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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6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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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水浮流云，远巅白雪泛银辉。山间传来的马队响铃声顺山路而下，汇入山脚的集市中。来自各地的骡车和马匹驮着家乡特产，共聚此地。
集市上人影憧憧，炸乳扇的奶香与鲜花的甜香混在一起，摊上的老板热情吆喝着，从各村各寨前来赶集的人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菌子摊的老板，用草棚配木凳，搭出休息区，一旁的热锅里飘出野生菌独有的鲜香。前来休息的人们试饮菌汤后，心甘情愿地为这个活招牌掏钱。
刀叔，麻烦装满了！
皮肤黝黑的男子小跑而来，双手递上一个陶罐。被称作“刀叔”的摊主接过陶罐，毫不吝啬地朝陶罐内装着菌汤。
又是买给阿晴喝的？
男子一听，立马扭头看向四周，发现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
嘘！不要被别人听到了！
晓得了！
多加点……
多加点竹荪，阿晴爱吃嘛！
对对对！
远处大青树下，长筒号响，引出清歌一串。歌台上女子的歌声伴弦音随风飘远，擦过赶集人的耳边，落在男子的心间。他抱紧陶罐，向心上人的歌声走去。
一曲唱毕，又是一阵掌声，台下有位老人朝歌台挥手，口中喊着女子的名字。这时，沉浸在歌会中的镇民才发现，身旁站着的长辈不正是罗族长嘛！
阿晴！
听到父亲的呼喊，女子面带微笑，快步走下歌台，来到父亲身边，挽着他的手向歌台后方走去。
阿爸！刚才我唱得不错吧，有没有当年阿妈的水平？
简直是比你阿妈和我加起来唱得还要好！要是你阿妈还在，听到一定很高兴
阿爸刚才发现有几个小伙子唱得还不错……
哎呀，他们比起阿爸还是差远了。阿爸你不上去过下歌瘾嘛？
你阿爸上去唱了，谁还敢上来？再说，能让你阿爸上台对歌的，只有你阿妈。
好好好，那阿爸你就憋着吧！我可是跟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去打鞭舞。
说完，罗晴望向歌台旁等候的姐妹们，族长确认没有那个不该出现的人后，才放心让女儿离开。
歌台旁，罗晴的朋友们并未久留，打趣几句后便将时间留给两位即将相见的有情人。
然而，罗晴在原地左等右等，仍不见心上人的踪影，急得团团转。这时，她碰见一个相熟的少年。少年笑嘻嘻地凑近，细声问：
阿晴姐，你又偷偷跟阿韧哥见面啦？
哎呀——小声点！等会把我阿爸引来那就惨啦！
唉……我也希望以后见面不用再东躲西藏。
你知道阿韧哥去哪了吗？我等了他很久还不见人。
我之前看见他去给你买菌汤了，他还喊我阿爸给你多加点竹荪呢。放心吧，阿韧哥一向很守时的，他一定会——
少年话音未落，一声虎啸惊得浮云四散，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涌向歌台的人密密麻麻，各个脸上带着惊恐之色。
只见远处一只一丈高的黑虎自人群中忽然出现，朝对歌台迈步走来，震得地面颤动不已。
一定是山上的恶魔又在作乱了，快跑啊！
不好！阿爸刚才去那边了！你也快去找阿韧哥，让他别过来！
阿晴朝着族长离开的方向冲去，谁知族长也因惦念女儿安危赶来。父女二人在人潮中碰面，彼此搀扶站稳脚步。
一番惊吓过后，树下斗歌弹弦之人早已四散。族长年纪虽长，但身手仍然矫健，拉着女儿攀上附近的歌台，高声呼喊，指引大家撤离。
片刻的功夫，黑虎便抵达二人面前，巨大的身躯遮蔽日光，投下的阴影笼罩父女二人，金色双眸紧紧盯着罗晴。罗族长见势不妙，抓住女儿手臂，欲逃离。
岂料罗晴的手臂竟化作羽翅，眨眼间整个人变为孔雀。黑虎跃上歌台，叼起孔雀朝山中跑去。百年青树被震得枝断叶落，歌台上只留下罗族长因痛失女儿发出哀嚎。
两位恩人先在这里歇歇，我去搀族长过来！
精瘦的菌子摊老板，从摇摇欲坠的草棚里捡出两张长凳，扫去上面的灰尘，让我和鬼火绿暂时休息，随即跑向长街的另一头。
近日，这个位于滇南的镇子发生数起与食物有关的动乱，鬼火绿得知我要前往调查，吵着要与我同行。我们刚抵达此处，就目睹了一场怪象。
集市上的所有人竟然都中了菌毒，我和鬼火绿借了菌菇汤的摊子熬制药饮，喂服给中毒的人群。如今不少人已恢复意识，能够彼此搀扶回家。
恩人，这就是我们镇的罗族长。
真是多得两位相助，镇民才能尽快恢复，否则还不知会混乱到什么时候。
眼前这位罗族长，约摸五十岁，以树枝为拐，在摊主的搀扶下朝我们走来。他的腰看来是在刚才那场混乱中扭伤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挺直腰背，努力维持着身姿。
罗族长，您的腰还好吗？我对医术略有研究，要不要我帮你瞧瞧。
不碍事，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恩人了。
眼下要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必须给镇民一个交代。
哇，你们这经常发生这么刺激的事吗？男人女人都变成动物，那动物会不会变成人？
想想就很有意思，等我把它们涂到镇子的墙上，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看吧！
这……！恩人居然觉得“刺激”？你可别这么说，我们都快被搞得焦头烂额了。
提醒一句，外乡人在镇子需得谨言慎行，现在镇民们都对恶魔很敏感。若不是恩人帮忙解了菌毒，大家看见你的外表和行为如此怪异，肯定又要产生误会。
你们怎么那么胆小啊！说不定那个“恶魔”也是个脑袋瓜充满有趣想法的人！真想见见他呀！
我知道小绿是想起了自己也曾被村民歪曲为“妖怪”的经历，不想马上对大家口中的“恶魔”下定论。
罗族长，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
小绿虽然长相特别了些，但是他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罗族长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实不相瞒，先前也曾有几桩怪事，但当时大家都只当是吃菌中毒。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其中怪异之处。
这么一讲，确实很奇怪。每次发生怪事之后，都有人失踪了。就像这次，菌子中毒，看到怪象，然后阿晴和……阿、阿韧也失踪了。
摊主提到阿韧忍不住瞥了眼族长，不过罗族长面带悲色，沉浸在女儿失踪的痛苦中，无暇顾及。
阿晴是我的女儿，她阿妈走得早……是我没保护好她，没保护好镇子！
我想起镇民所说黑虎叼走孔雀的怪象，原来那位“孔雀”正是罗族长的女儿。
刚刚在派药汤的时候，我听见很多镇民谈起山上被巨石封印的“恶魔”。族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接二连三的怪象，有调查过吗？
不是我不想查，只是……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喊叫，为首老人满头白发，身体却结实健壮，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走来。
姓罗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在这里休息。
姓蒙的，什么事。
说好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女儿私下约我家阿韧见面，害得他不见了，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
是你儿子死皮赖脸缠着阿晴！
今日有贵客在，我不同你争，但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事你说了不算！
几个同样健壮的人将罗族长围起来，我和鬼火绿挡在族长身前。其中有几人似是认出了我们，在白发壮汉耳边窃窃私语。白发壮汉听完，朝我们看过来。
哦，原来是这两位贵客给了我族解药。
既然有贵客在……罗通源，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阿韧，那最后的脸皮就谁都别想要了！
面对白发壮汉的挑衅，罗族长强忍怒气。
憨厚老实的阿韧，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阿爸！
他是谁呀？怎么一跟罗族长碰上，就跟油锅沾上水似的，烧得噼里啪啦。
别提了。那个人啊，他叫蒙克德，是另一部族的族长。他们族比我们晚些迁徙过来的，因为风俗习惯不同，又有田地斗争，经常跟我们闹矛盾。
两位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查，只是镇上各族混居，人心太乱，很多事力不从心，更别谈召集大家一起调查了。
要我说，搞不好是他们的人私下跟恶魔做了交易，才弄出这么多事的！
胡说！十二年前恶魔早就封印了，哪还有恶魔！
怎么胡说了……这都十二年过去了，万一封印松动了呢？
罗族长，其实我在来的路上也有听说山上的恶魔传闻，原以为是些乡间怪谈，想不到竟是真的。
我和小绿趁着派发汤药四处走动，已经在镇上找过一轮了，但还是没有发现，不排除失踪者可能在山上。不如，我们上山看看？
唉，哪有那么容易。万一真是恶魔作乱，单凭我们几个人，怕是对付不了他……
我正纳闷为何族长总是回避调查“恶魔”的建议，便见一个黝黑的小男孩冒了出来，指着大人们做鬼脸。
略！谁说对付不了，我看就是老家伙们胆小，关键时刻还得靠年轻人！
刀烽！你来凑什么热闹。
阿爸，我不怕什么恶魔，我要上山救人！虽然阿韧哥跟我们不是同族，但他和阿晴姐平日都对我很好，我不能见死不救！
嗨，凭你那点能耐就想救人？别给大伙儿添乱就不错了。
嘁，你小看我可以，但不能小看我们“十六怪人”！我的那些师兄弟姐妹，个个都身怀绝技，等我喊他们一起去。
刀烽刚迈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
我就说吧，你小子哪有胆量，净会吹牛皮。
阿爸！我回来又不是跟你说话，而是跟他俩——
刀烽笑嘻嘻地拍我和鬼火绿的背。
这位红绿毛的兄弟，还有这位大哥哥，我看你们骨骼精奇，可是身怀绝技？要不要加入我们，凑个“滇南十八个怪”啊？人多力量大嘛！
这位红绿毛的兄弟，还有这位大姐姐，我看你们骨骼精奇，可是身怀绝技？要不要加入我们，凑个“滇南十八怪”啊？人多力量大嘛！
好啊好啊！我会发出蓝色火焰，还会变出荧光颜料！
一听到到绝技，不知为何，我脑海里就蹦出了许多郭管家的“魔鬼特训”项目，什么跳火圈炒菜，踩滑轮切萝卜丝之类的……
呃，绝技吗……略懂一二。
那还等什么！一起去找老大！
还真去啊？
见拗不过儿子，摊主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笑笑。
哎，让大家见笑了。我儿子最近认了一个怪人做老大，天天跑去练功。那人是不是真有绝技我不知道，但他能集结那么多族的人一起训练，想来应该有些号召力。族长，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要不……试试？
罗族长，你不是担忧各族异心，力量不足吗？如果能凑齐一支奇人队伍，一同上山，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对啊！一起去找恶魔吧！哦不对，是找人！
这……好吧，两位恩人，我随你们同去。
刀烽带着我们沿山间小道前往十六怪人所在之地，泥石小路弯斜向前，曲折穿过一片葱郁的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想不到在密林深处，竟然有一处如此开阔的平地。左侧，一根约三米长的直圆木横架在粗壮的木棍上，像是一个大型跷跷板。
中间用石块铺就的小路上，铺满了烧得正旺的木炭，火路尽头，两根三人高的木棍中间横叉着无数把刃口向上的匕首。刀烽看了非但不怕，反而很兴奋，一股脑踏上匕首，立在木棍顶端。
哎！有新人加入了！
怪人中，只有一位声音洪亮的女人回应他。
吵什么吵！我正跟陶尼亚比试呢！
训练场上怪人各异，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个个身怀绝技。佝偻着背的老太，攀爬时像猿猴一样快；娇小的女孩用草绳穿了一串鸡蛋，竟能以卵击石。他们对我们视若无睹，唯有站在最高处的刀烽，朝我们吆喝。
哎！快来呀！你们走过来就可以见到老大了！
朝刀烽所指看去，果真看到一位绿衣少年，他安静地蹲在地上，把玩着一颗颗菌子。白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叫人看不出什么神情。
看来那位少年就是“怪人之首”。
罗族长，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小绿去会会他。
族长点头，叮嘱了几句。
我和鬼火绿朝着刀架走去，甫一迈步，一弹一箭便从两侧射出。
咦？又是石子又是飞箭，难道跟放礼炮一样——他们是在欢迎我们！
鬼火绿的欢呼变相成了对我的提醒，我摆脱了最初的慌乱。
应该是吧，这十六怪人对我们可真是热情。来，我们一起潇洒地过去吧。
啊哈哈……应该是吧，这十六怪人对我们可真是热情！来，我们一起潇洒地过去吧。
后面不断袭来的飞弹和箭弩，我和小绿手牵手，都能身姿轻盈地躲过。但在原地看着的族长却为这惊险一幕擦了把汗。
飞弹和箭弩看似混乱，其实把人逼向那条铺满火炭的石板路。十六怪人技艺高超，但脾气古怪，你们需得小心应对。
正在酝酿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箭弩和飞弹在我们抵达火炭路的前一刻停了下来。随后从两侧传来一阵吵闹。
陶尼亚，13发，我赢你一发！
古曼曼，14箭，我近你一步！
我顺着身后插入泥土中的石弹和箭弩数过来，数目正好是二人所报之数。而我离石板路的距离正好比鬼火绿近一步，两人说得都没错。
呸！你再看清楚，是我赢了！
不算不算！那是你靠声音震飞的，明明是我赢了！
请问——
怎么不算了！有本事你也震一个给我看！
喂，你们在玩什么呢？让我们也加入好不好！
这时，刀烽干脆从刀架下来，跑到我们身边。
别在意，他俩平日就不对付，眼里只有输赢，没有其他人。
但你们能走到这里，确实有点本事嘛！所以老大亲自来见你们了。
刀烽眯着眼睛，左右张望，在确定方向后，带着我和鬼火绿走向右侧的空地。
喏，沿着直线往前走三步，就能见到他了。快去吧！
然而，空地一眼望到头，根本没有任何人。
哦！我懂了！缠花云梦肉说的志怪故事也是这样开头！走过去跟空气撞一下，就会撞出一个大妖怪！
走过去真能见到“怪人之首”吗？事情变得简单，反而透露着怪异，我正踌躇是否要走时，小绿已经抢先——
三步而已，少主，我先来！
不等我说完，鬼火绿踏了出去，明明只有三步，但鬼火绿却一直在原地踏步，只见他原地绕圈，双手在空中乱抓。
小绿，用颜料标记出路！
嘿嘿～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跟空气里的妖怪玩玩！
鬼火绿在空中乱抓的同时，将荧光色的颜料泼洒出一道神奇的“彩虹”。颜料在空中溅出一个像人一样大的菌子轮廓。
我也向前踏了上去。顷刻间天旋地转，耳边充斥着奇怪的声音。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四周不断旋转，想抓却又抓不住，此刻我终于知道鬼火绿为何会有刚才的表现。
不一会儿，鬼火绿的欢呼声再度响起，我感到他用手将我拉出了幻境。
少主！我真的扑到了一个大妖怪！你快来看看！
脚边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我睁开双眼，一个白发彩瞳的青年正蹲在我和小绿的面前。青年的身上沾了些荧光颜料，歪歪头问：
你们找我吗？我在这呢。
你是蘑菇吗？还是人？
哦？你能看出我是蘑菇吗……真不简单。
我也蹲下来，托着双腮与青年平视。
我们不仅看出你是蘑菇，我们还看出你是鼎鼎有名的“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
原来你的名字叫小绿，你的名字叫少主，嗯，这样我们算认识了。
走出幻境后，我向怪人之首禀明来意，然而一听我提到“传说”二字，怪人便来了劲。
这里有很多传说，你想听哪一个？
怪人之首脑袋晃晃悠悠，时而望望天，时而望望地，彩瞳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向我，只自顾自地说道。
被囚禁在天上的云，由泪水化成的海，沉入泉底的蝴蝶。还是，你想听正在流传的那个……
云……海……蝴蝶？难道指的是望夫云、洱海传说、蝴蝶泉传说？可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山上的“恶魔”传说。
话音刚落，怪人之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将视线定在我的脸上。不知为何，他身上的菌子好似也露出瘆人的笑，但细看又仅是正常的菌褶。
哦……那个呀。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啊。
等等！老大，不能就这样跟他们走，想要我们十六怪人帮忙，他们也要证明跟我们一样怪才行。
怎么证明？要跟你们比谁更会玩那些刺激游戏吗？嘿嘿，这可难不倒我，我的老家也有类似的玩意！
小兄弟，我看你造型别致，口气也不小，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厉害！
来吧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啊～干脆把你们的训练营变成我的画展吧！
将它涂成五颜六色的！以后你们训练时看到这些画，也会更加开心更加起劲吧！
鬼火绿和陶尼亚一同踏上了训练的器材。经过刀山时，小绿用青绿颜料涂抹出层层叠叠的山峰，经过火海时用殷红颜料涂抹出奇形怪状的花朵。
骑磨秋时上上下下，飞转不停，鬼火绿则挥舞着袖子，让点点色彩如雨挥落，变成坐落在山间的一个个房子。
别啊！这下完了，弄脏了人家的训练场，小绿兄弟要得罪十六怪人了……
族长别担心，小绿只是在跟他们交流艺术，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而且，你看看，这一幅广阔图景，像不像小绿在表达他心中的“彩云之南”？
是吗？唉，可能我年纪大了，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罗族长担忧的事情并未应验，反倒是十六怪人通通为小绿的图画惊叹，尤其是那位“怪人之首”。
真好看……
小绿听了，一把拉住怪人之首，兴奋地叫了起来。
你喜欢我涂的画？你真的喜欢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很有品味！
怪人之首愣了一下，随后径直走到壁画面前，将手停在一个褐色小方块上。
这间是房子吗？
是啊！难道不像吗？一定是因为我没画人，你等着——
小绿用手指沾了沾颜料，然后在墙面上涂抹出三个小人，虽然画法颇为“灵魂”，但依稀能认出是一家三口手牵手的模样。
现在像了吗？我以前看山下的村民都是长这样的！
阿爸和阿妈牵着小孩子住在一个房子里！
怪人之首好似在慢慢思索鬼火绿的话，等了好一会，才见他突然笑了笑。
那你可以给我画一个“房子”吗？就放在他们的房子旁边。
这有什么难度，老大，看我也给你画一个。
怪人们看得起劲，纷纷给老大试着画一间房子，可无论是竹楼、瓦房还是木屋，怪人之首皆是摇头不满意。
老大，你要的房子也太挑剔了吧，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鬼火绿灵光一闪，当即变出绿色颜料，涂抹出一个圆圈。没料到怪人之首一看，迷糊的眼神顿时像点亮了一般，脸上也喜笑颜开。
没错，我就是想要这样的！
什么？这一坨绿乎乎的东西是房子？
看见老大如此开心，众怪人皆摸不着头脑。唯有我结合之前的对话，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菌子通常都是住在树丛里的。
嗯嗯！还是少主懂我！
好吧，既然我们老大认可你了，以后你就是第十七位怪人了！
小绿兄弟涂的画怪好看的。那么，你呢？你怪在哪里？
我做菜怪好吃的。
哈哈，做菜那么简单，谁不会啊！
哦，是吗？
我当即掏出随身携带的大小厨具，轮番表演了荡秋千洗菌子，骑马切菌子，打陀螺串菌子，过刀山火海烤菌子，最终我拿起十几串香喷喷的烤菌子走过来，众怪人皆目瞪口呆。
我将其中一串菌子递给怪人之首，他面露恍惚。
给我吗？上一次有人给我烤菌子……是什么时候呢……
不得不说，这菌子还怪好吃的！
不仅好吃，看他做饭也怪好玩的。
不仅好吃，看她做饭也怪好玩的。
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才学我！
别吵啦！吃饱肚子，又凑齐了人。这下我们“十八怪人”可以上山救人了吧？
嗯，走吧。
怪人之首领着一群吵吵闹闹的怪人上山，鬼火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唯有族长忧心忡忡。
走着走着，怪人之首突然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树上停着两只蝴蝶，其中一只翅膀受了伤。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围着受伤的蝴蝶，或许是见它无论如何都无法飞起，终于还是独自飞向树林深处。
怪人之首走向那只受伤的蝴蝶，将它轻放在手中，抚摸着蝴蝶断裂的翅膀。
你们听过这样的传说吗？只要两个人沉入泉底，就能变成蝴蝶，永远在一起。
可是好像就算变成了蝴蝶，也会被丢下呢……
你说的是蝴蝶泉的传说吧，一对相爱的恋人，被强权逼迫分开，两人寡不敌众，只得跳入泉水中，最后化为彩蝶，形影不离。
你看它多可怜……你会丢下他吗？
怪人之首捧着断翅蝴蝶，目光扫过我和鬼火绿，随后走过所有人面前，似乎想让大家都看看，这只蝴蝶有多可怜。
他停在族长身旁，将断翅蝴蝶凑到他面前。
你的女儿会不会为了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沉入泉底了呢？
你在胡说什么！虽然很感谢你带大家上山帮忙寻人，但也请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恶魔说，你没有遵守蝴蝶泉边的约定，为了惩罚你，所以带走了你的女儿。
怪人之首的话似乎击中了族长，族长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老大，我们都还没见到恶魔呢，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大，听不懂他说的话很正常啊！就你最笨，每次都追着问。
你说谁笨？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族长，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老大说的是真的吧？
根本没有这回事，一定是那小子为了拐走阿晴，竟然上山找恶魔帮忙！
怪人之首并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又向山上走去，身后的怪人吵作一团，他也没有理会的打算。
一路走来虽不长，但早已习惯怪人们时不时就会吵起来。我拍拍族长的肩膀，表示安慰，也示意鬼火绿跟上怪人之首。
族长，我们会找到阿晴的。
经过一番争吵后，怪人们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大家因体力不支而粗喘的呼吸声，以及偶尔踩断树枝的声音。
你带我们走了这么久，到底要去哪里！
你不认得了吗？这是去蝴蝶泉的路呀……
……！
族长，你怎么突然流那么多汗，是太累了吗？
没、没什么……
之后一路上，罗族长都好似心不在焉。直至怪人之首将我们领到一处悬崖边，罗族长依然没有留心，竟差点踏错脚摔下去，我赶紧把他拽回来。捡回一条小命，他惊魂未定，大骂道：
喂！你、你怎么带路的！是想要摔死我们吗！
嗯？路就在前面，你们没有看见？
望着空空如也的前方，众人也不免疑惑，一旁却传来鬼火绿的尖叫声。
哈哈！不走寻常路！真刺激！
循声看去，小绿竟找到了一条悬索，荡荡悠悠地滑了过去。望着鬼火绿欢快的身影，怪人之首展露笑颜，也攀上了悬索。
哎！我记得了，阿爸说过以前有采菌人会在山上留下悬索。老大真厉害，这样都能找到！
眼见怪人们都依次攀上悬索，过到了对面，唯有罗族长站在悬崖边颤颤巍巍。
周围没有别的路了，族长，看来我们只能依靠这条悬索过去。
开什么玩笑！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泉水，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太怪了，不行，我们、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我摸不着头脑，往下看明明只是普通的山林，哪来的泉水和火焰？
族长，许是你看错了吧。
我只能劝罗族长跟上。为免他过去时因惊慌不小心摔下去，我便暗中用灵力相护。
山中雾气渐浓，长途跋涉耗光了体力，就连两位怪人的争吵都有气无力。
走了那么久，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歇。干粮也消耗得差不多，我就地取材，给大家做一顿暖胃的饭菜吧。
辛苦你了，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干柴可以用。
安顿好大家之后，我与小绿到处走走，寻找食材。可山中雾气浓度越来越大，道路越加难辨。
少主，你快拿着这个小灯笼，只要点亮它，我就能找到你！
鬼火绿兴奋地跑到我前面，递给我一个自制的鬼火灯笼。
你看现在这样，像不像鬼故事里说的，很快就有怪事发生了？
我知道你喜欢刺激的事，但我也会担心你的。所以别跑太远，在附近看看就好。
放心吧，有它在，我们是不会走散的。
说罢，鬼火绿便甩着手中的灯笼跑去，我也向周围走去，分头寻找可以烹饪的食材。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独特的乐器声，我循声而去，但似乎这个声音在和我捉迷藏，每当我要靠近时，它就变得若隐若现。
不过我发现了它在以某种规律绕着我旋转，这次我抢先一步占据位置，谁知竟然迎面撞上怪人之首。
你终于找到我了，我等你很久了。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想什么时候在这里，就可以什么时候在这里。这个给你……
只要你吹响它，我也能随时找到你。
他递给我两根筷子般长的细竹，它们用青草扎在一起，细竹上打着小孔，有些似竹笛。
刚才音韵宽厚的旋律，竟然是这个小玩意发出来的吗？
这叫虫壳巴乌，他说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吹这个给对方听。
未等我反应，怪人之首便拉起我的手，把一个灰白色的虫壳放在我的手中。
小虫变成蝴蝶之后，就会留下一个壳，用它的壳就可以做这个乐器，是族长教我的。不过它们可难找了，全部都藏在树叶里……
你和罗族长认识？
我心中疑虑渐深，他们二人初次见面时，好像从未见过。但为何他会说是族长教他制作的呢？
不要提那个坏蛋，你不试试吗？
我照着怪人之首的动作，含住细竹的一端，尝试吹响它。俗话说管乐难吹，难就难在将它吹出声音。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学。
走吧，这些菌子够吃了。
明明前一秒怪人之首还在教我吹奏虫壳巴乌，下一秒他已经用衣摆兜着一堆新鲜采摘的菌子。
自从上山之后，不仅氛围越来越奇怪，见到的事也越来越怪。来不及细想，怪人之首的身影已经快被雾气所掩盖。
我点亮鬼火灯笼，追着他的脚步前去，哪知耳边立刻响起鬼火绿的声音。
少主！少主！
你怎么也来了？
我转悠了一圈，见你半天没回来，就来找你了！我见你自言自语，喊你又不搭理我。
我刚才出来找食材，正好碰到怪人之首，他刚刚才过去。
啊？刚才还有别人在这吗……少主，你该不会真的碰见恶魔了吧？
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赶紧先回去跟大家集合吧！
如果恶魔真的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已经隐隐开始期待了！
你们怎么才回来呀，天都黑了，再饿下去人就该扁了。
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天已变黑，一切都太过蹊跷。我望向怪人之首，他正借着一旁的溪水清洗菌子，那证明刚才的事确有发生，可为什么鬼火绿看不到呢？
一旁的罗族长早已将篝火点燃，我将寻来的薄石板搭在火上，把洗净的菌子用削好的树枝串起来，整齐地码在石板上。
没过多久，烤菌子的香味便渗了出来，搭配捡来的果子和剩余的干粮，大家的肚子总算填饱了。
好吃！菌子烤得特别嫩！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争吵，可奇怪的是，古曼曼却并未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跟我吵两句，我浑身不舒服！
说到不舒服，我怎么感觉有点晕啊！你的菌子烤熟了没啊？
话音刚落，我也感觉到头有些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烹饪菌子大意不得，刚才的做法绝对没问题，但这晕眩感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黑夜里升起了一个太阳，阳光刺眼，可我却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救我……快来救我……
一个若有似无的呢喃在耳边响起，分不清是谁，也无法确认从何处传来。
是谁？
少主！你快醒醒！
隐约听见小绿的呼喊，我渐渐睁开了眼眸。
唔……这是……天亮了？其他人呢？
我抬手挡了挡直射的阳光。
不知道啊，我一醒过来就发现天亮了，身边只有你和族长。
我环顾四周，确实不见其他人影，唯有熄灭的篝火和散落一地的鲜红菌子。虽然仍在树林，但树木隐约有些不同。种种异象，倒是令我有些犯迷糊了。
我怎么觉得……这里不是我们原来休息的地方？
我们、我们好像到了封印的地方。通往封印的路上就有这样的菌子……
身旁的族长忽然开口了，说话时好像有些颤抖。
哎呀！刺激！我们真的找到恶魔啦？
嗯……没错，确实是这附近，在这片密林的深处，就是封印恶魔的地方。
灿烂的阳光穿过林间密叶的间隙，化作一束束有粗有细的光柱，将游荡在林间的薄雾切分开。
我、鬼火绿、罗族长，三人穿梭在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间，试图找到这片密林的入口。
罗族长认出通往囚禁恶魔的封印之路上，也长着这样鲜红的菌子。回想上山路上的种种怪异，难道真的是恶魔在作祟……
有人吗……救救我……
这好像是怪人之首的声音，在那边！
密林的深处有一块巨石，巨石之上藤蔓乱布，下方隐约可见褪色的符文，怪人之首竟然被压在巨石下面！
怎么是你……那恶魔去了哪里……
看到巨石下方并非恶魔，族长的语气有些惊愕，但又好似有些庆幸。
说来话长……我本是一名采菌人，不小心来到这里，被恶魔缠上，他把我压在石头下面，自己却用了我的容貌溜下山。
你们看到的不是我，是恶魔。
怪不得，原本因部族矛盾不合的怪人，却会听命于他，定是他用了幻术手段蒙蔽了大家。
你们说，会不会连那些怪人都是假的？啊～一定是他变出来陪我们玩的吧！
不可能，刀烽、古曼曼、陶尼亚等人，在镇上确有其人。
那一定是恶魔又作乱了……
怎么说？
他惯会用法术将菌子变成假人，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真人弄走。
难怪昨晚怪人们突然安静，不吵不闹，只因这些怪人皆是他所变，那原本的怪人又身在何处呢？
我知道他们在哪。只要你们帮我解开封印，我就带你们去找人。
谈何容易，当初这封印可是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巫师施法，不是普通人能解开的。
哦？封印的事……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呃……我是一族之长，当然知道的多……
族长，要不让我试试吧。
对啊，我们少主的法术也很厉害！
那……你一定要小心点。
我蹲下来用灵力检查封印，可绕着巨石检查了一轮，却发现了丝丝缕缕的魂力。
你……
怎么样？你有办法解开它吗？
有。但是，解开封印后，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失踪的镇民。
嗯，我会的。
虽然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随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事态也变得严重了起来。为了尽快找到人，我只好先解开封印，再暗中观察他。
我用灵力破开了巨石，伸手将采菌人拉了起来。
谢谢，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人。
采菌人动作敏捷，三两下就爬上了一座小土丘。
年轻人，你这身材还有如此灵敏的动作，真不错。
采菌人身形高挑，身手敏捷，看上去就像是常年在山野行走的人，族长没由来的一句话让我有些不解。
呵呵……如果你也在山上待上许多年，你也可以有啊……
采菌人笑得意味深长，让罗族长不敢再聊下去。他默默跟上采菌人的脚步。
而我和鬼火绿则在后头。小绿好像发现了我心中的隐忧，捏了捏我的手。
少主，是不是觉得族长对我们有隐瞒？嗯……我想了想，他的神情，跟那时在村子里密谋如何惩罚我这个捣蛋妖怪的村民很像呢。
不仅是族长，那个采菌人也不简单，我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魂力。
居然在这里也能碰到食魂！不知道他是什么菜化灵的食魂？喜不喜欢吃鬼火绿的辣味？愿不愿意跟我们回空桑？
嘘！总之，小心提防，静观其变。
少主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在山林间升起，缥缈多姿，幻化不定，采菌人轻轻挥手，眼前流淌的薄雾如舞台幕布般缓缓拉开，露出藏在后面清冽透明的蝴蝶泉。
一只只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绕过繁花，飞过翠叶，排成一条连线，似乎在指引我们向前而去。
随彩蝶停翅，我们也放慢了脚步，呈现在眼前的一切相当和谐，却又透露着一丝诡异。
旁边披着蓬松棕色长毛的小松鼠在黑熊身边来回蹦跳，只见黑熊两掌上下一拍，掌中的松果壳立马变得稀碎，掉出来的松果肉不一会就悉数进了小松鼠的肚子。
身覆云霞状彩色羽毛的锦鸡，嘴里发出“察嘎嘎”的叫声，好似在和一旁的雌孔雀无障碍交流。
更奇怪的是，一只四不像与鹿、牛、羊、驴围成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分不清谁跟谁才是亲戚。
我没看错吧？比我的涂鸦更神奇的画面出现了！
许是注意到我们的出现，所有动物都望了过来，其中那只雌性孔雀，立刻向我们跑来。
阿爸！
随着一声呼喊，雌孔雀瞬间化为人形，眼前的人正是罗族长苦苦寻找的女儿。
阿晴，阿晴！终于找到你了！
重逢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原本那些动物也都一一变身成人，其中不乏我们熟悉的脸庞。
谁曾想黑熊和松鼠竟然是那对互相争吵已久的怪人，此刻陶尼亚的手正搭在古曼曼的头上，前一秒两人脸上还是幸福的微笑，此刻就立马换上嫌弃的表情，大吵起来。
见鬼了，你没事变成松鼠干什么！
我才见鬼了，一想到吃了你剥的松果，吐都来不及！
原本无法好好相处的两人，反而在变成动物后相处和睦。
罗族长，我刚才清点了人数，除了蒙韧，先前失踪的人都在这里了。
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被带到这里，而且好像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有人向恶魔许愿，恶魔就实现愿望。
恶魔逃脱之后，就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在你们中间，偷听你们心里的悄悄话。
恶魔说“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我都知道。因为我一直在大家身边呀……”
采菌人缓缓转了个圈，空中浮起点点流光，乍隐乍现，风一吹便飘向在场的各位。
片刻后，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声音……
那个只会用蛮力的家伙，就像只笨熊一样，什么时候才能不碍我的眼！
就知道嗑松果，壳子吐得满地都是，怎么不投胎变成松鼠？
啧啧，你看她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比山里的锦鸡还艳。
一句句不满与埋怨在耳边不停播放，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镇民心底对他人的怨愤，都被恶魔当做心愿，一一实现。
还要听吗？
采菌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罗族长面前，面带诡笑，接下来的话音量骤升，大家急忙捂住耳朵。
如果他不在了，一切是不是就能顺利结束了……
阿晴为什么没和那该死的臭小子分开！要不是因为他，阿晴也不会失踪！
罗族长的心里话被当众说出，面色复杂。一旁的镇民，也没料到一向亲切和蔼的族长，内心也有会有如此一面。
罗晴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阿爸！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和阿韧，但你真的希望他去死吗？
恶魔听到了你的话……那阿韧他！
阿晴意识到心上人可能有生命危险，立刻冲去寻找，罗族长连忙抓住女儿的手。
现在恶魔下落不明，最紧要的是大家先下山！
阿爸，我其实一点都不怕恶魔，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恶魔实现了我们的愿望，帮助了我们。
我其实更怕回到山下，因为过去的矛盾，出生在不同部族的我们好像必须生来就要不满对方。
我觉得可怕的不是恶魔，而是人。刚才你也听到了，如果不是大家心里有不好的想法，恶魔又怎么会有愿望可以实现呢？
如果我们和阿韧相恋只会让两个部族更加水火不容，那我们还是待在山上更好！
阿晴甩开罗族长紧握的手，准备前去寻找心上人，可还未挪开脚步，一阵厉风横扫而过，片刻后周围静似幽冥……
草丛里忽然而起的不明抖动迫使大家屏住呼吸，片刻后，一对灰色的长耳露出草面，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我的心里却生起一股异样。野兔大多怕人，此前这里大声争吵，正常情况下野兔根本不会过来，除非……在另一边还有更大的威胁！
吼！
震耳欲聋的吼叫撕裂空气，扯断众人的神经。一只黑虎，叼起野兔，向我们扑来，罗族长毫不犹豫地护到女儿面前，鬼火绿也将我拽到他的身后。
怪人们架起对抗的姿势，本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谁知黑虎的身影却开始渐渐扭曲，待它落地时竟也变成了人。
阿晴，我……
由黑虎变成的男子似乎没预料到眼前会有这么多人，提着野兔的手愣在空中。当他看见护在罗晴身前的族长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看来他就是罗晴的心上人了。
阿韧！你没事吧？
啊？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想给你猎只野兔吃，不过现在……
原本护在罗晴身前的罗族长大步向前，揪起男子的衣领，质问道：
原来黑虎就是你这个臭小子！
你知不知道恶魔有多危险！要是阿晴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阿爸！你先放开他！
罗族长甩开男子的衣领，立马回身拽住女儿的手，想要带她下山。
阿晴，先跟阿爸下山，有什么我们回去慢慢说。
我们都知道问题是什么，回去之后难道两个部族间的矛盾就能解开了吗？
父女二人拉扯间，罗族长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紧紧盯着女儿的手臂。
阿晴，你胳膊上的伤呢？
伤？伤早就好了，阿爸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是不会跟你下山的。
听闻此言，蒙韧快步走到罗晴面前，看向她的手臂，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真的不见了……
看着面前打哑谜的三人，大家面面相觑，为何一个伤痕会成为现在讨论的焦点。
阿韧，你怎么也跟着起乱。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没有纷争的日子吗？我们现在就走。
那年你十岁，我和你阿妈为了救山火，两天没回家。你外出寻我们，被塌落的树枝砸伤，自此就留下了伤疤。这伤怎么能好的了？
或许、或许是恶魔把我变成孔雀之后，也顺带抹掉了伤疤呢！
那天你阿妈还想给你包扎伤口，可惜……你还记得阿妈最后跟你说了什么吗？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记得。
你不是阿晴……阿晴说只要看到这个伤，就会想起阿妈最后的样子，你不是她……
阿韧，你不要听他的，一定是他向恶魔许愿，故意要拆散我们！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就算死也不分开！
既然恶魔能将所有人变成动物，那自然也能对人做手脚。我望向采菌人，想向他求助，却发现他正歪头望向族长，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女儿呢！她去哪里了！你说啊！
得而复失让罗族长失去理智，疯狂质问采菌人。蒙韧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并没有放过采菌人。
呵呵……呵呵呵……
你不是希望他们彻底分开，再也不要见面了吗？
采菌人慢慢扭头，大家顺着他的扭动方向望去，满身是血的野兔已成伤痕累累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的面容与站在我们面前的罗晴一模一样！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战栗不已。
罗族长和蒙韧冲向倒地的罗晴，扶起她的身子，只见她垂落的手臂露出一道灰色凸起的疤痕。
我也立刻跑过去，试图寻找一丝生的希望，可事实犹如她的体温般冰冷。
报应啊！是阿爸害了你！是我欠下的债！
你再看看阿爸！阿爸什么都答应你！
罗族长抱着女儿的身体痛苦，自怨，但后悔唤不醒逝去的人。
蒙韧跪在一旁，心中的悲痛重重地敲击胸膛，他的躯体伴着哭泣声逐渐膨胀，好像憋足了满腔的情绪要彻底释放！
“啊——”悲鸣化为怒吼，充满愤怒、痛惜、混乱、绝望！随着蒙韧变作黑虎咆哮，沉甸甸的乌云铺满天空，阻绝阳光，扭曲的空气挤压着大家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离奇……
蒙韧的咆哮传向远方，人群紧跟着声音逃离，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薄薄的树叶被歪斜的线条割出一张嘴，张口的瞬间叶面被撕开，透出喃喃细语……
我尝试扶起身旁的族长，却发现我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近在咫尺的他。采菌人还在笑着，音量不大，却感觉声声入脑。
呵呵……呵呵呵……
此时所有异象皆暗暗指向一个真相——
你就是传说中的“恶魔”，对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恶魔。我是……菌子火锅。
耳边越发嘈杂，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竭尽全力嘶吼，一边吸引菌子火锅的注意，一边点亮先前鬼火绿送我的荧光灯笼，向他提示我所在的位置。
又是一阵呢喃，人声开始变得清晰……
一二三，骗上山，蛇咬脚，头翻翻。
四五六，石打头，头碰头，血流流。
七八九，扔拳头，你打他，我拍手。
蒙上眼，张开手，一脚踩到悬崖口。
伴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童谣，菌子火锅扭转四肢，闭上眼，面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点点荧光，被风一吹，在空中化作蝴蝶，四处飞散，追赶那些逃跑的人。
躲好了吗？我等一下就要来找你们了。
蝴蝶不断飞向每一个人，我每触碰到一只，意识便歪曲一分。那些与蝴蝶多次接触的人双目涣散，行为变得怪异——难道……他能影响人的意识？
我用灯笼驱散蝴蝶，试图凝聚灵力阻止菌子火锅，可是脚下平衡渐失，下一秒仿佛坠入了万花筒内的世界，脑内的一切因扭曲而变得诡异。
“嘭！”我一转身和一团彩色撞了满怀，灯笼应声落地。
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涂上了荧光颜料，还好我平时习惯了，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采菌人就是食魂菌子火锅。
他能扭曲人的认知，必须在意识完全被他控制之前阻止他！
在鬼火绿的搀扶下，我勉强维持住平衡。
小绿，可以托付你一件事吗？
场面越发混乱了，现在要立刻下山，请山下的镇民帮忙！
难不倒我，就算他把我扔进颜料桶里，我都能找到路！少主，我背你！
不，我留在这里拖住他，给你争取更多下山找人的时间！
凭着相处多时的默契，鬼火绿虽然有些担心，但依然并未多说，他将我扶到一棵大树旁坐下，然后起身。
那好吧，少主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鬼火绿转身跑开，头顶突然传来“飒飒”声，下雨了。雨水冲刷着眼前的混乱，也洗去了我的晕眩感。确认鬼火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帘中，我才能更专心对付菌子火锅。
雨落声吞没嘈杂，如丝细雨重新切割画面，脚下泥土开始像溪水一样流动，慢慢变得清澈透明，竟逐渐汇成一汪清泉。
滴答、滴答……雨滴声似在倒数，不多不少，一共十下。
我要开始抓人了……一个……两个……
菌子火锅每到一处，那里的景物就会褪去。藏身之地被隐没，之前逃跑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找到，剩下的人就像在玩一场注定会输的游戏。
被找到的人无论当时正在做什么，在被发现的那刻就像着了魔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闭上眼睛，堵上耳朵，排除一切干扰，感知到了混乱中那股扭曲的魂力，正在向我走来。而我也在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
就是现在！
我汇集剩余所有灵力，向靠近的菌子火锅击去，可眼前的他烟消云散，变作一个红色的菌子落在地上。
你破坏了游戏规则，是我抓人，不是你抓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击破一个个幻象，试图寻找到菌子火锅的真身。
好好玩，要是可以一直玩下去就好了，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等等我好吗？
纤细冰冷的气息抚过耳侧，轻柔诡异的音调在我脑海里流动，我下意识僵住身体。
下一刻，那些被禁锢在原地的人变得躁动不安，捂住双耳，他们的身影在人类与动物间不停切换，最终定格在野兽形态，所有目光都指向一个地方，罗族长！
菌子火锅痴痴地望着身上的菌子说道：
我终于把他带过来了，我要让他遵守承诺，变成蝴蝶，永远陪着你，一直在一起。
我想大喊，却喊不出声，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远处的罗族长呆呆地抱住女儿开始僵硬的身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断落下的雨滴融入泉水，水面升高，我的双脚像陷入流沙一样，慢慢沉入水中。有一只手拽着我往下坠，泉水没过胸前、脖子、嘴巴、鼻子……我的意识也随着体内仅剩的空气被抽走……
在视线被泉水遮蔽的最后一刻，我隐约看见远处有一抹腥红流入了泉水，在泉下浇灌出一株血色的杜鹃花。
泉里浮上诡笑的面孔，菌子火锅再次凑到我身边。
只要我们沉入蝴蝶泉底，就能永远在一起玩了……
它好像看见我们了，它过来了，过来了！怎么办啊！
愣着干嘛！抓住它啊！你还想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我的眼前一片虚朦，虽然不知被菌子火锅拉入泉底后发生了什么，但却能嗅到此刻身边有三种不同气味，其中离得最近的那个似曾相识……
唔！
一只巨手突然紧紧钳住我的身体，我的嘴不受控地张大，整个下巴感觉都要脱臼了。下一刻我用尖牙刺入他的皮肤，注射毒液，转瞬间另一只巨手箍住了我的下颌。
他被咬了……阿爸说这是他们的蛇王，毒得很！
怕什么，上次他吃了红伞伞都没事，而且你看他现在像有事的样子吗？
我抓住它了，你们要一直跟我玩。
是菌子火锅！可我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嘶嘶”声，口中的血腥味正在慢慢散开……
呜呜，你痛不痛？
痛，但是我抓住它你们就能一直跟我玩了。
等会你把它挂到那个寨子的门口，我们就去玩。
可你们刚才说抓住蛇就会跟我玩，还勾了手指。
对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现在就该把蛇吊上去了呀！
好，我去。
喂，你刚才不会真的哭了吧？
大人们都不忍心看小孩子哭，嘻嘻，特别是我这样的乖孩子。
粗糙的麻绳绞住一条生命，再多的挣扎也于事无补，只会让禁锢的力量越来越强，脑海里的一切在向远处遁走。在最后一口气被绞空时，我迎来了清醒，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一个看不清边界的地方，颜色肆意流淌，穿过脚下，爬上天空，越过头顶，像是独立于现实规则之外的世界，光怪陆离，透着一丝诡异。
阳光穿越两扇粉绿相间的圆形玻璃窗透了进来，我双手抓住窗沿，踮起脚尖，将脸贴近窗，才发现对比于窗外的一切，现在的我是多么渺小。
周围的景物与现在的镇子相似，但不及现在繁华。一群染着颜色的巨人围站在窗外，他们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进来。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敢把我们寨子养的蛇吊杀在门口！
一个黄色巨人身前抱着的那团绿色让我不禁喉头一紧，又想起之前经历的画面。
他们说，把蛇吊起来，就会跟我玩。
与黄色巨人的声音不同，这句简单苍白的解释好像来自这个空间本身……神奇的双色玻璃窗，双色的瞳孔……难道我正在他的脑袋里？
是有人指使你吗？不用怕，只要你说是谁让你做的，我们不会为难你。
白色巨人的深黑双眸扫向周围的人群，试图在里面寻找事件的真凶。
菌子火锅抬起双手，分别指向旁边一蓝一红两个相对小一些的巨人。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他们还只是孩子，你那么大一个人，谁叫得动你。
阿妈，是他说如果我们不跟他玩，就放蛇咬我们。
对对，我可以作证！
巨人们的脸因生气变得扭曲，我周围的颜色也急速流动变换，黑色变成白色，白色变成黑色，其他颜色错乱繁杂。
等等！既然我在他的脑袋里，那他是不是也能听见我说话？
菌子火锅……
一开口我就知道没戏，我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小到连自己都差点听不到，又怎么能盖过那些透过玻璃窗传进来的嘈杂。
我看他精神不太正常，他的家人呢？
家人，那是什么？
你是傻子吧！长这么大的个子，脑子还不如个小娃娃。
“窗外”的话语令人难过，想不到菌子火锅此前曾经历了这些。
今天的事情必须有个了断！管他是不是傻子，他认得你们部族的小孩，就是你们部族的人！
你是不是故意搞事情？
搞事情又怎么了。现在是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算了，最近部族里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碰上这个傻子算我们倒霉。
总算是有个识相的，早点把赔偿拿来，不然别怪我把这件事闹大！
“巨人”们散去，双色玻璃窗被关闭，身后忽然间传来植物破土而出的声音。只见一蓝一红两朵蘑菇从流动的颜色中幻化成形。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空间突然向一侧倾斜，我被狠狠抛出，身体划过再次打开的双色玻璃窗，我看见外面的世界都在往一边歪斜。
菌子火锅的身体重重落地，我在空间里来回弹晃，感觉五脏六腑被快被撞碎了。此时，双色玻璃窗顶端缓缓流下了红色的液体……
我告诉大家东西是我偷的了，你们可以做我的家人了吗？
哈哈哈！你还真是傻得出奇啊！就这么想要家人吗？
不要打菌灵，他们是我的朋友。
无论眼前人如何对他拳脚打踢，菌子火锅都死死地护住衣服上的菌子。
我看你不仅傻，而且还疯，几颗破菌子当成宝，真想看看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菌子火锅蜷缩着躺在地上，双手围住身前的菌子，面前的凶恶之人将他的脸狠狠踩在地上。
又被人骗了吧～
谁在说话？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朵蓝色的菌子！它竟然幻化出了五官，长出了四肢。而且，那声音跟之前欺骗过菌子火锅的男孩一模一样。
你现在装可怜，说不定他们会放过你呢～
啊，忘记了你不会哭，想一想难过的事眼泪就会流出来了呢～你被骗了那么多次，不难过吗？
打啊！怎么不打了？我还等着看热闹呢！
一蓝一红两朵菌子走到双色玻璃窗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冷漠地围观着窗外发生的一切。
曾经欺骗菌子火锅的两个小孩，他们的恶意化为种子在菌子火锅的脑海里生根发芽，而菌子火锅却依然将代表他们的菌子小人当成是朋友，拼命守护。
双色玻璃窗上的红色越来越多，窗外人的声音越发刺耳。
原来你的脑袋里流的也是血呀！
别生气，我们是为你好，不知道你脑袋里面装的什么，我们又怎么帮你呢？
你们真的想看吗？
神经病，你还能把脑壳打开给我们看不成？
不用打开，也可以……
啧，跟疯子讲不清。
菌子火锅死死抓住黄色巨人的脚，不让他从自己的脸上挪开。
不准走，是不是看了我脑袋里的东西，你们就不会走了？
黄色巨人拾起脚边石头狠狠砸向菌子火锅的手，可换来的只有更加紧握的力量。扬起的灰尘漂在空中，变成了泛着微光的斑点朝两人飞去。
白色巨人见势不妙，转身逃跑，地上混着泥土的血液像一根红色的飞索拽住了他。
空间里的色彩又开始流动，它们变得疯狂，肆无忌惮，顺着魂力喷涌而出，为菌子火锅和黄白两人之间搭建起了意识流通的桥梁。
一蓝一红两朵菌子化成的小人，手牵手，蹦跶走过桥，在黄白二人的脑中毫无顾忌地作怪。
疯子！疯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
我脑袋里的东西……好看吗？
装饰朴素的房间里，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菌子火锅蹲坐在仅有的一张床上，双臂抱紧自己，双瞳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
门口，石凳上的中年男女彼此对坐，男子熟练地替女子处理手臂的伤，女子伸手抚平男子紧皱的眉头，说道：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你想留下他，是吗？
镇上的日子过得热闹了，但人也越来越多，没有哪个部族愿意接纳他。
这次要不是我们发现及时，说不定……
他心思单纯，但是心里种下太多恶意，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有多么不可控。
人的心是一亩良田，播下善意的种子，才能长出好的果实。
只要把毒草拔掉，好好打理，再荒秽的土地也能长出适合它的生命。
嘶……
男子微微用力，束紧绷带，露出故作不满的表情。
那就请耕地的族长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看到收成的那天。
有时候我在想，我上辈子一定是种了许多善意，这辈子才遇到了你。
阿妈阿爸，大哥哥要走！
屋后传来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呼喊，中年男女顾不得还未包扎好的伤口，冲了过去。大敞的格子窗和窗框上的脚印，都在告诉二人刚才有人从这里逃了出来。
小女孩跌坐在地，手下压着破碎的杜鹃花枝，站在她面前的菌子火锅手里拽着染血的绷带，试图扯掉还缠在头上的另一半。
不得要领的动作让刚得到缓解的伤口再次崩裂，菌子火锅不顾中年男女的阻拦转身朝山上跑去，未完全拆解的绷带在身后画出凌乱的图案。
我靠在双色玻璃窗前，依稀辨认出那个中年男子是罗族长，那另外两位就是他的妻子和女儿阿晴了……
夕阳落下，寂静在山中上演，粗挺的冷杉旁聚着矮木，其中一堆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菌子火锅蹲在矮木中，双臂抱膝，紧缩成团，尽量让树叶遮住身躯。
菌子火锅的脑海响起了声音……
有屋住，有床睡，还能白吃白喝，你偏要跑到这个破草堆来蹲着，我看你真是白痴！
他们一定是骗你的，特别是那个小女孩，越是单纯，越会骗人呢～
人家救了你，你还把别人的女儿推倒，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有好戏看了，嘿嘿！
你忘了以前的事吗？怎么会有人接纳你，你跟他们非亲非故，别做梦了。
继一蓝一红两个菌灵小人出现后，粗痞的恶霸和伪善的镇民也化作一黄一白两个菌灵小人加入了对话。
四个不同颜色的菌灵小人，一趴、一躺、一坐、一站，围成一圈，你一句我一嘴地聊了起来。
我尝试加入这场谈话，但因为声音微弱，根本无法引起任何注意，只能任由不同的声音扰乱菌子火锅的思维。
好吵……
或者你先答应他们，然后再骗他们，他们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骗什么骗，死皮赖脸都要住下来！有便宜不占是憨憨！
不要相信任何人，听我的，我是真的为你好。
好什么好！你可别破坏我的长期饭票！
打起来，打起来！
困意入侵，两扇双色玻璃窗渐渐合上，所有的一切归于静止。在经历一连串的离奇事件后，我理解了菌子火锅的过去。
在看到白日那张与罗族长相似的面孔后，原本混乱的线团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头绪……
曙光初露，一双手轻柔地拍醒沉睡中菌子火锅，尽管背对着阳光，菌子火锅也能看清面前两人脸上的笑意。
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可以蹲在这里吗？
菌子火锅沉默不语，中年男女见他没有拒绝，便一左一右地蹲在他身旁，这时菌子火锅才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说可以。
他们？这里还有别人吗？
又是一阵沉默，菌子火锅在等待脑海里的争吵得出定论，片刻后，菌子火锅望着身上的菌子。
他们在这里。
中年男女默契相望，两人都朝菌子火锅挥手问好。简单的动作拉进了二人与菌子火锅的距离，总是隔着一阵沉默的对话在三人之间缓慢进行。
那你愿意和我们回家吗？
不，没有人会要我的，别做梦了。
菌子火锅快速说出已经在脑海里播放过许多遍的话语，同时又向树丛更深处挪了挪。
你喜欢这吗？
安全。
如果山下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你愿意去看看吗？
菌子火锅没有回答，中年男女默契相望，约定明天再来看菌子火锅。接下来的几天，菌子火锅逐渐习惯了脑内的声音，也习惯中年男女每天都来找自己。
只是每次提到回家的问题，菌子火锅都会用同一句话拒绝，直到……
我说对了吧他们就是在骗你，已经有三天没来了呢～
叫你总教他说一些癫话，现在好了，把人都给赶走了！
眼前又有热闹可看，小红在一旁拍手叫好，她才不管菌子火锅要不要跟他们回家。
或许是菌子火锅也想再见见他们，在小黄的驱使下，菌子火锅终于离开了树丛。春天的山坡姹紫嫣红，菌子火锅寻着百花盛放的足迹悄悄来到山下，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竟多了一枝杜鹃花。
他藏在树后，望着前方的白墙灰瓦下，一家三口正在精心修剪面前的树丛。三人似乎感知到了来自远处的视线，默契地手拉手走回家。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菌子火锅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向了屋旁的树丛。
仔细处理的树丛正好可以容纳蹲下后的菌子火锅，脸部周围的枝叶被修剪得恰到好处，留出了观察的位置，也不会刮伤面部。
菌子火锅就这样享受其中，甚至没注意到越靠越近的脚步声。
阿妈阿爸，大哥哥好像很喜欢我们为他准备的树丛！
菌子火锅被小女孩的声音唤回，三人朝他伸出手，他急忙站起，快速把那枝杜鹃花塞进小女孩的手中，转身逃离。一家三口并没有拉住他，不过他们的呼喊声却传上了山。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你喜欢，想待多久都可以！
只要我喜欢……
原来他还记得还一株杜鹃花给阿晴……这样的他真的会杀掉阿晴吗？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在沉入泉水时见到的那株似血杜鹃……
菌子火锅在山间漫步，魂力源源不断流出。
通过他的双眼，我感受到周围雀跃的景象。
气死我了，暖屋软床竟然变成了树丛！
你的声音……我的怎么也……
不知为什么小黄小白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小了很多，其他菌灵小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叽叽喳喳地测试自己的声音。
你喜欢……你不喜欢……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所有的颜色都流向同一个地方，在交汇处一个新的菌灵小人正在诞生，青绿色的菌盖，白色的菌柄，缀着点点斑斓，这是代表菌子火锅自己的菌灵小人，在他面前其他菌灵的声量正在逐渐变小。
自青绿菌灵诞生以来，菌子火锅每天都会到那户人家屋外的树丛蹲上一段时间，每次去都带着自己亲手采摘的野生菌。
渐渐地，饭桌上新增了一副碗筷，改造后的树丛又可以多容纳一个小女孩的身位，一家三口的日常变成了一屋四人的生活。
阿妈，阿爸你们在哪？
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烧乱了附近镇民的生活，镇民们彼此猜忌，大打出手。菌子火锅飞奔下山。
年幼的罗晴从被保护起来的孩子堆溜出，在慌乱救火的人群中寻找父母的身影，一根即将掉落的粗壮木枝正等待着这个小小的身躯。
啊！！！
菌子火锅飞跃而来，以背脊为小女孩抵挡伤害，小女孩终于见到了大哥哥，顾不得手上的伤，向菌子火锅哭诉着这场灾难。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停寻找，等待他们的却是奄奄一息的女族长和身旁痛哭的丈夫，混乱的镇民围在一旁，看着倒下的女族长手足无措。
阿晴，怎么受伤了，让阿妈看看……
你看……阿妈手上也有伤……不怕……
女族长想伸手抚摸女儿的手，但仅仅是微微抬手便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指尖停留在罗晴的手臂旁。此时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滑过菌子火锅的嘴角。
族长啊……
女孩摇着母亲的手，哭喊着希望她醒来，男子紧紧搂住妻子，低声哭泣。镇民们不舍敬爱的族长就此离去而落泪。
族长死了，那你呢？
中年男子看着菌子火锅并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你在蝴蝶泉边对她说过，至死不渝。我问过别人，这是死也不会分开的意思。
中年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正欲开口，菌子火锅的双手已经掐住他的脖子，众人急忙拉住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让男子脱离菌子火锅的控制。
族长一家救了他，他居然还想杀罗大哥，他是恶魔，是无药可救的疯子！
一定是他放的火！不要放过他！
充满裂痕的部族关系，因为“共同敌人”而暂时得到缓和，大家纷纷指责菌子火锅为恶魔。
“只要把毒草拔掉，好好打理，再荒秽的土地也能长出适合它的生命。”
罗通源的耳边响起妻子的话语……
秽根早已深扎泥土，不放弃这片污土，周围的田地也会失去收成的希望。
如果他不在了，一切是不是就能顺利结束了……
他明明没开口，但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想法，这句话好熟悉，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大家的谩骂攻击与内心恶意的声音在菌子火锅的脑海里不断放大。
没错，他是恶魔！有人跟恶魔做了交易，一切灾祸都来自他的诅咒！
镇民的指责，菌灵的争吵，各种冲击将菌子火锅的意识世界击碎……
菌子火锅不明白，明明是罗通源不守承诺，为什么大家却把自己当成恶魔。
——！
在铲除恶魔的呼声中，镇民趁菌子火锅不备将其击晕并捆绑至山中，由大巫师封印了人们口中的恶魔。待菌子火锅醒来，他早已被压在巨石之下……
少主！我们来了！
鬼火绿的声音从裂开的意识碎片中传来，我开始感知到了现实。
不要靠近封印，否则会受到山神的惩罚！
伴随着罗通源的最后一句话，我终于从菌子火锅的意识世界中脱离……
耳边传来鬼火绿的呼喊，以及不断涌上山的镇民们的吆喝，都昭示着我已回到了现实世界。
然而，镇民们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锄头、钉耙、木棍挥向我，口中大喊“恶魔”“打死恶魔”！
为什么？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变成了“恶魔”？
人群的愤怒淹没了我的质疑。唯有菌子火锅站在远处，置身事外，朝着人群一笑。此时脑海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这就是你救他们的下场。
我知道这一切乱象源自于他过往的经历，但不代表我要让他与镇民的仇恨延续下去。我一边施展灵力躲避攻击，一边尽量不伤害任何人。
初时鬼火绿也未能看出端倪，但见这个“恶魔”非但不攻击人，而且还沾着少许荧光颜料，他顿时明白过来了。
不要打！他不是恶魔！！！他是我的少主！
不要打！她不是恶魔！！！她是我的少主！
鬼火绿用魂力驱散人群，紧紧护住了我。人们难以置信地看向我，揉了揉双眼。可转瞬又有其他人变成菌子火锅的模样，无端接受镇民的殴打。
我顾不上自己，冲进去护住那个百口莫辩的无辜者。但“恶魔”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打错人的羞恼化作对恶魔更深的恨意，拖着镇民们陷入这场无休止的混乱。
无论是谁化作了受害者，我和小绿都会保护那个人。菌子火锅见此却迷惑了，他不禁发问：
你在干什么？他们打你，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我不想让一时的误解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那又怎么样？他们全部都不值得！他背叛了白灵族长！
说好的会爱着族长……自己却做了族长……说好的会尊敬族长……结果却成为了别人的族民……他和他们都是骗子！
不是的，菌子火锅，惩罚别人之前，你至少要亲眼看，亲耳听，亲自想！
虽然菌子火锅扭曲的幻象并未停止，反而变本加厉，但人们却在我和小绿的努力下，渐渐开始清醒过来。他们为误伤亲朋而感到痛苦后悔，自觉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一起保护受害者。
阿爸，对不起！呜呜，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臭小子，那么冲动做什么！打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喂，陶尼亚，你没事吧？
太疼疼疼疼了！我们为什么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都给我停下来！别打了！万一打伤我儿子怎么办！
眼见互相保护的人越来越多，我终于松一口气，累得倒在了地上。但一股神秘之力却将我拖出了人群，拉到菌子火锅面前。他彩色的双瞳有些溃散，流露出哀伤神色。
你跟他们不一样。当初白灵族长也是像你这样，从人群中救出了我……
可是保护别人没有好下场的。好大的火，她就这样消失在火里。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明明是他们害死了族长，可人人都说我是恶魔，没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
呵呵……有什么用呢？也只有你一个人。
菌子火锅歪头，自嘲般笑了笑，随后露出了更加诡异的笑容。
他和她的族人背叛了她！我要他们偿命！
话音刚落，菌子火锅在人群中一把抓住罗族长，不知想要把他带去哪里。我和小绿赶紧追上——
在我们赶到蝴蝶泉边时，发现菌子火锅正按住罗族长的头，用冰凉的泉水泼醒他。
罗通源，看看我是谁！
罗族长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原本黑发矮胖的少年，变成了眼前的菌子火锅，也即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指认的“恶魔”。
是你！你……
你说过死也要和她在一起的！
伴随着菌子火锅的怒意升起，蝴蝶泉上居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为什么要骗她！
我没有骗她，她说过守护好镇子是她的愿望。她死了，难道你以为我愿意活着吗？
没有了她，我一夜白了头，可是还有镇子，还有女儿……她的心愿还没完成，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罗族长掩面啜泣。
大巫师将你封印了之后，每天每夜我都睡不着，我恨自己撒了谎，恨自己为了平息镇上的乱局牺牲了你……后来，我又为你建了座小草屋，时刻提醒自己犯下的罪恶。
菌子火锅还是不能接受！他揪住罗通源的脖子，不断收紧……
让我跟他说！
关键时刻，菌子火锅脑里的“白灵族长”菌子小人发声了。随着幻境扭曲，她化作白灵族长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是你吗？
罗族长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妻子，他踏出脚步慢慢靠近，颤颤巍巍地将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可是手穿过了妻子的身体，希望破灭令他陷入了更大的悲伤。他一边哭一边说：
阿灵，我还是没能守好镇子，让它变成了现在这样。
呵，罗通源，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当初我们一家人就应该永远在一起，一起沉入蝴蝶泉底！
是我对不起你，答应你守护镇子，如今变成这样，就连女儿都……
如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愿意沉入泉底。如果可以结束这一切，我愿意赔上这条命。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阿灵……
你做得很好了。
——！
罗通源循声回头，却看到另一个白灵族长向他走来，到底谁才是真的？
也许，这不过是菌子火锅和罗族长对于白灵族长不同的想象。
可惜，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他。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播下善意的种子，才能长出好的果实。
我也想，可他……他想带所有人走。他已经没得救了！封印他，所有矛盾都会消失。
究竟是他没救了，还是你想牺牲他？
我……
此时白灵族长温柔的质问，比任何厉声厉语都更能拷问罗通源的内心。他有些崩溃地蹲下身来，捂住了不断落泪的脸。
封印他，所有矛盾都会消失……你不在，我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白灵族长却也蹲下来，抱住了颤抖的丈夫，温柔地道：
辛苦了，这些年，你骗自己骗得很辛苦。
阿灵，求你原谅我……这些年，只要一想起你会恨我，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很痛苦……
可你要请求原谅的并不是我，而是他啊。
罗通源颓然地看向菌子火锅，悔意涨满了胸腔，他渐渐哭得喘不上气。
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死了能结束这一切，你把我带走吧，让我跟她永远在一起……
通源，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了，可惜开始错了，终究还是会来到一个错误的结尾。
不，你做得一点也不好！你该死！
不，他不该死，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他陪我白白牺牲。我们许下了承诺，将生命都交给镇子，希望能让大家过上好生活。
到底谁才是真的！
为什么？你不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吗？我把他带来了！
他带着我的心愿活着，我们确实永远在一起了。
别听她的，胡说！今天我就要你偿命！
两个白灵族长的幻影在争执不休。因为幻象皆源自菌子火锅的能力，如今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对抗，反馈给菌子火锅的则是头脑剧痛的混乱。
呜——我想不明白……谁说的才是对的？
我趁机牵住菌子火锅的手，将灵力渡给他，试图让他稳定下来，但收效甚微。剧烈的头痛让菌子火锅情绪失控，他身上再次浮出包裹着魂力的荧光，还未完全清醒的人群又陷入了迷乱。
必须想办法解决他脑海里争吵的根源，否则事态会更加严重。
菌子火锅，再次让我进入你的脑海里吧！让我帮你冷静下来！
菌子火锅痛苦地望着我，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放在我耳旁，我感受到那发光的星星点点正在潜入我的脑海。
小绿，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晕眩感携着麻木袭来，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天旋地转之间找到一条摇摇晃晃的彩色小路，忽上忽下。
我紧盯它前行，终于再次来到了菌子火锅的脑中世界。菌灵们一个挤一个，喋喋不休，声音和躯体占满菌子火锅的脑海。
代表我的菌灵小人比起之前已经变大了许多，但其他菌灵忙于争吵，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此时，一个小小的颜料团出现在我眼前，随后变成一支彩色的笔，在空中颤抖地写下一行字……
“用你的想象力改变我”
菌子火锅，是你在帮我吗？
我接住坠落的彩笔，靠着想象力将它变作一只飞鸟，穿过巨大的菌灵，迅速接近并带走了菌子火锅。
菌灵们紧追不舍，飞鸟以一生二，一只载着菌子火锅飞向远处，一只载着我冲向正在追赶的巨大菌灵。
嘭！
即将撞上的前一刻，我把飞鸟变为大锤，狠狠敲在菌灵的脑门上，颜料溅开又汇集，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菌灵暂时闭上了嘴。
而我的双臂也因频繁的撞击变得麻木，再也举不起颜料锤……
幸运的是，菌子火锅正在慢慢冷静。自封印之后逐渐被恨意声淹没，躲在角落的青绿菌子小人，正在慢慢长大。这时，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还记得我曾经教过你，别人说什么都好，你要自己想清楚吗？
你教我要温柔待人，既不要随便欺负别人，也不要因为曾经受过了伤害，就将伤害施加给无辜的人。
你在说什么？你不想为我报仇了吗？！
我不知道……我、我想不清楚……够了，你们别吵！让我自己想！
菌子火锅捂住头颅，大叫一声，随后，他终于定睛看向罗族长——
与此同时，菌子火锅脑海中代表自己的小人也发出了属于他的声音与判断。
罗通源，我决定了，先留着你的命！
但你仍要受到惩罚，我要你每晚都不得安宁。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就要来到林中封印的巨石前，为你的罪行忏悔！
持续的混乱让人筋疲力尽，菌子火锅的魂力已无法继续支撑。
扭曲的意识世界逐渐崩塌，镇民们从离奇诡异中渐渐苏醒，喧哗的人影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十二年前那些镇民不断闪现与现在的镇民交替重叠。
来自过去与现在的指责声再次将菌子火锅围在人群中心……
没错，我就是恶魔。呵呵……哈哈哈哈……
不，我不是，火不是我放的！
菌子火锅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鬼火绿以鬼火圈出一个暂时安全的空间，但无论我和鬼火绿如何呼喊，菌子火锅都不肯现身。
有了！
我拿出先前菌子火锅赠予我的虫壳巴乌，不断尝试，终于吹出了蹩脚的声音。
你说过，只要我吹响它，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找到我。
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你想要反悔吗？
渐渐地，几近崩溃的菌子火锅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蹲坐在地，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忽然他整个人颓了下来，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大笑。
呵呵呵……我的双手染了血，现在我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了！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再次想到那株鲜血浇灌的杜鹃，忽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扶起他垂下的双肩。
看着我！
是血还是杜鹃？你是夺走了她的命，还是给了她希望？
少主，你在说什么？
阿晴她是不是没……唔！
菌子火锅伸手，轻轻挡在我的唇上。
嘘……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
我握住菌子火锅的手。
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可以让镇民了解你的过去，理解你，接纳你。
只有你相信，没用的。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少主有自己的道理，我也信你！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说相信我。
那你敢让我知道吗？
鬼火绿伸出手，我立刻明白他的意图，牵着菌子火锅的手搭了过去。菌子火锅想抽离，但我和鬼火绿死死拽住他的手，不给他机会。
你看了会害怕的，你不会懂的……
你懂得欣赏我的画，我觉得我也能理解你！
以前我在山洞里画画，没有人理解我，还把我当成怪物。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少主，找到了欣赏我的人！不试试怎么知道！
菌子火锅若有所思，终于停下挣脱的意图，只见点点荧光自他掌心飞出，搭起了一座与鬼火绿相连的意识桥梁。
看到了菌子火锅的脑内世界，鬼火绿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哇哦！原来你脑袋里的世界这么有趣啊！
或许是相似的经历触动了鬼火绿的神经，幽幽鬼火在他身侧亮起，兴致高昂的表情变得别扭，眼角隐约泛着泪光。鬼火绿合上双目，彻底沉浸在菌子火锅的过往中。
一朵朵蘸着荧光颜料的鬼火从他身侧飘离，飞向空中，以天幕为画布，鬼火绿涂出了菌子火锅的过往。
青绿色小人化灵于山野间，原本单纯无忧的他却饱受恶意，被信任的人伤害，成为所有人口中的恶魔……
逐渐恢复意识的镇民，被迫脱离幻象的鬼火绿，以及菌子火锅额头滑落的汗珠，都在告诉我他的魂力已经消耗殆尽。待镇民完全清醒后，肯定会迎来另一场混乱……
看着空中一幅接一幅的彩画，我突然有了想法。
菌子火锅，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这里正在流传着恶魔的传说。
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它的背后还有一段故事。现在传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让我们把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告诉大家，再一起为它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菌子火锅犹豫许久，我知道他是在等脑袋里的小人争吵完。
好。可什么样的结尾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呢？
不急，我们先把你的过去告诉大家，还有时间想。
在征得作画者本人的同意后，我把那些不太容易理解的画面做了调整，菌子火锅将绘制好的故事通过所剩不多的魂力输送给大家。
斑斓的色彩溜进大家的脑海，镇民们的神色随故事的推进而变化，好奇，疑惑，同情，惊愕，沉默，哀伤……大家正在慢慢理解菌子火锅这些年承受的痛苦。
啊！终于要开始画结尾了！
鬼火绿难掩兴奋，全情投入，创作着各种不同的结局，供菌子火锅挑选。
等我们弄完这里的事情，回到空桑，一定要再让我仔细看看你脑子里的想法，太有趣了！
看着菌子火锅脸上的疑惑，我解释道：
空桑是一个你可以放心做自己的地方，你在那里一定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等完成这个传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想到你也要去空桑，我就好期待啊！快选选，有看上的结尾吗？我觉得这个不错！
一年一度的庆典上，黑虎精叼走了年轻的恋人，被封印在山中的恶魔救下了恋人。传说中凶狠的恶魔，其实只是一个单纯懵懂的怪人……
就这个吧。
结尾的画面逐渐显现，画布中间特地留空，我和鬼火绿放下了荧光颜料，将他交到菌子火锅手中。
这个“怪人”就由你亲自完成吧！
菌子火锅拿起荧光颜料的同时，绘制好的画面开始流动，菌子火锅在画面中央涂上了最后的自己。即将清醒的镇民们，等待着传说的结局。
蜿蜒的色彩顽皮地绕着我和鬼火绿，原本设计好的画面一点点进入镇民的意识。
菌子火锅，你……
流淌在身边的色彩忽然束缚住我和鬼火绿的手脚，我们的意识再次被控制。
眼前，浓雾升起，山峦连成一片，旋转扭曲，遮盖了空中鬼火绿画的所有美好结尾。红日当空，照耀着绚丽的山林。
对不起……你们说能理解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很想相信你们，但是我不敢相信你们。
你们画的结尾很美好。可我听过的传说里，所有的恶魔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最后，恶魔被红雾捉住，被太阳吞掉。你们觉得这个结尾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这才是镇民们最想看到的结局。呵呵呵……
我理解他的选择，经历过一次次欺骗之后，他不敢再轻信于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太过复杂。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菌子火锅编写的故事结局缓缓送入所有人的脑海。
“恶魔”被来自山神的力量拽离地面，囚禁在黄色的天幕之上。山神降下神罚，来自红日的滚烫烈焰，将“恶魔”烧毁、吞噬……
人们总是难忘传说的结局，却很少有人在意故事的开始。
纷飞的灰烬伴着悲戚的回响随风消散
破败的废墟里，伫立着一座崭新的瓦房。可随着太阳升起，瓦房的幻象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焦黑废弃的地基。
女子枕在地上，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梦境里上演，女子身边却开出了一株杜鹃花，阳光下的它们鲜艳热烈。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后的心愿也终于完成了……
醒来的罗晴不敢相信梦中经历的一切。
当时还年幼的她，亲眼见到大哥哥被封印。曾一起快乐生活过的家人，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恶魔，但这个恶魔却拼命救过她。
这些年来，她只能悄悄上山探望大哥哥，但是却无法解开压在他身上的巨石。她像儿时一样与他分享生活，向他讲述镇上的变化，他说会帮她完成心愿。
大哥哥！
徒劳的呼喊并没能让那人现身，阿晴折下一枝杜鹃花朝镇子上跑去。
所有人沉默着走下山，不再交谈，不再争吵。罗族长挺直的脊背被女儿的离去压弯了腰，蒙韧的眼神因与爱人永别而变得恍惚。大家只是走着，一步又一步，第一次所有人如此一致。
当大家终于走到山脚下，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告别那片诡异的森林时，仍然不敢长舒一口气。
沉默留在他们心中，不知何时消散，而这个关于恶魔的传说或许会在这里永远流传。
阿爸！阿韧！
鲜活的呼喊激活了无言的沉寂，年轻女子在泛着波光的水田间奔跑，朝下山的人群奋力挥手。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所见，难道幻象还没有结束？
阿晴……阿晴！
恋人重逢，紧紧相拥。罗族长背上女儿冰冷的身躯正在迅速消失，转眼间只剩一朵轻飘飘的菌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经得失，罗族长已经不敢轻易抱有任何幻想，迟迟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阿爸，你们是不是见到大哥哥了？
罗族长无力地点点头。
难道我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那他已经……这是他送我的。
罗晴将那枝杜鹃花递到罗族长面前。
这是你最喜欢的花……
小时候大哥哥曾说，等我也找到愿意与我一起变成蝴蝶的人之后，就会送我一株杜鹃花。
阿晴的话点醒了我，此刻我彻底明白那株绽放于鲜血中的杜鹃花的意义。
杜鹃花象征恋人的忠诚，这是他给你和蒙韧的祝福。
他以他的方式实现了所有人的愿望，最后也遵守了他的承诺。
阿晴盯着手中的杜鹃花，它的颜色变得越发鲜红，最后竟然烧了起来！
似血的杜鹃烧成火帘，镇民的争吵从里面传来，揭开十二年前被烈焰烧毁的真相。
因不同民俗而产生误解的镇民又因争夺田林而彼此伤害，吵闹的人群陷入争执，无人注意到角落里跌落的火把。
待有人意识到危险时，火势已经铺开，呼啸而过的大风将争斗推向高潮，年轻的女族长因救火丧命，所有人的愤怒全部由一个无辜可怜的人来承受。
火焰散尽，花飞烟灭，一切彻底结束，所有人低下了头……
几日后
泛着荧光的鬼火在山间悠悠飘行，我顺着它的指引与鬼火绿碰头。看见他失望的表情，我也摇了摇头。
哎，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自恶魔事件结束，我和鬼火绿每天都在镇子附近的山林寻找菌子火锅的踪迹。但好几日过去了，没有任何发现。
鬼火绿提议不如让镇民一起帮忙寻找，被我拒绝。既然菌子火锅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活着，那便要尊重他的意愿。
走吧，时辰快到了。
远处太阳缓缓下落，极美的霞光染红了天，彩云伴着我们走回镇上，来到菌子摊前。
刀叔！我们来啦！
恩人来得正好，你们要的东西刚刚送到。
我接过刀叔手中的丝帕，小心打开，一朵精致小巧、栩栩如生的翡翠杜鹃绽放其间。
这可是我请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真是麻烦刀叔了，晚点我再做几道好菜谢谢您。
真是麻烦刀叔了，晚点我再做几道好菜谢谢您～
恩人还跟我客气什么，我也就是出点力！更何况这可是给阿晴的订婚礼物，那我肯定是要放在心上的！
罗蒙两族的矛盾虽然还没解决，但经历过“生离死别”，阿晴和蒙韧决定不再理会这些。
曾经失去女儿的痛苦也让罗族长想开了，就算顶着来自部族的压力，罗族长也坚定地站在阿晴这边。
嘿嘿！两位恩人，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帮忙抬菌子吧！
你这小子啊，没大没小！
一篮篮带着泥土香的新鲜野生菌被搬上车，运往订婚宴现场。
被火舌舔舐过的土地得到清理，长满杂草的小径露出了本来面貌。十二年前焚烧坍塌的房屋旧址，搭起了新的房梁，一旁的杜鹃开得正艳。
看到杜鹃花，我又不禁想起菌子火锅。今天是阿晴和蒙韧订婚的日子，他会不会也在某处看着呢？
少主！少主？阿晴和蒙韧叫我们过去呢！
陆陆续续有镇民抵达，向不远处的阿晴和蒙韧送上祝福，我们也带着各自的心意走向两人。
晴姐，我们来啦！
阿晴，蒙韧，恭喜你们订婚，这是我和小绿送给你们的礼物，也算是替他送上一份心意。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阿晴接过礼物，蒙韧笨拙且仔细地将杜鹃花坠子系在阿晴身上。
要是阿妈和大哥哥还在就好了。
我和阿韧选择在这里订婚，就是希望他们在天有灵能看到。
我想他们也一定会替你和蒙韧开心的。
我们打算在旧屋的位置重新盖房，等修好了就结婚。到时候两位恩人一定要来！
一定！
连日的晴朗驱散了阴霾，旧日的废墟洋溢着新的喜悦。沸腾的热锅盛着各部族镇民带来的特色菌子，菌香四溢。
罗族长赶在开席的前一刻到达，想必又是忙着处理镇上的事务。听说不少部族意识到过去的不解与争斗所带来的问题，希望能共同商议解决办法。处理这些积压已久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总算有个好的开端。
直到开席，蒙韧的族人都未出现，蒙克德倒是托人递了话，也不失为一个好信号，事情都在慢慢变好。但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
恩人！尝尝这个，是我们那最出名的菌子。
先尝我这个！
算了，你先。
哈哈，你们什么时候互相让起来了？
还是你先吧，反正最后恩人一定会觉得我们那里的菌子最好吃。
两人互相谦让的斗嘴将我拉回现实，暖暖的菌汤流进胃里，桌上再次恢复欢声笑语，碗筷敲奏着和谐的乐曲。一颗本应入锅的青绿色菌子不小心掉下餐桌，沿着奇怪的轨迹滑向角落……
我顺着菌子掉落的轨迹望去，竟然发现了菌子火锅的身影！
小绿，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哦，是你！你别走啊，等等我们——
绿色身影若隐若现，正在远离人群，我们一路追去，寻找多日的人就在眼前。
你终于肯出现了。
我想要触碰他，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远处热闹的人群注视着我们，而我们身边空无一人。
呼喊声将我们唤回人群，意外插曲引发席间笑意。太阳悄悄退去，月亮升起，点燃的篝火把空气烧变了形，一旁的森林隐没在黑暗中，幽深寥寂。
众人循着菌子火锅和罗族长的方向追去，一只五彩斑斓、形似蕈菇的巨大生物突然出现，堵住了前进道路。
哇，这朵蘑菇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这只奇异蕈菇神智似乎不太清醒，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发怒地甩飞菌盖，四处冲撞，一时只见树木倒塌，尘土飞扬。
为了避开冲撞，众人只能四处躲避，队伍渐渐分散。这样下去，我们不仅追不上菌子火锅和罗族长，还可能再次失散……
这时，我注意到一只形似灵芝的生物从高树上跳下。在巨大的奇异蕈菇前，它显得格外渺小，但奇异蕈菇见到它后硬生生改变了冲撞方向，避开了小灵芝。
小灵芝几次想接近奇异蕈菇又被避开，焦急得蹦来蹦去。我试探性地询问它。
你想靠近它？
好在小灵芝听懂了我的话，先是点头，跳到我头上又对着奇异蕈菇的方向跃下。当小灵芝在我头上时，我能感受到从头顶传来一股压力，让我无法动弹。
你的意思是……你能按住它的菌盖？
小灵芝高兴地点头原地蹦了几下。奇异蕈菇最厉害的攻击，正是那甩飞的菌盖，如果小灵芝能按住它，对我们助益极大。
我带着小灵芝在闪转腾挪间靠近奇异蕈菇，等距离近了，大力抛出小灵芝。小灵芝落在奇异蕈菇菌盖上，正要甩出菌盖的奇异蕈菇，动作顿时僵直住了——
好机会！
眼前景象忽然一阵扭曲，平静下来后，不见奇异蕈菇和小灵芝的踪影，只有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大石形似蕈菇，小石形同灵芝，静静地伫立在岔路口。
原来蘑菇不是蘑菇，灵芝也不是灵芝，是两块石头！
也许在菌子火锅眼里，石头不是石头，而是大蘑菇和小灵芝。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菌子火锅和罗族长的下落，只是眼前两条岔路，他们走的是哪条……
嗯？石头后面的这块碎布，是不是和罗族长身上的衣服是同一种布料？
是这种没错！
不只小石后有碎布，众人循着石头往前找了百余米，又发现了同样的一小块碎布。
罗族长身上穿的确实是这种颜色的布料，而且碎布上没有多少尘土，说明是新扯下来的。这应该就是罗族长留下来的线索。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追上他们！
楔子
男少主
女少主
男子
摊主
男子
摊主
男子
摊主
男子
罗族长
罗晴
罗族长
罗族长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少年
罗晴
罗晴
你知道阿韧哥去哪了吗？我等了他很久还不见人。
少年
镇民甲
罗晴
毒蕈疑云
摊主
摊主
罗族长
我
罗族长
眼下要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必须给镇民一个交代。
鬼火绿
鬼火绿
罗族长
罗族长
鬼火绿
我
小绿虽然长相特别了些，但是他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罗族长
摊主
罗族长
我
罗族长
白发壮汉
罗族长
白发壮汉
罗族长
今日有贵客在，我不同你争，但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白发壮汉
白发壮汉
白发壮汉
摊主
我
摊主
罗族长
摊主
罗族长
摊主
我
我
罗族长
刀烽
摊主
刀烽
摊主
刀烽
摊主
刀烽
刀烽
刀烽
鬼火绿
我
刀烽
摊主
摊主
我
鬼火绿
罗族长
滇南怪人
刀烽
女子
刀烽
我
罗族长，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小绿去会会他。
我和鬼火绿朝着刀架走去，甫一迈步，一弹一箭便从两侧射出。
鬼火绿
我
我
罗族长
女子
陶尼亚
古曼曼
陶尼亚
我
古曼曼
鬼火绿
刀烽
刀烽
刀烽
鬼火绿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鬼火绿
？？？
鬼火绿
？？？
我
？？？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我
怪人之首
古曼曼
鬼火绿
陶尼亚
鬼火绿
鬼火绿
罗族长
我
罗族长
怪人之首
鬼火绿
怪人之首
鬼火绿
鬼火绿
阿爸和阿妈牵着小孩子住在一个房子里！
怪人之首
陶尼亚
古曼曼
鬼火绿
怪人之首
古曼曼
我
鬼火绿
古曼曼
陶尼亚
我
陶尼亚
我
怪人之首
古曼曼
陶尼亚
陶尼亚
古曼曼
陶尼亚
刀烽
怪人之首
昔日传说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我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罗族长
怪人之首
陶尼亚
古曼曼
陶尼亚
刀烽
罗族长
我
罗族长
怪人之首
罗族长
我
罗族长
罗族长
怪人之首
鬼火绿
刀烽
我
罗族长
我
我
罗族长
鬼火绿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怪人之首
我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我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我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怪人之首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古曼曼
陶尼亚
陶尼亚
古曼曼
意外之人
？？？
我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我
罗族长
鬼火绿
罗族长
？？？
我
罗族长
采菌人
采菌人
罗族长
鬼火绿
罗族长
采菌人
我
采菌人
我
采菌人
罗族长
采菌人
罗族长
我
鬼火绿
罗族长
我
采菌人
我
采菌人
采菌人
罗族长
采菌人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变化万端
鬼火绿
？？？
罗族长
陶尼亚
古曼曼
我
我
采菌人
采菌人
采菌人
古曼曼
陶尼亚
镇民
采菌人
罗族长
罗族长
罗晴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罗晴
罗晴
罗晴
真真假假
？？？
罗晴
蒙韧
罗族长
罗族长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蒙韧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罗族长
罗晴
蒙韧
罗晴
我
罗族长
采菌人
采菌人
罗族长
罗族长
诡异迷藏·一
采菌人
我
我
菌子火锅
？？？
？？？
？？？
？？？
菌子火锅
鬼火绿
我
他能扭曲人的认知，必须在意识完全被他控制之前阻止他！
我
场面越发混乱了，现在要立刻下山，请山下的镇民帮忙！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诡异迷藏·二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恶气化形
男孩
女孩
男孩
女孩
菌子火锅
男孩
菌子火锅
女孩
菌子火锅
女孩
菌子火锅
女孩
男孩
恶霸
菌子火锅
恶徒
镇民乙
男孩
女孩
我
恶徒
菌子火锅
镇民甲
恶霸
镇民甲
恶徒
镇民乙
恶霸
菌子火锅
恶徒
菌子火锅
恶徒
男孩
我
男孩
男孩
女孩
恶徒
恶徒
菌子火锅
恶霸
菌子火锅
恶霸
菌子火锅
恶霸
恶徒
菌子火锅
人心难料
中年女子
中年男子
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
中年男子
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
中年男子
中年女子
小女孩
小黄
小蓝
小红
小白
菌子火锅
小蓝
小黄
小白
小黄
小红
白灵
菌子火锅
白灵
菌子火锅
白灵
菌子火锅
白灵
菌子火锅
白灵
小蓝
小黄
罗晴
众人
菌子火锅
我
通过他的双眼，我感受到周围雀跃的景象。
小黄
小白
菌子火锅
罗晴
罗晴
白灵
白灵
镇民甲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镇民甲
镇民乙
罗通源
罗通源
罗通源
菌子火锅
鬼火绿
罗通源
乱局惩罚·一
我
菌子火锅
鬼火绿
鬼火绿
菌子火锅
我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我
刀烽
摊主
古曼曼
陶尼亚
蒙克德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我
菌子火锅
我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乱局惩罚·二
菌子火锅
罗通源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罗通源
罗通源
罗通源
罗通源
“白灵”
罗通源
罗通源
“白灵”
“白灵”
罗通源
罗通源
罗通源
白灵
罗通源
我
白灵
白灵
罗通源
白灵
罗通源
罗通源
白灵
罗通源
白灵
罗通源
白灵
“白灵”
白灵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白灵
“白灵”
菌子火锅
我
我
我
白灵
菌子火锅
“白灵”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描画终局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我
我
我
菌子火锅
我
我
鬼火绿
我
菌子火锅
我
菌子火锅
鬼火绿
菌子火锅
鬼火绿
菌子火锅
鬼火绿
鬼火绿
鬼火绿
我
我
菌子火锅
我
鬼火绿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菌子火锅
我
我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菌子火锅
终成眷属
菌子火锅
罗晴
罗晴
蒙韧
罗通源
罗晴
罗晴
罗通源
罗晴
我
我
鬼火绿
我
鬼火绿
摊主
摊主
我
我
摊主
刀烽
摊主
鬼火绿
刀烽
我
罗晴
我和阿韧选择在这里订婚，就是希望他们在天有灵能看到。
我
罗晴
我
陶尼亚
古曼曼
陶尼亚
鬼火绿
古曼曼
我
鬼火绿
我
奇菌异彩·一
鬼火绿
我
我
我
奇菌异彩·二
鬼火绿
我
我
摊主
我
我
沪公网安备 31011002002714 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