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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剧情/龙吟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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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5更新
最新编辑:卡布叻_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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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波纹般晃动的影像之中，无数身影沉沉浮浮。
吼——
一道擎天撼地的巨影昂首挣扎，将细碎人影从它身上抖落。
陛下，前军阵型已被冲垮，无法继续战斗！
传朕号令，左军、右军夹击合围，掩护前军后撤！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这是……
黑衣帝王催马前行，御剑直指激烈交锋之处。
朕，要御驾亲征！
小皇帝！！
鸭……鸭鸭！！
小兄弟、小兄弟？莫不是被魇住了？
多谢……我刚才，好像靠着柱子睡着了。
《食物语》撕毁后，我奔波各地寻访失散的食魂，经过宴仙坛一事，更是加快了行动。而今来到明朝北京，正是为带回北京烤鸭。
《食物语》撕毁后，我奔波各地寻访失散的食魂，经过宴仙坛一事，更是加快了行动。而今女扮男装来到明朝北京，正是为带回北京烤鸭。
食魂从空桑消散穿越万象阵，回到他们各自的时空中，亦失去了先前的记忆。有些食魂甚至会回到早于菜肴被创作的时间，书写出另一番故事。
同样通过万象阵穿越而去的北京烤鸭，不知如今在哪里，是否安好。而我，是否能顺利把他找回来呢……
初到地界，却被骤雨阻了行程，我在一处靠着石柱支起的小亭子避雨，不知不觉竟陷入梦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异的梦境之中，好似真的见到了北京烤鸭的身影……
那就不妨事，看你刚才喊得急，还以为冲撞了什么呢。
难道其中有什么忌讳？
阵阵雨脚扫过亭檐，掀起嘈杂的噼啪声。一道躲雨的商贩抿了一口烧酒，说起其中掌故。
你可坐稳喽，别吓得跌一跟头。不怕说与你知，咱背后的柱子可大有来历。
传言皇上兴修京城的时候，扰了一条孽龙，孽龙起性儿兴起大雨，京城可就遭了水灾。
你年纪轻轻没遭过灾，不知道其中厉害。早些年水泡起来的时候，城墙都泡塌了五千多丈！官舍民屋，人口牲畜，更别提坏了多少。
所以皇上派姚少师出马，把龙给捉住了，锁到京城地下。地上竖起好些个“锁龙柱”，用来固定锁链——这根柱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嘛，这些鬼神之说，大家向来是不信的。但你靠着锁龙柱，又是那样情态，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原来如此，真教我长了见识！既然您熟悉这片地方，我想打听一个去处。
好说好说，想打听哪儿啊？
京城里，哪里做的烤鸭最出名？
烤鸭，烤鸭……？
商贩把这词来回咂摸几下，面露疑惑。
我在京城往来许久，倒没听说过这道菜。
没听过……怎么会！
美食所化之灵，若食魂存在，这道菜肴也随之广为流传；换句话说，若菜肴失传，则代表食魂失踪或魂灭……
就是金陵时兴的、用炭火烘烤的鸭子，应该随着迁都传来京城了……
金陵惯吃鸭子，但确实不记得有这个做法。许是哪家酒楼新出的花样吧，你不如去京城有名的醉仙楼瞧瞧？
多谢，我这就去看看！
按捺住种种情绪，问明地址后，我匆匆朝醉仙楼赶去……
这家酒楼占了街口最热闹的地方，三层楼阁贴金饰彩，往来宾客衣装富贵，着实可以看出名气和派头。
楼中时不时响起喝彩与笑声，既有文人秀士粉壁题书，亦有豪富子弟掷千金作戏耍，更有王孙官宦宴饮相谈。区区酒楼，竟似王朝辉煌豪奢的缩影。
客官要来点啥？别看这里是迁都了才两年的新城，有了漕运，干货时鲜一应俱全。
北边的乳酪，山东的羊肚菜、秋白梨，苏州的带骨鲍螺、山楂糕，山阴的河蟹、江鱼……只要您想，没有吃不着的！
我想点一道烤鸭，不知有没有？
烤鸭……小人孤陋寡闻，没听过这个。您要想吃鸭子，楼里有金陵迁过来的大厨，盐水鸭、板鸭、酱鸭，都不在话下！
这里也没有吗……你可知哪里有这道菜？
客官，不是我吹牛，若我们这没有，那别处也寻不来！
没有……鲜少遇到这种情况，我竟有些无从下手。他不会就这么消失的，一定还有别的线索……
冷静下来想想，北京烤鸭的来历与皇室颇有渊源，如果能接触到皇室中人，是不是……
在我思绪乱飞之时，耳边仿佛有人高声呼喊喧哗，一个细长的黑影“咚”地一声砸到桌面上。
哇！是……去镞的箭杆？
紫苏公子好一手“骁”法！激壶而使箭矢复归手中，还把钱少爷的箭矢弹出来了！
哼，可惜弹得没准头，落下去险些伤了人，算不上好本事！
公子被你们灌得半倒，哪还能计较准头……
一旁侍立的店小二也唬了一跳，看看楼上，并不敢说什么，只忙着替我收拾狼藉的桌面。
客官，上面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一边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一边是赵王跟前的红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非是豪强恶霸仗势欺人的经典剧本？想欺我，也得看看……
哎——下边那位客人，多有得罪，劳你把箭拿上来，我……向你陪个不是。
……倒是敢作敢当。好，我倒要上去会会！
二楼雅座，一群富贵公子围着方才和我说话的紫衫人，不断向他灌酒。
紫衫人也来者不拒，双手轻盈翻飞，连连倾盏，片刻便把一溜儿酒杯饮空了。他踉跄几步，却又开怀大笑。
不愧是大内密酿，芙蓉液配羊脂玉杯，好风味，好雅趣！
你们这么多人灌一个人，不大公平吧。
哟，哪来的出头鸟。是他自己要打赌——喝下五坛芙蓉液，比弹棋、猜枚、投壶，若都赢了……
为首之人指着桌上码着的一摞小竹筒，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这些就归他——是吧，紫苏？
紫衫人“唰”地打开折扇，金光闪闪的“富贵闲人”四字照得人眼眸发疼。他斜倚在美人榻上，举杯向我相敬。
我查紫苏说过的话，当然作数。方才惊扰了你，这个锦囊里有些碎银并小玩意儿，就当是赔礼罢。
看到里面是数枚银锞子和几个精致的珠宝玩器，我摇摇头，把锦囊推回去。
有了你的道歉，就足够了。
……
倘若我非要给呢？就当……交你这个朋友。
交朋友，那就得讲究有来有往。你单方面赠我财帛，也是做不了朋友的。
哦？那真是好生遗憾……
喝了太多酒，你已经有些不适了。所以，让我帮你赢这场游戏吧！
他停了酒杯，片刻后爆发出一阵欢畅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妙极，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慢着，比赛中途换人，说不过去吧。
钱兄，我提出比斗之时，可有说过由我本人来完成？
你！确实没有……
所以现在不算违约。再说了，游戏玩乐，倘若较真，还有什么意趣～
若是京城传言钱兄不解风情、为难醉酒之人，恐怕令尊在权贵圈子里，脸上也不好看吧。
……要换便换！丑话说在前头，若他输了，你可不能不认账。
本来呢，我也未必赢；这位小兄弟，也未必输；谁上都一样，我自然是愿赌服输。
不过我多了一位朋友，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是赢的，又怎会不认账？
紫苏，我可算明白了，我比起你，差的是嘴皮子功夫——多说无益，快比吧！
利用在厨艺训练中学到的平衡与投掷技巧，我漂亮地帮紫苏赢得了最后一场投壶的胜利。
紫苏直呼孺子可教，还约我以后一起比斗。而一旁的钱少爷，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紫苏，那位终究要离京的，你三番五次阻我好事……可等着吧！
钱少爷把那摞竹筒一推，脸色阴沉地带着仆从离开了。
我等着钱少爷下次约我斗点别的啊～
话说回来，你要赢的究竟是什么？
你要是看了，恐怕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不过，我查紫苏交朋友是真心的，所以不打算欺瞒于你。
他轻叹一声，却还是打开竹筒，抽出其中的一张纸递到我手上。
上面记载着人名、籍贯、事由……我越看越心惊，抬头看到他那饶有兴味的表情，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身契文书！？你和别人取乐玩笑，押上的是一条条人命！
从文书上看，他们既然是犯人，自然有大明律例处置，怎么会沦为权贵游戏交易的筹码！？
到我府上，总比落到其他人手里好罢。只要能哄我高兴……
紫苏公子！我们道不同，就此别过。
我强压怒火转身离开，查紫苏微微一笑，侧过身子挡住我的去路。
我以为事情败露，他欲对我不利，我一拳锤向查紫苏胸口，激得他连连咳嗽。我趁隙头也不回地往外边跑去。
我要去告官！
哎——留步，留步啊！
留下来束手就擒吗！
不是……嗐！您误会了！
……你倒是说说哪误会了？是游戏取乐，还是买卖人口？
对不住，都怪我们公子没个正形，玩笑开大了。他是赵王跟前的红人，平时多有趋炎附势之徒上来攀附，方才那样说，只是想试试您的品性。
那些身契，都是被冤枉陷害的良家子，本不该入罪。
公子每次赢了人，都把身契烧了，暗中放他们走，才有了私蓄奴婢、纵游欢场的坏名声。就连我，也是这么被赢回来的。
公子是真心结交，嘱咐我向您致歉，还邀请您到府上做客。
难道我错怪他了……
再说了，他既然与皇室有关系，或许也能借此打听北京烤鸭的下落，比我一个人四处奔波快得多。
好吧，我和你回去，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查紫苏醉眼朦胧地揉着太阳穴，似在疑惑为何他转眼就回到了住处。
待看到端着醒酒汤进来的人，他愈发确认自己醉得厉害。
小伊……？你不是……去告官了吗？
告回来了，等会就有人来抓你。
我凉凉地回他一句，趁他呆愣，眼疾手快把一勺子醒酒汤塞进他口中。
唔咳咳咳……好啊，你拿我消遣呢。
我在周边打听了一番，没想到你的风评竟然还行，顶多是胡闹荒唐，没做过什么坏事。
其时，天潢宗室追求风流雅致的生活，喜好富贵奢华的乐趣，四方骚人词者、酒徒浪子、禅客羽服无不闻风而动，围绕天家贵胄形成了特殊的交际圈。
而这查紫苏正是个中翘楚，以擅长游戏享乐之道牵动京城潮流，深得赵王青眼。
身契上的那些人……是罚入教坊司的清官之女、不能完成活计被斩断手指的绣娘、被豪强欺压抄没家产的商贩……
从某些方面上说，你确实救了他们。是我莽撞了，所以替你煮碗醒酒汤表达歉意。
得，我们一人道歉一次，扯平了。就是没有想到你小小的个子，手劲这么大，嘶……
还不是你言语行动都让人误会……有你这么做好事的吗。
好事？我私蓄奴仆，私放罪犯，可都是些犯法的事。
他们犯的“罪”，都明明白白走过文书，按法罚判。要不是凑到我面前，我才懒得管……
去赏花、游猎、斗促织、射柳、捶丸……多好啊，若没有看尽天下繁华、赏玩诸般物事，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他口中嘟嘟嚷嚷，似借着醉意一股脑倾泻情绪。我放柔声音，接着他的话聊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管呢？
为什么要管？那你今日为何会因为身契而发怒？我们总有些地方是一样的，你又何必问我？
他还是一副嬉笑模样，眼里却有些哀恸之意。
你……如果把我当朋友，若心里有事，不妨和我说说。
也不是什么隐秘，至少在豪门贵胄眼里，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我就是……放不下，看不得跟她一样的可怜人……
那是谁？
我的……亲人。你可听过“炸紫酥肉”这道菜？
我是一名厨师，当然听过。这道菜以猪肋条肉为主料，先煮再炸，成菜色泽棕黄发紫，故得其名。
据说是赵王府一名侍女发明的，那名侍女也因此得到了赵王的宠爱。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那名侍女，就是我的亲人……
那个窈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王爷也被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听说是呈上了一道菜，正中王爷胃口。看她费的功夫，倒是一片痴心。
原来是个傻丫头。别看现在蜜里调油的，王爷新鲜一会儿也就完了，瞧着吧。
盛装打扮的女子对着铜镜枯坐，一坐便是一整日，任凭外面歌舞喧闹，这间厢房依旧寂静。
少年窈窕舞君前，容华艳艳将欲然……
窈娘姐……
紫苏？是不是王爷让你来传我，我这就去……
不是，是我自己来看你，王爷，没空。听说你近来清减不少？
他喜欢什么歌舞，我便为他学来；他喜欢吃什么，我也为他做，我只有这一片心，都给他了。
紫苏，你是王爷信重的人，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我要做什么，才能赢回他的心……
窈娘姐，你做得够多了。这场所谓的“爱”，只有你……
不！不是这样的。你、你别说……
女子骤然拔高了声音，竟有些哀哀哭求的意味。
近日路过窈娘房间，怎么没听到她哭哭啼啼的了？
你还不知道？前阵子她非要攀扯王爷说话，王爷恼了……
在嫉妒的土壤中，得不到阳光照耀的花儿，终究失去生气，枯萎凋谢了。
可笑，可笑，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赔上性命，值得吗？
我不怨她，我也不怨她们，真正可厌的，只有……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要陷入梦乡。
好在……有了一个小小的机会……
查紫苏清醒过来后，主动问起我的来历。
这么说，你来京城是为了寻找家人？
是的。听说你交游广阔，可否行个方便，替我打听一个人？
你既不信我，怎么又央我做事？你啊你，也太不把我这个纨绔当回事了吧。
咳，之前是我误会了……
不逗你了，你想打听什么人？
是个少年人，叫北敬
有点意思，这可不是普通的聊天话题啊。你打听他做什么？
你认得他？
何止认得，我们可是多年的好友。他在御前行走，颇得皇上信任。
不过这样重要的人，却在数年前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怪不得，所以京城无人知道北京烤鸭这道菜……
失踪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偌大的一个人，凭空离奇消失，毫无征兆。
据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极有可能在替皇上查找某个人的下落。某个……会阻碍他皇位之人。
看我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查紫苏叹了口气，只好低声挑明。
当今皇上以非常手段即位，而会阻碍他的人……除了前朝失踪的革除君朱允炆，再不做其他人想。
北敬他……卷入了皇位之争？
放心，若是那种程度，早已腥风血雨了。他接到的极有可能只是寻人任务。
我也不敢深入调查，唯有旁敲侧击找些线索。最后一个探子传来的情报，唯有三个字——
锁龙井。
经过紫苏解说，我才知道锁龙井与之前听到的锁龙柱同出一源。锁龙井下镇锁孽龙，若铁链响动，则预示孽龙发怒，将有大水。
因这奇异传说，无人敢去井口一带，该处也逐渐荒废，成为杳无人烟之地。
而现在，我们正在驱车前往锁龙井。
来，给你个九连环解解闷。
多谢，但我……
你再愁眉苦脸，北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何不给自己找点乐子？
就在我伸手去接之时，“咚”的一声撞击，令车厢猛地晃了一下。
透过车窗帘子的缝隙，依稀看到几个灰衣骑士背着长弓，远远缀在侧后方。
看来锁龙井真是个要紧地方，否则你我暗中出行，怎会引来豺狼觊觎？
不巧，我也略懂赛马之术，索性来分个高下！
赛马？我望着仅有的、拉动马车的那匹马，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可要抓稳了！
查紫苏哈哈大笑，转身与御者调换位置——我只感到后背猛地撞在车厢上，车帘不住翻飞，窗外景色仿若迅疾的流光……
呕——
哎，你竟然会晕马车，怎么不早说？来，嚼点姜片好受些。
别说了……你超速行驶……那是正常的马车吗！呕——
哈哈，是我考虑不周，好歹我们把人给甩开了嘛～
待不适的感觉过去，我才有精神打量眼前这块地方。丛丛芦苇肆意生长，将残垣断壁吞入其中，也许再过数年，造物的踪迹将会彻底消失。
对比起漫漫芦苇，这一口古井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棱角分明的造型已遭磨损，粗大的铁链也锈迹斑斑，乍一看，与城中任何一口废井差别不大。
这就是锁龙井？北敬他……为什么要找这样一口井呢？
我细细观察周遭环境，静下心后，竟觉得有一种不明的力量触动着我。
力量的波动好似灵力，和之前的灵物很像……
我来到井边正待细看，不防背后被人一推，便朝深不见底的井内坠落！
我紧紧闭着双眼，不知在黑暗中下坠了多久，脑中甚至开始闪过一幕幕昔日记忆……
忽然间，惊呼、怒骂取代了耳边呼呼风声，狠狠砸落的痛感终于打断了我的思绪。
还以为会摔得七零八碎……咦……
哎哟……莫非是新的空投战术……
低头一看，我正坐在一名披灰色斗篷的人身上，周围他的同伙，已用各色刀枪剑戟对准了我。
那个……哈哈，都是误会，误会……
我悄悄打量着四周情况，希望找到脱逃的机会。
这里是一条宽敞的大街，两边一灰一黑，各有一波对峙的人马，我好巧不巧砸在灰色人群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而此时，对面趁机发动，一队黑衣骑兵排着严整的阵型，风驰电掣而来。
为首之人身披黑红大氅，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刃，直指敌方腹心。他年轻的脸庞，也染上几许凛冽风霜。
随着骑兵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马上之人的面孔——
你是……小……北敬！
你是……鸭……北敬！
听到我的呼喊，北京烤鸭有些意外，他调转马头，朝这边驱马前冲，同时伏低身子一把把我捞起来甩在马背上。
还未坐稳，披风便兜头盖脸地圈下来，将我完全裹在他的身后。
果然是一伙儿的！擒贼先擒王，拦住他们！
就在敌人叫喊的当口，北京烤鸭已经斜刺里穿出敌阵，掉马与中军汇合。
我在中军站定四望，北京烤鸭指挥黑衣士兵如水流般渗入敌方阵型间隙，彻底将对面冲散。
赢了！
众人爆出一阵热烈欢呼，而黑衣帝王置若罔闻，只是步入乘舆之中，也始终未与我说过一句话。
巍峨宫殿深处，偌大宫室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少年天子端坐御座，威严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座下何人？为何出现于两军交战之处，还直呼朕的名讳？
我被人推入井中，睁开眼睛就掉到了这个地方，谁想到会遇到两军交战？
至于为何知道你的名字……一些关于身份的事情，不大方便在人前透露。
我看向四周随侍的宫人、侍卫，不再说话。北京烤鸭见状，不以为然地抬手示意左右退下。
我就直说了，我是美食圣地空桑的少主小伊，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食魂。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空桑？
原来是空桑少主，怪不得面对朕毫无敬畏之心。
想要成为朕麾下的臣民，你应该先奉上你的能力和忠诚。
更何况你来路不明，要朕如何用你？
那……你可以先考核我的人品能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有自信获得你的认可。
朕乏了，你退下吧。
他自御座起身，好似打算结束这场谈话。然而起身的一刹，他却捂着左肋顿住了。
怎么了？难道刚才在战场上受伤了？
我有些担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座边，想要扶他。
休得放肆，朕……无恙！
如果说，我非要放肆呢？
哼哼，我非要放肆～
你想做什么！？退下！
我强硬地挤到他身前，挪开他捂住左肋的手——血迹浸透黑袍裂口，早已化为暗色，不细看根本无法分辨。
听到响动的侍卫冲进殿内，不由分说架住我往后拖，而我的手还放在衣服的裂口处……
“嗤啦——”众目睽睽之下，我将北京烤鸭的袍子撕开了一道大口，原本被衣袍遮掩的伤势也露了出来。
……
……
你、你！
……陛下，微臣这就去宣医官。
倘若不发作，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忍下去？
两军交战，这等小伤，无需说出来动摇军心。
古之王者必正身，以率天下。做出表率的君王如果轻易示弱，又置臣民于何地？
现在不治，以后落下病根，岂不影响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匆匆赶来的医官看看袍子撕了一道大口子、脸色因气愤而涨红的北京烤鸭，又看看一本正经扯住他衣袂的我，以及挟着我的侍卫等人。
呃，臣不知情势，贸然闯入……
回来！朕恕你无罪！
咱们陛下受伤了，需麻烦你诊治一番。
原来如此。职责所在，不敢说劳烦。
一刻钟后——
陛下龙体已无大碍，这几日好好休养即可。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换上新衣袍的北京烤鸭瞪视着我，一言不发。
……
……
真的生气了？这可不像你……的帝王之道啊。
真的生气啦？这可不像你……的帝王之道啊。
你欺君罔上、冒犯龙威，还不知罪？若不是用人之际，朕必重重严惩！
古有文臣死谏，现在我为了龙体安康，甘冒大不韪冲撞天颜，义不容辞。
…………
这么说，朕还得嘉奖你护驾有功？
嘉奖不敢当，只希望看在我一心为陛下的份上，让我伴随君王身侧，排忧解难。
北京烤鸭一拍桌案，见我仍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态度终究软了下来。
罢了，念你也是出于关爱之心，就饶过你这一回。
不过，你在朕面前尚且如此放肆，在别的地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事。将你放在身侧看管，也好过放任你胡闹。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来时粗粗看过，这里像是京城？但我分明从井中坠下……
这里正是锁龙井下。
京城……在井下？
借助某个灵物的力量，井下形成了一个与地上一模一样的城池。
那么这座城池，是为了什么而建？或者说，你们与敌人交战，所守护的是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他的脸色沉毅几分。摇曳的灯火将我们的身影拉得极长，融进阴翳与夜色当中。
锁龙井下，藏的自然是龙了。
“咣——咣——咣——”钟声自宫城中敲响，内城、外城的钟楼依次呼应，这威严沉厚的声音层层向外昭告：帝王出巡！
城中门扇、窗户闻声先后关闭，在先行骑卫的警跸下，如棋盘般交错纵横的长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城门之下，两列銮仪护卫手执开道红棍当先走过，其后缀着高擎伞盖、羽扇、华灯、彩幡的王仪卤簿。
随队的鼓吹乐手奏着煌煌宫乐，数名骁骑精卫前呼后拥，引出一辆四面垂帘的銮舆，黑衣黑甲的少年天子端居其中。
我骑马跟在一侧，随着北京烤鸭巡视京城。一路上，臣工有序靠近御驾、禀报事务。
陛下，今日的路线，仍是巡幸东西南北四条大街？
依例照旧。最后在城中大庙稍作停驻，朕要去祭拜。
还有，近日不明势力多有进犯，传令下去，骑卫分成数支小队，来回巡检锁链关节之处，以防万一。
是。
陛下，这是新制定的京城布防图，请您过目。
嗯……就按这样施行吧。
得令。
陛下，这是臣新拟的贺表，颂陛下英明神武，三退敌寇，保生民之传继，昭明德于四方……
……知道了。
啊……好好，臣这就命人付梓传阅，以彰陛下功绩。
默默行进的队伍突然停顿了一下，引起小小骚动。
发生何事？
回陛下，有人候在大道旁，想要向陛下进贡物品。
带上来！
一名平民打扮的少女挎着篮子，在两名扈从的带领下，怯生生地来到銮舆前方。
陛下，我爹……呃，民女的家父，是一名士兵。听说陛下为我们四处征战，我们心里担心，却做不了什么。
陛下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受伤的，我代表街坊送来一些心意，是我们自己缝制的护具和平安符……献、献给陛下。
陛下，贴身之物，需得小心有人动手脚。
这……民女不敢！
忠心可嘉，上贡就不必了。命左右给赏，以嘉其心。
谢陛下……但是，民女不是想要赏赐……
少女神色有些委屈，还想说些什么，銮舆却已起驾前行。她只好退到路边，默默目送车驾远去。
看着伫立原地的少女逐渐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我有些不是滋味。
看我频频回望，北京烤鸭蹙起眉头。
觉得朕的处置不妥？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伤心。
朕亲自接见、赏罚分明，她为何要伤心。
这样的北京烤鸭，和我过去认识的那一个，真的很不一样……
她一番关爱之心，却被你当面回拒，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人君治国牧民，让人民安居乐业、军队能够抵御外敌，令出必行，法度井然。而“心情”，并不在君王的责任之内。
但是，君王不也需要体察民心吗？
朕了解他们的困难，令他们能够休养生息，还有什么民心需要体察？
那是……民与王一体同心、共同奋斗的心情。
民者，智识、远见、调度皆不如王，王自当把民众护在羽翼之下。
至于一同奋斗……集合群蚁之力，也无法与大象媲美。
或许群蚁也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呢？君王自然应该护佑臣民，但国不只是君王一个人的国。
我家乡有句俗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一位臣民都有报国之心；天下，并非君王一人的责任。
北京烤鸭颇有些惊异，望着我若有所思。此时侍卫的通报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陛下，大庙到了。
銮舆停在一座寺庙前，庙门紧闭，似乎不对寻常人开放。烤鸭令左右仍留在街上，孤身进入寺庙。
朕入庙祭拜，你不必跟来。
……好的。
在我数完第三十六遍地砖块后，还未见北京烤鸭推门出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呢……
突然间，急促的示警钟声接连响起，原本人烟稀少的大街上，更是只剩下军队疾驰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要往街上走去，而身后的庙门内，竟也传出了怪异的声响——
庙内似乎是桌椅翻倒的响动，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斗。
难道是敌人袭击？我来不及想那么多，猛地冲进门内。
庙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样貌。唯有数点烛火，在缭绕的香烟中闪烁光点。
北京烤鸭手中御剑已出鞘，顺着剑尖方向看过去，坐在房梁上逍遥扇扇子的家伙——查紫苏！
怎么是你！？
你们认识？还是说，你是他安插在朕身边的探子。
是他带我找到了锁龙井，他还说和你是多年的好友。
只是相识多年，“好友”却未必。
不如说是“对手”更恰当～对手或许比好友更了解彼此呢。
你潜伏在此，只是为了与朕废话？
我牺牲赏景游乐的时间，当然是为了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此处主人的遗物，任意一件信物皆可。
图谋此等物事，朕可判你谋逆大罪！
谋逆？你真的忘了，你是为什么来到锁龙井下？皇帝游戏玩得太久，你不会真的入戏了吧。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副王者的高贵自矜做派，傲慢得令人讨厌。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舞女、商贾、农人……不过是随时可以代替的消耗品。
王有何贵，可窃据高位，生杀予夺？
王立于天下之巅，所见广远，非他人能及；调度万千，非他人能制；承天下之重担——亦非他人能当！
北京烤鸭收剑入鞘，毫不动摇。仍是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朕不会将子民当做消耗品，他们是“国”这头庞然巨兽的根基，理应得到庇佑。
当你自上而下驱动巨兽之时，又怎能看到底部的鳞甲是如何磨损、消失的？
以你一人之力护国，不过是个孤王罢了。
这是君王的责任，哪怕为之献身，朕也在所不惜。
你的道与我无关。我只想“借”走一件遗物，让世间某个恶人得到他应有的结局。
这里本应有个衣冠冢，但里面空无一物，想必是你将革除君一切痕迹都藏了起来。
这些隐秘到了地面上，只会掀起腥风血雨。
朕也绝不会允许，你玷污逝者的尊严！
你与亡魂共处得太久，脑子也变得枯朽了……虚无缥缈的尊严，竟比活人的痛苦来得重要？
遗物，亡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真相就摆在面前，你为何不好好看看？
查紫苏扬手抛出数颗明珠，幽幽泛光的珠子划出一道道光痕，短暂地拼凑出庙中全貌——
层层高台之上，摆着密密麻麻的灵位。位居中央、仿若众星拱卫的木牌，依稀刻着前朝皇帝的名讳！
灵位、亡魂、锁龙井……无处不在的黑暗像一个巨大漩涡，将所有的秘密吞入腹中。
还不明白吗，城中居民，早已是非人之姿，城池楼阁，也不过是一场幻影。这里是永夜之城、亡灵之城！
记忆中的画面仿佛有一瞬错位——
众人侍立在君主身侧的画面里，随侍的宫人、奏报的臣子逐渐隐去。
煊赫出行的画面里，仪仗、鼓吹、旄麾陆续淡却色彩。
重重宫室、巍巍京城，原来只有这一个孤独的王……
我下意识去看北京烤鸭，他只是握紧了剑柄，并未否认这番言论。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朕比你更清楚它的价值。
你误会了，我很尊敬这些人。所以我也希望你尽早舍弃这份王者的傲慢，免得失去一切。
既然你不打算把东西交出来，那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等等——紫苏，推我下井的人是你吗？
抱歉，我是想救你，如果被那伙人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追我们马车的，是什么人？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正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停在门外。
收到奏报，那伙灰衣军队再次发动敌袭，兵马司紧急出动，已击退流寇。请陛下放心。
在北京烤鸭与侍卫交谈的间隙，我再往梁上瞧去，上面已空无一人。
北京烤鸭在宫城中快步奔走，剑鞘与铠甲轻轻相撞，好似催促的鼓点。
他行走之时还在吩咐事项，一旁的宫人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我们要去哪里？
巡检锁龙柱。
我们匆匆乘上马车，在城中穿梭疾行。
锁龙柱……你也说过井下真的有龙，那么传说确有其事？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而已。当然，我有私心——如果你认可了我，就能和我一起回空桑了。
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你胆量可嘉。朕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帮忙。
辘辘车轮声中，历史的书页抖落尘土，展露出晦暗真容。
“靖难之役”后，帝王更替，改朝换代，但上一任皇帝，却无端失去了踪迹。
疑心颇重的君主不肯留下隐患，但迁都的事务已分去他大量心神，他只好私下派人四处查访。
所以，你是在秘密探查建文帝的下落？
在迁发民众充实京城的人流中，朕发现了建文帝及其故旧的痕迹。
一路追踪过来，恰逢孽龙作乱，京城暴雨、洪水肆虐。姚少师镇压孽龙后，建文帝自愿带领故旧及其从者承担看守孽龙之责。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避免与叔父兵戈相见也好、为自身和故旧的存续也好——他确实在这灵物构筑的地下城内固守一生。
朕也感佩于他守护京城的誓愿，留下来与大家驻守城池。
只是人类的寿命，在时间长河中不过短短一瞬，焉能长久守护一地平安？
过去的岁月中，那位皇帝或许察觉到了朕非常人。他故去前，将京城托付给朕，希望朕能替他守护京城。
他的臣民则希望继承他的遗志，通过某种秘法立下魂誓，魂魄长留此地，永世看守孽龙。
……这就是亡灵之城的来历。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生活在幽暗的地底，独自背负着这么大的担子。
倘若我来得早些就好了，一定能做点什么的吧……
……
那条龙后来怎么样了？
锁龙井乃阵法核心，三十六根锁龙柱遍布京城，下钉铁链，紧缚龙身。层层缚锁之下，方才镇住这条孽龙。
它虽被诸般手段锁在地底，但数年来一直试图挣脱锁链、重返人间。
与我们对战的那些斗篷术士，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传说，似乎想要重新放出孽龙。
要是孽龙再度掀起水灾，可能会危害京城数万人的性命！
朕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少年帝王的眼中满是沉着坚毅。数万人的性命、臣民的期许、故去之人的心愿……林林总总，也许已经把他的心压得如钢铁般坚硬。
他会不会有过迷惘、动摇的时刻？但那些东西，已经无法从他的外表上探知出来。
那些属于少年人的开朗、意气，似乎被深深地埋了起来，埋在名为“帝王”的金身塑像之中。
原来现在的北京烤鸭正经历着如此困难的时期……如果不是回到这个时空，得以窥见他的生活，我或许会以为，他不曾有过锋芒内敛的时候。
见我陷入沉默，北京烤鸭有些疑惑。
怎么，你不相信朕？
不，我相信的。只是……你会觉得辛苦吗？
辛苦……？朕不是那等软弱之辈。
朕在太祖和当今皇帝身边，看过王室相争、看过九州板荡。王者之路，从来便布满荆棘，非常人所能履及。
背负一切，承担一切，回应臣民的期待，这便是帝王的宿命。
是朕选择了这条道！
所有世人认为的艰难险阻，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代价和磨砺，经过这些考验，王只会变得更加完美和强大。
如果你成为了最完美的王，想要做什么呢？
北京烤鸭闻言一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想要守护一个，在阳光底下、充满欢声笑语，所有人都不必牺牲的世界吧。
直入云层的高大圆柱，非金非石，介于虚实之间的锁链逶迤而下，延伸到极远的地方。
这便是锁龙柱的底部。我们巡查过十二根柱子，皆无异样，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松懈。
北京烤鸭仍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锁链形态，探知法阵运转状况，显然是做惯且熟练了。
不对……
他的手来回拂过一处铁环，像在感知其中变化。我也伸出手——却似遇到虚影一般穿透过去。
这处铁环多了一道缝隙……有人做了手脚。
近日不间断的敌袭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破开锁链！
守护铁链的军官一惊，连忙走上前来告罪。
加派人手再巡查一次，发现类似情况即刻上报！
陛下，有九处锁链遭到破坏，正好位于锁龙大阵四个方向的关节处。
经查验，是有人在附近叠加了破坏符阵，因此使得锁链受到侵蚀。
可有办法解除？
有……但设阵手法极其霸道，强行拆除，可能会损耗魂力。
……
陛下，臣等愿请缨拆除法阵！
臣等请缨！
不可。尔等已是灵魂之躯，若耗尽力量，岂不是魂飞魄散。还是朕……
陛下，您需善保龙体，不可为这类琐事折损精神。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人君有恙，乃黎民之祸。我等理应为王前驱，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若不能庇佑黎民，还算什么人君。你们力量有限，若力竭而亡，就不再有轮回的机会。
听到君王拒绝，众人脸上都有些失落。
陛下，臣斗胆，您是不相信我们的决心，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
每次战役，遇到术士发起进攻，您总是身先士卒，多次负伤。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您也总是亲力亲为。
无可否认，您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但……我们也有守护京城的觉悟，不愿躲在帝王的羽翼之下。
若您不需要臣等出力，臣等……又该向谁效忠呢。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遵命。
众甲士行礼应喏，虽难掩失望之色，但很快调整情绪，沉默退下。
良久，北京烤鸭才喃喃道——
保全臣民，不是贤王之道吗。
地下城内，某处隐蔽的房间。
查紫苏与一名灰袍人相对而坐，双方笑语晏晏。
如此说来，在地上追踪我的那些人，确实是阁下的手笔？
灰袍人桀桀怪笑，毫不相让。
紫苏公子的赛马之技，也让人大开眼界，心服口服啊！
贵方对待盟友的态度，恐怕让人有些寒心吧。
查紫苏，你我心里都清楚，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暂时结盟，不过是利益有相关之处，其他方面……我们可未做出承诺。
你随意带一个外人去锁龙井，要是阻了汉王的大计，有多少脑袋都不够赔！
查紫苏仿佛早料到这个答案，依旧挂着毫无芥蒂的微笑。
一码归一码，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还没有，恐怕得等阁下的军队占据城中之时，我才能……如愿以偿啊。
那就得看，你合作的诚意了。
淡淡魂力从北京烤鸭身上逸散出来，荧荧微光让少年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神圣。
他掌中的锁链突然爆出一蓬小小焰火，无数细碎光屑洒落消失。
这个也……拆掉了。
因短时间过多使用力量，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如休息一下……如果你也倒下，不就变成群龙无首的局面了吗？
情势紧急，容不得片刻耽误。
还是你认为，朕应该看着那些人牺牲？
少年如刀似戟的目光扫过来，情绪翻涌下，神偶完美的外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帝王力竭倒下，还是数位臣民力竭而亡？为人君者，应如何抉择……
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难题吗？一定要选择其中一方？
如果是我，我哪一边都不选！贤明的君主，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两难境地。
你在指责朕毫无谋略？
我只是认为，你被完美君主的理想束缚住了。
从前我在家中，也认为自己是备受期待、需要承担重任的那个角色。
但在我一次次勉强自己、冲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家人们却并不像预料的那么开心，反而变得担忧难过。
他们在自责，是不是逼迫过甚？是不是没有顾及到我的想法，让我压力过大？
大家安慰我说，不那么努力也可以、不那么完美也可以，因为还有他们在，他们会和我一起成长，成为我的护盾和退路。
家中尚且如此，国家又如何呢？请更相信自己的臣民吧，他们给予的力量也许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能协力合作，得到万众力量的王，将无人可超越。
我相信，本就深受臣民爱戴的你，一定能接纳万民之力，成为了不起的明君，带领他们走向新的未来！
…………
你对治国之道，颇有一番见解。
那是……
那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呀……和臣民上下同心，用自信、魅力和一颗热诚的心，吸引鼓励着旁人——
这位耀眼的王，曾多少次照亮过处于迷雾中的我，我如果也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好了。
空中有一瞬明灭光影，是信号焰火……从城中的数个角落升腾而起。
从焰火中读出信息，北京烤鸭皱起了眉头。
我们挽救锁链的计划被敌人察觉了，他们……孤注一掷发起了进攻。
来不及了，朕要回宫！
城中巷道、大街已被法术轰炸得坑坑洼洼，路上飞马来去、流光闪烁，已是一片战乱之景。
北京烤鸭为了赶时间，只和我两人一马、轻骑奔驰。
“轰——”
灰衣军队也发现了这位落单的帝王，所有火力都朝他倾泻而去。
而在苦战的我方军队，想要分出人力前来接应，也是左支右绌。
坐稳了——！
炮火如林、烟尘飞扬的乱局中，北京烤鸭丝毫不惧，反而少见地露出奕奕神采。
少年的胜负心被彻底激起——最严酷的试炼，必将诞生出最优秀的勇士。
他纵马左右腾挪，时不时挥剑挡去突袭的暗箭。十里、九里、八里……宫城近在眼前了！
一枚火炮歪歪扭扭地落在附近，这奇怪的轨迹不由得让北京烤鸭多看了两眼。原来不知何时，城中的居民已自发地干扰敌人，试图帮助君王回城。
别想伤害陛下！
嘿——吃我一锄头！
怪不得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平时不锻炼，打人……还真使不上劲儿！
诸位……多谢了！
他经过的地方，人们或挥手、或欢呼，纷纷被激起昂然斗志。
一名卖饼的中年人用饼铛拍倒术士，眼看躲不掉侧方冷箭，北京烤鸭奋力掉马，使劲将剑投掷过去——
虽格开冷箭，我们也因用力失衡而滚落在地。或许因消耗魂力与长途奔袭，他一时半会竟难以起身。而此时，数道攻击在暗中瞄准……
我就着跌倒的冲势几个翻滚，迅速爬起来向他飞扑过去。
快来人——保护陛下——！
你……！
预想的攻击并未袭来，一道阴影笼罩在我们两人头顶——是居民筑起的人墙！
一个个普通人聚拢起来，挡在我们前方，他们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锄头、木棍、大锤、铁算盘……神色却是一样坚定。
咱们的家，怎么能让陛下一个人出力！
陛下护佑良多，其恩德粉身难报，我、我今天为国捐躯也值了！
北敬，看到了吗，这就是大家守护你的决心。
一句句话语仿若洪流，冲击着少年天子的心。
朕被……大家守护。
我笑吟吟地向他伸手，一把将他拉起来——就像从前他向我多次伸出手那样。
他站在众人中央，层层人墙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往昔护在羽翼下的臣民，如今也用身躯来为他遮风挡雨。
原来，他说的力量，是这种感觉……
原来，她说的力量，是这种感觉……
置身人群之中，感受着万众一心的气势，仿佛周身充盈着奇异的力量，北京烤鸭的双眼逐渐亮起来。
不论力量强弱，原来大家的心，在此时都是一样的。千万声心跳，终将汇聚成一道强劲有力的跃动，足以震动天地！
宫城广场，千名黑甲士兵整装待命。高台上，天子虽形貌略有狼狈，但气势更如经过淬火的剑锋，多了一抹热烈色彩。
诸君，朕收到奏报，敌军已不顾一切发起总攻，能否保全地上地下的百姓，就在此一役！
曾有人谏言，朕以身犯险，轻视民力，不懂上下同心的道理，致成“孤王”……
被万众围绕的王，才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朕已下《罪己诏》反省自身，望诸君与朕共勉！
这一次，朕希望上下用命，君民同心，共御外侮！
话音方落，底下轰然应喏。重重声浪仿佛将大地也撼动。
陛下！臣等已为亡魂，生死之事早就置之度外，若能跟随陛下为保苍生而战，臣等肝脑涂地，九死无悔！
“肝脑涂地，九死无悔！”呼喝四起，气镇山河，烈烈旌旗下，每一位将士眼中，都燃着不熄的火焰。
好一番精彩的演讲。现在的你，起码看起来顺眼多了。
天上突然飘落一句人声，抬头看去，原来是查紫苏斜躺在屋檐上，似乎在欣赏云气横流、变幻莫测的夜空。
朕倒不知，原来京城纨绔，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兴致。
我的兴致，那可多了去了～这天也不是你家的，不许我多看一会儿？
想看天，看多久都行。但你要的东西，朕是不会给的。
如果我有灰衣军队的情报呢？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会不会聊天，上来就套话。就一句，换不换？
……你要用建文帝遗物做什么？
回答了，你就给吗？
……
不揭人伤疤，你是不会放心的了。你知道，我有个亲人，她被赵王害死了。
你是赵王的门客，却要对赵王动手？
错了。我要对赵王动手，所以是赵王的门客。
赵王素来顽劣，却深得皇上疼爱。但帝王的疼爱也是有限度的。
如果自己的儿子，和自己最忌惮的敌人勾结——哪怕有这样一丝可能，你猜那位疑心的帝王会怎么做？
查紫苏脸上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不再说话。
谋逆之事，牵连甚广，亦非正道。朕不能答应。
那好吧——破坏锁链只是遮掩的伎俩，他们真正的布置，在锁龙大阵核心。
你怎么愿意说出来了……
对方是汉王的使者，他们想趁皇上外出亲征、太子监国之际，在京城弄出大乱——唯一的目的，是废太子。
好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不知是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他们打听到了这股深埋地下的力量，寻来秘法方士，妄图解开锁链，释放孽龙。
而我，只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查找遗物，何苦要为他们隐瞒消息？
无论如何，你立下大功一件，来日朕再相谢！
未等查紫苏回答，北京烤鸭已经号令甲士整装出发。
他茫然坐起，有些苦恼地挠挠头发。
哎，我还没说我也去呢……
锁龙大阵核心——
无数根大小不一、虚实相间的锁链交错连接，构成一个奇异的空间。我们顺着锁链的“主干道”来到略为开阔的一处空地
耸立的鳞片如同山岳，我顺着面前的鳞片高墙往上看，才发现那是一只龙爪！而其他部位，都隐没在极高极远处。
想必，这就是困锁井下的孽龙了。在它身前，灰黑两色渺小的点阵，隔着一汪泉眼，兀自剑拔弩张。
若你现在反悔，朕还可饶你一命。
哈哈哈——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反悔了。王爷的宏图大业，就从这一刻开始！
他割破手指，向空地中央的清泉丢入一蓬以血点燃的火焰。
浅浅一泓清水逐渐翻滚沸腾，猛地化为熔岩之色！
使者疯狂的笑声中，秘法召出的岩浆不断涌出，蔓延至锁链上，竟将其灼得缺了一角！
这样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岩浆涌出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化作烟气弥散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使者大惊失色，笑声也噎在了喉咙里。
怎会如此！
朕给过你反悔的机会，现在没有第二次了。
如何，阁下请看，我的“诚意”够不够啊？
查紫苏！！！
打招呼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到～
千万人性命，只是贵人博弈的工具。
这种戏码我早就看厌了，什么时候演新戏再叫我吧。
阻我等大计，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尔等谋逆大罪，还有工夫论他人短长？牺牲无辜人命换来江山，这样的人不配为王。
笑话……哪家的江山不是用人命换来的。难道当今皇帝的江山便清清白白？
既然他人争得，为何我家王爷争不得？他兢兢业业为皇上打下江山，太子之位却还是那个病弱鬼的！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我已在甲士的护卫下，借着熟悉环境的优势潜到使者后方。
这是我提议的一出声东击西之计，他与紫苏在前面吸引注意，而我与部分精锐悄悄从后方伏击。
不对……这个使者也是在演戏！
他一边激愤地大声交谈，借此慢慢靠近原先泉眼之处。
不能让他靠近泉眼，上！
左右精锐齐出，将其扑倒在泉眼边上。他露出悲愤之色，扭打中主动将胸膛迎上刀枪！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转折，此地静了一瞬，只余他疯狂的呓语。
王爷……你教我……争回了自己的命……
我……如今也……为您争上一争……
使者身上涌出的鲜血，在他奋力挣扎下，还是流进了泉水。如一丛丛火焰在水底燃起，整个水面再次沸腾变红。
这一次岩浆来势更汹，有黑衣甲士试图用身体堵住泉眼，却在瞬间化为一缕轻烟。
岩浆已经蔓延开了——撤退！
我与其余军官迅速收拢队伍，撤退到高地上。
锁链……已经……
献祭上人命之后，暴涨的岩浆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吞噬此地。条条锁链尽数被灼透，而困住其中的孽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机会。
一声长啸激得所有锁链都在震动共鸣，令人耳鸣的嗡嗡声中，盘踞此地的龙爪猛然摆动，瞬间便挣断了数条铁链！
一阵地动山摇，云中鳞角时隐时现，骤然间，空中光明大盛，原本黑茫茫的天空，陡然换作暗琉璃般的色彩。
孽龙……孽龙睁眼了……
地下城的天空，原来是巨龙的眼睛！
山呼海啸的动静里，孽龙舒展身姿，抖落微尘般的细碎人影，拔锁链，冲云天！
长久的寂静，盘桓在人群之中。北京烤鸭站在废墟里，手握着锁链断口，几乎要掐出血来。
察觉到动静，城中居民都聚集到此地，等候王的指令。
放眼望去，锁龙大阵、城池已被损坏得不成形体。不知是不是错觉，除了北京烤鸭和紫苏，其他人的身影仿佛都晃了一下。
对了，这城池和“民众”，早已不是存于此世之物，难道这一切，都会……消失吗……
是朕……失职，未能担负守护京城的重任。
想起顷刻间可能消失数条人命，我也心急如焚，脑子飞速转动。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如今锁龙大阵和地下城池皆被毁坏，没有了禁锢手段，恐怕只有斩除孽龙方可平息祸乱。
他思索了下，伸手拍拍我的肩膀。
之前你说，要让朕认可你的能力。经过这些日子，你确实证明了自己。朕允诺你投入麾下。
咦？多谢……
作为朕的臣下，爱卿，朕要你完成一件事——请你主持打扫战场，将残兵收拢，带回城中。
失去城池护佑，亡魂的力量也会被削弱，如果他们能借机回归幽冥，就还有转世的希望……
那你呢！？
少年帝王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拔出鞘中长剑，剑指青天。
朕，要御驾亲征，斩除孽龙！
此话一出，人群议论纷纷，居民与军士低声商讨，似乎做出了决定。不一会儿，统司兵马的指挥使越众而出。
陛下，您曾答应我们共同克敌——我们全体民众，请愿与您一同讨伐孽龙！
我们知道陛下忧虑所在，但我们亦不希望陛下独自背负重担。
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等待很久了。哪怕为此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也是我们——想要保家卫国的人们渴望的结局！
……朕知道了。既然是你们的愿望，这次，朕不会再辜负你们。
北京烤鸭细细看过每一个面孔，像是要把这些面容刻进心中。
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或是誓师，或是感慨，或是告别。但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大家说——
是你们成就了一位帝王。
诸君，朕为有你们这样的臣民而骄傲。
地下城池的砖瓦草木逐渐淡去，像一道一触即碎的幻影——那是灵力消退的征兆。
地底臣民的身形如风中烛火，缓慢地变得缥缈透明，展露出不存于此世的姿态。
一匹马——一匹灵魂马走到北京烤鸭面前，等待着主人的最后一次召唤。
我能不能也去？
凡人肉身，已无法乘上灵体之马。你就在地上，好好欣赏朕的英姿吧！
给我一匹马。我虽不擅战斗，但还能回到京城组织抗灾事宜。
北京烤鸭感激地冲他点头，随从牵了一匹马交到紫苏手中。
等等……既然凡人不能骑马，你为什么……？
嗯？我可没说过自己是凡人。就好比，你也没说自己是空桑少主啊，扯平了。
要不是我从北敬那里套了话，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你们认识，你竟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是食魂，炸紫酥肉。
啊？
孽龙腾空而起，搅动风云，呼来四方水气，朝禁锢它许久的京城倾泻怒意。
天降滂沱大雨，整座京城皆被雨水洗刷浸没，座座宫殿房屋，似汪洋中的点点孤岛。
身着玄色铠甲的帝王驾着战马，变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在他身后，全体亡灵化作幽暗的火急缀而上。
黑压压，军旗蔽空，如黑云涌动；气雄雄，战鼓齐鸣，若雷霆震悚。
今天的雨动静真大，说话间就把整个京城给淹了！
哎唷，该不是我前几天在锁龙柱说了掌故，惹龙王爷生气了吧……
你这嘴皮子是厉害，可也说不动老天下雨吧！
还是查公子靠谱，他说得到钦天监预测要水灾的消息，匆忙办了赈灾点，立刻就派上用场了。
京城民众惊叹着数年不见的雨势，无人知道，九天风云之上，正进行着一场波澜壮阔的战斗。
全体臣民皆在此处，听凭陛下调遣！
孽龙鳞片坚硬，全身破绽，只有最为脆弱的眼睛。
朕有一险招，从它口中进入腹内，在内部将它击败！
谁敢与朕深入孽畜口中！
众人奋然响应，空中一时激荡着排山倒海的呼应声。
好！左右两军骚扰其双眸，中军与我乘隙突入！
黑色云雾骤然分成三波，好似一支三叉利戟，直刺巨龙面门。
一番缠斗后，孽龙被激发出凶性，逐渐失去理智和耐心。而黑甲士兵始终保持着有序轮换，丝毫不乱。
终于在它露出疲态的那一瞬，黑色云雾再度集结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而上！
诸君，胜负皆在此一举！
冲啊——！
每一簇魂火都光芒暴涨，那是燃烧神魂、燃烧生命的火光。
幽暗而盛大的光团穿越爪须和利齿，瞬间没入孽龙腹部当中。
寂静。天地间好似静止了一瞬，风，雷，雨，电，皆定格在刹那，悄无声息。
而那不过是短短一瞬，顷刻间，滚雷般的怒吼和暴雨再度激烈地笼罩京城。
地上的民众都看到了这一幕奇景——雨云之内，隐隐射出万道金光，仿若一轮巨大的太阳，准备撕破暴雨和黑暗的帷幕，喷薄而出。
但有一抹小小的身影，被急速抛出光团之外——
为什么……朕……
北京烤鸭从冲击中醒来，发现自已周身被稀薄的灵魂之力笼罩着——想必是因为这个力量的保护，自己才毫发无伤。
而当他四下顾盼，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飘飘渺渺的声音掠过身畔，谈笑声、歌声、呼喝声……如一阵阵迅疾而短暂的风，从他徒劳紧握的指缝中穿过。
“对不起，陛下——请替我们继续守护京城。”
听到臣民最后的祈愿，北京烤鸭闭上双眼，试图阻挡泪水的涌出。
一张张面容在他眼前闪过，虽然成为孤身一人，但北京烤鸭的内心却变得丰盈起来——
朕知道了……朕定会带着所有人的祈愿，与所有人同在，那才算得上是“被万众围绕的王”吧——少年天子带着微笑，喃喃道。
雨散天明，星星点点的微光从天上洒落，随风消逝。
北京烤鸭自空中缓缓降落，对高悬的彩虹露出笑脸。
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同欣赏这久违的、充满阳光和色彩的景象。
许久，许久，他主动打破了静默。
爱卿，空桑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一个大家相亲相爱，温暖幸福的地方。
那很好啊。光明、温暖、欢声笑语的国度，朕希望这样的地方，长长久久地存在于世间。
既然古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空桑，便也由朕来守护吧。
随着旅途告一段落，菜肴传承也恢复了本来面貌——
迁都带来的制鸭技法，本在京城享誉一时，由于北京烤鸭无故失踪，其菜肴声名暂时不显，人们逐渐忘却此菜。
而当食魂回到地上后，这道菜也重新打响了名号，得以传播后世。
如今，距离北京烤鸭来到空桑已有一段时间，他每日除了例行巡视空桑，便是在屋内看书。
小皇帝——看你每天都挑灯苦读，你在看什么书啊？
鸭鸭——看你每天都挑灯苦读，你在看什么书啊？
……
北京烤鸭笑而不语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正确的“口令”。
好好好，那就改天再叫昵称——陛下在看什么书？
君臣之礼，不可僭越。虽在空桑，爱卿也不可轻易冒犯天家威仪。
朕在读史书，“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熟知过往帝王的事迹，有助于朕的统御大业。
史书……史书会怎么评价那些人的功过呢？紫苏、赵王、汉王，还有……地下城的居民。
而且，紫苏说和你是对手，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他无聊生事罢了。他闲得无趣，总找朕挑衅比斗。不过朕公务繁忙，无暇理会他。
北京烤鸭揉揉额角，将手中的书摊开给我看。
你看，哪怕朕不给他信物，这个极会闹腾的家伙，大概也能找到实现抱负的机会……
摊开的书页上，记载着永乐二十一年夏五月，赵王被护卫、内侍推举谋逆之事……经过此事，赵王虽未伤及性命，却也日益收敛。
而汉王仍在坚持他的“大业”，最后关头起兵造反，终究没有争得他想要的天下。
时节如流，无论王公、豪富、平民，在这滔滔逝水中都只是沧海一粟。但是……
锁龙井……后来怎么样了？我曾在锁龙井边感受过灵力的波动，地下会不会再次诞生新的城池？
……不会了。地下城是根据一件灵物的力量构筑的，朕回去看过，那件灵物已被人拿走。如今，锁龙井只是一口普通的井而已。
这样啊……等天晴了，我们去锁龙井祭拜一番吧。那些保护京城的英雄，不应该被遗忘。
北京烤鸭轻轻点头。窗外，雨水濯洗过的万里长空，正挂着一道照耀今古、熠熠生辉的彩虹。
孽龙破空而去后，地下城已面目全非。北京烤鸭将查紫苏引至一处路口，停下脚步。
顺着这条通道，就能回到城郊地面。
多谢～
这次，也多谢你。如果你不是在赵王府，朕倒有点想把你招入麾下了。
别，我最烦费劲的事儿。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孽龙吧，小伊找你费了老大功夫，至少……活着回来。
你多虑了。一切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了朕前行的脚步。孽龙作乱，斩了便是。
哈，这种鲜活的劲头……你变得有意思了。北敬，到现在我才觉得你有那么些王者风范。
你要是改了主意，朕随时欢迎你的投效。
那得看你这个王当得如何了，后会有期。
查紫苏摆摆手，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北京烤鸭回望身后黑压压的军阵，双眸燃起无边火焰。
这场雨不会下太久的，朕和大家——必将赢回京城的未来。
雨可算停了！看看这街道，都成河道喽，要不是这次防灾疏散及时，咱恐怕还在水里泡着呢！
不知托了什么福，贵人富商都出来搭棚施汤，救了好些人。
听说是靠个纨绔子弟暗中牵头，没看出来啊……平时胡天胡地，心肠倒不坏，就是那个叫什么查……查查公子，您在啊！
平素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背靠简易雨棚轻摇折扇，只是身上脸上尽是泥痕，唯有一双清凌凌的眼，仍带着气定神闲的笑意。
巧了不是～你们情况如何，家人可安好？
刚下雨里长就来敲门通知了，我们全家躲得及时，人都没事！
我家也是！话说回来，查公子不回府里，在这儿干嘛呀？
看天呢。你看天晴了，挂着一道彩虹，多好看～
等等，这身衣裳……先前有个紫衣人在我旁边搬沙袋堵涝口，那时候天黑雨大看不清脸……原来，原来……
哎，累了。我回去歇歇，再会啊～
查紫苏伸了个懒腰，看着不远处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轻笑着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干得不错嘛～后会有期，北敬，空桑少主……
楔子
男少主
女少主
？？？
指挥使
？？？
指挥使
？？？
我
我
商贩
我
商贩
我
商贩
商贩
商贩
商贩
商贩
我
商贩
我
商贩
商贩
我
我
商贩
我
千金买醉
店小二
店小二
我
店小二
我
店小二
我
随从甲
钱少爷
随从甲
店小二
我
？？？
我
？？？
我
钱少爷
钱少爷
？？？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钱少爷
查紫苏
钱少爷
查紫苏
查紫苏
钱少爷
查紫苏
查紫苏
钱少爷
钱少爷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我
查紫苏
我
我
浮萍草芥
随从甲
我
随从甲
我
随从甲
随从甲
随从甲
随从甲
我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我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我
查紫苏
宠妾甲
宠妾乙
宠妾甲
窈娘
查紫苏
窈娘
查紫苏
窈娘
窈娘
查紫苏
窈娘
宠妾乙
宠妾甲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锁龙深井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我
我
我
术士甲
我
我
我
真龙天子
术士甲
我
北京烤鸭
我
我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众侍卫
北京烤鸭
侍卫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医官
北京烤鸭
我
医官
医官
我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君王之道
侍卫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侍卫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文臣
北京烤鸭
文臣
北京烤鸭
侍卫
侍卫
平民女孩
平民女孩
侍卫
平民女孩
北京烤鸭
平民女孩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我
侍卫
北京烤鸭
我
我
我
亡灵古城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我
侍卫
旧日守护
我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高处冷寒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指挥使
士兵众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指挥使
指挥使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指挥使
北京烤鸭
查紫苏
使者
查紫苏
使者
使者
使者
使者
查紫苏
使者
水能载舟·一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我
我
我
我
我
我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平民女孩
农夫
书生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水能载舟·二
农夫
书生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黑云欲来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查紫苏
北京烤鸭
使者
风雨归舟
使者
北京烤鸭
查紫苏
使者
查紫苏
查紫苏
查紫苏
使者
北京烤鸭
使者
使者
我
我
使者
使者
我
我
士兵甲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指挥使
指挥使
指挥使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千秋无朽·一
我
北京烤鸭
查紫苏
我
查紫苏
查紫苏
北京烤鸭
我
商贩
商贩
店小二
店小二
指挥使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士兵众
千秋无朽·二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万古晴空
我
我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我
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我
北京烤鸭
我
龙吟化雨·一
北京烤鸭
炸紫酥肉
北京烤鸭
炸紫酥肉
北京烤鸭
炸紫酥肉
北京烤鸭
炸紫酥肉
北京烤鸭
龙吟化雨·二
平民甲
平民乙
平民甲
炸紫酥肉
平民甲
平民乙
炸紫酥肉
平民甲
炸紫酥肉
炸紫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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