，天上有位仙女姐姐怜惜我们，给我们带了许多吃的，还帮我们给家人送信。那些吃的好香好精致，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呢！肯定是天宫里的东西！
本来信件只能跟家人报平安、或是告诉已为兽民的朋友进入城南避难，不能告诉外人妖市存在的。可是妹妹实在无人照顾，我只好……
后来，人越来越多，画仙就创造了这个妖市。白天大家照常生活瞒过官兵，夜晚来到市集相聚，互通有无。这里有仙法保护着，即使大家玩闹、摆摊，也不会被外面的官兵发现呢！
咦？这位公子！你生的这条狐狸尾巴可真俊呐！咱们舞队正缺个领舞，你要是空了，要不要来和咱们一起打发时间呐？
集市中的一处广场上，一群妇人聚在一起跳着舞。她们跟着一个熊掌大爷的鼓声摇动尾巴，舞姿虽不精妙，却充满了蓬勃的活力与快乐。
妇人们见到佛跳墙，并不羞怯，反而极为热情的上来搭话。也许是因为佛跳墙样貌俊秀，她们都极力邀请佛跳墙进入舞队。一向处事玲珑的佛跳墙面对这样的攻势，竟也有些难以招架。
咱们舞队只为强身娱乐，不为别的，进来跳跳舞，挺开心的！你刚从外面来，还不清楚。这朝中纷争啊，也时时影响着咱们。
国公一派说要处决咱们，宰相一派说是在努力保咱们的命，咱们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也不知未来能如何……来到妖市，一切开心就好，想什么也不如先跳跳舞～
好了，陈阿嬷，新来的朋友还没吃东西，晚些再聊你的舞队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集市尽头，是一个食肆模样的建筑，门口锦鲤翩翩，团花似锦。几个和开门童子一个模样的孩子正在往桌子上摆菜。虎耳少年指向群花深处，那位传说中的画仙正从画中掏出形形色色的美食来。
那位“仙女”虽然蒙着面，但她身上亦男亦女的装扮，她持画笔的姿态，都是那么眼熟……
食肆中，大家尽情享用着美食。可那桌席上的菜肴，正是我根据画史的图卷还原，又被他积极“收拾”走的宫廷菜……
一时间，乃瑜那“从画中取来送你”的玩笑话，他收拾菜肴过分快速的古怪，甚至于……宫殿里那些不要钱似的装饰，我屋中那些和夜宴图中一模一样的餐具……如果他正是这位能从画中取物的画仙，那么一切都讲得通了……
画仙挥笔引出一只青鸟，乘着它落在我们面前。
新来的？不用拘谨，坐下吃……怎么是你们！
乃瑜，你……
你们、你们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找到这里……
呃……我们不慎染上时疫，听闻……
不可能！你撒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
认出我们之后，瑜画史的反应显得有些过分激烈。他伸出画笔去点我们的耳朵，又像触电一般缩回手。惊惧之下，他转头奔逃而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别跑——
瑜画史跑到集市的墙边，一头撞了过去。眼看他消失于墙中，我们也跟着追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景象又变成了城南外侧灰败的城墙，仿佛刚刚的集市之旅只是一场梦。
跑出画境后，瑜画史不理会我们的呼喊，似乎还是一心想逃。他身上魂力流散，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了。
我们拦住了画仙，他的面纱掉了，面纱下，果然是瑜画史的脸。他的手边散落着一张画卷，画卷中正是刚刚热闹繁华的集市。画上小小的人们往来如织，小童子抱着菜品，紧张地看着外面。
你们、你们想要我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不好，他失控了！
瑜画史惊怕到要晕厥过去，身上的魂力四处流溢，他衣摆上用作装饰的火纹，竟也开始不受控的燃烧起来……
不用这么害怕，我们是朋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到你。
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朋友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不好？
我运起灵力帮他恢复魂力，把他扶到墙边坐下。他慢慢冷静下来，看着身上平息的火焰，他不解地望向我。
你是食魂，对吗？那集市是用你的能力创造的……
我把空桑的事情与我们如何进来的原因告诉了他，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空桑……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还有这么多的同伴。活了这么久，我也只见过两个同类而已……
他们是谁，也在这里吗？
一位是唐宫中颇负盛名的乐人李郎君，我知道他是“素蒸音声部”化灵。战乱之后宫人四散，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素蒸音声部……我在心里念着这道菜品的名字。它在人间已经失传，不知道那位食魂现今如何？如果我能学会这道菜的做法，也许有日便能找到这“李郎君”……
那另一位……
便是府上将军。
他是“子龙脱袍”，我是“奶汤锅子鱼”。
将军也是食魂？！
是啊——小伊，宴会结束之后，带我去空桑吧，带我离开这里……如果空桑真如你所说，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好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嗯，我会的。你究竟遇到什么了，刚刚见到我们，怎么那么害怕？
你暗中接济民众的事，我们不会告诉将军的。
不，我怕的不是将军……是、是……我怕你们是他的人……还好……
乃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言辞闪烁，似乎在犹豫……青团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画史哥哥，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少主会罩着你的。
对了哥哥，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撒谎的呀？
——！！！
乃瑜的身体忽然一紧。
似乎是心中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他再也憋不住，痛哭起来……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因为这里的每一个兽民，都是我创造出来的！
什么？！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乃瑜紧紧攥着手中的画笔，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画中取物与创造画境的能力，他在盛世遭遇的剧变，与他躲入画境的无奈。
那天我的画境中，一股食魇的力量闯了进来……画境是依靠魂力而开，如果被食魇侵蚀，就会化为灰烬。
他们用毁去我所有的画作为威胁……可那些画不仅是画，也是我记下的过去的大唐。甚至，有些被遗忘的故事、失落的乐舞，世间只有这一份记录而已……
我……我无法反抗。他们要我将凡人拖入画境中，画上兽耳、翅膀、鳞片……
我知道我的画境不能伤人，绘画也不会对他们本身造成什么影响。可我没想到，政权纷争中，兽民们的境遇会如此凄惨……
我心中有愧，所以画出了“妖市”，把兽民们带入这画境中，又用画境带些府上的饮食给他们，希望能稍稍挽回我的过错。
所以，你们一来我就知道这里暴露了，而你们的耳朵我用画笔抹不掉，肯定不是由我而起。
他们要我保密，我不敢和将军讲，不能和任何一个人讲……你知道吗，“奶汤锅子鱼”上菜时需要在黄铜鼎下点火，使汤一直保持沸腾。这段时间的我，也像日日在火上煎熬一般，不知如何才能解脱……
居然是这样……
“他们”是谁？
是……国公。掌控食魇的是一位黑袍的道教真人。我知道他们一直在为那件“大事”筹谋，制造兽民也是其中的一环，却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
听乃瑜的描述，那位真人的外貌，颇像是天庭失踪的那位散仙……除此之外，还有件事让我颇为在意——
什么“大事”？
就是……
听到将军意图谋反的想法，我虽然有些震惊，但联想到他在乐舞中的表现，又似乎并没有那么意外……
将军似乎对兽民之事并不了解，连我是画仙的事，也是昨日自己推断出来的。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国公是将军最敬重的长官，如若他们要共同成事，又为什么要我瞒着将军？除非……他们深知将军不会接受他们的手段，或者干脆……是对将军有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发现了妖市，如果我告密，整个妖市画境中的兽民也会陷入危险，可是如果不说，将军怎么办……我不知道啊！
我好怕！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师，如果我没有这些能力，是不是就不会遭人利用，做这些事……明明我只是想有一处桃源，可以自由作画罢了……不、我不想，我再也不要画了，什么都不要画了！
画史将手中的笔狠狠掷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墨点溅到妖市的画卷上，像一滴滴眼泪。
乃瑜，你的能力不是错。你知道吗，奶汤锅子鱼作为烧尾宴上的名菜，是因为夜宴图的记录而在民间广为流传，被人所知的。你有着这样的天赋，不应该害怕它……
我有对付食魇的能力，也许一切都不会那么糟……也许，我的力量和你们的力量一起，可以挽回这场宴会，挽回你被迫做的这些事情，让大家都免受伤害！
画史面色忧伤，与我那个爱笑爱讲的朋友判若两人。我想像之前那样拉住他的手安慰他，他却躲开了，低下头犹豫着。
真的可以挽回吗……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他用盈满眼泪的眼睛深深望了我一眼，忽然向后倒去，遁入了妖市画卷之中。一个童子抱着画卷飞去城内，不见了。
乃瑜……
这一晚知晓了太多的秘密，躺在床上，我不由得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兽民果然是幻象，可背后操控乃瑜的人，真的只是为了策反而已吗？乃瑜口中的“黑袍人”能够操控食魇，他究竟是那位消失的真人，还是另有其人……
辗转反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做了一个梦。
梦境发生在华丽的唐宫里，宴会正酣时，子龙将军竟手持长枪，向丹阶之上的皇帝刺去！
我大呼出声，子龙动作一滞，转过身来。朦胧中，他手执银枪，战袍在空中飘飞的样子，与我记忆中的那个阿云慢慢重叠在一起……
当然，无论夜晚怎样辗转多梦，至少每天早上起床时，还是熟悉的——
少主，你醒了吗？
我好像起晚了……唔？你变回来了？
是呀，已经快正午了。
美人怎么一副很遗憾的表情，是还想摸摸我的尾巴吗？哈哈……若你喜欢，回去我再喷一次，变给你看好不好？
咳，你先从我床上下去……对了，大家怎么样了？
明日便要举行宴会了，官兵们要对城中兽民做最后一波搜查。尚溯法师担心他们手段过于严厉，便跟着去了。
早晨画史也回来了，青团说昨天弄哭了大哥哥，有点过意不去，说要扎只风筝送给他。
而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这几天你难得睡个好觉，我就没有叫醒你。
你等了我很久吗？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等你醒来怎么能算辛苦呢？不过除了我，也有人很是记挂你呢——将军听说你昨晚半夜才回来，早饭午饭都没有吃，差人过来问了好几次。
你要是再不起床，他可能要亲自过来了。不如，你去他府上道一声平安，也算有个交代。
嗯……
走在路上，我不由得回想起昨晚的梦境。如果子龙将军也是食魂的话……
食魂不会老去，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在世也是有可能的；可也正是因为食魂容貌不改，这位英勇战将，又怎么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倔强少年……
将军，今天的午膳晚了些，我……
这个倒没什么紧要。只是听闻你昨夜失魂落魄的，半夜才回来，没什么事吧？
为了乃瑜的安全，兽民之事不能透漏，我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心里那个猜测却愈发坚定……
带着这样的想法去看，将军的脸庞、神情，都和阿云相像，还有那身战袍……
干嘛突然盯着我看？唔……你要是还没吃午饭，和我一起吃点也没关系。
只要……你不介意我这武夫的吃相。
将军把饭食摆在桌上，向我推了推。我正在倒茶，茶壶被食盒碰到，洒了一些茶水在他的战袍上。
啊！抱歉，烫到了吗？我帮你拿去洗洗吧……
将军摇了摇头，拿起手巾擦去战袍上的茶水，但并没有脱去打湿的战袍。想到送饭那晚，没有穿战袍的他的古怪举止，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将军，这身战袍对你很重要吗？
怎么？
我认得这是几十年前时兴的，仿武将赵云的款式，如今倒不多见了。将军应该是个恋旧的人吧？
倒不为款式，只是这战袍是一个很重要的故友相赠，所以不想轻易换去罢了。
你曾说过，那位友人做饭很像我，他……是不是用自己的厨艺换来的这身战袍？
你曾说过，那位友人做饭很像我，她……是不是用自己的厨艺换来的这身战袍？
是不是，也爱读三国小人书，和你骑着竹马扮演帝王将相，说想看到你成为将军的样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
云哥哥，是你吗？
小伊？！
真的是你吗？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尝到你做的菜时，就在猜想……
可是，怎么可能……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我以为你已经……
我把空桑和《食物语》的事告诉了他，讲述了爹帮村人逃难的事，以及后来发现食魇是易牙捣鬼之后，我又是怎样历经波折，战胜了易牙，找回过去的家人、朋友……
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可我，却完全错过了，没能帮到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忘却那段回忆。你知道吗？在战场上孤身一人时，你送我的战袍，是我一次次撑下去的原因……
身着战袍拼杀时，我似乎拥有了赵云那样的勇气。这可能也是我脱胎换骨，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吧。
所以你脱去战袍时，就会变回少年吗？就像我那天晚上见到的一样？
嗯，重伤时也会。
阿云，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另一个样子？我们刚刚认识时你的样子。
还是算了吧。我讨厌少年体的自己，那么弱小、无力……乃瑜不是笑我对穿衣服很偏执么？实际上，就是因为我害怕变小，害怕被脱去外袍，打回原形。行军时，我早已习惯和衣而卧，从不在外人面前更衣。
后来吐蕃入侵，我重伤的时候，明明还能战斗，却因为变小而不敢应战，最终敌军掠过城池，我以为你和村人已经……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我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样……没关系的。
小伊，你明白吗？我想要对一切有所掌握的感觉，不管是对于自己的身体，还是心中保家卫国的信念……而不是永远听天由命！
我明白，这是你从军的初心，不是么？
初心……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想法……也许是一样的吧。
小伊，明天宴席上……会有大变。别的你无需知道，但我会稍作安排，布餐之后你便来舞台旁侍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吗？
我想起了乃瑜所说将军意图谋反的事情。是为了他的信念和初心么？如果这是历史上必然要发生的变乱，通过万象阵而来的我不能试图插手。
但是……我也会尽力实现我的愿望，在宴会上保护乃瑜、阿云，保护我的朋友们和前来赴宴的宾客，让他们免受伤害。
我心中思绪万千，只能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将军分明有着阿云的眉眼，但却更为成熟严肃，甚至有一点陌生。我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话：
可是……阿云，我不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就比现在的样子更弱。你是“子龙脱袍”，也许就是天生和其他食魂不一样，会有这两种样子。无论哪一个，都是你。
我还记得我们相识的时候，你读故事给我听，在院中练习长枪给我看，告诉我你的愿望是“出征卫国，世无饥馑”。
那时候的云哥哥在我眼里，虽然没有功名爵位，却也是了不起的大将军。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看到你变小时的样子，也不用勉强。
我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等一下。你、你先别走……转过去。
好了。就……看一下哦。
战袍散落在地，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梦境中的少年，那个十三岁的，倔强又苍白的阿云。
小伊。好、好久不见。
云哥哥！
真好，这么久过去，你真的成了大将军，我也在一点点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现在一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似的。
哈哈，小伊也做了一桌能容纳天下人的宴席吗？
还没有，不过我也用美食的力量打败了易牙，救回了我的家园和朋友。我想，我会慢慢变得像爹一样可靠，甚至，超过我爹！
那以后……我还想吃你的菜，还有机会吗？
当然有啊！如果你愿意来，空桑随时都欢迎你。
我真的好想念渔村的日子，想念你做的菜的滋味！可是，不知道明天之后还……
没什么，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空桑的！你今天能不能先别走，再陪我待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变小后的阿云虽然和子龙将军是一个人，但心性却更少年气些。他又拉着我的袖子同我讲了很久这些年的经历，直到被兵人催促去排练，才不情不愿地放手了。
从将军府回来后，我转去了乃瑜那里。他昨夜的表现实在让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有什么考量……
他不在房中，不知道去了何处。桌上散落着他的三彩砚、画笔，还有青团送去的风筝。
少、少主……
青团，你还在这里呀。乃瑜去哪了？
我早上带着礼物来找乃瑜哥哥，他也很喜欢我的风筝，还说他相信少主可以拯救大家呢。
后来我出去放风筝给哥哥看，只一会的功夫，乃瑜哥哥就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这幅画……
我看向那幅画。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更像是宴会完整的流程图。上面唐宫的装潢、宴会上的节目、甚至桌上的菜肴，都被乃瑜用细致的笔法精细勾勒、记录下来。
这张画卷可以说是他近来的所有心血，怎么会随意丢在屋中自己出门去呢？我仔细看画，不知为何，有一股黑色的雾气突兀的渗入画中，显得触目惊心。
我将灵力注入画中试探，忽然感到了大量的食魇气息！
那股黑雾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旋转缠绕着，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吞吃着画面，还发出“饿啊、饿啊”的声音……
我急忙运起灵力，将它们净化干净。画面如拂去尘灰一般，变得鲜艳起来。画面上留有一个墨点，大概是匆忙间滴上的。
少主，这、这是……
这声音，这些食魇中无尽的饥饿感……这是丁戊的力量！
可是，丁戊不是被魔化的易牙……
丁戊已经死了，但他的怨念极强，也许当时有一缕怨魂侥幸逃脱，便附在了哪位倒霉的仙人体内，借助仙人的力量，做出这些事……
少主，会不会，那真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他想报仇……
既然只是报仇，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弄出这些兽民呢……不过，青团不用怕，我们已经战胜了易牙，也一定能阻止这缕怨魂。无论如何，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只是不知道乃瑜怎么样了……真人送来一幅被食魇侵袭的画卷，明显是要威胁乃瑜不要生事。乃瑜现在在哪里？好在宴会上画史定要出席，至少他现在会是安全的。
也许一切答案，一切谜团、阴谋，都要留到明日的宴会上才能揭晓了……
宴会虽在夜晚，但从清晨开始，整个将军府，乃至整座长安城，都已早早醒转，期待着这场盛事。
后厨中，几乎人人都忙得脚不点地。需腌制的肉食、需慢火熬煮的汤羹从昨夜就备下，此刻正是盛装摆盘的时候。宫人们又来校对食帐、抽验餐品，还好有佛跳墙在，替我应人接物，滴水不漏，让我能专心于烹饪。
朝廷下诏，盛宴之时取消宵禁，万民同庆。圣上大宴天下，命在金吾殿旁设长桌、备餐食，入市者可随意取用。
司膳大人，赐宴于民的食物可备好了？轺车已在外等候多时，将军怕您这边人手不够，特意派我们来帮忙。
来啦来啦～少主，面食那边已全部备好，可以装车了。
餐食事宜不是全程由尚食局的人负责么？多谢将军体恤，只是不知道上面许不许兵人运管食物……
司膳有所不知，圣上仁慈，特许兽民也可入城观礼，会见亲友。只是仍需官兵押送，不得让其随意来去，避免有人趁机逃脱。连同兽民们的入城查验、饮食用具，也都由兵人负责。
兵人们将锅鼎笼屉等搬运上车，我也难得抽到空隙歇了口气。兽民入城是件大事，幕后主使的阴谋，似乎也在离我们越来越近……
忙碌了半天，我走出后厨时，天色已经渐暗了。
已有文武官员陆续入府，由主客侍郎引入席中。舞台及两侧长桌还未点灯，但也已能看出其布置的精巧、艳丽与豪奢。不难想象，明灯之时，这里将是怎样一副惊世的奇景。
来往宾客间，我瞧见瑜画史在殿前忙碌。他还是带着那副标志性的烂漫笑容，指引匠人做最后的收尾。看上去他情况还不算太糟，我松了口气。
我想唤他过来，问问他的事情，可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呼喊。这时后厨又来叫人，我只好先转回去，和佛跳墙、青团一起，将各桌菜品依序分好，静待传唤。
席上有为宗教人士备桌，但鼎湖上素说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便跟随轺车而去，帮忙给平民分发菜食。
屋外已有乐声响起，这场万众瞩目的盛宴，终于要开始了。
一时间灯烛辉煌，亮若白昼。府中梁上，无处不系红罗碧纱，在风中盘桓轻舞，将烛火也映衬的艳丽扑朔，宛如飞天壁画中的五彩灵光。
明灯之下，那座恢宏的舞台终于显现出它全盛时的美丽。舞台宛如金雕玉砌，两侧繁花琉璃、珊瑚碧树等饰物，更是铺陈无尽，极尽华美。
丹陛至高处为天子御座，以一黄幔与众臣隔开。台下官员按品阶落座于两侧庭席上。国公居左，宰相居右，两派官员果然按乃瑜所设的花纹一一入席。
我看到子龙将军入席，坐于国公身侧。乃瑜在席首丹阶旁，便于为宫廷夜宴作画记录。我看着他们，似乎知道他们每个人心中的秘密，却又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佛跳墙走过来，拍了拍我的手。
少主，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你身边。
嗯！我这真是干着司膳的活儿，操着皇帝的心……
少主不要担心，反正该发生总会发生的……
咦？放烟花了！少主，快来看呀～
盛宴正式开始，殿外百姓欢呼，殿中群臣叩拜。一时人声鼎沸，鼓乐喧天。
哥哥，这里可真漂亮！不过我觉得，这儿没有咱们的妖市好玩……
嘘——画仙说过，妖市的事，不能被外人知道。
咦？那个分发饭食的，好像是那天放走我的大师！送你来那天他不在，我现在带你去谢谢他吧。
施主请用。
恩公！恩公还记得我吗？这是我妹妹，多谢您那天相助，我们现在已经团聚啦！
谢谢恩公～
啊，是你们，善哉善哉。
两位小施主，这是你们的饭菜。你们在城南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宰相一直往城中运送物资，也不让官兵欺负兽民。今天出城的时候，官兵大哥还让我们带上包裹。也许今天圣上大赦，咱们就都不用被关回去了呢！
这也是宰相的意思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官兵的衣服上都绣着白虎，可威风着呢！
白虎，是国公座下金吾军衣物上的纹样……鼎湖上素暗自思忖着，看着两个孩子走入人群之中。
兽人们虽有官兵押送，但兵人们似乎颇为体恤，任由他们与许久不见的亲人朋友拥抱说话。
一时间殿外笑声、哭声交织，兽人平民混杂，场面既温馨而又奇异，甚至于志怪小说中，也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与此同时，殿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少主，你看了节目可要跟我好好讲讲啊！我还要回去和小葫芦说呢……
按规矩司膳不得入庭席内，青团只能听到响动，个子又不高，没法像别人那样透过月台偷懒看几眼，可算急坏了。
子龙大概是对旧事重演十分恐惧，要我布餐时扮做侍童，在他身侧。我想到如果那位控制食魇的黑袍人趁机作乱，我就能在宴席上更好的帮到乃瑜，便答应了
子龙大概是对旧事重演十分恐惧，要我布餐时扮做侍女，在他身侧。我想到如果那位控制食魇的黑袍人趁机作乱，我就能在宴席上更好的帮到乃瑜，便答应了。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在这里等你，一旦有变，就立刻赶去帮忙。
美酒珍馐具备，宴席正至热闹兴盛之时。台上乐人正在舞狮子戏，群臣饮酒观戏、行令闲聊，好不快活。
子龙将军在与国公饮茶交谈，但却并未认真看戏，只蹙着眉在人群中打量。远远望见我，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韩兄，你瞧见圣上亲卫手中的那枚鱼符了吗？
哟，还真是……这玩意不是一直由国公掌领么，看来之前朝中的传闻非虚啊……
唐朝为避唐太祖李虎之名，将“虎符”改为“鱼符”，他们说的鱼符，应该就是调兵遣将的兵符，代表着一朝的兵权。见大臣们并不在意我这个小小侍童，我便在旁边偷偷听了起来。
唐朝为避唐太祖李虎之名，将“虎符”改为“鱼符”，他们说的鱼符，应该就是调兵遣将的兵符，代表着一朝的兵权。见大臣们并不在意我这个小小侍女，我便在旁边偷偷听了起来。
可不是嘛，之前子龙将军屡立军功，又是国公旧部，按理鱼符应当传给他……但是现在朝中止战，把将军召回，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难不成，真要把兵权分属相门？那今日庆典，名为庆功授爵，实则是要赋虚名，夺实权啊。
你不知道么？现今圣上身边的亲信禁卫，都已是相门所出了……
这消息已在朝中众人间传开，将军想必也早就知道了……
正在暗中思索，宴会气氛已至高潮。鼓乐砰然响起，殿内外一片欢呼声，万众瞩目的《秦王破阵曲》开始了。我的心悬了起来。
舞台建在开阔高处，所以群臣百姓皆可观赏节目。我远远望去，殿外熙熙攘攘，许多兽民也在人群中兴奋地观望着，其中不少都是妖市上见过的熟面孔。
鼓乐气势雄浑，撼天动地。朝中百官也为这激昂战舞所振奋，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酒杯与令骰。有几个酒醉的臣子，甚至跟着乐曲唱和起来。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
乐声一转，在本该激昂颂德之处戛然而止。将军率领乐人，步步沉重，表演着改动后的乐舞。那些本该是表演所用的钝枪，枪尖却闪出危险的寒光来。
唱和着的臣子们迷茫地停下，庭间议论纷纷，台上乐舞仍在进行。黄幔之后，众人看不清圣上的表情，气氛却逐渐凝滞起来。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可功成？”
“烽火燃边关，世民苦饥馑。愿吾乘铁骑，战得太平秋！”
舞台上，唐军在异族逼迫下节节败退。在凄厉萧瑟的乐音中，只剩下将军一人，茕茕立于舞台正中。他面向丹阶黄幔，面向现今天下的九五至尊，缓缓行礼。
臣恳请圣上，派军出征边境，臣愿身先士卒，护我大唐江山！
将军劝诫之意，在乐舞中已尽数体现。乐声停止，一时间殿中竟是鸦雀无声。百姓们看不见殿中情势，只纷纷散去游赏，等待下一个节目的开始。
众人如临大敌，等待着圣上的发落。可只听见黄幔之后，传来几声掌声。
哈哈哈哈。子龙爱卿知道这破阵乐演了多年，词曲陈旧，特意改了新调娱众，真是有心咯。
只是这新调子嘛，不好，不热闹。往后莫要再提了。来人，带子龙将军下去，赐酒。让朕瞧瞧，下一个节目是什么来着？
见圣上并未发怒，似乎根本未把这一切放在心上，群臣都放下心来。有司礼上前请乐人与将军退场，子龙屹立于舞台正中，一动不动。
呵……爱卿还未饮酒，便醉了？
子龙将银枪一舞，枪尖直指天子。
子龙将军
爱卿何故如此执迷！
见圣上震怒，殿中禁卫军纷纷上前，试图带走将军。此时异变突生，刚刚俯首在地的“乐人”们忽然暴起，将禁卫军反制于地！
刹那间，子龙跃上丹阶。圣上身侧仅有两名亲卫，很快便被钳制。庆典在将军府上举行，是以军卫多为金吾军，圣上亲卫并不算多，殿中很快便被金吾军所控制。
圣上经此一变，脸上已无醉色，但也并不慌乱，仍是站在高位，睥睨着殿中金吾与那枪尖直指自己的将军。
圣上，禁卫军归文官管辖不过数月，竟已无能至此。
情势危急，臣不得不犯颜直谏。吐蕃、契丹皆在步步吞噬我大唐国土，使边关百姓饱经流离饥馑之苦。可朝中却下令削减军中粮草，甚至命臣节节退兵，将国土奉于异族手中……
臣无法在民众受苦时享受宴酣之乐，肯请圣上成全痴心，赐臣鱼符！
将军护国心切，朕能体恤。只是治国之事，不能光凭武将意气。将军一时糊涂，今日是你的庆功宴，若能悔悟收手，朕尚且可以饶你和党众死罪。
子龙神色坚毅，执长枪与其对峙，分毫不退。
气氛凝滞，殿中忽然站起一位长者，不顾金吾军刀剑相逼，行于阶下。
子龙将军，可否听老臣一言？
将军久在沙场，有所不知。西北大旱，作物连年减收。国库入不敷出已久。
将军只见军粮不足，边关几处村落被抢掠，可曾知国库用于赈灾，保住了更多城池与百姓？
和亲止战，实为无奈之举。老臣知道，将军不忍见边境惨状，但圣上也已与众臣操劳数月，才将和谈的损失降至最小。
逆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圣上既已宽赦，将军请细思再做抉择吧。
我……
殿中正在僵持，忽然，殿外传来几声尖叫与哭声。很快，广场上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
一位使者小跑入殿中，看到这殿中局势，不由愣了一愣。
外面怎么了？
报、报——兽民发狂了！
什么？！
他们、他们闯入人群，见人便咬，守卫兵力不足，已经快制不住了，请殿中禁卫增援！
我心中一惊，跑到殿门口向外望去——刚刚繁盛热闹的广场已变得混乱不堪。兽民们真如使者所说，仿若失去理智一般。
兵人们畏惧被咬，行动起来也是束手束脚。我瞧见鼎湖上素在人群中周旋，佛跳墙和青团应该也是听到响动后赶去帮忙了，三人艰难地护着平民，亦护着官兵。
乃瑜！“兽化”只是画中幻术，并非疫病，怎么会……
混乱中，我看见乃瑜仍旧站在殿旁，面色丝毫不改。趁着无人在意我们，我急忙冲去与他搭话。可是他却不答不动，我情急之下去拉他，他竟如纸片一样，轻飘飘地向后倒下，沉入画卷中不见了。
这是乃瑜画的假人！真的乃瑜也许还在国公、真人手上，吉凶未卜……
你这妖孽！还不收手！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帮忙，忽然听得一声呼喝如响雷般在殿中炸开。只见国公拍桌奋起，那道教打扮的黑袍人，亦跟在他的身后，行至阶下。
看到黑袍人的样子，我心中大惊——
我的推断没错，这就是画像上那位失踪的仙人！
子龙！枉我多年提拔重用，谁知你竟与妖党勾结，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天师在此，还不快快伏诛！
那黑袍人掐指念决，指向子龙。刹那间，子龙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竟无法支撑，滚下丹阶！
而再从战袍下抬起头来的，已经是少年模样的阿云……
这、这是怎么回事……
妖怪、子龙将军是妖怪？！
看到这一场面，朝中诸臣皆是一惊，就连金吾军与禁卫军，也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又惊怕又担心，急忙向子龙奔去
国公、真人，这是……
臣职责有失，还请圣上恕罪！
圣上，臣与真人调查得知，城中兽民皆为一人主使，其人的目的，便是趁宴会引起暴乱，祸国殃民！
种种线索指向子龙，但臣被多年袍泽之谊蒙蔽双眼，又怕错认好人、打草惊蛇，才未提前动手。今日之变，果然印证是他……
好在真人已提前在其茶水中放入驱妖咒防范，才未酿成大祸。
——？！
国公……为什么！
听到国公这番话语，子龙已是目眦欲裂，他捂住胸口，竟生生呕出一口黑血……
我将他勉强扶起，他身上的哪里是驱妖咒，分明是食魇的气息！怪不得能瞬间使子龙重伤，变回少年。我握住他的手，用灵力净化去在他体内左冲右突的食魇气息。
他身体上的痛苦逐渐缓解了，但神情中却是另一种化不开的凄然苦楚。
子龙，朝中众人都已见你身为妖异，变成这番模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金吾诸卫，你们要还被他蛊惑，挟持圣上吗？！还不快把这妖孽抓起来！
金吾军见此异变，一时也左右为难，见旧日主将发话，已有几位犹豫了一下，便上前将虚弱中的子龙押住了。
圣上，兽民关押在城南，祸患本不至此。只是宰相不擅领军，又待异族过于仁厚，允其参宴探亲，才引起大乱！臣恳请圣上将鱼符暂赐予臣，让臣戴罪立功！
你胡说！那位“真人”才是真正的妖孽，将军的伤是食魇造成的，兽民之事，也是你们主使！
那位黑衣真人仿佛一直置身于事外，直到我讲话时，才看向这场混乱。他定定盯着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兽民暴乱、谋反之事……一个恐怖的猜测涌上我的脑中。
丁戊因饥饿而死，他想要的不止是报仇，而是要制造巨大的混乱，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陷入饥荒的痛苦之中！
国公……我明白了。
您从一开始就不是图谋“大事”，而是要除去我和宰相两个祸患，夺回鱼符……
我跟随您多年，国公怎会不了解我是人是妖！我心中所想，唯有守护百姓，重振大唐而已……而您日夜所思，竟只是怕我功高盖主，夺了你的权势！
事已至此，还要妖言惑众吗？
够了！
国公，接去鱼符，携金吾、真人平定今日之祸。两位妖众押至牢狱听候发落。
谢圣上！
见禁卫要上前抓我，子龙忽然暴起挣脱，撑着长枪护在我身前。他还未恢复，周围已是刀戈相向。而殿外仍是一片混乱，也不知道佛跳墙他们是否还支持得住……
殿堂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出两虎相争、背盟叛约的好戏啊！空桑少主，你说是不是？
真人……在笑什么，什么空桑少主……
因为人们对食物的贪婪、对权势的贪婪，才使得这街上人兽相残、殿内妖党勾结……这番景象，不是让人心生愉悦么？
这小司膳说的句句是实话，可若没有国公的帮助，我这“妖物”，只怕还造不成这样的混乱呢～
黑袍人说毕这番惊天之言，便要拂衣而去。国公惊怒之下也不顾仪态，扑滚着拽住了他的道袍。
你去哪里？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解决兽民之乱，顺天之意，助我夺权吗？！
天意？国公可听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纵使有天，又怎会在乎你们这些蝼蚁间的权力相争？国公与将军不愧为同门师徒，在轻信旁人上，还真是蠢得一致。
哈哈哈哈，空桑少主，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黑袍人狂笑着望了我一眼，化为一阵黑烟消失了。局势太过诡谲，朝中人言啧啧，谁也拿不定主意。
报——兽民快要冲进内殿了！
！！！
圣上，没时间解释了，但我也许可以阻止这一切！请圣上放过我和子龙将军，拯救兽民！
你是……随侍司膳？这、这……
小伊，别和他们浪费口舌，你去！这里有我顶着。
子龙长枪横扫，一时没有禁卫军可以近身。我望向殿外的混乱，离我只有一个舞台的距离。我知道，若我跑过去，子龙一定会帮我扫清所有的阻碍。
虽然我不想再看你身处险境……但我相信，你也能像伊叔叔一样拯救他们的！
但愿这次，我没有所托非人……
我点了点头，冲向殿外。好在，兽民本只是普通百姓，无章法的撕咬，只能造成轻伤，在鼎湖上素等人的努力下，还没发生太严重的情况。
他们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口中叫着“饿啊、饿啊”，无意识地往口中塞着一切抓到手中的东西。
少主，是食魇！食魇在大家的身体里，我们没法打……
果然！兽民们并非发狂，而是因为食魇造成的过份饥饿而盲目地取食……
你们有没有看到黑袍人去了哪里？他肯定在这附近控制着食魇，得找到他，才能让食魇停下！
这么大规模的控制，一定是通过什么媒介才能进入兽民体内……是食物！宴席上给兽民的食物有问题！
可是食物都是我们制作，尚溯法师分发，怎么会……
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我想起乃瑜最后那幅画上的墨点。墨点滴在承装食物的轺车上，那不是疏忽，是乃瑜留给我的暗示……
轺车！轺车在哪里，尚溯法师，带我过去！
鼎湖上素格挡开左右扑来的兽民，拉着我到了轺车旁。整个过程中，只有轺车运送的时候被将军府接管，而轺车完全可以准确污染所有分给兽民的食物！
那轺车工艺精美，四面漆以飞天画饰。看图案，是一凶神恶煞的夜叉鬼，挟持着一位哭泣的神女……
我运起灵力，狠狠向那夜叉袭去。车马动摇，车上的漆画也剧烈颤动。那夜叉从画中滚落，果然是朝堂上的黑袍人！那“神女”身上的黑雾散去，正是——
小伊！！太好了，你可以对付他……
黑袍人受击，广场上的兽民也都停止了发狂，迷惘地看着身边的一片狼藉。
乃瑜！你没事吧？
我昨天本来想好去找你的！可是那家伙怕事情有变，直接用食魇来挟持我，又逼我把他藏在画中……我把他画成了个夜叉鬼！
那黑袍人从画中落出，果然还是一副青面獠牙的夜叉模样。广场中骚乱平息，禁卫也回过神来，将兽民与人群分开来。
哎呀呀，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空桑少主的实力真是不容小窥……
你也是被易牙所害的可怜人，不要再伤害更多的人了，收手吧！
好啊好啊，我认输了……
我和鼎湖上素、佛跳墙警备地看着黑袍人，准备开始一场恶战。
他却仿佛真的认输了似的。殿中下命捉住这一众妖党，他便被几个官兵轻松制住，大摇大摆走回殿中。
太古怪了……先别反抗，也跟他们一起进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我和鼎湖上素、佛跳墙、青团和乃瑜也被官兵扣住，押回殿内。广场上，有几个不愿与家人分开，反抗兵人的兽民，也一同被押了进来。乃瑜布置的华丽舞台，一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审判场。
圣上，妖物已经伏法，这几个祸乱殿堂、阻挡官兵办事的司膳，还有场中闹事严重的兽民都已抓获，悉听圣上发落。
子龙被几个禁卫军一同困住，看到我们毫发无伤，和乃瑜一同被抓了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想要冲来帮我们。我轻轻摇了摇头，让他暂时放心。
朕曾待真人为座上客，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般模样……
黑袍人摸了摸脸，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容貌有所改变。他瞪了一眼乃瑜，阴恻恻地笑了。
圣上，我的这份庆典节目，难道不精彩么？
一旁颓坐在地的国公忽然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向圣上磕头请罪道：
圣上！臣一时糊涂，是这两个妖物制造了兽民之灾，引起大乱，还想嫁祸于臣！臣也是一时糊涂，被他们蒙骗。请圣上速速处决妖物！
圣上紧蹙眉头，像是已被这混乱搞得心烦意燥。
无论如何，妖物都是当斩的。将真人、画史革职处决，其帮凶尽数关押问审。至于城中兽民……宰相仁心到底不可取，兽民仍旧押入城南严守，再不许与外界来往。反叛者，尽数处决！
凭什么！
画史才不是妖，他是救过我们的神仙！其他人也不是要阻挡官兵，只是为了保护我们老百姓罢了！
他们说，圣上会听取民意的，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虽然莫名变了样子，可却从来没害过人！
呵，哪来的毛头小子？兽民若不伤人，今日之祸从何而起？
好好的庆典，酒还没喝几杯，真是扫兴……押下去，押下去。
不要！放开我！画仙大人！救救我们……
呜呜呜，哥哥……圣上饶过哥哥，呜呜呜……
听着虎耳兄妹的声声呼唤，乃瑜的眼睛红了，他甩开身边的官兵，狠狠攥着拳头，露出了极少见的愤怒表情。
够了！我不是妖，也不是仙，我是你乃瑜爷爷！
我受够你们两个不懂美的庸人，逼我用画害人！给我滚到画里去！
乃瑜把一幅画卷兜头向国公、真人丢去。两人一下子成了画境中的纸片人。他又转向圣上，不管不顾似的骂了起来：
还有你！招惹了这些玩意在朝中作乱，居然还只想着喝酒！我和你太太太爷爷喝酒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盛唐会被你们这些后辈搞成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处决什么处决，兽民只是普通百姓而已，是我把他们害成这样的！
也就由我来结束……
乃瑜从怀中抛出一张画卷，在魂力的引导下，那张画卷铺展变长，近乎越过整个舞台与广场！乃瑜一挥画笔，将殿中所有兽民，都纳入画境之中！
而另一面，画境果然困不住黑袍人，很快画卷一角便被黑气损毁，黑袍人逃了出来，想要阻止乃瑜。一股食魇的黑雾袭向乃瑜，我急忙运起灵力净化去这股黑雾，而鼎湖上素与佛跳墙也将黑袍人紧紧钳制住，让他无从捣乱。
哥哥放心，我们帮你撑着！
乃瑜点了点头，蘸取一抹素白，向纸上挥洒去。洋洋洒洒数笔，将众人身上兽耳、翅膀、兽尾尽数抹去。
从画境中出来的人，已是貌如原样。他们惊喜地摸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耳朵、身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下耗去太多魂力，乃瑜瘫倒在地，几乎晕厥。我冲上去抱住他，他面色苍白，脸上却没有了多日不散的愁云，也没有刚刚殿中大放厥词的豪气，只剩下他那非常“乃瑜”的，熟悉又释然的笑容。
对不起，造成了这一切……好在，我终于也用这画笔，做了件对的事……
乃瑜？！是你……
呵呵，你这痴儿，没想到吧……
往后……再和你解释……
广场上，再没有兽民、平民之分。曾经的兽民们和家人紧紧相拥，官兵也不知还要抓谁，一时间众人皆如大梦初醒一般，愣在原地……
我听闻前朝有位能探画取物的宫廷画师，居然是你？！
圣上见了乃瑜的惊人之举，又被当头痛喝，不由得退了几步。他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似乎也不知如何定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真人、画史才是妖？画史是兽民的首领？！
是啊，你没听圣上说，他是前朝的……
那将军……会不会也是因为他们的幻术，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将军不是妖，那咱们……已经踏出这一步，要是放弃，还能免于罪责吗？
在乃瑜倒下时，子龙也已拨开阻碍，冲到我们身边。
那关着国公的画境旁，还散落着他费尽心机得来的鱼符。可这鱼符他只拿了一瞬，转眼便失落殿中。
子龙缓缓跪下，珍重地捧起那枚鱼符。整个殿中气氛一变，黄幔后，圣上的神色也不那么自如了，和朝中众人一样，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止是因为鱼符，场中跟随将军造反的金吾军就算停手，也要面临罪罚。可如果将军不是妖物，他们最好的选择，便是继续跟随将军……
哈哈哈，既然观众来得这么齐，最后的好戏，也要开场咯……
饿啊……和我一起，跌入这种痛苦吧……
黑袍人手中掐诀，一时间，大量食魇如黑云压境般涌入殿中，除了之前从兽民体内逼出的，还有更多不知何处而来的食魇，侵袭着殿中的每个角落……
这才是他进来的目的！他要造成更大的混乱！
食魇侵入殿中，刚刚好整以暇看着殿外混乱的官员们，这时才感到了真正的威胁。
人人自危，此刻无论是高官重臣，还是九五至尊，都只是食魇面前脆弱的凡人而已。金吾众望向他们的将军，此时趁乱策反，事后也可推卸于妖物作祟，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金吾众，听我号令！
皆听将军指令！
左军至殿外，疏散居民，避免恐慌与误伤。右军封锁殿门，勿放一只妖物出殿！当务之急，是保护长安众人安全，明白了吗？
将军……
兄弟们，我们曾在战场上起誓，守护大唐，守护长安，直到生命终结。若有不愿者，可自行脱队逃离！我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迎战！
是，将军！
金吾军中有几个想要退缩的，但更多的选择了跟随队列，完成任务。子龙瘦小的身躯挡在我们面前，长枪横扫，气势如虹。
阿云！你还没恢复，不要太逞强……
没关系，小伊。你说的对，无论哪种样子，都是我。
我的枪法，还有我心中的信念，也不会因为变小而消失。这一次，我不会再因为瘦小而不敢应战！
嗯，我们和你一起！
面对铺天盖地的食魇，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鼎湖上素、佛跳墙站在子龙身边，做出攻击之势，就连青团，在把虚弱的乃瑜拉到安全地方后，也张开了自己的小伞。
这次就拜托大家了！
有少主在，青团才不怕你们！
你放心，我可是答应了大家，要把你平安带回去的。
金刚怒目，降伏四魔！
食魇四散，广场上杯盘狼藉。宾客要么躲于桌下，要么落荒逃窜。精心烹饪的佳肴被打翻在地，又被食魇污染；金吾军们以肉体凡躯死守殿门，有的亦被食魇感染，失去理智，像兽民一般发狂……
多么狼狈，多么痛苦……就像我一样……哈哈哈！
他们太多了……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我想起在小渔村许下的大志向，还有答应乃瑜、青团一定会保护他们时的决心，一股力量涌入我的胸口。
即使还未当上食神，我也不会放任任何人在我面前操纵食魇、传播饥饿与痛苦！更何况，是在我精心准备的宴会上……我运起灵力，向满屋的食魇击去！
少、少主好厉害！
在对战易牙之后，我的能力似乎每日都有不小的提升。在全力净化之下，整个殿中的食魇都发出受袭的怪声，变得虚弱了许多。有效！
当心！它们似乎要聚在一起了！
食魇们被净化之后，个体能量不足，在黑袍人的指引下，它们围着他聚集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五层楼高的怪物。那怪物勉强像是人形，浑身黑雾，令人心惊。它伸出一只巨手够向我们，眼看我便要躲闪不及——
有我在，谁敢伤他分毫！
有我在，谁敢伤她分毫！
一柄银枪刺中怪物手臂，竟将其生生击碎！
阿云！
这招正是他小时候最常给我表演的“掩月”枪法，虽然他还是少年身，但完全没有影响这招的威力！
看枪！
子龙枪枪致命，可那怪物本就由散碎的食魇组成，即使受伤，也能用黑雾修补，一时间子龙陷入苦战之中。
得像刚刚一样，击中他们的首领才行！
我拖住它，你们接着攻击！它修补不及，迟早会露出破绽……
拖住我？呵呵，你这小鳝鱼，未免太过自大了……
尽管子龙十分勇武，可二人体型差距终究过大，在巨山般的怪物面前，子龙的每次进攻都宛如螳臂当车一般……在子龙一击落空后，怪物伸出巨手，将其狠狠攥住！
我们心中皆是一惊，乃瑜不知什么时候醒转过来，看到这般情景，也尖叫出声。
子龙！你怎么样！那家伙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
饿啊，饿啊……被我吃掉吧，小鳝鱼！
怪物将子龙送到嘴边，桀桀怪笑着。忽然，子龙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我，的确像鳝鱼一样瘦小……可不是你亲口说，鳝鱼亦能化而为龙吗？
看招！
子龙从怪物手中借力跃起，一枪插入怪物头颅！
趁现在，一起攻击！
怪物被这波攻击重创，轰然倒地。子龙从空中稳稳落地，我们正要去看他的伤势，却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从跪立的阿云身上飞出无数的光点，那些光点在他身上凝聚，最终组成了子龙将军的模样。
在光点盘桓过后，站在我们面前的，已是那个战袍猎猎，威风凛凛的子龙将军。
他抬眼看我，眼神中满是欣喜与坚定。我本能的感觉到，这次变身，一定有什么与之前不一样了。
少主，他想跑！
重击过后，怪物还在继续重组，但体型比之前小了许多。它不再恋战，似乎想要逃跑。
子龙，打中间那个丑夜叉！
剩下的食魇不足以完全裹身，本来黑袍人可以完全隐入黑雾中的，但之前奶汤把他画成了个面色青绿的夜叉脸，那脸裹在黑雾之中，分外明显！
休想再为人间……带去饥馑！
子龙用尽全力将长枪掷出，正中那青面夜叉的脸！怨魂们在哀嚎中四散而去，只留下一位满脸迷茫的仙人，手脚发软地坐在地上。
多、多谢仙友救命之恩！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
你还有自己的意识？太好了！这些我慢慢跟你说，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乃瑜，那些兽民是你……？
说来话长！先把这些小杂碎收拾干净再说吧……哎哎？！这些人怎么回事，恩将仇报啊！
殿中最恐怖的威胁已经被除去，圣上重臣也从刚刚的混乱中逐渐缓了过来。殿中只剩下我们这些“妖党”“乱臣”，大大方方站在正中央。禁卫军已然向我们靠近，想必是不会放任我们在殿中慢慢把那些黑雾清理干净的……
乃瑜说得没错，这些杂碎也得收拾干净，不然还会污染食物，酿成祸患……
我都当着他们的面施展“妖法”了，他们肯定不会听我们讲道理的……
唉。算了算了，这样吧！
乃瑜忽然一挥画笔，在地上绘出一个小小的火苗。火苗立刻在殿中蔓延开来，点燃了殿中的罗纱、灯笼。
乃瑜哥哥，你做什么！
我的画火徒有其型，只会点燃画里取出的东西，不会烧到人和真实物件的！只要火势够大，这殿中的杂碎也会被其中的魂力烧光……
好！我们趁乱离开这里，我带你们回空桑……
既然混乱已经解决，也就没有留在这里听候审判的必要了。佛跳墙和鼎湖上素在火焰中向我靠拢，我拉着青团和那位糊里糊涂的仙人，准备趁机逃出这里。
火焰迫近，果然烧到身上没有任何感觉。我远远看见子龙的背影，他仍在一一斩杀流窜的怨魂。
子龙，趁他们发现火是假的之前，快来！
你们……你们先走！我得留下。
你疯了！我们一个妖怪首领，一个叛党头子，留下来等砍头吗？还不如跟他一起回去！
你疯了！我们一个妖怪首领，一个叛党头子，留下来等砍头吗？还不如跟她一起回去！
小伊、乃瑜……我、我不能走。金吾众是跟随我而反叛，如今亦自愿随我保卫长安……若我走了，他们全都难逃罪责！我会守在这里善后，直至亲手把所有怨魂扫清，了结这场闹剧。
我明白……可是阿云！你一定要好好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我定会言而有信！
乃瑜拉着我们从宫殿中逃了出来，在无温无烟的火焰里，广场上所有华美的纱罗器物都熊熊燃烧起来，它们和今夜出现的妖异奇人、诡谲故事一起，消失在这场美丽又决绝的火中。
数日后
乃瑜哥哥回来啦！
正好，我们少主刚刚还在担心你呢。
子龙怎么样了？你这次进宫，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什么啦，那些狱卒笨得很，连自己巡了半天的地方是画境都没发现。
子龙将军入狱了？
策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看在他将功赎过的份上，才只是入狱而已。
不过不用太着急，据说宰相在为将军求情，圣上打算将子龙和他那伙金吾军派遣边境，让他任节度使。
正好，也成全了那痴儿守卫大唐的痴念了。
对了，他托我给你带了封信。
乃瑜掏出一个画卷，上面画的是子龙手执长枪的样子。乃瑜把画卷朝我一扔，转眼我便站在了子龙的对面。往画境之外看，只看得到奶汤一张笑吟吟的脸。
这样是不是更身临其境？让我画的子龙给你读信吧，我们在画境外，听不到的～
我点了点头，乃瑜的画技高超，那正在练武的子龙的确栩栩如生。他看见我进来，便将长枪收了起来。
抱歉小伊，我现在还不能信守诺言，和你们一同回去。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关于我的两种模样，关于大唐，还有关于你。
我们在渔村时讨论过梦想。那时你说，我们有着同样的梦想，你最想要的，是让天下饿肚子的人都吃到你的美食……
可我去参军征战的本心，本也是为了守护天下太平，让世间再无饥馑。可到最后，却因为对“保持强大”的执念走向歪路。策反夺权并不能实现我的梦想，只会让民众更加陷入水火之中。
你知道吗，我一直厌恶着自己瘦小的样子。可越是恐惧，越是在重要的时候失去力量，被打回原形。直到你来才让我明白，真正强大的不是身躯，而是我幼时和你发愿的那颗初心。
在我接受了自己的少年样貌，并以此而战的时候，我才感到自己真正配得上这身战袍，成为了一个身心都足够强大的将士。
自那天之后，我便可以控制自己呈现出来的样貌了。原来，一直困住我的，是我的心魔，而不是一件衣服。
我想，若要实现我的初心，也许应当像赵云一般“择良主而栖”。
小伊，身为食魂的漫长生命中，我最想要做的，是成为你最忠勇的将士，助你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
但在此之前，我仍旧无法放下这个我以长枪守护数十年的大唐。我知道，它已在风雨飘摇中，也许再也无法重回旧日的荣光，可即使如此……我也想要为它战至最后一刻。
若你愿意等我，子龙必不负誓约。
子龙向我行了一个武官礼，画境重归寂静。我从画境中出来，外面却意想不到的热闹……
青团缠着乃瑜要他从画中拿好玩的东西，鼎湖上素在静坐，而佛跳墙正笑眯眯招待着的两位，正是——
爹、娘！你们怎么来啦？
小伊在这里做了大事，闹得天上都知道了，我们当然要来看看咯。
我们才去游历一会儿，你都干什么了？
啊？我……
哈哈哈，你别逗他了～小伊，你救下的那位仙人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一一禀报了，还着重渲染了你净化食魇时的英姿呢。西王母让我们来接你去九重天，有件重要的事……
哈哈哈，你别逗她了～小伊，你救下的那位仙人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一一禀报了，还着重渲染了你净化食魇时的英姿呢。西王母让我们来接你去九重天，有件重要的事。
小伊，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快来吧，大家都等着见识新一任食神的风采呢。
什么？！爹你先别急着走，跟我讲清楚呀——
又回到了云海中的九重天，我身在殿中，想着爹娘刚刚说的话，心中百感交集，紧张与期待交织。
抬头看见爹娘欣慰的笑脸，我顿时安心不少。那位被我所救的仙人也在殿中，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伊仙卿之子，曾于蟠桃宴上夺魁，又除易牙有功。
伊仙卿之女，曾于蟠桃宴上夺魁，又除易牙有功。
晚唐宴之祸，是由丁戊怨魂所起。那缕怨魂趁这位仙人虚弱之时，附于其身，差点酿成大祸。小仙卿，把你所知之事告诉大家吧。
我定下心神，将自己的推测与经历一一讲来。西王母神色未变，轻轻点了点头，道：
倘若被他得逞，长安百姓、甚至朝中官员皆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我派人查过，丁戊怨魂已彻底消散，再也不会为祸世间了。
仙卿在食魇暴乱之时，仍能平定祸患、拯救仙友，足见其天资聪颖、能力出众，可担食神一职。
谢过王母娘娘！
在终于被赋予食神之名、司掌天下美食之责时，我感到体内的灵力也因喜悦的心情而流动、增长着。
我为这一刻努力、等待了很久，但当它真正发生时，兴奋之余，我心中也隐约感到些许不安——
丁戊怨魂虽已解决，但这件事细想起来还是疑点颇多——为何我偏偏能赶上这场混乱呢？也许是衔运鹤的问题，也许，我们的行动一直在谁的掌握之中……而这，都不是丁戊的怨魂或是一位散仙能做到的。
我接下食神之名，却也感到了身上的责任与未来之路的艰辛。但无论如何……
空桑里食魂们的脸映入脑海。
只要他们陪在我身边，似乎一切困难也都会迎刃而解。
按旧例，食神上任，当为自己办一场食神宴。对于设宴何处，宾客何人，仙卿可有考量？
是。我心中，的确已有想法……
好哇，你们倒是吃得开心，本座都要被薅秃了——
你可得好好犒劳我！我要吃红烧小鱼干、清蒸小鱼干、爆炒小鱼干……
好，都给你做。
好好好，都给你做～
关于食神宴，我并不想要铺张繁华，或是宴请仙家，广交仙缘。亲眼目睹过一场繁盛宴会的筹办、高潮与毁灭，更坚定了我最初的想法——
我们回到晚唐，假托当地一位富商之名，广开飨宴，接济此事波及到的民众。因为乃瑜和我们一行人都是朝廷的通缉犯，不能露面，干脆让陆吾当了这“富商”。来往宾客都将其当做吉祥物，总忍不住摸上一把。
而在会宾楼的二层，还有一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宴会。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约定好在食神宴上相见的食魂们纷纷聚在这里，进入了奶汤创造的妖市画境。这里与世隔绝，只有我和我最重视、最想与其一起庆祝的家人、朋友们。
哇！！！
原来青团没有夸张啊！这里也太好玩了！
当然了～所以，我们的比赛……
我可没认输！鱼叔鱼叔，把咱们在杭州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我要给青团看！
两个小屁孩，真是没一刻能闲着……今天是他的食神宴，你们先把那些玩意儿收一收。
两个小屁孩，真是没一刻能闲着……今天是她的食神宴，你们先把那些玩意儿收一收。
哈哈哈，鱼叔这段时间辛苦了！
随他们闹去吧，咱们自己的宴会，没有那么多规矩……咦？青团，兽耳喷雾不是没收了么，你怎么还有兔子耳朵？
青团没有再捣乱哦！这是乃瑜哥哥在画境里给我画上的，我想让小葫芦看看～
美人可喜欢么？
佛跳墙！你也……
我记得你喜欢，便想着在宴席之时，再为你变回一次白狐狸。
我、我没有，但这尾巴实在是太软了……
所以在画境里，可以找乃瑜画任何东西吗？
虾饺想要一对华丽的蝴蝶翅膀！配小裙子一定很好看～♪
好呀，你的裙子真华丽，是从来没见过的款式呢……
那是改良版的西方礼裙，如果你感兴趣，我有不少相关的设计书。
咳，不过……作为交换，你能给我画个和我哥一样的耳朵尾巴吗？
哈哈，好呀～
哎？所以那游戏里的限量道具，也能直接画出手办来？你这能力超神了哇！
嗯嗯，能的……什么是限量道具？
哈哈哈，这些我以后都会慢慢跟你讲，先来吃点东西吧，你画了一晚上了，累不累呀？
怎么会累！我高兴还来不及……
在我的画境里，自由自在地作画，把大家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么？
这才是我梦想中的盛宴呀——小伊，我要敬你一杯，贺你当选食神，也敬你用《食物语》把大家聚在这里……
哈哈哈，对，给孩子们倒上果汁，咱们为少主干一杯！
抱歉，我来迟了，还好正赶得上。
是……阿云？你来了！
那站在画境入口的，正是这宴会上唯一缺席的嘉宾——子龙脱袍。
咦？痴儿，你被释放啦？！
是，我已脱罪，正准备动身前往边关。还未出宫城，就听人议论城中有接济众民的盛宴，我随人群赶来，果然是你的宴席……
抱歉，之前破坏了你和乃瑜精心布置的宴会……
这一次的宴席，我定会保护其顺利进行。
子龙说着，郑重地单膝跪下，将一盏斟满酒的酒杯高举过头顶
小伊，我来赴信中之约了。如果你愿意让我当你的臣子，我愿一生追随守护，成全我们共同的心愿。
快起来，我当然愿意和你签订契约，但是我们不是君臣，而是家人。这里的大家，都是一起为“世无饥馁”之愿而努力的家人。
哈哈哈，你让他较真吧，他和他军中的律令一样，就是这么个一板一眼的武将性格。不让他敬，他只怕还要难受呢。
乃瑜笑着拿来了《食物语》，他的名字已赫然在册，周围还画着好些仕女、狸猫，都是一副胖乎乎、天真无忧的样子。他的画几乎将那一页占满，但还在中间空下了一个位置——
云哥哥，应该是我要问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子龙，万死不辞。
子龙一口气饮下杯中酒，在那处空缺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伊，这便是你说的子龙将军吗？
伊叔叔！好久不见。
真没想到小伊还能再找到你……阿云，你可真是大变样了啊！如今签订了契约，我们便是一家人，再也不会失散了。
哈哈哈，看这《食物语》上的名单，说不定很快，咱们小伊就会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哈哈哈哈，我也很期待那天的到来。现在好了，大家都在，圆圆满满的！来，咱们为小伊干一杯！
干杯——
干杯之后，大家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礼物。春卷拿来花篮、德州兄弟送了火车模型、小葫芦拿来了一整个插着糖葫芦的稻草棒，甚至芝兰苑那里，也有灯影小人拿着礼物盒飘然而至。
孩子们已经在妖市闹开了。画中场景一一成真，乃瑜在强烈要求下，给他们都画上了五花八门的装饰。一群花仙子、蝴蝶歌姬、超级英雄在妖市里飞上飞下，笑闹不休，倒显得这里真像是妖怪们的集市了。
有个孩子没有参加大家的狂欢，而是来到子龙脱袍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子龙哥哥，我听少主讲了你的故事……请、请问，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学会变身呀？因为……我也想有更厉害的身体，这样，就不会总是生病给大家添麻烦，也不会有味道了……
小鳜鱼，阿云他……
没关系的。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抗拒聊起变身的事情了。
更何况，你们是家人……
子龙摸了摸小鳜鱼的脑袋，脱下了身上的战袍。小鳜鱼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用袖子捂住了嘴巴
小鳜鱼，不要讨厌自己现在的身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即使瘦小，却也拿得动我的长枪，也能战胜那场宴会上的敌人。
你的样子就是你的样子，即使不完美，也会有人喜欢。所以，最重要的是接纳自己的样子。
唔……我好像明白了，谢谢哥哥……
咦？原来小鳜鱼在这里呀！
哇！你也太会躲了吧！快来快来，我们都在找你呢！
大家似乎都很在意你呢，快去玩吧。
你是……子龙大哥？！
嗯。
你这个样子，超——可爱呀～
子龙大哥挥得动那么长的银枪啊！
当然啦，我们一起打跑了大怪物呢。
我也想看子龙大哥舞枪，青团都看到了！子龙大哥，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耐不住孩子们的央求，子龙挥起银枪，挽了个枪花，引起一阵兴奋的叫声。很快，小阿云竟和他们打成一片，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样子。
乃瑜在旁边绘录着这一切，一幅《妖市夜宴图》已初具雏形。
哈哈哈，他当年遇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么？和他一起的时候，总听他讲过去竹马的事情，没想到，那竹马竟然是你呀～
虽然我能感觉到他两种样子时性格会有稍许变化，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反差的一面……
他啊，在军中常年谨慎小心，也因此十分孤独。所以有时候压抑久了，会在整休时跑到营地旁的村庄里当一天孩子，肆意玩闹。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时，也笑得要命。
乃瑜递给我一幅小画，画上正是孩子们看着小子龙舞枪时兴奋喝彩的样子。
现在好了，他有了可以放下心防的地方，也找回了儿时的玩伴……这个给你，你可以留到他变大时给他看，保准咱们严肃的子龙将军，脸红得像烧透的铜锅～
噗，居然还可以这样……
我拿着子龙的画像，坐在大家送的礼物旁，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当上食神之后，和大家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与深刻了。
我看着宴会上的热闹景象，家人们都在身旁嬉笑玩闹，这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安心与幸福。我明白，食神的身份意味着更强的力量，却也意味着将要面对的更大挑战。
但是，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确定——我的家人们，我们的空桑，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我会拼尽全力，守护这样的美好时刻。
夜宴前夕，城中百姓皆为庆典忙碌。此时长安城郊外人迹罕至，茂密的树林里传来诡异的响动——
饿啊……饿……
呵呵，饿了当然要吃东西，来，看我给你们找到了什么好菜！
黑袍人笑得肆意，将一幅夜宴图扬起。图中菜肴被勾勒得栩栩如生，食魇们争前恐后地上前抓挠画布，仿佛菜肴真的能果腹一般。
沾满魇气的手触碰到画面，顿时晕染出大面积的黑气，一位“画中仙子”竟硬生生被魇气逼了出来。
你——咳咳咳——
奶汤锅子鱼匍匐在地，咳嗽不止，刚刚魇气侵染画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意识也濒临模糊。为了不被食魇化，他不得已从画卷中出来。
以为躲在画里我就拿你没办法？
事到如今想逃，可没那么容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长安城搞得乱七八糟……为什么要逼我害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饥荒的时候，贫民们连树皮都没得吃，达官贵人却享用着美酒佳肴。
既然这世道荒唐，我便让它更加绝望！让所有人都体会饥饿的滋味——！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奶汤锅子鱼又惊又怒，握住手中的画笔，颤抖着哭泣。
小伊说过画画是他的天赋，他不应该害怕的……事到如今还要再逃避吗？
至少用画笔拼一回，为大家做些什么……
多谢施主助我走这一趟。黑袍人一事牵连太多无辜怨魂，贫僧担心他们在此地流连不去轮回，便想回来为他们超度。
不必道谢，我也是在尽自己身为鬼使的责任。倘若他们都是被丁戊的怨念召来，此刻定然找不到去幽冥司的路。但愿尚溯法师的佛经与我的冥火灯能指引他们。
阿弥陀佛，施主亦有善心。
哎，这次多亏了青团。没想到这孩子的背包里还有两张隐身符咒，不然我们也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回到现场。
不过这符咒毕竟是玩具，隐身的时效太短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贫僧明白，待我诵经后便离去，不会令施主为难。
那夜乃瑜在唐宫画的一把火，终究没有真火那样大的威力，只是制造了混乱方便我们逃脱。
宫殿很快就被宫人们恢复原貌，华美的装饰继续装扮着厅堂，如同在粉饰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经过了那场混乱，皇帝亦无心再办宴会，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在一处角落里，鼎湖上素盘腿坐下，念诵佛经。我则念起鬼使常用的冥火诀，点燃一盏灯笼。
受到佛经和冥火的指引，藏于各处的鬼魂渐渐向我们靠拢。他们来到鼎湖上素旁边合掌道谢，又飘往我的身后等待上路。
娘，孟婆汤是什么味道？我好饿啊，如果能喝上一口热汤就好了……
娘也不知道，不过有孟婆汤喝，总比当个饿死鬼强。
喝过孟婆汤的鬼估计都忘记了它是什么味儿。不过它可以让魂魄忘却前世苦难，从容前往下辈子的轮回。再世为人时，人间万千的美食都等着你品尝。
你骗鬼。如果再次当人，还是又苦又饿，我一点都不想轮回。
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鬼使是我的副职，我的正职是厨师，我想要让世人都能够品尝美食，再也不会饿肚子。当然，只有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但我可以号召全天下的厨师一起努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骗小孩儿的？
光说无凭，等你以人的身份回到人间，再看看未来我有没有做到，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小手与我击掌为誓。
善哉，施主所愿，亦为众生之所愿。若食神兼济天下，百姓以此为楷模，世世代代奋发，世无饥馑之心愿定将实现。
领着鬼魂们上路，我再次回望巍峨的宫殿，此番在唐宫的经历虽光怪陆离、跌宕起伏，但心中关于“食神责任”的概念越加清晰了。
楔子
男少主
女少主
佛跳墙
我
我
我
佛跳墙
我
佛跳墙
我
冰糖葫芦
青团
我
青团
冰糖葫芦
我
冰糖葫芦
西湖醋鱼
冰糖葫芦
符离集烧鸡
符离集烧鸡
我
我
符离集烧鸡
佛跳墙
佛跳墙
佛跳墙
我
我
佛跳墙
鼎湖上素
符离集烧鸡
鼎湖上素
青团
我
青团
西湖醋鱼
我
我
青团
玉楼金阁
传闻长安城中有位战功赫赫的子龙将军，圣上念其驱逐吐蕃有功，不仅将金吾殿赐为将军府，不日还要在府上举办一场庆功宴。
匠人甲
可是若要还原，估计一苑便要用去数匹纱罗，只怕……
瑜画史
瑜画史
匠人们
瑜画史
佛跳墙
瑜画史
鼎湖上素
瑜画史
瑜画史
佛跳墙
瑜画史
瑜画史
我和佛跳墙相视苦笑——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青团
瑜画史
使者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你们出门采买时有杂役帮忙，不会有事。
瑜画史
青团
我
青团
佛跳墙
我
我
风言雾语
青团
青团
鼎湖上素
我
鼎湖上素
路人甲
路人甲
路人甲
鼎湖上素
鼎湖上素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鼎湖上素
我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鼎湖上素
青团
鼎湖上素
我
鼎湖上素
将军亲卫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我
我
佛跳墙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破阵之乐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子龙将军
瑜画史
子龙将军
伊挚
我
我
阿云
我
我
阿云
我
我
阿云
我
阿云
我
我看你的枪法，就像书上写的那么厉害！
阿云
我
我
我
我
阿云
阿云
我
我
阿云
我
我
阿云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我
我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铭心旧忆
子龙将军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国公
国公
阿云
小伊
小伊
阿云
小伊
小伊
小伊
阿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阿云
阿云
阿云
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做菜吃……
阿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黑袍人
黑袍人
子龙将军
黑袍人
国公
国公
黑袍
子龙将军
黑袍人
黑袍人
国公
黑袍人
国公
国公
黑袍人
国公
黑袍人
我
莫逆于心
将军亲卫
将军亲卫
子龙将军
将军亲卫
子龙将军
将军亲卫
子龙将军
我
我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子龙将军
鼎湖上素
我
鼎湖上素
佛跳墙
佛跳墙
佛跳墙
瑜画史
瑜画史
听到画史发问，他轻笑一声，在画史对面坐下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况且我只是身体变小，别说得我像个孩子似的。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瑜画史
瑜画史
子龙将军
佛跳墙
青团
青团
我
青团
鼎湖上素
小女孩
我
我
小女孩
佛跳墙
佛跳墙
青团
佛跳墙
我
青团
我
青团
佛跳墙
佛跳墙
佛跳墙
佛跳墙
鼎湖上素
妖市奇闻·一
我
？？？
我
我
小童子
青团
小童子
小女孩
虎耳少年
小女孩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佛跳墙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妇人
妇人
妇人
画仙
画仙
我
画仙
我
画仙
我
妖市奇闻·二
瑜画史
佛跳墙
我
我
我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佛跳墙
瑜画史
青团
青团
瑜画史
似乎是心中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他再也憋不住，痛哭起来……
瑜画史
佛跳墙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佛跳墙
瑜画史
我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瑜画史
我
我
瑜画史
我
久别重逢
佛跳墙
我
佛跳墙
佛跳墙
我
佛跳墙
佛跳墙
佛跳墙
我
佛跳墙
佛跳墙
我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我
我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可是，怎么可能……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我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阿云
我
我
阿云
我
阿云
我
阿云
阿云
青团
我
青团
青团
青团
我
青团
我
青团
我
将府盛筵
将军亲卫
青团
佛跳墙
将军亲卫
佛跳墙
我
青团
咦？放烟花了！少主，快来看呀～
小女孩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鼎湖上素
虎耳少年
小女孩
鼎湖上素
鼎湖上素
虎耳少年
鼎湖上素
虎耳少年
青团
佛跳墙
大臣甲
大臣乙
大臣甲
大臣乙
大臣甲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圣上
圣上
圣上
险象环生
圣上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圣上
宰相
宰相
将军只见军粮不足，边关几处村落被抢掠，可曾知国库用于赈灾，保住了更多城池与百姓？
宰相
宰相
子龙将军
宰相
使者
宰相
使者
我
？？？
我的推断没错，这就是画像上那位失踪的仙人！
国公
国公
大臣甲
大臣乙
圣上
国公
国公
国公
国公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国公
国公
国公
我
丁戊因饥饿而死，他想要的不止是报仇，而是要制造巨大的混乱，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陷入饥荒的痛苦之中！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国公
圣上
圣上
国公
似梦初觉
黑袍人
国公
黑袍人
黑袍人
国公
黑袍人
黑袍人
黑袍人
使者
我
我
圣上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青团
我
我
佛跳墙
我
奶汤锅子鱼
我
奶汤锅子鱼
黑袍人
我
黑袍人
他却仿佛真的认输了似的。殿中下命捉住这一众妖党，他便被几个官兵轻松制住，大摇大摆走回殿中。
我
禁卫军
圣上
黑袍人
国公
圣上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虎耳少年
圣上
圣上
虎耳少年
小女孩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也就由我来结束……
青团
奶汤锅子鱼
子龙将军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
火光烛天·一
圣上
金吾军甲
金吾军乙
金吾军甲
金吾军乙
金吾军丙
黑袍人
黑袍人
佛跳墙
子龙将军
金吾军
子龙将军
金吾军
子龙将军
金吾
我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我
青团
佛跳墙
鼎湖上素
黑袍人
我
青团
佛跳墙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我
子龙将军
黑袍人
奶汤锅子鱼
黑袍人
子龙将军
子龙将军
我
火光烛天·二
青团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仙人
我
子龙脱袍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奶汤锅子鱼
唉。算了算了，这样吧！
青团
奶汤锅子鱼
我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我
子龙脱袍
忠义之誓
青团
佛跳墙
我
奶汤锅子鱼
鼎湖上素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小伊，身为食魂的漫长生命中，我最想要做的，是成为你最忠勇的将士，助你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我
姚季
伊挚
我
姚季
姚季
伊挚
我
西王母
西王母
西王母
西王母
西王母
我
只要他们陪在我身边，似乎一切困难也都会迎刃而解。
西王母
我
赏乐团圆
陆吾
陆吾
我
我
奶汤锅子鱼
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青团
冰糖葫芦
西湖醋鱼
西湖醋鱼
我
我
青团
佛跳墙
我
佛跳墙
我
虾饺
虾饺
奶汤锅子鱼
鸡茸金丝笋
鸡茸金丝笋
奶汤锅子鱼
麻婆豆腐
奶汤锅子鱼
我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西湖醋鱼
？？？
我
奶汤锅子鱼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这一次的宴席，我定会保护其顺利进行。
子龙脱袍
我
奶汤锅子鱼
我
子龙脱袍
伊挚
子龙脱袍
伊挚
姚季
伊挚
我
臭鳜鱼
我
子龙脱袍
更何况，你们是家人……
子龙脱袍
子龙脱袍
臭鳜鱼
青团
冰糖葫芦
子龙脱袍
冰糖葫芦
子龙脱袍
虾饺
冰糖葫芦
青团
冰糖葫芦
奶汤锅子鱼
我
奶汤锅子鱼
奶汤锅子鱼
我
世无饥馑·一
食魇
黑袍人
奶汤锅子鱼
黑袍人
黑袍人
奶汤锅子鱼
黑袍人
黑袍人
奶汤锅子鱼
至少用画笔拼一回，为大家做些什么……
世无饥馑·二
鼎湖上素
我
鼎湖上素
我
我
鼎湖上素
鬼魂小姑娘
鬼魂妇人
我
鬼魂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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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小姑娘
我
鼎湖上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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