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千重梦·剧情

夜宵·千重梦

花谢

被赶走的那一天，全村的村民把我住的院子围了起来。

这个院子我已经住了快十年。

那是一间乡村中的院子，和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像。一样的围墙，一样的桃花树。

大院子中，还住着一个三口之家。

屋旁的桃花开了又落，时光就这样一年一年地流逝。

十年间，这个家里的小女孩从孩童长成了少女。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像院子里盛开的桃花。

那一天，他们在院子里围住我，我记得风吹过桃花枝头，尘土上花瓣零落。

➤ 村民为什么要赶走你？

  夜宵：他们害怕我。

  夜宵：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是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背后议论什么。

后来我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人会避开。

但我没有想太多，直到他们来围住院子，我才知道，他们希望我离开。

可能是因为害怕我，一个村民随手捡起了树枝，像是拿上了防身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姑娘挡在了我的身前。

➤ 什么小姑娘？她是谁？

  夜宵：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小姑娘，三口之家的女儿。

➤ 她后来没事吧？

  夜宵：嗯，还好村民及时收了手。

小姑娘的手臂上受了伤，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伤疤。

我明白，我已经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到小姑娘的身影，向她挥了挥手。

我想起那些教她画画的日子，本来说好明年要一起画新开的桃花，看来是等不到了。

那时秋风正萧瑟，百花凋谢了，天空中的大雁正在往南飞。

而我，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后来，我又开始了在奇迹大陆上的旅行。但再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五年。

每离开一个地方，我都会把这段经历遗忘掉。

毕竟记忆的容量是有限的，我无法携带太多的回忆旅行。

大概过了很久，我来到了现在的院子中，听到了老婆婆的第一句问候。

  老婆婆：你从哪里来？是谁家的孩子？

老婆婆问过我多少次这样的问题，我已经记不清了。

老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不错，记性却很差。

她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一辈子。

窗外的那棵桃花树，花谢了又开。开花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美。

桃花树的枝头上，从冬天的白雪，到春天的红花，再到秋天的黄叶。如此循环，像画下了一个彩色的圆。

人的生命却像桃花树一样笔直向上，如直线般不断延伸，再没有机会回头。

虽然我不一样，但停滞的时光所画就的，是一个圆还是一个点，没什么区别。

花好

第一次见到老婆婆的那天，正下着初春的细雨，在一片阴雨蒙蒙中，院子中的桃花刚刚从枝上探出头。

那是一个安静的小院子，老婆婆闲坐在屋簷下。

怀里的小猫从我手中跳了下去，跳入了老婆婆的怀中。

也许是因为很满意这个地方，也许这是它对我的又一次搬家发出的抗议。

  老婆婆：你是谁家的孩子？

老婆婆问我的小猫。

她一个人住，有一个小儿子，偶尔会来看她。

那是她最小的儿子，但其实也快60岁了。

老婆婆长寿，但儿女却离世得比她早，只剩下现在的小儿子。

世界总在变化，盛大的宴席总要散去，悲伤会在每当有人离世的时候变得剧烈。

也许老婆婆的健忘，是她选择了忘记那些悲伤。

“你是谁家的孩子？”

即使是对自己的小儿子，老婆婆也会发出同样的疑问，似乎这已经成了她对别人的问候。

面对老婆婆的健忘，小儿子很不理解。明明是从小把他养大的人，怎么就不认识他了呢？

我已经在倾云城的这个院子里住了四年多。

在这里的生活一切如常，小猫每天和小鸡打闹。

我经常在院子中画画，院子的围墙不高不低，可以望到远处的云。

我画画的时候，老婆婆有时会在旁边看着，有时会和猫一起在旁边打盹。

老婆婆的小儿子有时会来探望她。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我忘记，因此也一直察觉不到我的异常。

有时望着院子中的桃花树，我会想起过去。但过去对我来说，只剩下了一堆无法理清的记忆碎片。

我模糊地想要记起那个生活了十年的院子。

但是我已经记不清那里的样子，无论是院子的样子，还是人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离开。或许是想要去找回曾经的回忆。

我以为我在现在的院子里又找到了，我以为可以一直留在这个院子中生活，这里的风很安静，花很香，我很喜欢。

但一个人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

冬渐

那时，冬日渐深，院子里的桃花树早已积上了雪。

日子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院子周围会出现一些陌生人。

➤ 什么陌生人？他们是谁？

  夜宵：我也不知道，看穿着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 要小心他们。

  夜宵：好的，谢谢你。

一天午睡之后，院子里的猫不见了。

天色不早了，大概我午睡了太久，它自己跑出去觅食了。

但平时这个时候它都是在院子里的。而且冬天了，它也没那么喜欢出门。

  夜宵：小鸡，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夜宵：看来你也不知道。

去老婆婆那看了看，也不在她那里。

我循着猫爪在雪地里的印子走了不远，看到了一个年轻人，正抱着我的猫。

他看起来很温柔，可猫咪似乎不这么认为。

我的猫很粘人，但它迫不及待地想从那个人的怀里离开。

  年轻人：你的猫吗？

  夜宵：是的。

  年轻人：你好，我叫秦云，倾云城的云。

  夜宵：你好。

见我过来，猫挣扎着从他的手里逃到了我怀中。

他看起来有一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掩盖了过去。

  秦云：这猫还挺重的，我都有些抱不动了。

  夜宵：它大概有小宝宝了。

  秦云：原来是这样。我看它像是迷路了，还好捡到了它。

猫在我怀里喵喵地叫着，似乎在抗议什么。

  夜宵：谢谢你。

  秦云：不用谢。你是设计师吗？

他指了指我随身带着的画板，像是看到了上面的设计图。

  夜宵：只是随便画画的。

  秦云：可以送我几张吗？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只是草稿都已经这么好了。

  夜宵：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是随手画的。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取了一些画给了他。

  秦云：看有些纸张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传说……

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打住了。

  秦云：我听说从前有位天才设计师寻访各地，她的画很好，应该是画了很多年。

  秦云：她也喜欢画花，你知道她吗？

我知道他的话里在暗示什么。

  夜宵：我没有听说过。

他知道了什么吗？

如果他知道的话，会告诉老婆婆的家人吗？

  夜宵：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如果他告诉别人……

如果又有人知道，我与别人不同的地方……

久远的记忆浮现上来，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小院子，村民团团把我围住，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正义声讨。

也许，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过既然要走，选择哪一天离开，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没有带走院子里的小猫和小鸡。

这天倾云城降了一场薄雪，白雪覆盖在干枯的桃花树上，有一种凄凉又萧瑟的寒意。

小猫看出了我的心思，一直跟在我后面喵喵地叫着。

  夜宵：外面天冷，你回去吧。

  小猫：喵嗷。

  夜宵：也许有机会我会回来的。

  小猫：喵呜。

  夜宵：不要哭。

我听到屋里老婆婆咳嗽的声音。天气太冷，或许她发烧了。

  夜宵：还是晚一些再走吧。

  小猫：喵喵喵喵喵。

小猫听到了我说的话，过来蹭我的腿。

老婆婆的病一直到除夕才好了一点。

那天晚上，老婆婆的小儿子带着他的家人回来一起吃年夜饭。虽然是冬天的寒夜，却让人觉得花好月圆。

然而宴席过半，老婆婆突然闹着要去找女儿。

  小儿子：别闹了。外面太冷了，先吃饭吧。

  老婆婆：我去叫她回来吃饭。

  小儿子：她今天不回来了，改天我带你去找她。

  老婆婆：不，我去叫她回来吃饭。

  小儿子：我说了她今天不回来了。

  老婆婆：我要叫她回来吃饭。

突然，“砰”的一声。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小儿子很用力地拍了桌子，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连猫都在我脚边抬起了头。

老婆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老婆婆：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儿子没多说话，背过了脸。

  老婆婆：……我要去找她回来吃饭。

➤ 不可能找到的吧？老婆婆的女儿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夜宵：或许“去找”和“找到”是两回事。

  夜宵：就像我们不会因为愿望无法实现，就不再许愿了，对吗？

老婆婆的儿子不常在家，也许她要找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陪伴。

既然老婆婆要去找，我就陪她去找吧。

春回

那天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再抬眼时，远处的烟火正在天空中热闹地翻腾。

老婆婆停下脚步看着天空，烟火打亮了她迷茫的眼睛。

  老婆婆：她不在这里了。

  夜宵：什么？

  老婆婆：以前她喜欢下雪的时候看烟花，总是要我去喊她的时候才肯回来吃饭，但是现在她不在这里了。

不远处几朵开早了的花，被烟火时不时照亮，宛如烟花在雪地中的倒影。

新年到了。

➤ 祝你新年快乐！

  夜宵：你也是，祝你新年快乐。

除夕过了，或许我该走了。

但是老婆婆生病了，我想再多待两天。

新年的雪地中，仍然隐约能见到那些在院子周围的那些陌生人。

即使不走，那个叫秦云的年轻人，或许有一天会说出我的异常。

我不想再有被驱赶的经历，把这一段美好的日子打碎。

不如就在这个新年，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老婆婆，陪你找完这一次，我也要自己去寻找我的陪伴了。

初一、初二、初三……一直到十五，冬天的雪在一点点融化，我却还没有走。

我知道自己该走了，但是老婆婆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好全，而且猫还怀着小宝宝。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不想走。

  夜宵：等小猫出生吧，不然又要像上次一样走丢了。

还没等来小猫，我却又见到了上次的那个年轻人。

  秦云：上次看了你的画，很受启发，能不能再多看几张你的设计？

  夜宵：我最近都没怎么设计过衣服。

  秦云：这是我上次在你家附近捡到的画稿，你看，很美。

我看到的那幅画，上面画了桃花树，桃花，和一个手捧桃花的小姑娘。很美，但是……

  夜宵：这不是我画的。

那幅画并不是我画的。

但上面的小姑娘，却很眼熟。

我努力去勾连过去和现在的联系，但是因为已经遗忘得太久，我根本记不清楚。

  秦云：看这纸张的年代，和你之前给我的一样，已经离现在很久了。

  夜宵：可这真的不是我画的。

  秦云：这幅画……

他欲言又止，但是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那画上的院子，桃花树，都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我，那会是谁画的呢？

➤ 我想我知道是谁。

  夜宵：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 到底是谁呢？

  夜宵：也许我可以找到答案。

我走进屋里，老婆婆午睡刚刚醒来。

  夜宵：老婆婆，不对……你，记得我是谁吗？

老婆婆看着我，没有说话。

  夜宵：我是夜宵。

  老婆婆：夜宵。

不知道老婆婆是重复着我的话，还是叫出了我的名字。

毕竟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们早已把彼此都忘了。

  夜宵：我可以看看你的手臂吗？

我把老婆婆的袖子挽高，仔细看，才看到上面的那个微小的伤疤。

忽然时间把我拉回到很久以前。

春天的鸟叫，秋天的风声，村民的叫骂和小女孩的哭喊，涌进我的脑海中。

  小姑娘：姐姐。

  小姑娘：姐姐，桃花开了吗？

  小姑娘：姐姐，你看，晚上的雪会发光。

  小姑娘：姐姐小心！

那十年的点滴，汇聚成了一个梦。

梦醒了，眼前的小姑娘，变成了老婆婆。

很难想象眼前的老婆婆曾是一个小姑娘，她是小姑娘的时候也很难想象她的老去。

而我还是同样的模样。

我忽然想起春天开花的早晨，我们在树下捡落花。夏天的夜晚，我们睡在院子里一起看星星。

离开了快一百年的时间，我又回到了原点。我一直在寻找的原点。

时间线性向前延伸，谁也不能回头，我却用它画了一个圆圈。

  夜宵：你还记得我吗？

春天的花，夏天的星，用坏了的画笔，光脚趟过的小溪，你还记得吗？

花又开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秦云还没有走。

他就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站着，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除夕刚过，屋旁靠近暖炉的花枝化了薄雪，竟已结了小小的花苞。

一切都在新生。

  夜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夜宵：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会和以前一样，从这里离开。

秦云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很和善，不会让人觉得危险。

  秦云：我没有让你离开，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秦云：有一些神秘的事情困扰我很久了。

  夜宵：你已经知道了，我忘记了很多。

  夜宵：我不知道什么神秘的事情。

  秦云：……

  夜宵：其实不用花费这些周折的。

  秦云：什么？

  夜宵：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他似乎有一些错愕，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不消片刻又友好地笑起来。

  秦云：所以，你是解谜人吗？

  夜宵：我不是。

  秦云：那你知道解谜人是谁吗？

  夜宵：我不知道，我也在等待解谜人的出现。

秦云没有再问了。

他蹲下身抱起院子里懒洋洋的猫，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着猫咪的肚皮，像是在打着无声的节拍。

院子里很安静，路过的风也停了。

  秦衣：我叫秦衣，是一个演员。

  夜宵：……

  夜宵：你不是叫秦云吗？

秦衣又笑了，他似乎经常笑，每次的笑容都一样，又好像都不一样。

  秦衣：其实因为工作的缘故，会有一些人认识我。

  夜宵：我不认识你。

  秦衣：……

  夜宵：我最近很少看戏。不过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秦衣：如果你又想起了什么的话，可以来告诉我吗？

  秦衣：有一家剧团叫做幕不落，在倾云城里很好找的。

他或许也没抱什么希望，大概是觉得我并没有什么理由会去找他。

  秦衣：如果你遇到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夜宵：谢谢。

到了春天，桃花开放的时候，小猫出生了。

日子仍旧和往常一样。

老婆婆身体好了，但是记性还是很差。我画画的时候，她会在一旁看着。

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我打开了一本新的画册，记录下新一年的故事。

  老婆婆：你是谁家的孩子？

老婆婆有时问我，有时问小猫。

记不起我没有关系，上次约好要一起看的桃花，总算可以一起看了。

春风吹拂过桃花枝头，鸟儿宛转地歌唱，手中的画笔停留在画纸上时，我好像听到了老婆婆说话。

  老婆婆：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夜宵。

并不是很清楚，像是她的梦话，又像是我的幻觉。

➤ 那你还准备离开吗？

  夜宵：或许，不过等小猫们断了奶再说吧。

新的一年到了。

桃花开了，还是当初的模样。

夜宵·千寻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