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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子乌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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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2更新

    

最新编辑:久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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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离哩

神术


  
   「……请问,有、有人吗?」
  
   带着怯意的声音叩响拉门,黯淡的纸灯笼描画出一个瘦弱的身形。
   话音未落,数十只灯笼已经骤然点亮。
  
   「您、您就是那位大人吗……?」
   显现在光晕中的少女愣愣地看向我,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模糊在暖黄的灯影里。
  
   「没错~深夜来访的客人,想必是有所渴求吧。」
   我困倦地从榻榻米上起身,含笑看着她的眼瞳中划过的惊喜。
  
   「呼子大人,我想请求您……」
   少女咽了咽口水上前几步,嗓音中夹着一丝紧绷的干涩。
   「……求您用神术,赐予我像您那样的美貌!」
  
   那张普通的脸庞上短暂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危险又绚丽。
   如同深海中蛰伏已久的生物,此刻正伺机而动。
  
   「当然可以了,不过……按照规矩,你需要向我奉献某样珍贵之物哦。」
  
   「我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我愿意将他们的生命奉献给您。」
  
   「唔,父母么……明白了。」
  
   得到我的首肯,一抹异色迅速滑过她的眼底。
   ——那是一种终于将廉价商品卖出了个好价钱的得意。
  
   我只作浑然不觉般取出身侧的莳绘盒,递到了她的手中。
  
   「那么,请把里面的东西敷在脸上吧。」
  
  
   四下寂寂,拉门透进初春的夜色,如黑墨洇透和纸。
   流动的灯辉逡巡在那张普通的面庞上,即使已经敷满化腐朽为神奇的白粉,那顽固的轮廓与线条仍未有丝毫改变。
  
   「呼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还是和原来一样啊。」
   少女举着铜镜犹疑地左右照看,伴随着她的动作,那张簌簌坠粉的脸庞就似破败白墙。
  
   「啊,果然呢……」
   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懒地倚靠在榻榻米上。
  
   「这只能说明……你的父母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不、不是的……」
   被拆穿的少女像被戳到痛处,倏然坐直了身子。但反驳的话并未出口,她已咬咬牙转向了更关心的东西。
   「呼子大人,那我究竟应该献出什么东西……才能获得美貌?」
  
   「当然是你真正看重的东西了,比如……」
   我的视线定格在那张白粉斑驳的脸庞。
   「你的手或脚,你的声音,眼睛……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是这些!」
   果然,她神色惊惧地退后了几步。
   「没有了这些……我怎么像正常人一般生活!」
  
   「呵呵,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才算得上你珍视的东西啊。」
  
   「……不行!我暂时……不能接受这样的交换!」
   少女似乎有些害怕我的笑容,不断颤抖着后退的脚踢翻了灯笼,最终逃也似的冲进了夜色中。
   浓郁的树影在盛夏的风中摇曳,翠意调和进墨黑,深沉无言。
  
   明明无比爱惜自己一肤一发,却毫不介意献祭他者的生命。
   这便是人类口中……与生俱来的自私之心吗?
  
   我想得出神,也忽略了乘着风来的隐匿之客。
  
   「呵呵,刚刚看到一个小姑娘急匆匆地跑出去,肯定又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忽而凑在耳边的女声咯咯轻笑,带来了丝丝夜风的凉意。
  
   「怎么会呢~馆主……你还是一样喜欢冷不丁地吓唬人呢。」
   我侧过头,避重就轻地玩笑道,仿佛与那影子中的声音相熟已久。
  
   「真可惜,既然不喜欢呼子你的『换颜术』,也可以来我的房间听听『故事』嘛~」
  
   「唔……真是抱歉,我也没想到她跑得那么快。」
   我假装无奈地摇摇头,眼前婆娑的树影心情不错似的轻曳着。
  
   在那缕声音消失之前,我才想起什么似的唤住了「她」。
  
   「说起来,相比之前……馆主更喜欢找年纪更大的女孩子听故事了呢?」
  
   「呵呵,有么?或许就像花儿到了日子就会变成果实,都是自然而然之事~」

秘会


  
   晦暗无月的夜如同缓缓流淌的暗河,河床底部的淤泥中,陷落着被人遗忘的孤岛。
   我也几乎快忘却了,这片夜幕之上,曾经亦有东升西落的清辉……
  
   夜更深了。
   晚风和细雨摩挲着疏落的竹林,飞石小径错落延伸之处,提着灯笼的客人姗姗来迟。
  
   「抱歉,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他儒雅地笑着,濡湿了一肩苍翠的雾气。
  
   「雨天难行,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
   这座荒僻的茶室隐于郊野,沿途需跋山涉水,因而才能静谧又隐蔽。
  
   春夜山间时有鸟啼,八角石灯笼燃着点点微光,羸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细雨浇灭。
   对座那人垂眸捧起茶盏,细细的茶雾在他的玻璃镜片蒙上一层白色,让人看不清那双眼睛中的情绪。
  
   「不知道这雨何时才会停呢。」
   他饮完茶,慢悠悠地看向庭院渐密的雨线。
  
   「若是今夜风雨不止,恐怕你只能与我在此对坐到天明了。」
  
   「呵呵……那倒也不失风雅。既是如此,不如再聊些有意思的事。」
  
   「当然了,只要月兔你愿意听~百闻馆最近『有意思』的事可不少哦……」
  
   院中的竹筒敲击着撞石,咚咚的闷响恍如春雨夜的间奏。
   直到细雨渐歇,夜幕中细碎的星子如萤火般扑闪,心满意足的客人终于起身告辞。
  
   「多谢款待,呼子。期待我们一同见到明月的那天。」
   他的眉毛愉快地扬起,沉稳的眸子中满是盎然的诚挚。
  
   初次见到他时,他也是带着这副温雅的笑容,仰头望向晦暗的夜。
  
   「我有办法让这片没有月亮的夜空,重新回到从前的样子……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很简单,只要定期向我提供百闻馆的情报……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利益一致的朋友。」
  
   看着提灯的身影沿着小径没进竹影,我将茶盏中剩余的茶汤泼向庭院。
   深褐色的茶渍如血痕般洇开又消散,了无痕迹。
  
   提供情报么……当然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毕竟,保留情报中任一细节的权力,都在我自己的手中。
  
   ……
  
   再次回到百闻馆时,夜色已深如无光的海,几点黯淡的碎星也被纯黑吞没。
   横斜的树影中,似乎有与我一样的夜归客。
  
   「真是巧遇,你也出去散步了么?」
   借着昏昧的纸灯笼,我看清眼前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
   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家伙。
  
   「呵呵~是你啊……我去集市逛了逛,遇上夜雨,便耽搁到了现在。」
   我随手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小巧的仕覆袋。
   「不过总算买到了只美丽的茶盏呢,也不算白跑了一趟~」
  
   「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含笑的眼神却在我脸上反复游弋。
  
   「看起来,你今天的收获也很不错嘛~」
   我转而望向他手中的那摞木绘马,他也终于放弃探究我脸上的破绽。
  
   「今天我倒是遇到一对特别的客人……那对老夫妻求我实现一个愿望,说是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能接受。」
   他用手指挑起那摞绘马中的一块,上面猩红的字迹尚未干透。
  
   「他们的愿望是让自己的女儿获得美貌,呵呵……听说那个女孩子已经任性地绝食了好几天,真是被宠坏了啊……」
   「虽然帮助人更换容颜应该是呼子你擅长的事,但那对老夫妻拼命拽着我请求,我没有办法,只能『抢』走你的客人了。」
  
   「唔……可是我分明听说,你的绘马并不能帮人实现愿望呢?」
   我故作忧虑地抚着下颌,眼前人却神色不变,似乎并不想解释更多。
  
   「呵呵~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愿望最后一定会实现的……那个女孩子,肯定还会来找我。」

交易


  
   次日,那个少女果然急不可待地找上了门。
  
   这一次,她的声音中已没有了初次的紧张与生涩,而是焚烧着地狱烈火般的疯狂……
  
   「呼子大人!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扑倒在我的榻榻米前,紧紧攥住我外袍。原本纯黑的瞳仁中也蔓延着骇人的赤色,如同攒动的血焰。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已经献上了父亲母亲的生命,为什么神术还没有生效?!」
  
   那张颤抖着的脸颊上残留着已经结块的白粉,简朴的和服上渲染着大朵艳丽的血花。
   此刻的她,就像从百鬼谱中爬出的丑陋妖怪。
  
   「唔,是这样吗……」
   我有些苦恼地看着她,循着那把斑驳的匕首,一路皆是滴答的血迹。
   「我不是说过么,他们根本不是你珍视的东西啊。」
  
   「亲子之间,确实是以珍贵血缘连结的关系。但是,那名为『爱』与『珍视』的情感,并不是天然而生的……」
   「对你而言,那对比不上一张脸的父母……真的重要吗?」
  
   「不……不……这不是我的错!」
   耸动着双肩的少女猛然抬起头,眼眸中的血焰如鼓动着烈风般高涨。
   「都是因为他们!谁让他们没有给我天生的美貌?要是那样……要是那样,我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我只是想要有大家都喜欢的脸……像大名家的小姐,不……只要我有了那样的脸,我就有办法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甚至踩在那些高傲的小姐头上!」
  
   春夜的风吹动着灯笼间的火苗,一明一灭间如同迷梦。
   我轻轻哂笑一声,打断了少女狂乱的谵语。
  
   「看来……美貌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呢。」
  
   「没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父亲和母亲也不可能再生了!呼子大人,求你帮帮我!」
  
   「是呢,为了让你得到它……你的父母可是牺牲了生命啊。」
   我用手杖抬起那张有些神情扭曲的脸,认真地思索道。
  
   「美貌真的就值得用生命来交换吗?」
  
   「值得!当然值得!父亲母亲如果看到我的心愿成真,一定也会为我高兴的!」
  
   「唔……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哦,请再说一遍。」
  
   「如、如果我的心愿成真,父母也一定会为我高兴……」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值、值得……美貌,值得用生命交换……」
  
   「呵呵,好~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夜风轻柔,撩动着拉门外的春樱。
   镜中的少女由我亲自敷上白粉,如同一个怪异的人偶娃娃。
  
   「还需要等多久……?」
   她紧张地攥着裙角,上面风干的猩色早已褪去了初时的癫狂,皱缩如枯花。
  
   「不要急~你看,外面那树樱花很美呢。」
   夜色下的樱花枝绮靡如梦,这份短暂的美丽让它更加摄人心魄。
  
   「呼子大人……」
   皱眉的少女从那些如火如荼的花枝中收回视线,正欲不耐烦地抱怨什么,刚刚张开的嘴巴却惊讶得难以闭拢。
  
   映着灯辉的镜中,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比夜樱更绮丽,比春溪更清冽,比甘醴更甜美的脸庞。
  
   「这是我的脸?这是我的脸!呼子大人,神术真的生效了!」
   少女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疯狂的喜悦让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的眼眸显得有些病态。
  
   然而,当打着旋的夜樱飘落在铜镜上时,少女惊喜的声音转为恐怖的尖叫。
   那张完美的脸庞正像花朵一般枯萎着,不过片刻,已化作堆满沟壑和斑纹的松弛皮肉。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呼子大人,我的脸怎么了!」
   少女拂落了铜镜,破碎的镜片切割着夜色中的樱树,仿佛残缺的人造品。
  
   「啊……真是可惜,和樱花一样短暂呢——这就是以生命交换美貌的代价哦~」
  
   「怎么可能……!不是的!呼子大人,一定、一定是你搞错了!」
  
   「『美貌,值得用生命交换』,但你可没说,不能用你自己的生命来换哦。」
   「交易愉快~好好珍惜剩下的那几分钟生命吧。」
  
  
   夜色如水,一切终于寂静下来。
   地上那人没了声息,无数嵌进脸颊的破碎镜片已将她变得面目全非。
  
   真是奇怪的人类啊……明明最在意那张脸,在生命的最后却以惨烈的方式不顾一切地毁坏它,只求交换活下去的机会。
  
   「怎么可能呢……这么丑的脸,我可不会同意交换。」
  
   我俯下身,正欲伸出手抹去那张骇人的面容。
  
   如流沙般的血肉却持续崩塌着,揉和成糟糕的团块。
   凄丽的樱花恰好落在那圆睁的眼眸上,与记忆中另一张崩坏的面容重叠交错。
  
   我怔了一刻,扭过头用力一挥,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终于化作空白。

夜梦


  
   夜如同膨胀的纯黑海绵,浸透了浓稠的猩色。
   那些滴答落下的黏腻,如同无形的沼泽裹住我的四肢,将我扯进更深的黑暗。
  
   混沌之中,我听到了樱花折坠的声响。
  
   「呼子……是你……吗……」
  
   游丝般的声音牵引着我坠向某处,那里似乎有点点波纹正在闪动。
  
   那是一双映着血泊的眼眸,涣散着温柔的光。
   而那双眸子镶嵌的面孔,已经被獠牙和利爪撕扯得残缺模糊。
  
   「抱歉……最终还是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记得……要好好生活下去……」
  
   微弱的气息流逝了,死亡如绝望的黑色,毫不留情地降临大地。
   绯色的樱花覆住了久久不愿闭上的眼睛,像一点欲盖弥彰的装饰,点缀在那团扭曲的血肉之上。
  
   我恍惚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黏腻而虚无的夜色。
  
   ……
  
   「……!」
   从榻榻米上翻身惊醒时,庭院中鸟雀啼鸣,晦暗无光。
  
   原来……只是个梦。
  
   春夜的微风拂过低垂的樱枝,携着淡雅的幽香,稍稍冲淡了和室内的酒气。
   我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口中发涩的苦味仍未减退。
  
   没有了月亮的夜晚,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诡魅不明。
   有时我甚至记不起自己究竟活了多久,在漫长的黑暗之中,曾经皎洁的时刻也恍然如梦……
  
   我扬手燃起室内所有的灯笼,驱散了魍魉般的阴影,昏沉的脑袋中又浮现方才梦中的场景。
  
   这是我第一次梦到御侍……
   却偏偏是那时的情形。
  
   樱花自半敞的拉门钻进来,我拾起一瓣,在指尖揉成一片绯丽。
  
   「御侍,为什么要去救那些人类呢……为他们牺牲,真的值得么。」
   「明明……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你答应我的……」
  
   夜风骤紧,吹雪般的樱花纷纷落下。
   樱树下恍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像以往般笑吟吟地望着我,眼角泛起温和的纹路。
  
   那是她在最后那段时光中的模样,面容上的褶皱和发髻中的银丝镌刻着衰老的痕迹,眼神却愈加坚韧有力。
  
   「呼子,这是我的使命啊……身为神明的使者,就该拼尽全力守护这片土地。」
  
   「可是,你不知道……是『那些人』背叛了你,原本你不用送死……」
  
   风中的虚影早已涣散,剩余的话音也隐没在无人知晓的夜中。
  
   待我回过神,才发觉庭院阴影处静静站立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形。
  
   「呵呵……这么晚了,又去『散步』了啊……想一起喝一杯么?」
   我收起情绪,无所谓地捻起一旁歪倒的酒壶,向他晃了晃。
  
   少倾,一串木绘马碰撞的哗啦声踏着夜风而来。
   显露在灯辉中的那人朝我的房内淡淡看了一眼,便又挂起温和有礼的笑容。
  
   「还以为你在会见什么客人呢……哦,我不喜欢喝酒,还是算了。」
  
   淡淡的茶香掺杂在夜风中,我挑了挑眉。
   这分明是那间山野茶室特有的气味……
  
   每次会客后我都会换上洗净备好的新衣,而那雨夜中匆匆离开的客人,并无暇留意身上沾染的茶香。
   这旁人难以察觉的气味恍如隐秘的标记,悄然串连起一对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人。
  
   我似有所悟地笑了笑,放下酒壶。
  
   「那真是可惜了……下一次,我请你喝茶吧~」

呼子乌贼


  
   呼子乌贼被召唤之时,正值满月初升的春夜。
  
   僻静的茶室之外,如雪般的清辉落满遥远的山野,在风里柔和起伏的樱林如霞如雾。
   淡黄的圆轮悬于天幕,那上面也隐约印着樱枝般的黑影。
  
   「月亮,果然很美吧。」
   默默坐在对面的人柔和笑道,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月亮……?」
  
   「就是天上那个东西哦。啊,你就是传说中的飨灵吧……诞生于美好愿景中的生灵,果然也是很漂亮的孩子。」
  
   自称为御侍的女子已不再年轻,月华镀在她亲切的脸庞,松弛的细微褶皱也缓缓漾开。
   这是呼子乌贼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类的善意。
  
   时光流转,春樱落尽,秋月轮回。
   飨灵慢慢地摸索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轮廓,如同穿行在黑暗而漫长的地穴甬道。
  
   每逢歧途,引路人的烛火如同长明灯般燃亮在前方,总有一个柔和的声音会在恰当时提醒他——
   「该回家了。」
  
   清辉皎皎的天地间,庭院中的竹筒敲打着撞石,幽静的竹林掩映着草庐。
   笑吟吟的御侍推开拉门,暖色的灯辉倾泻在飞石小径上。
  
   「你回来了。」
   御侍总是这样欣喜地点点头,转身又去忙活。半晌后,桌上便会摆满丰盛的料理和热茶。
  
   那段宁静的日子像春水般淌过,清净又甘甜。
   直到那轮恒常的明月,渐渐黯淡下去。
  
   越来越多的陌生客人频频到访,他们是御侍曾经的同僚,被世人称作「阴阳师」。
   他们请御侍一次次推演着星象,往日僻静的茶室时常响起茶水滚沸般的争论声。
  
   「黄泉」「现世」。
   「轮转」「回应」。
   ……
  
   这些讳莫如深的词汇聚在风中,久久不能散去。
   漆黑的夜幕一角似被缓缓揭开,里面是另一片更幽深、更隐晦的暗影。
  
   从那之后,御侍望向月亮的眼中,也多了一份复杂的忧虑。
  
   「如果月亮真的消失了,会怎么样呢?」
   某一天,呼子乌贼认真地问自己的御侍。
  
   「……也许会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降临。」
   御侍的发髻夹杂着银丝,在黯淡的月华中流露一丝疲意。
   岁月对飨灵而言只是划过皮肤的夜风,对脆弱的人类来说,却是残酷的斧钺。
  
   「不论怎么样,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御侍平安无恙。」
   看到眼前人终于拂去阴霾,笑吟吟地点头,他也像以往般轻松地弯着嘴角。
  
   然而,月蚀却在第二天夜晚突然而至。
  
   猩红的暗河染尽山野,连绯色的樱花也惨淡失色。
   四处涌现的丑陋怪物拖拽着惊叫的人类,如恶鬼般啃噬着那脆弱的血肉。
  
   一切恍如无间地狱。
  
   等惊醒后的呼子乌贼找到御侍时,她已支离破碎地躺在血泊之中。
  
   和其他阴阳师一样,她选择在这种时刻站在了那些普通人类的身前,拼命尝试用古老的术法挽救着流逝的月亮。
   但无论再怎样坚韧与强大,御侍也只是血肉组成的平凡之躯。
  
   呼子乌贼呆呆地在血泊中跪坐了许久,想要按照记忆中的模样拼凑那张温和亲切的脸庞。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长明灯永远地熄灭了。
   从此他化作鬼魅,带着恨意坠向更幽深的甬道,忘记了归途。
  
   直到,有个人告诉他,那一切的源头来自于世界另一面的背叛。
   他心中盲目横生的利刺,终于找到了复仇方向……
  
  
   「关于『现世』和『黄泉』的故事,想必你已经听月见说过了。」
   漏夜到访的贵气青年不急不缓地接过热茶,脸上的笑意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月见口中回到那一面的方法,其实十分冒险。」
  
   「是么……不知道首座大人有何高见呢。」
   茶雾缭绕中,呼子乌贼眯起眼眸。
  
   「毁掉所有神器,很有可能会动摇这个世界的根本……届时我们都会与这片土地一同毁灭。」
   「或许你可以考虑与观星落合作,我们一直在寻找其他更稳定可靠的办法……」
  
   「唔……其他的办法是指?」
  
   「与另一面的飨灵合作,或者……通过『神国』。」
  
   「神国……?有趣,听说药师曾交过几位来自那里的朋友呢。」
   呼子乌贼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挂起了慵懒的笑容。
  
   「呵呵……果然,首座大人的策略听起来确实更可靠……」
   「反正我的目的就是尽早去往『那一边』,既然如此,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力~」
  
   春夜的云渐次遮住疏星,两人的交谈声转轻,僻静的茶室只余茶釜煮水之声。
  
   待到青年起身告辞后,呼子乌贼一直含笑目送那个背影融入竹林。
  
   「不论是谁……只要能帮助我,就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