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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昼: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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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之地

01 训练


雨是在早上停的。在最后一声闹铃响起时,夏以昼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他随便套了件T恤,嘴里叼着牙刷就迷迷瞪瞪地走到镜子前。同样走到他身边的张鹏打了个哈欠,用肘尖抵了抵他的胳膊:“今天考核轮次就公布咯,紧张吗?”

蒋飞从上铺垂下半个脑袋:“谁紧张他都不会紧张吧。”

再过半个月,航天学院就将迎来最重要的毕业飞行考核了。这次的分数会以50%的占比纳入毕业成绩,排名第一的学生则有机会作为预备飞行员进入深空航天署——这是学院历年心照不宣的传统,也是所有人的梦想。

训练场比以往更为繁忙,航天学院的学生们按被叫到名字的顺序,钻进了离心机的球形封闭舱——只要按下启动键,球形舱便会飞速旋转,以此模拟航行中遇到的各种加速度。这也是飞行员最重要的一项考核。要问是什么感觉——G值调到8时,五脏六腑被严重牵扯,心率和血压指数飙升,每进去一次就会和滚筒洗衣机多一份共情。

刚从离心机里走出来的周延南失掉了半个魂,张鹏则及时地递去呕吐袋。

蒋飞和夏以昼有默契地背过身、用食指堵住耳朵,将背后传来“哗”的一声凄惨干呕声隔绝在外。

只有夏以昼走下来时还能走直线,甚至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头上那缕被水压了很久的头发还是在反重力的作用下翘了上去:“好饿,待会下课了就去吃饭吧。”

“滚,你还吃得下饭?!”

训练成果不出意料,夏以昼排名第一。众人虽然对此习以为常,但还是骂骂咧咧地让他请客。


问起夏以昼为什么想当飞行员时,他给的解释是飞行员收入高,说出去体面,毕竟他“上有老下有小”,当时张鹏还在心里替他掬了把辛酸泪,后来知道他是以全科第一的成绩考进航天学院,而所谓的“小”也不过是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甚至马上就要当上猎人的妹妹——

“我妹就是很小啊,往那儿一站跟个小蛋糕似的。”

“......闭嘴吧,你再说下去我真想抽你了。”

自裂空灾变之后,战斗机飞行员几乎成了个靠热爱和信念支撑的职业,严苛的考核、极其险恶的作战环境,对抗空战、对地突击,无不让死亡的风险重了几分。而在执行特殊的隧道巡航任务时,还要忍受长时间飞行造成的心理负担等一系列问题。他们这一届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其他人不是在年度筛选中淘汰,就是在恐惧中败下阵来,最终选择离开。因此,除常规训练课程外又加了一门“心理健康教育”——虽然不占学分,也非正式的考核,但需要在训练时间外补满十节心理辅导,直到考试通过。

当评估结果出来时,夏以昼的心理健康指数被划分到了倒数一档,是众多满分科目中唯一需要补考的科目。虽然问题不算严重,但众人还是颇为震惊:“你是答题的时候睡过头了还是只交了一个名字?哪怕你去办公室背一段《飞行员价值准则》,老师也得捞你一把吧?!”

夏以昼啊了声,说那天临时有点事,没赶上考试时间:“没办法,那就从今天开始接受心理教育呗。”

蒋飞眼尖地在瞥过他手机上正在进行中的测试答题界面,一目十行地掠过前面的选择题,目光停在后面的问答上——“你认为在航行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夏以昼写的是“感觉很难准时回家”。

蒋飞:......

心理健康指数那一栏,最终的测试结果只有一行字:“建议接受心理访谈”。

张鹏:......

他看向正换好抗荷衣的夏以昼:“夏以昼,你内心很阴暗吗?”

夏以昼愉快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



02 梦想


在宿舍四人中,周廷南是个不合群的异类。出生于飞行员之家,理论成绩次次满分,可实践成绩总是垫底。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夏以昼。每当听见大家毫不吝啬对这位“明日之星”的溢美之词、又在他出现时默契地压低声音时,他总是不自觉将自己和夏以昼比较起来,结论无疑是输得彻底。如果不能赢得毫不费力,那就输得漫不经心——这是他为自尊心量身定制的遮羞布。

夜深人静,他第三次捂着翻江倒海的腹部从离心机上下来,身心俱疲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时,发现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此刻正靠在柜子边关切地看着他。

“夏以昼……?!你怎么在这儿?”

夏以昼放下营养数值经过精准计算、口味也大打折扣的健康餐,递给他一瓶补充体力的电解质水。

“被叫去进行心理健康访谈了,还没吃饭,你要来点吗?”

“……不用了。”

“其实像你这样的,哪怕成绩不合格估计也会被当做稀缺人才捞进队里,毕竟你的Evol可是引力。”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酸溜溜,他连忙状似随意地改口,“当然,要是你通不过,我们这批人估计都要全军覆没了。”

“不过看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到底为什么想当飞行员呢?”

“非要说的话,也算是从小的梦想。”解了一半的抗荷衣松松垮垮坠在腰间,夏以昼双手向后一撑,坐在了桌子上,“飞机总能穿越一切障碍,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不是么?”

“……就这么简单?”

“听起来很像小时候应付老师写的作文,是吗?”他笑笑,“可我真是这么想的,万一有一天裂空灾变重演,世界毁灭,说不定我能开着飞机逃到别的地方躲过一劫。”

夏以昼托着腮望着头顶天窗里蓝丝绒般的夜,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但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还是让周廷南感到心里一刺。他说不出心里这种别扭是什么——或许是嫉妒作祟。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能如此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梦想,在他看来需要极大的勇气。这是属于那些总是轻易能够到目标的天之骄子的特权,因为现实与期望之间不存在鸿沟,所以从不担心踏空。

他不像夏以昼,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就像太阳本身,这颗燃烧着的恒星让人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耀眼,有时甚至是刺眼,让他这样阴暗的人想要避开目光——可太阳就是太阳。

“那你呢?”

夏以昼双手环臂朝他倾下身,问得很认真。

他愣了愣,言不由衷地开口:“……我父亲是个退役飞行员。你也知道,子承父业这种东西……我自己是没什么梦想的,如果考不上飞行员,那就努力留校当个辅导员。再不济就回家。”

“要是你真像自己说的那么无所谓,训练舱里‘请求暂停’的按钮你怎么从没按下过。”

“那是因为——”

“走吧,训练室的门还没关,要我陪你去练习一会儿吗?”

他条件反射地拒绝,逃也似的推开门:“不了,我要回寝室了。”


一周后,飞行考核现场。

所有人在观察室里屏息凝神,盯着实时录播里第一个踏进驾驶舱的夏以昼。

舱门向下关闭,尾翼和飞行指示灯亮起。强劲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被耳罩隔绝在外,咝咝的气流声卷起细小的尘埃,得到塔台的飞行指令后,屏幕中的夏以昼戴上头盔,略点下头。他攥住胸前的金属吊坠放在唇边轻吻——这是每次飞行前都会做的动作,近乎一种仪式。在最后的计时中,他拨下头盔上的护目镜。囊括了天气与路线的指示信息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光影流动中,他的手紧紧握住操纵杆,几乎没有任何紧张与迟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飞行倒计时。

“防噪系统启动……”

“距离飞行还有最后十秒。”

“最后五秒。”

“最后三秒。”

“三、二、一……”



03 夜间飞行


飞行器穿过绵延的云层平稳升空,一点点滑入漆黑的深空隧道中。

熟悉的失重感一点点弥漫上全身,混合着轻微战栗的昂扬,就像人类深埋于基因中最原始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被唤醒。夏以昼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此,他是外人,擅闯了不属于他的世界。

夏以昼曾在讲座上听深空学会那群老古板说过,即便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下,人类对深空隧道的探测也不到千分之一,遑论隧道的另一头。也许人类抵达深空隧道彼端的那天,就是芯核能源以及流浪体的秘密解开的时候。那位学者演讲时的激情澎湃让他记忆犹新,但夏以昼并不在乎这些宏伟的愿景,他想当飞行员,纯粹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全息地图上框出的一小片安全区域,代表着飞行器的绿色圆点正一点点驱散周围的阴影,驶向广阔而幽暗的深空腹地。与航天署划出的安全航行区相比,那些未经探索的星域仍然面临着不可知的危险。

这次的任务是重新校准航线中的引航信标。深空隧道航行环境复杂,每一条路线都是由前人探索。而这些信标就像沙漠中指引旅者的路牌。 巡航机尾部的传感装置将对此次的七个路标点位进行重新校正。前面的几个点位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在进行到最后一个时,机翼忽然在气流中剧烈抖动。风暴粒子摧残着驾驶舱的前窗,发出如狂风骤雨般的敲打声。与此同时,观察室里的众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传递来的画面忽然变得漆黑,磁场异常指数陡然增高,讯号时断时续。

“夏以昼!立刻返航!” 张教先一步拿起通话终端朝另一头大吼。

可通讯信号几乎全部丢失,在一声杂乱的电流声后,彻底与地台断了联。

象征着巡航机的绿点最终消失在追踪器上,信号似乎从来不存在于那个时空。

.....

“等我数到十下的时候,你再睁开眼睛,听到了吗?”

意识再次恢复,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夏以昼在眩晕中抬起头,看着树下背对着自己、正捂着眼睛的女孩。像是在玩儿时的捉迷藏游戏,他得找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藏起来。

这样想着,他转身走入一片被建筑遮挡的阴影里,直觉那是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院子里静悄悄的,女孩数完十个数,着急地转身找起人来。

“夏以昼!你到底藏哪儿了?不许偷偷用Evol——”

......

“不是说好了吗?你当猎人,我当飞行员。我们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这样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可飞机是怎么飞起来的?要是飞到天上去,你又怎么回来啊?”

“原理就和放风筝差不多,地上的人手里拽着线,天上的人一旦感应到,就会飞回来的。

“你要是想我的时候,就在心里偷偷念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可是地面距离天空很远的,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怎么办?”

“没关系,哥哥会在你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天空飞行。”

......

意识骤然恢复,仍处在混沌梦境的恍惚中。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颜色各异的指示灯在操作面板上微弱闪烁,除此之外几乎是一片死寂。在磁场乱流的影响下,导航系统彻底失效,为了维持舱内的温度和内外压,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启动了为保护飞行员而触发的应急求生模式,储存燃料也所剩无几。

在出发前就准备好失败,这是夏以昼曾在学院里学到的第一课。

可他不想失败,他只想赢。

关闭了绝大多数动力系统,巡航机中只亮起微弱的、代表着求救讯号的光源。像一只纸船,孤零零地漂泊在深空隧道的腹地中,不知何时才能靠岸。

摘掉防噪耳机与护目镜,夏以昼透过驾驶舱的透明玻璃看到自己的倒影。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是应该写封遗书。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死亡。本能的,飞行像是一种饱含生命力的逃离与追寻,没有哪只鸟会在起飞时就想象坠落的可能性。

可机舱里哪来的纸和笔……算了。即便早已习惯,太阳穴因压力产生的钝痛还是让他感到吃力。他倒向座椅靠背,放空半晌,思考着搜救机抵达的可能性。就算能突破重重阻碍,到达这个“不可知”的地点,剩余的燃料也不足以支撑他等到那个时候。

夏以昼忽然想起,在第三次心理素质教育时,那位讲师语重心长地和他探讨起了死亡的意义。

当人从高处俯瞰时,会产生一种拥有整个世界的错觉,那是一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属于自己的强烈。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牢不可破的黑暗,更没有不可跨越之界限。

可飞行对于人类,终究是一种错觉,需要冒着随时坠落的风险。

“每一次飞行都可能有去无回,所以你必须找到自己坚持的意义。”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胸口,刻着 “When U Come Back”的吊坠依然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只手为他戴上时,指尖略过皮肤时的温度仿佛也残留在那里。



04 逃逸速度


搜救机终于在距离天行市主岛很远的一座废弃浮空岛上发现了他。飞行定位系统果然严重受到电磁干扰,几近报废。等搜救机器人捕捉到生命信号时,驾驶座上的人满身是血,几乎辨认不出面孔。

那个于一周前失踪的年轻飞行员,居然活着回来了。

黑匣子传回的飞行参数几乎都被白噪音吞没,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能根据复原的返航数据推测,他居然沿着完全相反的航路,穿过了隧道中那片未经探索的无路之地--代价是断了三根肋骨、肺部严重破裂。

在医院养了一个月伤后,宿舍三人一齐来看他,来之前大家刚从教练口中听说了他的伤势,路上的气氛一度低迷。

蒋飞语重心长地嘱咐身后的张鹏:“待会开门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张鹏点点头,寝室四人中,他向来是性格最稳重的那个。此刻却也悲伤地看着手里的花,“你说他还有手拿吗?飞行器都摔成那样子了,也不知道他人一一”

周廷南默默没有说话。放在平时,他应该乐于看到他倒霉才对。可这次却一度陷入一种复杂的心情——即便不愿承认,他也总觉得,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坠落。

身后虚掩的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几人的声音毫无遮掩地传入病房。

排练好的仪式以尴尬收场,蒋飞只好率先走进去。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病床上散落着两只游戏手柄、几本漫画。留置针固定在手背,而病号本人正用肩膀夹着手机,用一种颇为轻快的语气打着电话:“知道了。等你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一定让你站在最前排观礼席,可以吗?”

“嗯,有人来了,催我去训练。下次放假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想去哪儿玩,我都陪着你。”

电话刚挂断,夏以昼才注意到病房门口目瞪口呆、手捧果篮和花束的三人。

欣赏了好一会儿他们脸上的风云变幻的表情,他顿了一秒,真诚道:“怎么,我是又检查出什么不治之症了吗?”

夏以昼不仅全须全尾地活着,甚至在骨科和外科轮转观察的一个月里,他的各项体征都奇迹般地迅速恢复到了正常范围之内。仪器还检测出他的身体在深空隧道里经受了某种未知的电磁辐射,但据目前观察,并未对身体健康造成负面影响。也许再过两周,他就可以平安出院了。

几人听到这里,一扫来时的阴霾,蒋飞立刻搬来椅子坐在病床边,神采飞扬地唠起了学院的八卦。只有周廷南沉默着,习惯性地扮演人群中的配角——听到飞行器失事的消息时,他先是难以置信,心情随即坠入谷底。

“所以那个飞行禁区后面,到底有什么啊?超级上古流浪体?还是传说中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是来自高维文明的人,养着一群会发光的原核生物当宠物,还邀请我去他们的飞船上作客。”

“真的?他们长什么样,跟你说了什么?!”

“想知道?自己飞。”

“你……!等等,刚才是你编出来的吧?”

探视时间快要结束时,蒋飞和张鹏也分享了好消息,在他休养的这段时间,他们也都顺利通过了飞行考核,说不定以后就能在 DAA见面了。周廷南注意到夏以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只是硬着头皮、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我不打算参加最后的考核了。不说了,该走了。”

可走到电梯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竟一时慌乱,将那份刚打好的退学报告落在了病房里。硬着头皮再次回去时,夏以昼仍然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为什么要放弃?”夏以昼很突然地问他,似乎并不是出于关心,而只是单纯好奇。

在这场事故后,今年的飞行考核难度有所降低,蒋飞和张鹏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终点。要当着赢家的面讲出这个事实,无疑是对自己自尊心的一种凌迟。他转身看了他好一会儿,病床上的夏以昼仍好奇地注视着他——就好像他真的想象不出这个原因似的。

“是啊,我不像你,不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胜利对你而言太过容易了,就连这种九死一生的时刻,你都能幸运地——幸运地逃过。”

他从张教口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的信息:在事故发生后,学院便立刻启动了救援,沿着信标留下的最后航行信息一路追踪。而在深空隧道的非安全航域,飞行器的自动航行仍然奇迹般地撑过了数十个小时,带他飞过了乱流区。

“那种情况能从深空隧道活着回来,还平安着陆,是很幸运。” 夏以昼平淡地看着他,这句话听来十分轻松随意,但眼中已没有太多笑,“所以我干脆主动切断了信号。放弃了原路折返。”

“燃料不足10%,就算启用最低功耗模式,确保飞行器在最低功率下飞行,也延长不了太多飞行时间,比起等待那个救援,我为什么自己不赌一把。”

“你是真的不怕死……!”

“怕,我怕得要命。”夏以昼平静地看着他,微笑,“但比起怕和死,我更想到达目的地。”



05 抵达


“那等假期结束的时候见了,拜拜!”夏以昼捏着手机,被朋友的声音拉回思绪。蒋飞和张鹏已经拎着包一头扎进车厢,隔着车窗冲他招手。与此同时,前往临空市的列车也驶入了另一侧站台。他垂下眼,盯着置顶的消息栏里那一行“我回来了”,思考片刻后,一点点按下退格键。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好像想象自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足以让他感到开心。

“看看是谁,张奶奶家的孙子回来了!”

“以昼,给奶奶和妹妹带条鱼回去,婶婶不收钱!”

“以昼哥哥!我们办家家酒还差一个人演男主人,你要不要来呀?”

夏以昼笑着拒绝了这些街坊的好意。夕阳西下,脚步声和人声都带着某种柔软的迟缓,在黄昏中渐渐弥漫开。

钥匙插进锁孔,温暖而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穿过客厅,径直走上了二楼。不出所料,亮起灯的果然是她的房间。半掩着的门里,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旁还摆着包了一半的礼物和没用完的丝带。贺卡上写着“祝贺选拔通过”,而另一张写着“就算没通过也没关系”。

夏以昼低头看着她一笔一画用力写出的字迹,不自觉露出微笑。暗淡的房间里,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黄昏,在她的身侧投下一深一浅的影子,像落了灰的琴键。他将呼吸和脚步都放慢。

自从那次事故后,“记忆解离”的症状愈发明显,毫无秩序的梦也越来越频繁。医生说这是隧道巡航中常见的后遗症,要想彻底恢复,还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辅助恢复的药剂带有一定的安神功效,副作用是低烧或嗜睡。用药次数不宜过多,以避免产生依赖性。

……

“第742次Evol监测实验开始。测试对象:002号供体。测试体年龄:预估在9~10岁之间……”

几双手熟练地将用于实时监测数据的电极片贴在他的太阳穴两侧。门被关上,一片纯白的房间里,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机械闹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在几近真空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在数道目光下抬起手。很快,那只机械闹钟被一股无形之力挤压成薄如蝉翼的铁片,时间也像是停止了流动。

他知道自己向来很擅长毁灭这些精巧的东西。窗外的那些人说,假以时日那是堪比黑洞的力量,就连光也无法逃逸。

......

梦境中的画面一转,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他驾驶着巡航机孤独地飞行于隧道之中,身前是黑暗,身后也是黑暗。人的存在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模糊掉,他只是这片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像素点,一段断联的信号。

坠落的时候痛吗?会觉得害怕吗?他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问他。

黑暗中,他的手被人很轻、很温柔地握住。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抓住你的手。

……我们永远会在同一片天空下。

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了,他再次展开掌心时,不知上面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泛着淡淡银光的果核,是从来没见过的,像一个小小的礼物。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再次围拢住他。冰冷,寂静,攥住他的喉咙,一点点挤压走最后一丝氧气,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似乎能牢牢抓紧的就是这些记忆。

“......”

止痛药的药效过去一半,夏以昼睁开眼,再次从这些毫无规律的梦中醒来。自从返航后,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夏以昼走进去靠着床头坐下,撑着脑袋看着她的睡颜许久,最后很轻地抓住那只温暖的手。手指一点点埋入她的指缝,将其牢牢扣住。如此紧密重合的掌纹,算不算那条用力将他拉回来的线。

窗外仍在下着雨。新生的雏鸟在檐下的巢穴中,能看到它们在料峭的风中竖起的细小羽毛。 也许等这个雨季后,那些屋檐下的雏鸟们就会长出坚韧的新羽,飞出巢穴。

人类对爱也会有雏鸟情节吗?他不知 道。也许他是那只被困住的鸟。可窗外在下雨,雨又总是下个不停,那就等天晴后,他们再飞往不同的方向吧。



06 毕业典礼


周廷南再次见到夏以昼,是在航天学院的毕业典礼上。

DAA公布的首批选拔名单里,蒋飞和张鹏都上了榜,却并没有看到夏以昼的名字。最终只是在末端以候补的身份出现在后续遴选名单上,还需要通过二次飞行考核——这对习惯了当第一的人来说,多少是一种失败,或是说耻辱吧?他默默想。

广角镜头框出广场上的人群,蓝天流云如泻,阳光炽烈。夏以昼穿着飞行员的正式制服,手里抱着一捧淡蓝色的花束,对着镜头微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有许多人的目光或钦佩或艳羡地投向他、低声议论起他的名字。可他的视线始终只停留在一个方向,那是一种柔软的,将被注视之人轻拿轻放的目光。

“失联了整整两月,真的不解释去干什么了?”

“不是说了要集中封闭训练,训练场里不允许使任何通讯设备。”

“真的吗?不许骗我,我去问蒋飞哥他们了哦?”

“你去问,我不骗你。不过对别人叫那么亲热做什么,你没有自己的哥吗?

好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我跟你说,上次在训练舱里我撞了好大一个包,你都不心疼我。”

“真的吗?我看看……这算什么包,青春痘还是蚊子包啊?!夏以昼,你怎么这么娇气——”

人真的能仅凭一个执念,就穿过无路之地么?

从前他只觉得出发很重要,路上很重要,可最后才明白,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儿,永远更重要。

在转系申请上签好字、将储物柜的ID卡丢进回收箱后,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如释重负之感。如果说每条航路都有终点,他之所以总是找不到目的地,只因这终究不是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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