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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剧情/盗梦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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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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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朔元年 腊月十五
来了。
飞起的雨点沾湿了伞中人的衣袖，而他浑然不觉，只是示意老吏将城门打开。
驼铃渐起，波斯毡毯的长流苏在骆驼的步调中一摇一摆。乘在上方的人，斗笠薄纱，正朝这边微微点头。
驼铃渐起，波斯毡毯的长流苏在骆驼的步调中一摇一摆。乘在上方的人，帷帽薄纱，正朝这边微微点头。
新上任的御史突然造访，一如沙洲落下数百年未见的冬雨般反常。
他不敢怠慢。
御史大人远道而来，请随下官临至府邸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了。
想来阁下便是信中提及的，安西大都护府的录事参军，云谨录事吧。
一切按计划实行，切不可耽误缉犯时间。
……遵命。
他示意府吏将拴马石前的骠骑牵过来，目光在风尘仆仆的骆驼上一扫而过。
很好。“阳关柳”到手了。
如此一来，你与宴仙坛的交易就结束了。
是啊，结束得远远比我预想中的早。
稍微让我有些无聊了呢。
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倏地又露出了笑容。
听说这些皮影小人，各个都能变戏法。却不知能否变幻成主人的模样？
呵，你是真的想看我变戏法，还是在谋划着别的什么？
我制作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皮影小人，可不像你，有这么多玲珑窍门呢。
是么？那可就有些不妙了。
安西大都护府办案——！！
俯首、俯首不杀！
话音刚落，两支弩机小分队便破窗而入。他们三人一组，朝屋内射出一支箭，又矮下身去。
然而，灯影牛肉和漂浮在空中的灵物“阳关柳”皆失去了踪影……
当心，贼人定有藏身之处。
我们小心为上，只能活捉，不可击杀。
是！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令签，似乎一步也不敢朝前迈。
想来录事参军亦是文职，他不擅前线也是情有可原。
正当此时，我看见屏风后似有阴影闪过——
弩机给我！
“嗖嗖嗖——！”三箭直直指向阴影处，屏风应声倒下。
没想到，藏身的人影轻轻一跳，竟跃至我面前……！
霎时间，周遭的景色变得模糊了起来。
空桑少主，你可真是坏了我的好事啊。
你、你们宴仙坛……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灯影牛肉，把神州灵物给我交出来……！
呵呵，我不仅要带走它们，还要带走你呢～
被捏住的下颌……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也……
难道动作片的情节开场，真的不适合我吗……
哈……
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轻笑，我的腰间竟凭空多出一柄匕首……
顾不上多想，本能令我拔刀就朝空气中挥舞了几下——
呃唔——！你竟敢……
脖子上的束缚终于松开了，我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象征着御史身份的鱼袋，也顺着滑落到一旁。
眼看灯影即将陷入士兵布阵中，一枚弹丸却从屋顶轻飘飘落下。
绯色的烟雾四起，将他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任凭谁也看不清雾中景象。
三，二，一，冲啊——！
他们用盾破开了迷雾，冲进包围圈中，只等待我们的一声号令——
众将士听令！
贼人违犯《永徽律疏》卷七贼盗与卷九诈伪的律文数五条不等，现命你们——
即刻缉拿嫌犯邓影阁主……
以及“监察御史”冒名者，小伊！
我们长年与贼人打交道，却不曾料到这“御史大人”竟是个冒名犯！您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御史大人的手翰由长安送来，而他所骑骆驼的毡毯，却是西域最时兴的波斯结织纹样。
御史大人的手翰由长安送来，而“他”所骑骆驼的毡毯，却是西域最时兴的波斯结织纹样。
第一批运有这款货物的商队，还在鸣沙山处等候过所检阅。
不提长安，便是我们沙洲，都无人见过此物。
原来如此！贼人冒名长安御史，却自西而来……
多亏您慧眼如炬，一早便将他拦下！
不过，他这伪造的银鱼袋，工艺精细无比，似是皇都工匠作物。
原来如此！贼人冒名长安御史，却自西而来……
多亏您慧眼如炬，一早便将“他”拦下！
不过，“他”这伪造的银鱼袋，工艺精细无比，似是皇都工匠作物。
唉，倘若东司马还在，想必能看出更多的端倪吧。
是车轱辘的声音……他们打算将我带去哪里……？
贼人……冒名顶替……神州灵物……
黑夜变得寂静，沉沉的睡意仿佛波涛汹涌不尽。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烟雾，那抹淡淡的绯色，好怀念……
鹄羹，你与雉羹……我……
对不起，我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心里好过点……
……
少主只要……继续做自己就好。
你最近一直在调查易牙的动向……我离开辰影阁之前，他还在收集神州灵物。
下一个目标，应是敦煌的“阳关柳”。
“西出阳关无故人……”，我听说，“阳关柳”寄托了离人们的乡愁与依恋，以金色绦柳的形态，栖身于凡间。
只是它如今藏于贵胄之府，若想调查怕是难以接近……
少主，你还记得长安的燕太傅吗？
这件事情，可以交由锅包肉去打点。
若能有燕太傅相助，你在沙洲行事应能方便许多。
神州灵物凝聚了天地精华，能福佑一方百姓泰平。若再被易牙窃去，不知又凭空生起多少事端……
抱歉少主，这次……我便不陪你一起去了……
没关系的，鹄羹！我……你在空桑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宴仙坛的事情。
我、我定会调查清楚真相。替你与雉羹寻回公道！
正竭力向鹄羹阐明心意，恍惚之间，好像听到铁链重重坠在地上的声音。
喂喂，别睡了！放风时间到了啊，给老子爬起来！
放风……刚才是在做梦吗……这里是……
看什么看！手搭脑袋上，往前走，别停下！
队伍再出什么乱子，以后谁都别想放风！
猝不及防地被人推着走，脚上还拖着沉重的镣铐。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囚衣铁具。旁人面相或穷凶，或极恶，不禁令人胆颤。
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我惊诧不已，四下寻找那随身的银鱼袋来。
晚上好。
……！
没想到在临别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说不准，你与我还挺有缘分呢。
灯影牛肉，时至今日……你仍是要为宴仙坛卖命么？
不知为何，他却露出了些许不解的神色。接着，又爆发出了一阵快乐的大笑。
哈哈哈哈……！
你的眼神为何如此复杂，难不成，你与我之间……曾有什么过往？
看来这宴仙坛，是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呀。
想起易牙在地牢里曾对鹄羹所作之事，我心头一紧，悲愤交加。
你——！你当真，无药可救。
……
你眼中的恨意并不适合你。
但我很喜欢。
不错不错。这场交易竟让我看到了如此有趣的东西～
忍不住，想要更多地参与其中了！
小伊，有缘再会了。
一弹指，绯色烟雾又袅袅升起。
而他周身竟荧光点点，火焰如同星星般忽明忽灭，似乎要将他的身影吞噬！
灯影——？！
失声惊喊后，星星幻化成烈火红河，将灯影牛肉整个人……焚烧殆尽。
烟灰零落，落在手心的，只有一片薄薄的皮影小人。
怎么可能……太快了……
刚刚那个到底是……
新来的，你在搞妖法？！邓影阁主——你给变到哪里去了！！
你冷静一下，这是误会……！
我四下闪避，唯恐伤及无辜。
突然间，一个囚犯从人群中跳出，用双手的铁链捆住了节级的脖子。
快，上啊——！控制住这些走狗！
人们蜂拥而至，仿佛狂欢一般簇拥在节级身边。
这难道是……暴乱？！
正如莫名的焰火般，暴乱莫名的开始了。此等燎原之势，唤醒了整个沉默的囹圄。
状况糟糕得超出我的意料，我不得不连连后退，捏紧腰间那柄曾救我一命的匕首。
东南方的逃犯在砸囚窗，那里聚集了最多的人。虽然有逃亡可能性，但风险也极大。
回监狱将门栏锁起来比较安全，但通道狭长，也可能潜伏着袭击者……
感谢阿胡拉·马兹达，将你赐予我们。
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这发音古怪的胡人已抓着我的手腕，灵活地躲过了几次囚犯的攻击，一举将我引领到聚集数人的高地。
他会帮你。
顺着指引看过去，依稀瞥见有个人坐在高高的胡床上。狱中为数不多的直棂窗，在他身后映出几道月光。
当我望向他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他是这灰暗世界的王。
这是一个古怪的房间。墙上钉着大片帘幕，仿佛在遮盖着什么东西。
其他的囚犯特意避开了这个房间，零零散散地站在了外面。
你不属于这里。
……？
困惑、茫然、甚至掺杂着一丝懊悔。
不过，眼里仍有一束不属于这里的光芒。
是为了调查什么……才会误入此处？
许是我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他在阴暗处发出一声轻笑，但看不清表情。
呃，你这是……读心术？
读心？行当习惯罢了。
这样的开场白，有利于“拷问”的进行。若你介意，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不，请继续。
我听说……你能帮助我。
他扬起头，金色的瞳眸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你的身上，有两件不属于你的东西。
一个，是藏于腰间的匕首；另一个，则是你身上的气味。
我的气味？
没错。你身上的气味很独特。
并非是单一的香味素，而是混杂的味道。
你曾接触过来自长安西市辰影阁的脂粉香气，也接触过另一种来自西域的特制香料。
它常被用于制作迷雾，色红而偏绯，嗅之则昏迷，多梦。
我们称之为——酥骨散。
你认为……方才在你眼前消失的人，用的是哪一种？
他的这番剖析平平淡淡，却猛地击中了我的思绪。
熟识灯影牛肉多年，他确实擅长皮影鬼魅之事，但说到身形变幻之法……
难道……！
老大，老大！有人来探监……找你的！
在外望风的囚犯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好似见了阎罗王。
是何人？
望风者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
呵，过了这么久，终于想起我这号人了么。
不过也好。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出去的理由。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影子顺着月光投在冰凉的地上。
中庭的动乱是否平息了？如有必要，你们可以去帮忙。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里闪动的，是我所不解的兴奋。
至于你，和我一起走。
不必了。
我们就在这里谈吧，东司马。
本以为会见到他们二人僵持的场景，可是云谨录事发现我之后，视线便紧盯着我不放。
只见他眉头紧皱，面色愈发僵硬。
终于，他朝我掷出一支令签，甩在了地上。
伏法罢！
……这又是什么开场白？
不，这也是行当习惯之一。
别在意，他压力大时便会这样。
云谨录事盯着地上那枚令签，久久不出一声。
末了，又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发出了无可奈何的请求。
东司马，时间不多了，和我一起出去吧。
这里并不适合你。
你想要的答复，我入狱之时便已告诉过你。
如今是发生了何事……让你又回过头来劝我？
李长史失踪一事，如今已成了悬案。
你我都清楚，大都护府内，唯有你……能找出答案。
只要你不再调查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与我速去查办此案，杨大都护便会力保你出狱。否则……
你是堂堂大唐名捕，曾经的关内游骑大将军，现任的安西大都护府司马。
你不能……你不能在这囹圄中蹉跎一生啊！
呵，呵呵，哈哈哈哈！
难道你忘了，我是为何进来的么？
永徽内库谜案，板桥奇案，省试事件，这些扑朔迷离的案件背后，都有同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你现在将它们称为——子虚乌有？！
他突然抽走我腰间的匕首，将其展示于前。
刀鞘上雕刻着植物型的花纹，而那柄利刃的光芒，却是一片沉寂的雪白。
你和我共事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刀刃的材质是什么吧？
他将墙上那卷帘幕一掀而起。大小不一的纸片，标注着各色符号的图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墙面。
其中一张纸张上，绘着一柄匕首。
与我的匕首的刃齿极为相似，如同一缕鱼骨。
难道这是——
没错，鱼骨匕首，刃齿磨损的痕迹，与省试事件的证物别无二致。
我追寻了这么多年的影子，就在今日，曾于你面前短暂一现。
他双手一合，将刀收入鞘中。而后又凑至云谨录事耳畔，声线压得极低。
他与我一样，都是不可见光之物。即便要将这影子从地府中连根拔起，我也要好好看清楚，这游离于规则外的人物——究竟是何种模样。
你是大唐不可多得的好官员。但，我们道不同。
话音未落，刀鞘便在云谨录事的枕骨处落下，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
东司马用那柄匕首利落地破开了身上的桎梏，又毫无顾忌地换上录事随身包袱内的衣物——
连我的衣物都备好了，看来今日还真是非要带走我不可。
嗯？你……站在我面前做什么？
你拿了我的匕首。
所以呢？
多亏你的提醒，我才能意识到狱中的邓影阁主并非本人。
我需要找回一个名为“阳关柳”的失物，若我没猜错，它应该在你们称之为“影子”的人手中。
我们目标是一致的。与我合作，我能提供更多关于“影子”的细节。
我张开紧握的右拳，掌心里躺着一张有斑点灼痕的皮影小人。
“哐啷——！”他不发一言，只是斩断了我双手间的镣铐。
跟我走吧。
可不能让接应的人，等太久了。
咦，东司马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保状我还没有提给……
噤声，快将车马提来。
异族少年瞥了我一眼，迅速将随身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将囚服遮得结结实实。
这条槛道罕有官人通行，待我们一上马车，即刻出城。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追兵的喧哗。
想来狱中已传出风声，不久之后，城门亦将难以通行。
冬日的晚风有种令人绝望的寒意，而他掏出沉甸甸的荷囊，回过头来，朝我们粲然一笑。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东司马则将我像扛米袋般扛在肩上，疾速朝槛道的阴影处奔去……
东司马则将我像拎小鸡般提起来，疾速朝槛道的阴影处奔去……
翌日
距离沙洲已有一段路程，追兵暂时追不上了。
……！
朦胧之中，我一跃而起，险些撞上了坐在对面的东司马的额头。
他略有不悦地皱了皱眉，将窗帘拉开。刺眼的光芒射进了骆驼车厢中——
嘶……！已经到早上了啊。
看到您昨晚睡得不错，我便安心了。
哦，我还没和您自我介绍过。
我叫俾路斯，是一位来自吐火罗的商人。
俾路斯？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呃，您为何砸吧嘴起来了……
噢！昨日至今，您还未有进食，想必是腹中饥饿。
他打开一个鎏金捧盒，里面齐齐整整地码着好几样吃食。有胡饼、有搭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糕点。
美食当前，我顾不得形象，当下便囫囵吞枣起来。胡塞几口，又觉嗓中干涩，连忙啜水囊解渴。
你、你虽系同花罗人，但这大唐官话倒说得挺吼。若只听声音，我还以为你来自长安呢！
抱歉，您说的是？我听不太清您在说什么。
东司马淡淡地望了俾路斯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而后，他展开一纸短笺，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对了，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去找那个嫌疑犯吗？
不，在等他送上门来。
见我一脸不解，俾路斯将短笺递了过来。
笺上横书三个大字：“预告函”。结尾处，留下的是一个鱼骨的印记。
这个印记，是他的个人标志。
每次他犯案前，都会寄出一封预告函，或盗窃，或生乱，无一失手。
这次他觊觎的目标，就是俾路斯要运往长安的……贡品。
……！
你要运送贡品，怎会连支亲卫护队也没有？
这不就是么？
他优雅地双手一摊，对着我们比了比眼神，将重担抛在了我与东司马的肩上。
形似我的车队的，丝路上共有五队。
早年随家父做些买卖，多少懂点大唐“树大招风”的道理。
话虽这么说，但你从大牢里随便找两个人就来当亲卫护队……心也忒大了吧。
更何况，其中有一个人还是……是……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昨夜一进牢中，我便发现了东司马的囚衣形制与我们不同。他究竟是犯了何罪，以至于……
是死囚。
我游历江湖多年，早已耳闻怪盗“千面之影”的大名。
传闻他生性乖张，行事任性妄为，毫无章法。
又听闻他来自贫民窟，在地下享有盛名，却无一人真正见过他。
他来去无踪，大唐没有一人能与他抗衡。
据我所知，现今还在锲而不舍追踪他的——
唯有大唐名捕，东璧东司马大人！
若让我选一人护卫贡品，自然无出其右。
……你在吐火罗还从事了说书一职么？
什么？
……噗哈哈哈哈！
能博得公子一笑，看来我确实有说书的天分。
不过，我听说官府严禁调查千面之影的案子。
能博得姑娘一笑，看来我确实有说书的天分。
不过，我听说官府严禁调查千面之影的案子。
难道，东司马大人您正是因为此事，方才会……
……
我追踪此人已有四五年了。若论过去，不论是何种疑难奇案，在我手中停留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一周。
就在去年，我追查省试事件时，意外发现了大唐的官员——李长史的踪迹。
他与千面之影有过一场交易。我顺藤摸瓜，竟发现此人藏污纳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然而，李长史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府内无一人敢与之作对。我费尽心血，终有一日将他送入公堂……
后来呢？
后来，我便是你认识的……死囚。
……
俾路斯有点不知所措，这个话题的沉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设想。
仿佛是为了弥补他的歉意，他轻轻地补上了一句——
听说，那位李长史从公堂大摇大摆出来后……当天夜里就失踪了。
然而东司马不再作答，只是面朝窗外，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蓦然间，他脸色一变。
不好，有古怪！
我们的骆驼……为何在向西行？
不可能，让我看看……
正当我们簇拥到车窗前时，车厢猛地向右一偏，将所有物件都甩得七零八落。
那个是……什么？！
一半的天空消失了，视野里仅剩黄沙与黑夜。
而黑夜步履不停，朝我们追来。
下一秒钟，领头的骆驼突然狂奔了起来。我们完全偏离了路线，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小心，是黄毛风——！！
我紧紧抓住窗户的木栏，在失重的前一刻，似乎在窗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外面黄沙与黑云将天地一分为二。而就在那狂暴的沙尘之间，好像有一个人影，正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走来……
你、你是谁——？！
已经不会有人回答我了。
我们的车厢仿佛失重一般，在空中旋转飘舞。
我的疑惑与东司马最后那声警告，被铺天盖地的黄沙彻底湮没。
最终，天地间仅剩下雍凉之地的怒号与嘶吼，一切都不复存在……
轻声点，不要吵到我的鱼了。
鱼……
沙漠里……会有鱼吗？
贫民窟的孩子，也会有鱼啊。
你想吃吗？
贫民窟……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样毫无防备呢。
绿树……湖泊……这里是哪里？！
只听“噗通”一声，仿佛重物坠水般，传来了大鱼脱钩的声音。
哎呀，不是让你轻声点么。本来今晚可以吃餐全鱼宴的啊。
抱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定睛一看，竟发现自己正枕在他的膝盖上，恣意妄为地躺着——！
哇啊！你是谁啊？！
自然是一个失去了鱼饵的钓鱼者。
你又是谁～？为何会躺在我的大腿上？
唔……
猛地一阵眩晕，或许身体还没缓过劲来。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个布满水泽的绿洲。除了眼前的人，他身后还站着数十人。他们奇装异服，有些甚至……穿着囚服。
你们是从沙洲大牢里逃出来的？
我……曾在狱中见过你。
是哇，多亏你逃得及时！就在你们离开后，节级为了掩饰监管不力的责任，竟趁乱燃起了一把火……！
想当年，我就是被这奸人陷害入狱……
哼，我也是！若不是他当年欺负我阿妈，我……！
我今日，说不定还能和阿妈一起操持香火铺的生意呐……
那你，也是……？
小人、小人本是在牢门外做灯油买卖的，今天突然被官人抓住就往牢里送！我看里面黑烟滚滚……自然是死活也不肯进！
拼死挣扎时，正遇到阿喻带着他们从牢房里出来，小人才逃过一劫……
逃离了监狱后，他们仿佛劫后余生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像谈家常般地说起骇人听闻的经历来。
他们的话语太过惊人，不知怎么地，我又想起东司马谈起的关于李长史的故事。
我……能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他递来一张牛皮纸，上面画着许多奇怪的文字符号。
这是一份吐火罗语的图纸。我们迷路了，你能为我们指指路吗？
吐火罗……对了！我们的俾路斯就是……诶，俾路斯他们呢？！
这才反应过来，俾路斯和东司马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
刚刚那场黄毛风极为凶险，他们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吧！我急得团团转，四下眺望他们的踪迹。
咦，这湖里好像有个人哎——！
他说得没错。一辆无主的车厢，以倒栽葱的方式插在湖泊的滩涂上。
有位衣着绮丽的人，正紧紧抱住车辕漂浮在水面上，奄奄一息。
俾路斯？！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旱鸭子！
……咳咳咳！
那些和阿喻一起逃出来的人们，正帮忙搭造篝火，烘干俾路斯的衣物。
啊呀！俾路斯你随身带的书信好像都被浸泡烂了啊……我给你摊开来晾晾。
唉，字都有些模糊了……
你看，这落款上写的安西大都护杨——
俾路斯倏地蹦起来，一把夺过书信。
原本就已经黏糊糊的纸张被这么暴力撕扯，全然不成模样。
正在此时，阿喻他们那边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似乎在谈论什么快乐的事情。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当然是在说那个传奇怪盗“千面之影”啰！阿喻说他见过“千面之影”，我们都不信！
唉，你们这些家伙～
上一秒钟还对我感恩涕零呢，一转眼就对我的故事嗤之以鼻。
真应该把他找出来，给我评评理才行。
你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我想……
估计是个无路可走的坏人吧。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大唐都还没有创立。
哈哈，看，阿喻又开始胡说了！
他诞生于贫民窟，游走于地下世界之间，见过无数存亡边缘的挣扎，和难以评判的善恶。
与生俱来的易容与柔术天赋，令他在贫民窟声名鹊起。
杀戮、偷盗、欺瞒、不择手段，他也曾以为，这便是世界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阳光底下的世界。
那里过分光明，晃得令他睁不开眼睛。
原来，人们可以不畏惧法度，堂堂正正地生活；
原来，除却生与死，人们还可以追求许多虚度光阴的快乐……
他忍不住期望，想让自己的朋友与亲人也过上这样……光明的生活。
他做到了。他为此筹备了很久，说服了贫民窟中的每一个人。
大家小心翼翼地在坊市中开起了酒楼，生意竟还有些红火。
这居然还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是啊。故事本应这样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可惜，他从衙门回来的那一日，竟亲眼看见酒楼与亲朋，在一片烈火中化为了废墟。
而那天，他刚去衙门回绝了搬迁的提议。
……
这、这是真的吗？！
“哗啦——！”的一声，一朵明艳的玫瑰状焰火在我们面前猛地绽放。随之而来的，是阿喻快活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我当然是在胡说啊～
“千面之影”的梦想，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偷走啦。
抱歉，打扰各位……
俾路斯捧着那卷牛皮图纸，看起来有些焦虑。
怎么了？你要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我也不会怪你的。
还是放松些吧？
不是的……请问各位有见到东司马的踪迹吗？
黄毛风刚刮停时，我见着一群追兵朝西南方向去了。
不知他是否在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你怎地如此着急？
我贴身珍藏的贡品红宝石戒指“日出”……不见了！
知道它藏身之处的，只有我……和他！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在这里遇上你，决非巧合吧？
沙暴席卷过后的沙漠，天是从未有过的晴朗。
东司马与云谨录事在这荒滩戈壁中，面面相觑。
而黑发男子的身后，则是一片纷乱不堪，战败如山倒的人马。
省试事件出现了一位幸存者。
……！
是一名供奉宫中的画师。
惨案发生前，他正在描摹一位前来参与会试的学生。
云谨录事敞开了一张长图。
图画是明显的未完成之作，留给画中人的，只有轻描淡写的零星几笔。
然而，凭借这点笔墨，却也勾勒出一张谦逊的学子面容，和他腰间那柄鱼骨弯刀。
现在你能告诉我，省试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谨录事擦了擦头上的汗，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吐出了几个字。
他们给我看了所有封禁的资料，包括口供录簿、卷宗、以及画卷等……
那场春试考场里，同时出现了三个“千面之影”。
什么？！
一个变作圣人，一个变作主考，一个变作提调同考。
三人力挽狂澜，竟将几位早已失格的寒门子弟选为贡士。
众人细看文章，这几位贡士确是才华横溢，当为朝堂之才。
只是，圣人……圣人他……
圣人被捆在柴房的东圊里，嘴里还塞着……“李猫”派的乡贡考生所写的文章，字字句句，皆是阿谀逢迎圣人的高论……
……
这“千面之影”行事还颇有幽默感。
省试结束后，圣人勃然大怒。所有涉嫌此事的人，皆受牵连。
那些寒门子弟……在狱中更是饱受践踏，不死不活。
然而，狱中有一人冤死，朝堂上便有一位官员被“千面”枉杀。他如此行事，分明是视大唐律法为玩物，扰乱世间，践踏民心，将宫闱变成天下笑料！
东司马许久不做声，半晌才冷冷一问。
你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不代表正义么？
……
云谨录事手中的令签，被他捏得发出了几欲断裂的声响。
而他叹息中压抑着的颤抖，正隐隐诉说着不愿表露的情绪——
我这里还有最关键的一张物证，你且过来看。
东璧露出了略有疑惑的神情，凑身上前。
云谨录事将考卷展开——
然后，将镣铐扣在了东司马的手腕上。
抱歉，我这次必须阻止你。
眼下那张胡乱题字的考卷上，有一行潦草的落款——三鲜脱骨鱼。
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他与我们是同一类人。
呃唔——！
云托八鲜，与我共事了这么多年，你总算有了点长进。
但是，仍然远远不够。
他从云谨录事袖袋里，掏出一瓶饰有波斯纹样的香料琉璃瓶。
我们当年征讨西域时俘获的“寻香”……你居然用这个来追踪我。
很好，看来昨日你是有备而来啊。
……
他朝自己的后颈处一抹，果然找到了残留的香粉。
多谢你将此物送来。现在，它要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云谨录事勉强抬起眼睛，惊讶地看他将一皮影小人上的粉末倒入“寻香”瓶内。
一缕绯色的轻烟，幽幽地从瓶内飘出。
不论风向如何，它至始至终都指着一个方向——
你不愿逮捕他。是畏惧世间动荡？还是畏惧面对律法之不全？
世道恒转，而法理更迭。你的律法存于书典，而我的律法——
自存于心。
哎呀呀，闻到了鹰犬的味道呀。
阿喻仰着头，煞有其事地在空气中嗅了嗅，仿佛真能闻到什么。
既然你们要报官，那我们就只能先溜为敬了。
毕竟，我还要带着这些亲朋好友们去参加一场宴会啊。
宴会？
阿喻倏地凑到我耳畔，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样。还未来得及闪躲，他便将一张短笺塞到我手中。
“千面之影”的故事还未讲完呢。
欲知后事如何～不妨来我的宴会，且听下回分解。
他摆摆手，一行人的身影在黄沙中逐渐隐去。
他给你塞了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纸条。
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说的宴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将短笺举起来，对着阳光凝望。
就在这一时刻，短笺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图形，似乎是方位指引图。
图形的正下方，竟然画了鱼骨和署名——三鲜脱骨鱼。
这是——？！
宽广无垠的大漠上，传来一阵极速的马蹄声。
在我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凌厉的黑影便从我的上方跃去。
束手就擒吧，三鲜脱骨鱼——！！
风沙再次平静下来后，行色匆匆的云托八鲜从后方赶上前来。
他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此地北通车师国，南通古精绝，扼丝绸之路的要冲。
白骨，哀兽，和幽幽鸟啼凸显着这里的人烟罕至。
黄沙掩埋不尽的，是千万尊的神佛残像。
其中，最为巨大的那尊飞天神女像的指头上，晃动着两个人影。
哎哎！刀要不要拿远点。就这样放我脖子下，还是怪吓人的。
若是吓坏了我的宾客们，我可是要过意不去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弯刀也架在东司马下颌处，毫不留情。
东司马望着对方，望着他那弯弯的笑眼，就像一只快活的狐狸。追逐多年的影子，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你犯下如此多的案件，今日，正是你伏法之时！
哇，还真是个狠人！
三鲜脱骨鱼迅捷地避开唐刀，弯刀一回勾，便削去了神像的半根手指。
在神像上打斗，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我东璧龙珠，上不敬天地，下不敬鬼神。
天地之间，唯敬公理二字而已。
将你缉拿归案，便是我的公理。
哈哈哈哈哈……！
你这人说话真有趣，我喜欢！
他的身影如一道流星，转瞬即逝消失在神像耳孔中。
唯有那笑声，隐隐从漆黑的洞穴中传来。
啧，还真是一只耗子。
东璧紧追不放，但当他刚将身子探进洞中时，一束冷凛的风声传来——
坚锐的弩箭头，刺破了他的左臂。
唔……！
这世间，究竟何谓公理？
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官兵拿贼，贼窃苍生？
我的公理，偏要贼拿官兵，圣人往来于民间，苍生皆可为圣人！
仿佛在为自己的言论奏乐，他有条不紊地连发三支弩箭，从耳孔中射穿出来。
好在东璧龙珠早已伏低撤出洞口，正用布料为自己包扎伤口。
想看看，贼是如何擒拿官兵的么？
他猛然现身于东璧龙珠身后，将鱼骨弯刀横在其脖颈上。
不对，这个触感，眼前的东璧龙珠是——
三鲜脱骨鱼定睛一看，发现怀中之人竟是披着斗篷的石像残块。
为了骗取他的信任，东璧居然将佩刀都丢弃在此。
还是多看些猫捉耗子的经典套路吧。
想到自己负伤已深，不可再与对方周旋消耗下去。
东璧龙珠心一横，竟紧缚住对方的双臂，朝下方跃去——！
二人如同受伤的大雁，直直地从制高点坠下，在沙中砸下了一个大坑。东璧包扎好的伤口，又溢出了斑点的猩红。
啊……！
就在众人惊骇之时，有数十位官兵倏地冲进废墟，将此处包围起来。
安西大都护府办案！俯首不杀，休要妄动——！
东璧龙珠勉强抬起头来，晕眩的视野中，似乎有许多衣着与自己相似的官兵，正站在面前。
太……好了……
一位将军扮相的人，从队伍中站出身来，手中的长刀对准了趴在地上的两人。
曾安西大都护府司马，现沙洲在逃犯东璧，你涉嫌窃取波斯王子俾路斯献与大唐天子的贡品——
已有大不敬、违逆等诸多罪名。现安西大都护府要将你羁押归案——！
……
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又好像一个死去的王朝一般寂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倏然间，东璧龙珠周身颤动，如同大地在震荡般，由内而外的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被压制在身下的三鲜脱骨鱼，轻轻松松地将东璧一举掀开。
原来，是他在大笑。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竟要扶着墙步行。
士兵无一人知晓他的身份，对他的离开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个世界。
他连连攀越，最后，站在了飞天神像的肩膀上。
而神像的瞳孔中，似乎安插了什么装置。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们，他们正准备将无法动弹的东璧龙珠羁押走。
顷刻之间，天上仿佛下起了漫天大雪，有数千张银色的短笺洒落大地。上面都写着三个字——“预告函”。
正好时间到了，不枉费我周旋了这么久。不过，宾客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
今夜子时三更，我，三鲜脱骨鱼，将要赠予你们，这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各位，先别急着离开。不妨一起来享受我为你们创造的惊喜吧！
哈哈哈哈……！
“砰——！”
哇啊啊啊……！
当我们冲进来时，巨大的飞天神像仿佛刚在金黄色的焰火中苏醒。
她在爆炸中轰然倒下，逐渐伸长的阴影，将天地之间，分割为了两半——
光明世界中的所有欢笑、罪恶与痛苦，都无一例外地，跌进了裂开的地缝中……
东司马，醒醒……
怎么办呢，若他再这样失血下去，就有生命危险了。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救急装备，我看向自己的罩衣，或许……
嘶……！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救急布料，我看向自己的纱裙……
罢了，这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什么，还是救人要紧。
呜哇！好、好痛！
似乎是换洗伤口时触到了血痂，他猛地惊醒，一把抓住我的手，捏得生疼。
是你……？
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躺在别人的膝枕上歇息，东璧惊得一个鱼跃而起，连连后退几步。
他望向我的裙摆，又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女孩的膝枕上歇息，东璧惊得一个鱼跃而起，连连后退几步。
……
抱歉，我从来没让别人给我换洗过伤口……
我感觉好多了。
话音刚落，大地的震感就缓缓传了上来。紧接着，是几声极为遥远的……求救声。而后，此地又陷入一片沉寂
还有其他人么？
目前还没有发现。这附近我已经打探过了，应该是个天然混合人工的地下石窟。
在每个石窟拐角处，都会放置一些有雕刻纹路的石柱。
光线不足，我也看不清这里究竟是……
“咻咻——”的一声，他从袖中掏出火镰，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墙壁上有字。
是有字。这面墙壁上画着一些载歌载舞的人们，旁边饰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字符……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弯弯曲曲……弯弯曲曲……
啊！这是吐火罗文字！
我曾在三鲜脱骨鱼的藏宝图上见过，那时他还用吐火罗语和俾路斯——
和波斯王子聊天来着。
……
是我大意了。若我能更早抓住三鲜脱骨鱼，俾路斯或许已经抵达长安了。
如今既不知晓贡品的模样，也不知晓三鲜脱骨鱼的去向，状况确实棘手。
东司马，你是否得罪了……杨大都护？
何出此言？
盗窃贡品的不是三鲜脱骨鱼。
从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张纸，将它们平铺在石板上。
这是三鲜脱骨鱼亲手给我的预告函短笺。
而这一张，是我之前向俾路斯借来的预告函……
它们的笔迹……全然不同。
我想不出俾路斯为何要陷害于你。
但我曾经，看到过他与杨大都护有通信来往……
就连他，也成为了“盘根错节”的一员么？
呵。
我望着他，而那晦暗不明的光线隔在我们之间，令我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就在此时，我们前方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嘘……静静听。
曲折的洞穴中，两个身影相伴而行，却一前一后，相距甚远。
我不认为东司马会是窃贼。
我也不认为。只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俾路斯的步伐轻快了起来，他的速度愈发加快，好像对这里的每一个通道都很熟悉。
你的贡品丢了。但你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沮丧。
因为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对于萨珊王朝的波斯王子来说，什么样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呢……
俾路斯并没有回应，只是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路口。
我猜……是复国吧？
轻快的脚步声停滞了。
俾路斯转过脸来，望向云谨录事的眼中，似乎有深不见底的悲哀。
复国计划当前，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我。
但闻“噗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跌进了暗河里。
第二次了……
不行。不能再懊悔了。
一时的怯懦，便会有更多的族人命丧大食之手……
对不起。我的罪念，就由裁判之桥的达埃纳女神来评判吧。
他倚靠在一枚小小的篝火旁，仿佛备受煎熬般，痛苦地祈祷着。
然而，当他正要起身时，后颈上却抵着一片冰凉的东西——是把刀。
带我们离开这里。
……好。
东司马的眼神闪动一下，我立即将画好的地图展示在俾路斯面前。
那是我根据回忆，复现的三鲜脱骨鱼的图纸。
只是没想到，根据这张图纸所走的路，步步都是死局。
俾路斯略通一些吐火罗文字，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关键之处……
在这里。
他指向图纸的中央，在这张神似花朵的路线的核心位置。
那里有个孤零零的点，好像一座孤岛。
所有通晓吐火罗语的族人，都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传说。
被战乱，黄沙与瘟疫所掩埋的楼兰古国，在这无尽的亘古黑暗大漠中，留下了唯一失落的宝藏。
拥有它的人，便能拥有移天换地的力量。
它能让你见世间所不能见之景，行天地所不能行之事。
狱中的胡人也曾提过相似之事。
说楼兰埋藏着神秘的远古兵器，一旦出现，天地都为之变色。
会做出省试事件的“千面之影”，究竟是觊觎了楼兰宝藏的哪一点……
他说他的故事还未讲完……
难道说，他要在这里续写那个故事？
我望向这楼兰遗址中的壁画墙雕，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那个故事，令我印象深刻。回想起故事中的画面……
不仅分外熟悉，还令我感到莫名的痛楚。
不论你们是否在意这个宝藏，这里就是唯一的终点。
我想，出口也在此处。
我们一路向洞窟的更深处行进。俾路斯被东璧扣押着，磕磕绊绊地前行。
终点立足于百丈之外的对岸，犹如一座孤岛，中间隔着寂静无声的暗河。
嗯？上游似乎飘来了一些浮木。
动手。
三个人干活，多多少少也能加快进度。这里地表阴湿，除却不知名的红花，还有大量藤蔓为我们提供了结实的捆绑材料。
我们将小舟轻轻推下水，又用手划水，向那若隐若现的终点驶去。
东司马，您相信那个楼兰传说么？
信或不信，都没有意义。只有亲眼所见，方知是否真实。
如果它真的存在呢？
那我会把它毁掉。
哈哈，真不愧是大唐的游骑大将军。
毕竟那不是你大唐的宝藏，说起来如此轻巧。
俾路斯的背影在水面的波光映照下，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不禁回想起昨日，我们还曾在一辆马车上共飨言欢……
仅仅是出于杨大都护的蛊惑，便能让他有此决绝的作为吗？
俾路斯……俾路斯……
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白先生提及的大唐历史来……
你是波斯萨珊王朝的王子俾路斯？！历史上他曾多次来大唐求援复国，最终败兴而归……你、你想借楼兰兵器复国！
东璧，小心——！
话已经迟了。
俾路斯一刀斩断了固定浮木的系绳，又迅捷地跃过几块石头，站在了对岸。
你说的很对。
它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会让你们毁掉它。
他轻轻抛下一个亮晶晶的红点，而后，整面长河边缘，都燃起了猛烈的大火——！
是来一窥究竟？还是来将我焚灼？
亦或是来重新燃起，楼兰已熄灭的焰火。
真是一首好诗啊。
你不这么觉得吗？我的宾客？
这是一座极为宏伟的宫殿。尽管它已略沾风尘，但那晶莹剔透的琉璃天顶与彩色雕窗，无一不在彰显它过去的光芒。
而俾路斯站在入口处，站在无数的红花中央，站在他心中的懊悔圣殿里。
能将你这样的人吸引到这里，看来楼兰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呢？
三鲜脱骨鱼合上手中的诗集，看起来格外地快活。
做什么不重要。首先要有打开宝箱的“钥匙”才行。
波斯王子，“钥匙”，你带来了么？
俾路斯扬了扬手上那枚贡品——“日出”红宝石戒指。
波斯的国宝，却是打开楼兰宝藏的钥匙……
果然你当时的问路……是有意为之的。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你将希望寄托于我们的杨大都护身上？
无法获得下属信任之人，又怎会轻易践诺，替你出征大食？
他将手一扬，俾路斯这才注意到，大殿的两旁竟规规矩矩地“坐”着两拨“宾客”。
一边，是被他从狱中搭救出来的底层百姓，他们正迷茫地观望着这一切；另一边，则是双手被绳缚住的官家，云谨录事，杨大都护，还有怒不可遏的士兵们。
不过举手之劳，若要谢我，便让我的宾客见识见识，这楼兰的传说吧。
俾路斯沉下心来，朝殿堂中央停放的神龛走去。它被一大丛花草包围着，前方有一块菱形缺口，与“日出”宝石的切割形状正吻合。
或许，是时候开启复国的序章了……
且慢——！
话音从远处传来。但闻唐刀出鞘，十字印痕闪现于琉璃窗上。
一弹指的功夫，便炸裂开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破窗而入。
用飞爪百练索来飞渡暗河？哈哈哈哈……！
看来，我再不认真点，恐怕就要失业了！
我们方才站定，便见到三鲜脱骨鱼从高台上一跃而起。
那柄鱼骨弯刀，正朝着东璧直直而来——！
呵……
正欲阻止俾路斯的东司马及时闪避了一下，寒光划破衣襟，只留下刀痕。
啧，真没意思。
对波斯王子的梦想，你们就不能给予点鼓励吗？
会毁天灭地的梦想……
不要也罢！
“砰嚓——”的一声，东璧龙珠的大刀狠狠地砍在了神龛上面。
不……
什么……？！
没想到，就在东璧龙珠挥刀的瞬间，俾路斯竟然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护住神龛……
戒指，安然无恙。
而鲜血，却在他指缝间淌成了蜘蛛网，流入四分五裂的佛龛中去。
哈，真不愧是……俾路斯给我的……国宝。
出来吧，让我看看楼兰的传说，究竟……是何等模样……！
……！
伴随着震动不休的地面，藤蔓发出爆裂声，彩色琉璃的碎片如同雨水般坠落。
好像、好像有什么升上来了！
砖瓦的地面如今像海面般上下起伏，有一尊巨大的石像从地底深处，缓缓地升了上来。
紧接着，是第二尊巨型石像，第三尊巨型石像，第……无数尊石像。
他们有些身着楼兰士兵的服饰，有些头顶将军的头盔，还有一些，拿着横长丈余的长枪。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石像躯壳中间空无一物，唯有艳丽的红花，从身体里长出来。它们面饰红花，仿佛戴着诡异的面具。
呃唔……头、头有点晕……
这些红花……有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楼兰古城地底，竟然埋藏了数以万计的军团。而他们在疯狂生长的红花推动下，慢慢排列成了固定的组合——
而三鲜脱骨鱼，则飞跃至那个骑乘高马的英武石像面前，兴奋得忘乎其形。
好久不见，楼兰王。
当年，是你助我平复了与生俱来的易形之苦，今日……
他猛地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所有人。
各位，我的故事，还未讲完。
亲眼看着弥天大火将酒楼与亲朋化为废墟，像“千面之影”这般坏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呢？
为了和官府对峙，他挟持了一个路过的小孩。
“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吧！反正这个世界，已再无留恋之处了。”
他这样想着。
就在他的刀要划开小孩脖颈那一刻，小孩却发话了。
“哥哥，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平等的世界……它是存在的哦。”
“那是我要实现的梦想呢。”
他似是动用了极大的魂力，整座神殿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数不清的红花从墙缝，地缝间蔓延出来，大有吞噬殿堂之势。
抱歉啊。我三鲜脱骨鱼，今日，要盗走你的梦想了。
他摘取了一朵红花，将它徐徐遮于眼前。
楼兰曼达之花，色味迷，能乱人心智。
将它佩于身前，便可变作千人之面，万人之形。
各位宾客们！沉醉于此吧，沉醉在这无上的馈赠中吧。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囚犯，贱民，贫农，兵吏，商贾，官胄！
你们，是你们自己。是赵五，李大秦，魏肖，杨胄；是东璧龙珠，云托八鲜，樱桃毕罗，小伊！
不用再畏惧世俗法则了，不用再为出身辗转反侧了。
你们，本就该是你们想成为的任何人——！
漫天的红花落到大殿之中，人们挣脱了束缚，癫狂般地争抢起红花来。
光明世界否定了我，那我便要自己创造出一个——光明世界！
这是怎样的一个混沌世界啊。
囚犯穿着官兵的衣服，笑得不能自已；高官被贱民踩在地上，苦苦哀求；被召唤出来的楼兰石像军团，正肆意砍杀着人们，将楼兰最后的遗址毁得支离破碎。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
樱桃毕罗站在摧毁壁画的石像面前，浑身都是血迹。
这是楼兰覆灭后唯一的痕迹，我不允许你们再让它破灭！
为何不听我的命令……是我，是我将你们唤出来的……
我是俾路斯，是堂堂的波斯王子……
不对，我不是王子，我是樱桃毕罗……
唔啊……！头好疼，好疼啊……！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不要王子身份，我不要相互残杀……
我的复国计划……
我只是想要在波斯覆灭前，再看一眼真正的故土啊！
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在了残垣断壁之间。
三鲜脱骨鱼则站在至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啧啧，如此庞大的兵力，可真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的波斯小王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话音未落，他的头倏地朝右一偏。一支弩箭射中了他所在的石像眉心。
若三鲜闪避不及时，指不准会射中他的眉心。
三鲜脱骨鱼看向对面，东璧龙珠正站在一个士兵石像的肩上。
他手中已无弩箭，而石像则缓缓转身，将长枪刺了过来——！
三鲜脱骨鱼，迎战！
呵，求之不得！
他没有躲避，反而趁势将长枪刺入身下的石像腹中！
一回首，踏着枪桥，疾疾朝东璧龙珠冲去。
这便是你为世人筹备的惊喜？这便是你所寻求的公理？
待天地覆灭，国将不国，于你又有何益处！
东璧龙珠，为何你每次于我交谈，都将这些家国大义挂于嘴上？
你明明……
全然不是这样的人。
东璧龙珠闻言一愣，帽檐上的串珠随即被寒光割断，散落一地。
三鲜脱骨鱼见势，即刻发动奇袭，步步紧逼，招招夺命！
当年逃脱律法制裁堂而皇之从公堂出来的李长史，难道不是你，在后花园将他一刀毙命？
明明你行事如此，为何唯独在我面前，便作出伪善的模样？
是你生性怯懦，还是惧我……将你变得与我一样！
呵啊——！
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是不属于游骑大将军的眼神，不属于安西司马的眼神……不属于任何一个趋炎附势、迂腐无能之辈的眼神！
东璧龙珠，你我都一样……是野兽，在为生命殊死一搏！
啊哈……！！
那柄鱼骨弯刀再次刺进了他的大臂，那个包扎着纱布的地方，血流如注。
东璧龙珠一失神，从石像上踩空，鲜血淋漓地直坠地面。
而三鲜脱骨鱼手中的弯刀，在空中高高的亮起寒光，直冲他而来！
呵，我东璧龙珠，还轮不到一只耗子来说教。
他虎吼一声，竟借将士石像的力道，用巨盾挡住了三鲜脱骨鱼的冲击。
呃唔……！
正当东璧龙珠欲挥刀砍向对方之时，他突然周身一震，口吐鲜血！
他的背上狠狠地中了一刀。在他那难以置信的余光中，瞥到了举起长刀的人影。是昔日的上司——杨大都护。
李尚书……所言不错。他的亲眷，果然为你所杀。
就算他不除你，我也要为大唐律法……秉公灭私。
混账——！
大唐律法正是被你们这般、这般为非作歹之人，搅得乌烟瘴气！
我从未见过云托八鲜这般的愤怒。
他面色涨红，眼睛几乎能瞪出血来。
那股莫大的勇气令他夺过长刀，狠狠扼住了杨大都护的脖颈。
我曾以为，要守护历史的律法，便万不可让历史断绝。
唯有百姓安生，天下泰平，律法方能传承下去。
如今……
我明白我错了。令律法无法传承下去的，是你们这帮人面兽心之徒！
俾路斯……快起来，俾……樱桃毕罗，你给我起来！
是你……
不要放弃，事情还没有结束！
如果你现在连一座城池都无法守护，以后又该如何复兴波斯？
拿着，这里还有需要你做的事。
我将他扶起来，丢下一柄捡来的短枪。
我刚才观察了一阵，现在控制这些疯狂的石像的——就是中间那座神龛。
只要摧毁了那座长着古怪花木的神龛，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那里是石像军团的中心，至少有十个士兵在把守着。
是的。万一我不幸……
你，就是守护这座城池的王子。
我抛下他，穿过无数只移动的石像巨脚，翻越纷飞的花藤，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路上唯一的士兵障碍，正在被旁人的打斗波及。
我看准了时机，待它重心不稳即将倒地时，连跨两步，冲上高台——
手中的鱼骨匕首狠狠地刺向神龛的中心！刹那间，红色的鲜花从里面生长出来，爬满了我的手臂。
咦……这、这是！！
一个庞大的阴影遮蔽了我的视野。
难道我的身后……是那个最后的拦路将军，楼兰王的石像？！
呵哈……
“轰隆隆隆——”
我惊恐地转过头，却看见一柄巨石长枪，穿过了我身后的血肉之躯。
唉，你还是一样的毫无防备呢。
他似乎不顾自己鲜血淋漓，反而横刀斩断红花，一把将我抱起，跃至空中——
……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变。
那是我第一次去古代凡间，而那一场酒楼的冲天大火，将我与父亲冲散开来。
烟雾漫天之时，几个拍花子趁势抓住了我。就在那个时候，绝望的他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假作势？亦或是真挟持？总之，故事的结局，是我终于逃脱拍花子的监视，被衙门官吏看护起来。
去凡间偶然遇到的那个大哥哥……我早该想起来。
你这……笨蛋！
三鲜脱骨鱼，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世界啊！
把所有人都囚禁起来，逼迫我们习得千面之法，这种事情……到底哪里平等了！
我们……有成为任何人的自由，也应该有不被人剥夺原本身份的自由——！！
原来……如此。
他站在大殿中央原本放置神龛的高台上，天花板上透下的彩色光芒，在他脸上竟映出了……格外虔诚的笑容。
血丝从他嘴角渗出，但他好似浑然不觉。
原来，真正的梦想……
是偷不走的。
在这个光明世界里，唯一没有身份的人，仍然只有我一个。
但我为何……却觉得……
这样，也挺好……
那样的笑容，分外的满足。再也不像一只狐狸了。
三鲜脱骨鱼！三鲜脱骨鱼！你快离开这里，你已经重伤了……！
我的手中，似乎被他塞进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细软又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是“阳关柳”。
而他不再作答，身体摇摇欲坠。
哈啊……
三鲜脱骨鱼——！！
正义，公理，律法……
支撑着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早就不在了……
但即使这样，我却仍然无法放弃执念。
或许它与我，早已成为一体……
“正义”与“罪恶”的故事，一定要有一个……
这样的……结局。
……
那一支无名箭射得如此精准，将摇摇欲坠的三鲜脱骨鱼，稳稳地击倒在地。鲜血浸湿了我的衣裳，而他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一场沉默的酣眠。
——！
好险，差点就……
楼兰王石像缓缓回过身来，举起长枪向我们横扫过来。
好在我们身处一斜坡，顺势滑了下去，避开了攻击。
必须赶快终止这场……这场癫狂的战争！
我望向四周，方圆内皆是一片残局。樱桃毕罗还在挥舞着那柄短枪，试图突破重围，接近中央的诡异神龛。
……呃啊
不好，楼兰王向他走过去了！
阿喻，你……要保重。
我将他藏在花草密布的阴影处，取出鱼骨弯刀，转身便朝楼兰王奔去。
这里的所有士兵石像皆听楼兰王的号令，如果放任他继续活动，樱桃毕罗势必会被围攻。
得想办法将他引到其他地方去——！
来吧，决战！
今日，不破楼兰——终不还！
呵哈……！
你们怎么……来了！
没想到，在暗河与神殿的交界处，我还能再次见到东璧龙珠和云托八鲜。显然他们都经历了一场险恶的搏斗，身上负伤深重。
咳咳……
楼兰王援兵如此之多，我们……怎能看着你以身犯险……
方才，我们一齐发动了最后一击，终于将楼兰王束缚住。
就在关键的一刻，神殿大厅里也传来一声震响，而后，所有的石像都崩裂开来……散成了没有生命的砂石。
看样子，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赶紧带大家一起离开这——
猛地一阵眩晕袭来，只觉膝盖一软，周身再无力气。
……小伊！
“今日，空桑太平无事。记录者——东璧龙珠。”
这是居住在空桑的第107天。
生活中，还有诸多不习惯之事。但不平之事，却再无发生。
或许这便是……平等的世界吧。
东司……哈哈，总是忘了改口。
东璧，今日是我们值班。不如和小伊一起去吃饭吧。
你为何抱着这么多书？
我看看……这些内容……都是波斯的历史？
云托八鲜扶了扶新买的眼镜，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本想从历史书中找到借鉴之法……毕竟毕罗那孩子那么努力。
如果，那日不是他拼死毁了神龛，或许，我们今日就无法站在空桑了。
不过这些历史内容……
还是留给他自己探索吧。我不能剥夺他……创造历史的权利。
你们来了。
少主正在里面看报纸呢，你们进去吧。
我们走进房内，桌上果然摊开着一张空桑小报。
不知为何，少主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我们看向那张报纸，首页上赫然登着——
“怪盗千面之影重出江湖！传与墨门联手，未来许有大动作！”
他抬起头来，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微笑。
她抬起头来，我们三人相互对望，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或许，这才是故事应该有的结局。
楔子
男少主
女少主
？？？
他不敢怠慢。
？？？
我
我
我
云谨录事
灯影牛肉
如此一来，你与宴仙坛的交易就结束了。
？？？
稍微让我有些无聊了呢。
？？？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
云谨录事
俯首、俯首不杀！
云谨录事
我们小心为上，只能活捉，不可击杀。
士兵众
正当此时，我看见屏风后似有阴影闪过——
我
霎时间，周遭的景色变得模糊了起来。
灯影牛肉
我
我
灯影牛肉
难道动作片的情节开场，真的不适合我吗……
？？？
灯影牛肉
士兵众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以及“监察御史”冒名者，小伊！
浮生一梦·一
士兵甲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不提长安，便是我们沙洲，都无人见过此物。
士兵甲
多亏您慧眼如炬，一早便将他拦下！
云谨录事
士兵甲
多亏您慧眼如炬，一早便将“他”拦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贼人……冒名顶替……神州灵物……
我
我
鹄羹
鹄羹
鹄羹
鹄羹
我
我
鹄羹
鹄羹
若能有燕太傅相助，你在沙洲行事应能方便许多。
鹄羹
鹄羹
我
我
？？？
我
节级甲
队伍再出什么乱子，以后谁都别想放风！
灯影牛肉
我
灯影牛肉
我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我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灯影牛肉
忍不住，想要更多地参与其中了！
灯影牛肉
我
我
我
节级甲
浮生一梦·二
我
囚犯众
我
？？？
我
红衣囚犯
绝境之渊
？？？
我
？？？
不过，眼里仍有一束不属于这里的光芒。
？？？
我
？？？
？？？
我
我
？？？
？？？
我
？？？
并非是单一的香味素，而是混杂的味道。
？？？
？？？
我们称之为——酥骨散。
？？？
我
囚犯乙
？？？
？？？
？？？
？？？
？？？
？？？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狱中手稿
终于，他朝我掷出一支令签，甩在了地上。
云谨录事
我
东司马
别在意，他压力大时便会这样。
末了，又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发出了无可奈何的请求。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东司马
如今是发生了何事……让你又回过头来劝我？
云谨录事
你我都清楚，大都护府内，唯有你……能找出答案。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与我的匕首的刃齿极为相似，如同一缕鱼骨。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我
东司马
东司马
我
东司马
我
我
我
东司马
东司马
被放逐者
？？？
东司马
？？？
想来狱中已传出风声，不久之后，城门亦将难以通行。
？？？
东司马
我
我
？？？
俾路斯
我叫俾路斯，是一位来自吐火罗的商人。
我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俾路斯
噢！昨日至今，您还未有进食，想必是腹中饥饿。
我
俾路斯
而后，他展开一纸短笺，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我
东司马
东司马
每次他犯案前，都会寄出一封预告函，或盗窃，或生乱，无一失手。
东司马
我
我
俾路斯
俾路斯
早年随家父做些买卖，多少懂点大唐“树大招风”的道理。
我
我
东司马
俾路斯
俾路斯
又听闻他来自贫民窟，在地下享有盛名，却无一人真正见过他。
俾路斯
据我所知，现今还在锲而不舍追踪他的——
俾路斯
俾路斯
东司马
俾路斯
我
俾路斯
不过，我听说官府严禁调查千面之影的案子。
俾路斯
不过，我听说官府严禁调查千面之影的案子。
俾路斯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我
东司马
我
仿佛是为了弥补他的歉意，他轻轻地补上了一句——
俾路斯
东司马
千面万相
东司马
俾路斯
俾路斯
而黑夜步履不停，朝我们追来。
东司马
我
我们的车厢仿佛失重一般，在空中旋转飘舞。
？？？
我
我
？？？
你想吃吗？
我
？？？
我
？？？
我
？？？
？？？
我
我
我
囚犯丙
囚犯丙
囚犯丁
我今日，说不定还能和阿妈一起操持香火铺的生意呐……
我
贫民甲
贫民甲
我
阿喻
阿喻
我
囚犯丁
我
狐狸先生
我
我
俾路斯
我
我
你看，这落款上写的安西大都护杨——
原本就已经黏糊糊的纸张被这么暴力撕扯，全然不成模样。
俾路斯
囚犯丁
阿喻
上一秒钟还对我感恩涕零呢，一转眼就对我的故事嗤之以鼻。
阿喻
我
阿喻
阿喻
阿喻
囚犯丙
阿喻
阿喻
杀戮、偷盗、欺瞒、不择手段，他也曾以为，这便是世界的全部。
阿喻
那里过分光明，晃得令他睁不开眼睛。
阿喻
原来，除却生与死，人们还可以追求许多虚度光阴的快乐……
阿喻
阿喻
大家小心翼翼地在坊市中开起了酒楼，生意竟还有些红火。
我
阿喻
阿喻
我
贫民甲
阿喻
阿喻
俾路斯
阿喻
还是放松些吧？
俾路斯
囚犯丙
不知他是否在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你怎地如此着急？
俾路斯
俾路斯
正义骚动
东司马
东司马
而黑发男子的身后，则是一片纷乱不堪，战败如山倒的人马。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云谨录事
惨案发生前，他正在描摹一位前来参与会试的学生。
东司马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云谨录事
三人力挽狂澜，竟将几位早已失格的寒门子弟选为贡士。
云谨录事
只是，圣人……圣人他……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东司马
云谨录事
那些寒门子弟……在狱中更是饱受践踏，不死不活。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云谨录事
而他叹息中压抑着的颤抖，正隐隐诉说着不愿表露的情绪——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将考卷展开——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很好，看来昨日你是有备而来啊。
云谨录事
东司马
不论风向如何，它至始至终都指着一个方向——
东司马
东司马
东司马
阿喻
阿喻
阿喻
我
阿喻
欲知后事如何～不妨来我的宴会，且听下回分解。
俾路斯
我
上面什么也没有。
我百思不得其解，将短笺举起来，对着阳光凝望。
我
东司马
他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捕鼠计划
黄沙掩埋不尽的，是千万尊的神佛残像。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东司马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东司马
天地之间，唯敬公理二字而已。
东司马
三鲜脱骨鱼
你这人说话真有趣，我喜欢！
唯有那笑声，隐隐从漆黑的洞穴中传来。
东司马
坚锐的弩箭头，刺破了他的左臂。
东司马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为了骗取他的信任，东璧居然将佩刀都丢弃在此。
东司马
东璧龙珠心一横，竟紧缚住对方的双臂，朝下方跃去——！
囚犯众
士兵乙
东司马
杨大都护
杨大都护
东司马
？？？
原来，是他在大笑。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竟要扶着墙步行。
三鲜脱骨鱼
而神像的瞳孔中，似乎安插了什么装置。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哈哈哈哈……！
众人
暗藏杀机
我
我
罢了，这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什么，还是救人要紧。
我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我
我
光线不足，我也看不清这里究竟是……
东璧龙珠
我
啊！这是吐火罗文字！
我
我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我
东璧龙珠
我
我
而这一张，是我之前向俾路斯借来的预告函……
东璧龙珠
我
我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云谨录事
俾路斯
俾路斯
云谨录事
俾路斯
云谨录事
云谨录事
俾路斯
死亡暗道·一
俾路斯
俾路斯
一时的怯懦，便会有更多的族人命丧大食之手……
俾路斯
东璧龙珠
俾路斯
那是我根据回忆，复现的三鲜脱骨鱼的图纸。
俾路斯略通一些吐火罗文字，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关键之处……
俾路斯
那里有个孤零零的点，好像一座孤岛。
俾路斯
俾路斯
俾路斯
它能让你见世间所不能见之景，行天地所不能行之事。
东璧龙珠
说楼兰埋藏着神秘的远古兵器，一旦出现，天地都为之变色。
东璧龙珠
我
难道说，他要在这里续写那个故事？
不仅分外熟悉，还令我感到莫名的痛楚。
俾路斯
我想，出口也在此处。
俾路斯
东璧龙珠
俾路斯
东璧龙珠
俾路斯
东璧龙珠
俾路斯
毕竟那不是你大唐的宝藏，说起来如此轻巧。
不禁回想起昨日，我们还曾在一辆马车上共飨言欢……
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白先生提及的大唐历史来……
我
我
死亡暗道·二
俾路斯一刀斩断了固定浮木的系绳，又迅捷地跃过几块石头，站在了对岸。
俾路斯
俾路斯
失落世界·一
？？？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俾路斯
俾路斯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俾路斯
俾路斯
三鲜脱骨鱼
无法获得下属信任之人，又怎会轻易践诺，替你出征大食？
三鲜脱骨鱼
东司马
一弹指的功夫，便炸裂开来。
三鲜脱骨鱼
看来，我再不认真点，恐怕就要失业了！
那柄鱼骨弯刀，正朝着东璧直直而来——！
失落世界·二
东璧龙珠
三鲜脱骨鱼
对波斯王子的梦想，你们就不能给予点鼓励吗？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俾路斯
东璧龙珠
而鲜血，却在他指缝间淌成了蜘蛛网，流入四分五裂的佛龛中去。
俾路斯
出来吧，让我看看楼兰的传说，究竟……是何等模样……！
东璧龙珠
我
我
我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他这样想着。
三鲜脱骨鱼
“哥哥，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数不清的红花从墙缝，地缝间蔓延出来，大有吞噬殿堂之势。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将它佩于身前，便可变作千人之面，万人之形。
三鲜脱骨鱼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囚犯，贱民，贫农，兵吏，商贾，官胄！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你们，本就该是你们想成为的任何人——！
三鲜脱骨鱼
无人生还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樱桃毕罗
我的复国计划……
樱桃毕罗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若三鲜闪避不及时，指不准会射中他的眉心。
他手中已无弩箭，而石像则缓缓转身，将长枪刺了过来——！
东璧龙珠
三鲜脱骨鱼
一回首，踏着枪桥，疾疾朝东璧龙珠冲去。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是你生性怯懦，还是惧我……将你变得与我一样！
东璧龙珠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东璧龙珠
而三鲜脱骨鱼手中的弯刀，在空中高高的亮起寒光，直冲他而来！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杨大都护
就算他不除你，我也要为大唐律法……秉公灭私。
云托八鲜
云托八鲜
他面色涨红，眼睛几乎能瞪出血来。
云托八鲜
唯有百姓安生，天下泰平，律法方能传承下去。
云托八鲜
云托八鲜
我
樱桃毕罗
我
我
我
我
我
樱桃毕罗
我
我
我看准了时机，待它重心不稳即将倒地时，连跨两步，冲上高台——
我
难道我的身后……是那个最后的拦路将军，楼兰王的石像？！
？？？
我惊恐地转过头，却看见一柄巨石长枪，穿过了我身后的血肉之躯。
三鲜脱骨鱼
我
我
我
我
我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三鲜脱骨鱼
我
细软又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是“阳关柳”。
三鲜脱骨鱼
我
东璧龙珠
支撑着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早就不在了……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这样的……结局。
剑斩楼兰·一
三鲜脱骨鱼
楼兰王
我
好在我们身处一斜坡，顺势滑了下去，避开了攻击。
我
樱桃毕罗
我
我
今日，不破楼兰——终不还！
剑斩楼兰·二
我
我
云托八鲜
楼兰王援兵如此之多，我们……怎能看着你以身犯险……
我
我们，赶紧带大家一起离开这——
东璧龙珠
最后致意
云托八鲜
东璧，今日是我们值班。不如和小伊一起去吃饭吧。
东璧龙珠
东璧龙珠
云托八鲜
云托八鲜
云托八鲜
云托八鲜
鹄羹
鹄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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