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日常-光坠期间

点滴日常| 光坠期间

祁煜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立刻赶去了医院——

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时，祁煜似乎已经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了很久。他睁着眼睛靠在长椅上，我却看不出他在看什么。

我走近了两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祁煜

我只是看不见，不是聋了也不是没感觉。

我

医生怎么说?

祁煜

说不是大问题，休息两天就行。

我

真的?你没故意要瞒我什么吧?

祁煜

瞒你什么?我重症不愈，已经想好要默默离去，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

呸呸呸，不许乌鸦嘴。

祁煜站起来，手指勾起一袋药品在我面前晃了晃，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

祁煜

医生说这些药怎么用都写在单子上了，让家里人帮忙看。

我

……回去帮你看。祁煜很自然地伸出了手。

我

嗯?

祁煜

我看不见，你不拉着我走?

我

等下，你眼睛看不见，怎么来的医院?

祁煜

打车，报地址，下车之后随机选择一名热心市民，跟他说我眼睛看不见了，让他带我去眼科挂号。

我

……怎么不当时就给我打电话?

祁煜微微歪了歪头，好像真的被问住了。

祁煜

可能是……怕你过于担心，一惊一乍地烦到医生吧。

我

你!

祁煜淡淡地笑了一下，顺手将胳膊架在了我的脖颈。

祁煜

走吧，我累了。

我本以为祁煜真的需要人扶着走，但他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家门口，将自己的手指贴在了门锁上。

我

你的眼睛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之前也有过吗?

祁煜

熬夜熬久了，很正常。

我

正常?你是熬了多久?

祁煜

两天没睡而已。

我

……你熬鹰呢?

祁煜

我熬它呢。

祁煜举着杯子抬向了吧台对面一副尚未完成的画。

我

……再怎么想抓住灵感，也不能不睡觉吧。

祁煜

正好相反。我对这幅画一点灵感也没有，画了两天，还是没头绪。

祁煜

怪不得。原来是眼睛出了问题，所以一直抓不准自己想要的颜色。

祁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祁煜

医生说我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很有可能反复发作，严重的话会永久性失明。

祁煜

你刚刚是不是也上网查了资料?我听见你翻病历的声音了。

祁煜

网上怎么说?

我想起网页上耸人听闻的用词，只觉得一个字都不可信!

我

网上说——好好休息、按时用药、遵从医嘱、两周就好。

祁煜微抬眉梢，对我的含糊其辞表示不满，转头走向厨房，一只手在半空摸索。

我起身想要去扶他，可还是看他被地毯绊了一下，微微一踉跄。

我

!

祁煜面不改色，依旧神色平静地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冰箱。

祁煜

请你吃牛排好不好?

看他惦记起了吃饭，我稍稍放下心。

我

突然这么好?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煎吧?

祁煜

照顾我，不是保镖应尽的职责吗?

晚饭之后，我收拾好碗盘，开始思考今晚要不要留下来照顾他。

我

祁——

祁煜歪倒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已经打开的眼药膏。

他蜷着长腿侧躺着，卷曲的发梢盖住了眼睫，手指还搭在一本画册的中间页上。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他盖上了毯子。

我

（……还是等他醒了再走吧。）

我转而在窗下的躺椅坐下，随手翻起了他丢在地上的书。

卧室里的落地灯昏黄，我盯着密密麻麻的字，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

我

……

再睁眼时，窗外一大片阳光照进眼里。我眨了眨眼，见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祁煜

是不是被我吵醒了?没办法，还是半夜的时候最有灵感。

我转头看向外面的大太阳，晃了晃神，意识到祁煜可能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

他拿着画笔，虽然看不见，却用手指轻轻地摸着色块的范围一点点下笔。

我

大半夜画画可真有你的……

祁煜指了指他放在地上的调色盘。

祁煜

醒都醒了，来帮忙吧。我看不见，得有个人帮忙调色。

祁煜

首先，我要类似大理石地面的蓝黑色，用浅蓝色和黑色调在一块，如果颜色深了，就添点白色。

我

……我试试。

祁煜

然后，我要太阳照在湖面的深碧色。大量海蓝、少量深绿和更少量金色……

我

你这做菜呢……什么大量少量更少量，这怎么拿得准，能精确一点吗?

祁煜

不能，艺术没有精确一说。

我

你就不怕我乱配一通，毁了你的画吗?

他突然伸手过来，指尖轻轻地点在我的额头、脸颊和唇角。

祁煜

颜色也是有情绪的，和你一样。开心时眼里是暖色的光，倔强的时候，会把拳头捏得通红。

祁煜

这些即便看不见，也可以感觉得到……

阳光下，他轻轻扬起笑容，悬在半空的指尖轻灵地描画我眉眼的位置。

祁煜

比如说我猜，你现在一定——

祁煜

是个满脸五颜六色的大花猫!

我

祁煜!

我看见他指尖的颜料，立刻反击，抹上颜料去蹭他的脸!

祁煜

我可不会让着你。

祁煜仗着手长，又拿手指在我脸上点了几下，我气不过，踮起脚伸手去挨他的脸，终于在他脸上留下几抹颜色。

我

认输吗?

祁煜笑着，一把就扣住了我的手腕。

祁煜

认输吗?

我

哼!

祁煜的目光瞥向窗户的位置，又很快收回。

祁煜

现在应该不是晚上吧?

祁煜

如果是晚上，你说话的声音不会这么大。

我

……

祁煜

如果我将来再也看不见了，就只能通过你来看这个世界了。

祁煜

所以精确的颜色不重要，我选择相信你的眼睛。

清晨如纱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熠熠的光点缀在他望向我的眼睛里，我无法想象此刻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祁煜

活还没干完，不要偷懒。

祁煜松开我，再次拿起了画笔，站到了画板前。

祁煜

下一个，三色堇的深紫色。

几周之后，这幅画正式展出。我与祁煜站在展出的画作前，再次欣赏它展现出的丰富颜色。

我

深渊?这幅画五颜六色的，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祁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这副画作，他的唇角轻抬,眼睛却没有笑意。

祁煜

也许是画它的时候只能看到黑暗，也许是只要看过了黑暗，就会一直看到黑暗。

我

我不信。

我伸出手，在祁煜的脸颊上一抹。他转头，看向我干干净净的手指。

我

只要看见过色彩，就会永远记住色彩。

祁煜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要碰不碰的距离里，在我的双眼处缓缓划过。

被他手指遮挡的视线有了一秒的盲区，再次对望时，他正对我微笑。

祁煜

走吧，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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