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故年清梦·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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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故年清梦

苦难成茧

  师父：阿青呢？臭小子又躲在哪偷懒吧！

  阿青：没有啊师父，我只是渴了去喝口水……

  师父：我让你休息了吗！今天的跟头再加翻五十个，不练完不准吃饭。

➤ 阿青是谁？是你吗？

是我，小时候的名字。

小时候我来到戏班时，师父见我眼角落了青印记，他就随意取了这个名字。

➤ 阿青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我原来的名字师父从来不喊，就再没人记得了。

小时候我来到戏班时，师父见我眼角落了青印记，他就随意取了这个名字。

这是我最早的记忆，充斥着谩骂和惩罚。

  阿青：师父，水、水烧好了。

  师父：端过来。

  师父：哎呦！烫死我了！你这蠢货，这点事都做不好！

  阿青：对不起！师父我错了，别打我……

  师父：我买个少爷来供着吗！

他暴怒着踹翻了木盆，热水烫得我身上好几个地方起了水泡，可我动也不敢动。

➤ 难道没人管管你师父吗？

师父就是班主，他掌握着这个戏班的生杀大权，谁来管他，谁又敢管？

➤ 你就没有想过逃跑吗？

又能跑到哪儿去呢？我这样的小孩子，就算勉强离开戏班，也只能冻馁街头而已。

师父和戏班，就像是一层裹挟在我身上的，无形的茧，而何时能冲破这层茧，我自己也不知道……

➤ 如果你戏唱得好，情况会不会好些？

可能吧，但我唱不好，也不喜欢唱。练功太苦了，我嘴角的茧子就是咬筷子练出来的。

我只喜欢看角儿唱戏。

你看，台上就是戏班的名角儿，李先生。看到戏服上的刺绣了吗？混着金丝，加了银线，多好看呀，我就经常这样痴痴地偷看着。

当名角真好，穿着锦绣华袍，一下子就入了戏，变成了美好故事里光鲜亮丽的才子佳人。戏迷追捧他，掏出大把金钱，班主也对他笑脸相迎。

  师父：阿青！让你幕落后立刻带李先生回后台，你连这个也做不好？

  阿青：不、不是的，师父你听我解释！

  李纯：班主别骂他了，是我想和戏迷多说说话，才让阿青先回来的。

李先生替我解围，还冲我笑了笑。

我急忙感激地行礼。但我也知道，他并不关心我会不会挨打。他只是沉浸在鲜花和掌声里，享受着扮演一个能施舍我的高高在上的贵人。

  阿青：谢谢李先生帮我说话……

  李纯：没关系，阿青，你好好唱，将来说不定也能大红大紫。

李先生眉眼带笑，他并看不见我，只是入了戏。

我不伤心。我只是羡慕他，做着梦也能穿上那一身漂亮的戏服。

夜雨不息

  师父：你们俩一个懒鬼，一个皮猴，都是不省心的赔钱货！嘴里的筷子咬稳了，晒半个时辰再说！

师父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之后，就和班里的另一些人约去喝酒了。

懒鬼是我，皮猴是小猴子。我们一起逃课、一起挨打，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小猴子：这个老东西可真是烦人，明明是他自己忘了让我俩去给他跑腿，现在又怪起我不用功来。

  阿青：唔唔唔……

  小猴子：你别咬筷子啦，他们都喝酒去了，太阳又这么大，没人看着咱们呢。

  阿青：你说喝酒我才更害怕……师父平时还没那么容易发火，一喝酒……

  小猴子：唉，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骂死的。不过，他喝了酒，也刚好——

他偷偷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暗号，不需要语言交流，彼此心照不宣。

当天夜里，师父果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倒在床上，鼾声如雷不省人事。

我伺候他睡熟，熟到就算我趁他睡着了偷偷开他的柜子也不会发现。然后，我从钱罐子里偷偷摸了几枚散钱。

像之前每一次做的那样，我迅速关上了柜门，悄悄离开了师父的卧室。

  阿青：小猴子？小猴子？

  小猴子：阿青！这儿！

➤ 原来你们想偷师父的钱！

是啊，就在班主眼皮底下，我们一点一点，悄悄积攒起一笔属于自己的小财富来。

➤ 你们的胆子好大，就不怕被发现？

我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简直太蠢了，前后都丢了这么多钱了，师父怎么可能不有所察觉的？

我们两个像受伤的小动物挤在一起取暖那样凑在一起，抖出偷来的零钱细细核算。

  小猴子：太好了，今天晚上收获特别大。我觉得我们离逃出魔爪不远了！

  阿青：嗯！不知不觉，已经可以装满一个小瓦罐了。

  小猴子：阿青，我要逃，我要回家，我爸妈肯定还在等我！我家路怎么走我都还记得呢！

我的家不在这里，我的父母也不在这里，从我被送到这个地方开始，我就决定把他们忘了。从这里出去了又能去哪里，我不知道。

我想着的，只有戏台上那件闪闪发光的戏服。

  阿青：李先生最近得了件好漂亮的新衣服啊，你注意到了吗？

  小猴子：李老板？哦对……他那件新的戏服是一个戏迷送的，据说上面的一块刺绣就值好一顿吃喝呢。看把他得意的，登台天天穿，肉麻。

  阿青：那……你说我们这些钱，能买什么样的衣服啊？

  小猴子：拿了钱，就只想着戏服？哈哈阿青你呀真是——

那是个难得的晴夜，我和小猴子抱着藏钱的小罐子，一个想着父母，一个想着戏服。满月又大又圆，照着我们遥远美丽的梦。

然后第二天，师父就找了过来，亲手揪出了我们两个偷东西的小贼。

这天下着暴雨，师父站檐下，我俩站雨中。

  师父：好啊！我就说最近不对劲，一定有谁手脚不干净，原来就是你们两个白眼狼！

一记耳光抽在我的脸上，甩出一片水花。

我眼前金星乱蹦，一个没站稳，就跌在地上。师父喘了两下，转身向小猴子。

巴掌还没抡起来，小猴子哇地就嚎哭了，跪在地上哐哐哐地叩起头来。

  小猴子：师父！是阿青！是阿青！是阿青教我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头嗡了一声，好像一记闷棍抽到脸上。

师父还在骂，耳光却没有落到小猴子脸上。

  师父：哭什么哭？他教你，你就没偷了不是？

  小猴子：对不起师父，我再也不听他的了！可我真没偷，我就是个放风的，我就没进过您屋啊！

  小猴子：钱都是他拿的！天天伺候你洗脚睡觉只有阿青啊！

小猴子凄厉的哭声撕裂我的大脑，我一阵晕眩，嘴麻麻地痛，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却清晰地听到小猴子说的每一个字。

师父放开了小猴子，挥着板子朝我走过来，眼神像要把我撕碎一样吓人。

我想挣扎，但动不了，我想申辩，但语言却苍白无力。我只能不断求饶、哭泣。

他把我丢进黑屋里关禁闭，冰冷的石板让我捡回一丝清明。我挪动着，给师父磕头。

  阿青：师父，不是我……

没等我说完，又挨了一脚。

  师父：都是白眼狼，我会关心谁比谁更刁吗？

  师父：就算是装，小猴子也装得比你好，我养个戏苗子不亏。你呢？亏钱买来有什么用？

师父撂下这句话，锁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剩我蜷在黑屋里冰冷狭小的地面上。

雨一夜没停，我发烧了，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我缩在门缝边舔渗进来的雨水。

冷夜被无限拉长，无数次，我以为听到了小猴子的脚步声。

以为看到了门打开的光亮，以为闻到了热腾腾的饭香。

待到幻觉终于沉淀为死寂，我看到云散去，寒彻骨的月光打在冰冷的石板上，渐渐冻结我的全身。

唯有雨声，在耳边不停。

过了一天一夜，门开了。我听到师父冷漠嫌弃的声音。

  师父：还没死？罢了，我当回菩萨。小猴子，上药。

他拂袖离开了吧？我听到小猴子跑了进来，进门的一瞬间，他脚下一顿，啜泣出声。

  小猴子：对不起，阿青，对不起……我，我不想被师父打死……我怕，对不起……

我的耳边又响起师父那句话。

“就算是装，小猴子也装得比你好。”

我没有说话。

小猴子边抹泪边给我包扎，好几次眼泪落到我的伤口上，我却再也没有了感觉。

  小猴子：阿青，你还有哪里疼吗？

  小猴子：我还剩两文钱，偷偷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你之前说了，特别想吃的对不对。

  阿青：我现在不想吃了……

  小猴子：阿青……我对不起你，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阿青：我想逃。

  小猴子：阿青？

  阿青：我们要是能一起逃出去，我就原谅你。

  小猴子：好，好！我们一定能一起逃出去的！

他不停地说着，像在给我鼓劲，可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天已放晴，可耳边的昨夜还在继续。寒月下冰冷的雨声，一直敲打着青石板，一直敲打着，停不下来。

寒秋化蝶

在那以后，我不再违拗师父，也不再和小猴子打趣。

日子还在继续着，什么都没变，又像什么都变了。

  小猴子：阿青。

  阿青：嗯？

  小猴子：你……变了。

  小猴子：虽然以前你也在帮我，可我觉得其实没那么想逃。现在……你是真的想走了。

我看着小猴子有些担忧又茫然的眼神，弯起嘴角笑了笑。

他不知道黑屋禁闭的那一夜，他听不到我耳边的冷雨。

  阿青：你可要记得，这是你欠我的。

  小猴子：我、我知道……等你病好了，腿脚利索了，我们就逃出去，然后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青：不够。

  小猴子：阿青……

  阿青：你要再给我买身漂亮衣服。

  小猴子：！！那当然，等我们出去了，十套我都买给你，带绣的！

  阿青：我还要糖葫芦。

  小猴子：一百串儿！再带你去见我爸爸妈妈，你不是说你没家人吗？来我家啊！我们出去了还做兄弟！

我们俩又凑到了一块儿，嘿嘿笑着，像以前一样。小猴子更是格外高兴，也是，我很久没这么对他笑了。

我跟着闹了会儿，突然敛了笑，压低了声音。

  阿青：小猴子，我的病早好了。

小猴子身子一颤，别说师父，我演得连他都没察觉到。

透过他的眼眸，我看到自己冰冷坚决的眼睛。

  阿青：我们明天就走。

  小猴子：……可是夜里有看守。

  阿青：我们白天走。

  小猴子：白天？！

  阿青：就是夜里守得严，所以才要在白天想法子。

我冷静地分析着，可小猴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他畏缩着向后小退了一步，我一把拉住，却被他挣脱了。

  小猴子：你疯了吧？！晚上都出不去，白天怎么走？你又有几个钱能走？

  阿青：是啊，我是疯了，在黑屋的那晚，我就疯了。

  阿青：猴子，只要呆在这里，师父总会找到理由，把我们关进去，我们迟早都会疯的。

  小猴子：可……可是……

  阿青：等你进了那个黑屋，就再也回不去爸妈身边了。你真的不怕吗？

小猴子沉默了，我没再逼迫，拉着他去了杂房，从柜子最顶处摸下来两套外头杂工的罩衫。

  小猴子：你什么时候搞来的？

  阿青：早了，两个月前。听着，我留过心，白天看得没有夜里严实。

  阿青：那个看守性子急，坐不住，前院如果出点事儿，他一定会去凑热闹。

  小猴子：……你是说，我们在前院弄点动静引他过去，然后就可以趁机从后门逃跑了？

  阿青：对，这半年我练了脚功，翻墙轻轻松松。等出了院子，我们就把衣服一换，白天后门人多，更好混。

  小猴子：阿青，你……什么时候想了这么远，你以前……

我打断了他的话。

  阿青：猴子，我是一定要逃的，在那个黑屋就已经想清楚了，我绝不要失败，所以一定能成功的。

  阿青：一起走吧，带我回你家。

他默然听着，伸手摸上了那两套罩衫。许久才抬头看我，眼里已经燃起了希望。

  小猴子：我明天就从厨房的姐儿那里讨个火折子。秋天干燥，戏团里到处都是行头，很容易被点燃，我就在前门放把火。

  小猴子：这个动静，够吗？

我满意地向他点点头。耳边的雨声还在继续，但明天，就要结束了。

➤ 我没想到，你是真的打算逃跑？

当然了，这可是小猴子最大的愿望。

➤ 那你呢？

我当然想呀。不然呢？

➤ 小猴子和你，变化都很大。

我也这么觉得，小猴子小时候还机灵些，长大了反而傻了似的。

➤ 那你呢？

我……我早就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第二天，计划如期实行。前院起火时，看门人果然忍不住跑去观望，小猴子和我趁机翻过了戏班的墙。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们独自走出那个阴暗可怕的小院子。换上了找罩衫，缩在人群中走出了好几百米，骨子里的颤抖终于停住。

我们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奋力奔跑起来。街上熙熙攘攘，明晃晃的，一切都是那么畅快。

  小猴子：阿青！阿青！我们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小猴子：我家在东边，走吧，往东走！不对，我要先给你买糖葫芦，你看，还有点余钱！

  小猴子：阿青，你怎么停那儿了？

  小猴子：你在发什么愣，快来呀？

我站定在道中，眯眼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耳边的雨还在下着，阳光从背后照来，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小猴子迷惑地看着我，然后他的笑容突然冻结在脸上。

透过他颤抖的目光，我听到背后凌乱的脚步声，和师父暴怒的嘶吼。

耳边那场停不下来的冷雨，在这时渐渐地止住了声势。

➤ 你是为了报复小猴子吗？

我只是想证明，到底谁演得更好些。

是戏班教会了我要怎么生存下去。

是什么人，就要做什么事。

我们是戏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演戏。谁演得好，谁就能活下去。

➤ 小猴子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道，我忘记了。

我只记得那天回去后，师父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衣服上有一只彩色绒线绣出的蝴蝶。

兴许觉得我会是个好苗儿，师父不再经常为难我，也再没有人叫我阿青，我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脸长开了，眼角的那块印记被我改成了蝴蝶的形状。

渐渐地，我登台的机会越来越多。

舞台的灯光照在我的身上，它能驱散掉雨夜的黑暗吗？

就算不能，那也没关系。

我终于穿上了那希冀已久的，带着绣儿的美丽戏服，登上舞台，走进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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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故年墨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