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R联合协会档案/天幕系列；未知航程终

天幕系列；未知航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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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炮火在空中悬了三个月。

在金门及马祖列屿沦陷后的三个月间，海面上亦未见着任何一艘Evolife登陆艇，有的只是火箭弹不尽的狂轰滥炸。

「交接。」口令自耳际传来，是他那睡眼惺忪的同僚「早点休息。」

他只是点了点头，抬高了枪身检查一切正常：在开战前这把勤于保养的T65K2步枪，因为被擦枪工具折磨得不成枪样，让他在开始时担心了好一阵，毕竟这把饱受国产劣质火药和无数届新兵蛋子粗心保养的冷战兵器，在靶场里的表现可说是差强人意；但或许今晚也用不上了，在夜里的海风把枪口吹成火星色之前，他还得再多上几次油。

「……到底？」

那天的他思考道，联合协会都开打三个月了，前线仍一枪不发，Icarus是想造反吗？Evolife还手的炮击声也逐渐盖过了火箭弹袭来时的爆炸声，说过会被封锁的海路运输几乎正常流通，物资补给也未曾断过，要说真的会有影响的，就是自己昂贵的5G吃到饱方案已经完全收不到讯号，而电信公司每个月还是固定的从帐户里扣钱。

仿佛像一场将要醒的梦：Evolife的炮火在未来几周内逐渐消停，天空上也少有见到F-16升空拦截长程无人机，从那时开始，他们开始攀出战壕，开始协助重建一些基础设施与水电，在休息时就又整队钻回战壕中凑团斗地主，少了IG和抖音，多了一些传统娱乐弥补不来的空泛，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还在迷茫着缓步踏入新时代。

有一次，他伫足看了眼夕阳，猩红色的夜空从海的另一面开始蚕食着过份青绿的天空，他望见海际的核电厂爆出一阵闪光，使他在见到冉冉升起的蘑菇云前躲入了地堡，又见到一些自称是清洁队的人进来给他们进行喷雾式治疗。

隔天早上起来，一样的半粥半面筋早餐，一样的救灾搬砖、卫哨警戒，没有猩红色的落日，没有核电厂，没有蕈状云。

没有记忆中的蓝天。

「这样，前置作业就准备好了。」

佐伊一只手摆在颊侧，向着那三四层楼高的巨大电视墙翘起了二郎腿，有半数是如雪花般的杂讯，另外半数混杂着动乱、密录与无人机那画质堪虑的遥相镜头。

帷幕还未全然崩塌，至少在南台湾岛21分站的自毁核弹头起爆之后一段时间内是如此，台北市20站点的人马正尽力的与暴跳如雷的大陆协会分部人员和Yan-di斡旋，一边尝试着搞清楚是谁干的好事，佐伊主任在心底为大陆分部的同事们道了歉，至少他们有让站点警报响了足够久的时间，足够让人员撤离并转移项目，而接下来这颗被起爆的核弹头足以让整个南台湾的协会站点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情况下雪上加霜。

同样的戏码也在大陆分部的各处同时发生，局部帷幕瓦解指标已经来到一个不得不关注的阈值，只是当世界各地的帷幕皆已在崩溃边缘的情况下，这时候再去观察这类指标便会显得有点幽默。

现在有其他更值得注意的事情，他可是在进攻Icarus-01站：直接和那个Icarus指挥部作对，纵使他有所需的一切资源，仍不免得像在火山口上穿着防化服走钢索。

「概念抹杀武器准备情况？」

「进入第一亿五百三十六次的失败迭代：至少我们现在知道Icarus台湾分部超现实部门的总部在哪里了。」

「意料之中；什么原因？」

「因为一些因素，我们在这方面的战争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这个倒退的时间还在持续增加……这么说吧，我们就像是在找一个洛基，而且他还特想要隐藏自己。」

「那倒简单，拉两个洛基下水。」Tsubasa松了口气「叙事课，回报情况。」

「主任，我们仍在尝试定位中，在当前所有叙事模型中，Icarus-01站的地理位置仍处于未定形的时空流体叠加态，叙述重合率在六个标准年间仍未高于20%。」

这样下去他们会在找到01之前先找到12。

「加强那帮[已编辑]的地标印象，还是哪间在台湾的大学，反正记得不要找技职体系的。」

她为自己盛装了一杯咖啡，咖啡在进到他的马克杯并触底之前变成了岩浆：反击开始了。

「传令下去，力场功率全开。」

他几乎不作声色的看着那些已经开始溶穿咖啡机下部和合金甲板的高温流体岩石变回棕色的液体，并蒸出一波无伤大雅的蒸气，想了会，又补充了声。

「还有叙事课，在他们把我们写死之前，让故事精彩点。」

他们都很清楚，这不是吵架的好时机。

Mute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叛中所扮演的角色相当关键，但就在刚才，雨果几乎是用一种和佐伊翻脸的方式结束通话：原因无他，无论这件事情再怎么争分夺秒，都比不过一块小行星碎片即将骑上脸来将太空母舰撞个四分五裂来得着急。

她需要更多时间。

她步出封闭式的视讯会议间，属下听见了自动门气阀闭上时的嘶声，这才抱着一叠文件凑上来报告，他停下脚步，不让这位在门口站上快半天的部属还得去追赶自己的闷气。

「主任，这里进行现况汇报。」

「说。」

「未知轨道实体已在先锋操作员吉米执行的复合式原爆中破裂，但编号UN-023的未知实体碎片仍将在56分钟后进行撞击，上次事件中意外神化的压制术师已经准备好就施术位置，目前武器系统也全数装填完成，待该实体进入毁坏区，将进行奥术引导轰炸，使之轨道偏离本母舰，返回大气层。」

「下一个。」Mute的反物质引擎全速运作，将庞然的身躯再度推离那颗青蓝间渗点血红的星球，摆脱着重力，这个过程中不能出现哪怕一点的停顿，但也正是因为这个限制，他们处在了一个必定会被撞击的轨道上，直到此刻也来不及再进行人为爆破，只能祈祷那位半步登神的好姑娘，以及手中能调用的武器足够可靠。

「目前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超自然部队，Yan-di驻亚太军区亚洲机动力量和WWR联合协会大陆分部已经与Evolife生物机甲发生数场战役级冲突，台海区域出现大范围的火力真空，DSC的部分军队对东海岸地区的帷幕维持力量发动了袭击，以及发现了另一座上古终极机甲的残骸，目前驻上海联合协会44号站点打算进行重启，我们回应了该地区战线的轨道攻击请求，并依据交战守则进行了反奥术的压制，但收效甚微。」

「毕竟我们不可能就这么对着东海岸来一发3级以上的对星武器。」佐伊看了看手表，也该是时候了「以我们的处境来说那点帮忙是极限了。」

「台湾南部发生了站点小规模军队突破……」

她是该将精力摆在眼前，解决迎面而来的苦难，该做的事情几个钟头之前就已经列在墙面的屏幕上，可地面那如火如荼的超自然战争却又时刻传来令人心头发凉的情报。

「……这个我知道，台中市联合协会21站。」

「恕我冒昧，主任，和刚刚的会议有关吗？」

「有关，关系可大了。」

她又该如何在这种时候，轻描淡写的和母舰上的三百人说：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叛徒，哪怕一切都回到过去，也无家可回。

「等我解决眼前的问题之后，再想办法帮忙。」

已被数年的母舰生涯剥离的日夜观，仿佛又开始侵扰着脑壳，煎熬着让自己保持着亢奋，此时此刻，仿佛揉个太阳穴都是在要了命一般的浪费时间。

她在一声叹息之后与属下四目相对。

「我现在要去指挥中心，在我进去之后忽视权限低于四级的警报。」

「收到。」

薇拉觉得自己很矛盾，虽然不是第一次。

她还从未如此清楚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什么说的上是朋友的人；平时与同事的相处可以说得上融洽，但是要说是本身个性使然吧，还真没有和谁建立过大于一个「好同事」以外的交情，而现在自然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发生那种事故之后出来主动联络她。

不过也不值得抱怨什么，光是主任愿意把一个幼年神解绑而不是处决，感谢都来不及了，至少这个站点对她没有亏欠。

除了在她右前方的治疗舱接受熵数治疗的吉米之外，狭小的休息室内只有两张床和两张贴在墙上的折叠桌椅，裘德用着其中一组补全这段时间他们少做的业务，而她则抢了吉米的桌椅自顾自的待着，本来是没资格进到先锋操作员和传奇机师的休息室的，不过现在她的任性有人担保；而她选择跑到这种地方来，也不过是为了方便避人耳目罢了。

现在她可是个大明星，这与她一直以来的处事态度背道而驰，而现在，能明白她心情的或许只有眼前这两个「共犯」了。

「你知道为什么吉米埋的那枚炸弹没能把那坨太空垃圾堆给炸散吗？」

裘德操作着仪器上那看了就令人头皮发麻的数据面板，或许是因为怕又因为重力事故导致咖啡洒出来，也怕自己处理到睡着，他向着一旁闭目养神的薇拉搭话。

「不是已经听过了，还有，干嘛休息的时候还要工作啊？」

「去问问那个把一台无人机搞丢还把工作都推到我身上的王八蛋。」

犯人的身躯泡在青绿色的液体当中，氧气面罩后的样子看起来睡得很沉。

「不对，刚刚讲到哪了。」

「你说到你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不算是秘密，待会我要把这份计算结果给传给指挥中心。」裘德本想转身过来，但因为难得聚了三个人的两人间内空间太窄而放弃「我在和之前的纪录比对之后，发现了这个。」

语毕，一块掌上数据板被推了过来，上头哗啦啦地刷过一堆她看不懂的图形和算式，光是试图理解就让她脑袋几乎过载，特别是薇拉意识到这是她在刚刚那一句话的时间内用打字敲出来的内容。「我是协会认证奥术师或是其他的某种东西，但绝对不是异常物理学家。」

「喔，我还以为这个站点上的人都起码有个异常天体学的博士学位，我的错。」

「我以前在圣学院主修的是神秘术，快说结论。」

薇拉开始不耐烦了。

「别急，我用一个模型来代表……。」

「给我讲！重！点！」

未知异常实体，至少正在朝他们脸上冲来的UN-023，它的表面呈现出无以计数的异常效应总和，而其中最大且数量上在各异常影响当中占压倒性优势的便是维度异常，这些维度异常的反应剧烈，且分布与朝向像是北京市道路设计一般的浑沌，这正是其他异常之所以出现并汇聚于此的原因。

裘德的想法便是利用现在存于薇拉身上的庞大未知能量与太空站过往进行时空实验的拟成设备来对“天幕”进行一次逆向重现——因为那个缺口发生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维度异常，虽然在缺乏生命反应的外大气层从未观测到“天幕”的任何一次显现，但薇拉的存在可以直接让这个理论成为现实，只要在指定位置产生一个足够大的维度裂隙，一次性产生巨大的跨维度应力场，强行改变其他维度异常的朝向，从而使其达成偏离航道的目的。

「但是这个操作过程必须要非常精准……或是你的力量足够强大，我希望是后者，因为前者光是造成细微影响的参数都是天文数字，几乎不可能达成。」

自第一次观测到“天幕”事件时起，裘德和吉米所在的应变中心就开始联合其他部门对称呼为CTP粒子的新型能源进行研究，虽说远离大气层的母舰会给予实验上良好的对照组条件，但是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出研究成果还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当然，出现在这座母舰上面的人才都不是等闲之辈，但薇拉光是想到这两个人同时还是外勤的精锐，又想到自己延毕的事实，这种实力上的巨大代差就使她头皮发麻。

「当然，这只是个备用中的备用方案，向上帝或是哪个神祈祷一下或许还比较有胜算，因为我不知道这么强大的奥术施展会对你或是全人类造成什么影响，而且最糟糕的后果可能是让整个地球热寂……如果没有神的话。」

「这么来说。」

巨大的压力让薇拉感觉自己仿佛碎成了许多块，同时，她也惊愕的发现自己展现出的态度是那样的平淡。

「如果只剩下了这个选择，联合协会或是至少Icarus，放弃这个母舰会比放弃整个地球还要合理，所以你的模型是不可能得到采用的。」

「你……应该看过底下的情况了吧？」

「不，如果下面真发生了些什么，那会我都被装在尸袋里面。」

「我……我不知道怎么讲，观测报告跟回传的资讯都太多太杂了，但有可能，只是有可能而已，原本该在地球上的正常人类，已经剩下在大气层以外的人了。」

「这不好笑。」她皱了皱眉。

「他们都变成了该被清楚的玩意，我们评估传统意义上的帷幕已经不存在了，当然他们没你这么……强大，但是下面确实已经打成一片了。」

裘德将装置的萤幕转向薇拉，上头显示着舷窗外的即时影像，给了她好好观察地球现况的机会。

「那些是？」

「那些……都是人。」

他们打成了又绿、又处处红斑的好几片。

当所罗门的十二道枷锁扣在了星辰的脖颈之上，概念抹杀武器进入第三亿次否定Icarus存在本源的泯灭尝试，书写调律奥妙的石碑被硬生生撕开一道伤痕，就像最大尺码的伤口撑开器般，任由利刃长驱直入，就算是骇人的细胞的增生速度尝试填上，也无济于事。

他们找到突破口了。

几乎一切形式的回援与外部援助皆在同一时间无预警的被切断与根绝，隐匿于众多站点的议员秘书或从下一个走廊的转角前消失、或是再也没有人能忆起这号人物。

「合作愉快。」

11号站点默不作声地观看这一场「战役」，桌案上奇术通讯设备中传来佐伊的声音，她的声音和半年前的会议上一样，年轻、有活力、毫无魄力，非常完美的隐藏下那可怖的执行力与身为刽子手的事实，又有谁能从几次会面中知道这个来自北欧Icarus的女人，刚刚度过了251岁的生日。

「剩下那些他们没拱手相让的资料，你们得自己去找。」

奥伯龙博士只是如往常一般整理办公桌上零散的报表和文件。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和筹码，就少和我们联络，对我们都好。」

在权限高得足够知道50站存在后的这几年，针对他们的研究与刺探便未曾消停过，即便是在达成合作协议后的现在，大家对他们的认知仍然停留在一个武装站点的概念上，至多知道是作为一个可以牵制Icarus存在的武装力量；直到那些人捎来了讯息，这些50站的设计初衷从来不是以「刚好能完成任务」而建立的，说来可笑，在这个自动化程度相当于全AI化的站点，建站方针却与效率二字搭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或许在过去会辩解为要应对更可怖的存在，但如今真相呼之欲出：

50号站点，是WWR联合协会针对Icarus设下的处决手段。

其中一种。

几行代码简单的滑过萤幕角落，传感器几乎只能探查到最轻微的扰动，但只有他那种层级的才能想像到这些代码之后代表的涵义：冲天的爆裂撕碎扭曲的空间，飞散的虚像被枷锁擒获，一切超越次元的虚妄非真，被拼贴、铐紧后强硬地拉扯回物理宇宙，并在一切的起点戛然而止；若非上次超自然战争时期设下的保护机制，期间发生的反冲将直接导致方围数百公里潜在的奥术扭曲者将近半数因为脑中某个无意间的思绪而颅脑爆裂，而在灿绿色的天穹之下，这事最好不要现在发生。

01号站门户大开。

Icarus的总部从未如此门户大开。

「我还是不明白。」奥伯龙博士用着一种随口问问晚餐吃什么的语气发表问题「如果你们的目标只有8号『调律者』一人，那现在这个看起来要把整个Icarus端掉的阵仗，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你们是在对01全面开战。」

「理由很简单，协会不会为一次除掉一个Icarus站点出钱。」

佐伊如是说。

「我们只有战胜一途，或者失去一切。」

于海峡之上的战役这才揭开了终幕。

别回头，来路无处可行。

时间凝成一滩流沙，在喏大的漆黑荒漠中紧抓着途径的一切。

「奥术增幅阵列架构完成，总体电子调配系统权限解放。」

薇拉眼前的自动门移动得有些慢，她一时觉得是错觉，是那道门后方令人胆寒的巨物带来的威压，她因而裹足不前，但在用奥术强制让自己脑袋冷静下来之后，薇拉才意识到那股巨大无比的能源流正在聚集进她眼前的这个房间中，在极端的能源分配下，这门就连敞开都有些吃力。

「……上了。」

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她踏上眼前这个悬空的空中廊道，这原本是一个用作观测的空间，在无人机和全自动化系统半个小时内的装修后，布置满了她也没有看过的海绵状材质，与更多她不晓得原理的金属元件，但是那巨幅的观察窗没有被任何杂物给阻挡。

眼前那大得夸张的窗户，正对着一颗小行星，那是她此行的目的。

「观测到POI就定位，反冲导引系统重合率低于50%，建议终止尝试，进行无效化封锁作业。」

自动化AI 的回复使人啼笑皆非，而她笑不出来的原因是天花板上的确伸出了数支设施内防御炮塔对准着自己，或许是站点主任在控制中心的指令下达，驱动那些炮塔的机械臂还未完全伸展开来便又被收了回去。

「这里是佐伊，接下来系统由我直接接管，薇拉，请你尽量放松心情，保持最佳的状态。」

「……。」

本想快速做出回答，但紧绷的精神让她一时只能挤出一句不成文的声音，那道声音亦细不可闻；如果太空站的收音设备和她印象中的麦克风差不多，那理应不会听见她发出的丢人声响，若是设备足够先进，她相信整个控制中心的同事都能听见这短暂的抑扬顿挫。

「唉，我真不会哄人。」看来太空站的麦克风是后者：薇拉仿佛能见到主任尴尬的挠着头发，她现在只想找个装尸袋把自己包紧丢进太空里。

「但是要我说的话，奥术师。」

扬声器传来一声短咳，那带点疲惫又无比沉稳的嗓音再度传来。

「记得你在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何是自己。

「……是。」

薇拉以往的工作相当琐碎繁杂，却鲜少需要动用到她过去学习奥术时的技术，奥术压制中心的自动化系统会帮助她们省去了许多阻扰人类使用奥术的步骤，使得一次精准的奥术定位与打击不再需要上百场为期数天的集体性行为来完成，虽说这一个房间也不例外，但她不再是扣下扳机的那只手，而是那柄枪械的枪机，很多事情必须自己想办法搞定。

「想想、快想想……。」

她想起了她在圣学院那延毕一次才修完的神秘学学分，那时的教授几乎跳过了所有高级知识和理论基础，开始针对他自己专精的项目作为命题的出处，搞得她一个好好的奥术师像是没见过世面的郊区麻瓜，在就读的五年间，那超次元橄榄球赛她是一场也没看到；她也想起了自己最终成了同侪间的叛徒，为了更优渥的薪水和口头上的休假调配而进了协会工作。

她还想起那场在峡谷之家一颗大树洞里头的读书会，有只蜜蜂女在那边帮一年级新生恶补一些教授觉得他们应该要会的东西，还有分享教授们的怪癖与糗事，蜜蜂女是很久以前就毕业的大学长了，为了照顾一些选错科系的新生，她习惯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讲起，就算是那些她们早已娴熟于心的奇术常识也是：

奥术之所以成立取决于四个根本前提：能量来源的奇迹源、能量转换并形塑样貌的塑型子、用于显形并用本身特质来完成目标的作用物，以及防御奥术反冲的沉积池。

极黑，重降号，死锁。

她向着那漆黑无光的巨物抬起双手，顺着记忆中那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奥术应用法则来施用法术，并道出那句言咒。

「从心的旅者，敬汝等未归的远行。」

巨大的奥术符号在小行星碎片与她之间投射而出，那是一个Aleph字母，它闪耀出的光芒与流通的能量大得能另任何一名她见过的大奥术师吓尿裤子，甚至掩盖了逐级亮起的辅助轨道指示灯；她的指尖发烫，剧烈的痛楚伴随着全身的神经从双手掌心被扯出一般的撕扯感，也因此，她的精神与太空异常实体建立了最初次的、不甚友善的联系，虽然形式不同，但她对刚刚直接踏上那颗星体的吉米突然升起了一丝敬意。

「以尔等的尽殁，谱成一曲悲颂。」

奇迹源这个很早就解决了，无论是这太空站里头整整三颗的太阳炉，还是那些粒子部门同僚唠叨说已经完整吸入一次“天幕”裂隙能量的她本身，都是些大得可怕的能量来源，她严重怀疑这股能量早已形成了自我意识，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有爆体而亡。

「子嗣的温存，归于何方？」

塑型子的部份，也是这个房间的用途，或者说这个房间只是构成其中一部份；因为整个母舰处于一个动能处处制肘且条件有限的情况，所以角度摆的相当勉强，即便如此技术人员仍将太阳炉光束导引武器的轨道成功校准，这些她也说不明白原理的黑色构造体虽然存在于物理层面，但在奥术能相性方面是无与伦比的完美，如今，薇拉几千辈子也买不起的顶级奥术媒介正为她一人而展开。

「长徙的象足，归去何方？」

那么，作为「弹头」的作用物该选什么好呢？

为此指挥中心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讨论，质量导引炮弹可能会被异常的引力场和维度异常扯成碎片，而集束光子也在先前的攻击中标明了这种方式的成效不彰，能够进行维度穿越的自导飞弹除了要重新设计导引模式以外，命中的机率和寥寥无几的库存说实在很难对那个实体造成什么威胁，在会议的最后，还是裘德那家伙的理论模型派上了用场。

「又何故，大地尽是玫瑰花斑。」

这也是最迫不得已的选项，使她后悔在地面上时没多学着同事在上工前多烧几柱香，薇拉早先已经听过了这个方案的好几个最糟结果，而既然指挥中心会做出这个决策，同时也能认为他们已经放弃了地球上的一切：抑或是他们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为此付出的风险如何，都不在考量范围内。

最终，作为仪式中承担术式反冲的沉积池，是她硕果仅存、目所能及的一切，再无他物，谁叫这股力量——“天幕”，是那样的与生命息息相关。

「……因那极夜，柔美如歌。」

窗外，异常实体不作答覆，只是将身后的一片绿光自旋到了她的眼前。

那高悬于断头台上的铁片不再沉默，它甩着松开的绳索狂乱地落下。

哐啷。

时钟下的混沌摆在荡出一个弧度堪称完美的角动量后，在一次既定却又不定的下摆中将摆头连同系绳一同扯断，那片铜质摆头就这样潦草地落在地上。

房间内的奥术防御已被攻破，热熔炸药轰开了原先悬挂时钟的那面白墙，鱼贯而入的枪口忽略了攻略时的既定步骤，自始至终皆是统一朝向。

站于窗旁的男子将一张拭镜布给摆回桌上，随后坐回了办公椅上头，昏暗的办公室内静谧无声，毕竟装着时钟的那面墙才刚被炸掉。

「那么，我是该把手举起来放脑袋后面，还是？」

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是如此密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把前额叶朝向哪个，虽然他有三个，也不够应付这个阵仗。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动，最好连眼睛也别眨。」

于是他什么都不做，眼睛也不眨。

「8号。」

为首的机动部队队员的头盔受损严重，他发现自己能直视这名队员双眼里的空洞，因为战术目镜早已移到额头上方，原本用来保护眼睛的镜面早已龟裂，上头满是尝试抹开血渍的指痕。

「审判已经下达，来世再见——再也不见。」

或许谁是叛徒还有待商榷，但“调律者”深知自己今天就会交代在这，这点是可以被确定的，因为他就算不是这些人浴血奋战至此的主要目标，也是这场闹剧演变至此的主因。

他的瞳孔转向窗旁，那是他方才正在使用的天文望远镜——这并非他的兴趣所在，也非专业，这架造价不菲的望远镜之所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为的是让他能瞧见只能在这时候观测到的某个事物。

一座巨大无比的轨道母舰、一座本不该被人看见的庞大黑石构造体，在短暂化作陨石之后被那远超所知科技能力的反重力发动机使劲的推回更远的轨道，随后是一场在地球低轨道发生的大爆炸，与一次规模浩大的流星雨，藏也藏不住。

这一切并不在任何计划之中，如果有的话，也轮不到他。

「我一生都在为了协会服务，为了我等的权益献上全部，而且3号本来就不该活着，你们从来就没明白过，你们的愤怒与荣誉不过是十字板上的一根悬丝；但最起码，联合协会的走狗今天算是干掉了几名Icarus。」

“调律者”违背了规则，颊边的双弦轻蔑的道出了话音，区区子弹奈何不了一名Icarus，这些人只是在既定的死亡前做个形式，他能理解。

「我在等死，你们在等什么？」

枪声只响起了一瞬，“调律者”注意到自己的钛制颅骨并没有出现任何损伤，倒是他刚保养好的望远镜变成了在地上的待扫除的垃圾。

「喔，你们也在等死。」

01号站的正上方，如果还存在概念上的正上方的话——Avalon抛去了底部的巨型相位阵列雷达，崭露出了空中母舰核心处的一个巨大空洞。

那不仅是个大洞，那是一根口径与足球场相当的炮管，一枚巨大的等离子体化作足以瞬间灼烧眼瞳的亿万光辉，自其中缓降。

「喝茶吗？还是咖啡。」

“调律者”悠闲得将所有视线从窗户移向了众人，准备伸出其中一只手去握个茶壶，而回应他的是一枚.50口径的枪火，这击卸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脑袋，牵引其上的活体组织像是散了的毛线球般撒落一地。

那不是颗普通的电浆炮弹，“调律者”如此提醒着自己，对窗外透入的光照进行剖析后的结果传入脑中，说明那玩意上头有着概念抹杀和异域阻断的相关异常效应，在突入的机动部队已经确实斩断Icarus反击能力的当下，这一颗电浆体将从分子与概念上抹除掉整个01站点与任何仍待在这个设施中的Icarus——这一击将来得缓慢而真实。

「也是该称赞一下你们，这里可是Icarus的总部，就算现在我在咖啡里下毒，也比你们血液现在的状态还安全。」

行将终结的Icarus仍然不打算保持沉默，他对着这群坚持至此的协会职员致上属于他的敬意。

「但，你们仍为时已晚，人类。」

「开火，不要停。」

飞散的玻璃碎屑和仿生血液在空中翩翩飞舞，落于地上的弹壳雨一般冲刷着特遣队员破败的鞋身，他们就只是开火、甩出弹匣、换弹，然后压着扳机直至下一次循环到来，许多人的耳膜早就不存在了，狭窄空间的密集枪声没能让他们双耳出血，但他们仍能知道命令为何：

开火，别停。

「3号……看守者曾经和我们讨论过，如何让50号站动起来，在我们发现那三块黑漆漆的大石块之后，我们为此讨论了许多次。」

调律者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就像是浇花般直接渗入脑中，即便击在他身上的弹头净重早已超过了他的体重。

「5号把工程部门的人差遣来差遣去、12号拿着一叠资料说除非把3号塞进去之外没有其他启动方式、6号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帮在场所有人都买了杯星巴克，也不看看我有没有嘴。」

即使打在铁块上的流弹已经开始漫天飞溅。

「瓦西里萨（亡灵），也就是1号，她提供的方式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一部份的710被用作动力源与黑石构造体进行了耦合尝试，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亲爱的永生者主任坐镇在那直达地心的海床上，飞上太空的那个在我们启动之后才发现他自己就能处理动力问题，还有一个，现在正准备将在场的我们化为齑粉。」

开火声渐息，每一发携入01号站点的子弹皆已击发。

「这样你们总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吧？走狗；刽子手引以为傲的屠刀，本就该是Icarus所有，联合协会才是那群争名逐利的混帐。」

“调律者”的弦音亦逐渐失真，在意识消散前、在与眼前的基层职员进行无用功式的狡辩之时，他也想起了原本准备给Mute的那份动力核心并未被利用。

谁知道呢？或许新的大家伙用得到这玩意，干脆就叫它100站点好了——“调律者”随性地将这新取的站点代号给发送出去，或许能让已经远走他方的1号收到。

「夺人屠刀总要还的。」

他送出了一组包装好的代码，一组他现在就会用到的代码。

「也该是时候了。」

了无生机的躯体不作回覆，入脑之音却越发激昂。

「新的时代终将会来临，我等将随旧时代的余烬归于尘土。」

特遣队员们不发一语，早在事件开始的前与后，他们便早已决定不了因与果，会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我先去死了，到那边时别急着找我。」

青绿色的光芒自那Icarus人员毫无生机的躯体溢出，穿过了他们的意识，他们勇敢、无畏且丧失过多的鲜血，穿过他们生而为人的身躯，很快，这不过数坪的办公室便成为了一切光芒的起点与终末，甚至连那温度胜似恒星的电浆球体也为之逊色——这股光芒意图穿透一切，直至苍穹之上，直至庞然巨舰的核心部位。

只见崴然而存的黑影紧急将输出提升至最高，在那可称为弱点、抛去雷达的机腹部位展开了力场盾，激涌的能量溢出了匿踪矩阵的极限，悬于海峡之上的光芒淹没了一切的是与非。

旧时代最后的Icarus抓住了时机，预先装设的数个增幅器为这股欲突破防御的光芒推了最后一把，非实之盾被扯开了一个小缝，自地面而起的惊雷则被削去了大部，只余一丝含有代码的资讯悄悄送入了那枚当初由Icarus亲手装上的动力核心，其中的古纪科技在盈满了过充的能量后，发生了一次毫无节制的释放——也因此，迎来了某个视线的一瞥。

这是一场有记录以来最为庞大的“天幕”事件，沿着那道告慰的雷霆，自对流层的底端一路向上，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撕开了整个大气层；01号站点和Avalon的存在被彻底抹除，仅在下一个瞬间，整个50号站点便已忘却了自己背叛的目的，只是唐突的发现自己在面对Evolife军队的防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且无可弥补的缺口，并绝望的抬首远眺那深空中努力自救的存在能够给予援助。

但他们只见到一个时代的落幕。

蓝色向下，青色向上。

「读数异常，终止术式！」

薇拉呆楞在原地，她无法终止这个术式，因为她伸出的双手什么也感觉不到。

“天幕”是一种自2023年3月12日开始发生的全球性磁场紊乱强化现象，透过系统性影响导致人类制造机甲和生物脱离常态范畴。

「让所有炮击系统开火！现在已经不是管有没有用的时候了！」

指挥中心已然从术式展开前的紧迫、执行任务时的漠然化作如今的乱作一团，又是什么能让这群几亿人当中最为冷静与理性的人类在所有的可能性中选择了惊慌？

是不可挽回的失败。

当一次“天幕”事件发生，位于对流层顶部的空中将会凭空生成一个开口面积至少4 平方公里的维度异常，并释放大量的CTP粒子。

「不可能……我明明……！」

她发现自己的话音发不出尾音，就像是那中道崩殂的术式一般，她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哪一步走错，也没有犯下任何足堪失败的低级错误。那又是凭什么？

CTP粒子是由“天幕” 所大量喷发的一类新型磁场粒子，全名为生体控制磁场粒子。不同于Evolife生体能量粒子的光学无色性，CTP粒子带有天然光学色泽，在电磁波谱下的波长约472 到491 奈米，故其呈现的形式通常带有青蓝色到蓝绿色的光晕。如同Evolife粒子一样，CTP磁场粒子能够转化为各种物质态或能量态，不过这些状态多半带有青蓝色到蓝绿色的色泽。

「薇拉，有听见吗？马上撤离那个房间！」

那凭什么？这么简单直接的奇迹术式凭什么就这样突然消失？

「……从心的旅者，敬汝等未归的远行。」

CTP粒子对基准现实造成的影响主要有四：

1) CTP粒子与生物磁场的共振效应、

2) CTP粒子与物质态的磁场相变，

3) CTP粒子与机甲控制系统的干涉效应。

4) CTP粒子引发的暴动机甲群系。

「以尔等的尽殁，谱成一曲悲颂……。」

薇拉再次重复过去已经实行过无数次的过程，奇迹源、塑型子、作用物和沉积池，奇迹源是她的一切，塑型子是她的过往，作用物是她的身躯，而沉积池是她的泣不成声。「裘德，下去把薇拉带上来，我们要撤入掩体了。」

长期暴露在高浓度的CTP粒子中，个体的大脑和神经系统会经历过度激活，导致神经损伤、免疫功能下降，甚至可能出现精神崩溃。

「子嗣的温存……归于何方？」

「长徙的象足，归去……何方？」

「又……何故……大地尽是玫瑰花斑。」

一双黑色的大手不作任何礼貌的过问，直接将她扛至肩上并直接向门外奔去，但她的眼神仍死咬着那窗外的存在，直到被一道又一道的气密门切断了视线。

「唉，小姐，拜托别哭了，声纹门禁真的会把咱们俩给锁在门外。」

裘德出于对薇拉的尊重，在脱离观景房间后等待另一扇门开启时，将哭泣中的薇拉给放了下来：她发誓这是他做过最为错误的决定。

一阵猛然的冲击唐突袭来，看来那些时速两万多公里的碎片已经开始追上Mute了；身着高级机师外勤服的裘德像是一尊被固定在地面上的物件一样，仅是随着太空站舱体的位移而移动，但薇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几乎是以一种从三楼高的地方自由落体的力度飞向了另一侧的坚硬墙壁，溅出的血液染红了象牙白的内装，原本就不健硕的身驱像是坏掉的破布娃娃一般落下。

「该死他喵的，我到底干了什么！」

裘德一边朝着薇拉冲刺一边咒骂着自己，可当他正准备将女子搀扶起来时，薇拉却猛然向前伸出了手，甩出的血液溅上了他的外勤服。

「别……唉……。」

裘德明白了很多，但就连她也期望着奇迹的发生，在他做出下一个应急动作前，仅此一刻，她放手让女性进行了最后一秒的尝试。

一个明显的符文记号再度出现，裘德从没想过人类的奇迹居然可以小得如此可悲，符文随后像摆在台风中的蜡烛一般，在半个眨眼的时间内散去，她伸出的手被用来注入紧急愈合药剂，曾经是奥术师的女性口中仅余徒劳的呓语。

只因那极夜，柔美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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