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奇亚故事

神

　　
　　 恶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菲提尔时的感受。
　　
　　 「这是莫洛奇亚，『恶』的聚合，是你最为极致的对立面。」
　　
　　 那个神明，我的创造者，正用毫无感情甚至起伏的声音向他介绍着我。
　　
　　 就像介绍脚边的一块石头，或是从树上落下的一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枯叶——虽然我也确实是和那些东西差不多的存在。
　　
　　 然而菲提尔就只是看着我，不带有任何负面或贬低情绪地，看着我。
　　
　　 哪怕对于神来说，我只是作为「善」的他的附属品，是因为「没办法啊，那就让他诞生吧」所以才存在的低等生命。
　　
　　 他却只把我当作「我」那样，静静地看着。
　　
　　 实在是……
　　
　　 恶心。
　　
　　 我可不管神是怎么想的，但既然是祂的力量创造了我和菲提尔，我们就理应毫无区别，和神明也该平起平坐，毕竟我们的力量都是同源的。
　　
　　 肇始之神厌恶我，也说明祂忌惮我，或是作为神明的那份要应对世人的伪善在作怪。但菲提尔……
　　
　　 他分明和我是「一样的」，凭什么要把那平等到「高高在上」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就好像他每时每刻都在包容我，忍让我……每时每刻都要照顾到我的情绪，而必须委屈自己一样。
　　
　　 烦死了。
　　
　　 「有莫洛奇亚在，你便会更深刻地感受到『善』，也即感受到自己。」
　　
　　 神明的喋喋不休让我忍不住发笑。
　　
　　 感受到「善」？你还真是做了非常了不起的创造啊……
　　
　　 呵，那我便尽心尽力地，让你好好感受一番吧。
　　
　　
　　
　　
　　 神域。
　　
　　 即使肇始之神从未在自己的居住地竖起高高的栅栏或布满陷阱，所有人还是都不约而同地远离了这里。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神域都是缇尔菈最冷的地方。
　　
　　 「肇始之神一定很容易腐烂，所以才需要低温保鲜。」
　　
　　 「不要开这种玩笑，莫洛奇亚。」
　　
　　 闻言我便瞥了菲提尔一眼，他坐在不远处的石椅上，还是那副圣洁柔和的样子，很是无趣。
　　
　　 咬下最后一口苹果，我从地上站起来，又偏头把苹果核吐向树根。
　　
　　 「虽然肇始之神有许多缺点，但在创造食物方面倒确实有一套。不过要是苹果没有核就更好了。」
　　
　　 「神创造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哪怕那理由只会给人添麻烦么？」
　　
　　 菲提尔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惑，他看过来，眼里的天真看着有些可怜。
　　
　　 「或许，『麻烦』也是有意义的。」
　　
　　 「就因为祂是神，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是对的？」
　　
　　 「不，不是因为祂是神的缘故，毕竟祂还创造了其他神明……我觉得是因为，「对」的概念也是肇始之神创造的，所以，祂所做的一切才是对的。」
　　
　　 什么嘛，这家伙的脑子不是挺清醒的么。既然如此……
　　
　　 「这里太无聊了。去下面逛逛吧？」
　　
　　 「可是肇始之神……」
　　
　　 「啧，那家伙也没说我们不能下去吧？」
　　
　　 「……也对，那走吧。」
　　
　　 把这个什么人都愿意相信的神使骗去什么地方，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极致的善，就是这么可怕。
　　
　　 距离神域最近的是精灵的森林。穿过森林便会看到一处小平原，那里是人类的居住地。
　　
　　 从外表上看，人类和我们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寿命和我们比起来，就像虫子一样。
　　
　　 所以肇始之神对他们格外照顾，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倾听人类的愿望，并顺手让几个痴心妄想变成现实。
　　
　　 见菲提尔被几个人类紧张又殷勤地围了起来，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又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搜寻。
　　
　　 目标是个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小鬼，他的父母在这群人类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不仅穿得好，还很目中无人。
　　
　　 「小子，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么？」
　　
　　 「死？」
　　
　　 「没错，就是失去一切，包括你自身，连那点稀薄的灵魂都会堕入虚无。」
　　
　　 「我、我会死？那家里的那些好吃的怎么办？」
　　
　　 「鬼知道，烂掉也好，被别人抢走也好，都和你没关系了。」
　　
　　 「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吗？」
　　
　　 「当然~很快。」
　　
　　 「不、不行！我不想死！」
　　
　　 「闭嘴，再吵让你现在就死。」
　　
　　 掐着那小鬼肥嘟嘟的后脖子把他拽到一旁，我努力控制自己别死瞪着他，毕竟那样会直接把他吓死。
　　
　　 「不想死就听我的。你们人类不是经常会向神许愿么。只要按我说的去向神祈祷，你就能永生，明白？」
　　
　　 如我所料，那小鬼捂着嘴死命地点了点头，眼里是可笑的虔诚。
　　
　　 果然，人类就是像虫子一样的东西，要想控制他们，实在轻而易举。
　　
　　 那么，神明啊……
　　
　　 就请你尽情实现我的梦想吧。

源

　　
　　 「吾灵，人类祈求赐予他们生活的平原以生命之源……实现他们的愿望，便交给你了。」
　　
　　 菲提尔点点头，对人类的愿望毫不好奇，也没有半点儿即将实现它的快乐，不过倒也没见他厌烦，平淡得就像被肇始之神随意使唤是理所当然的。
　　
　　 「喂，这次我来帮你怎么样？」
　　
　　 「可莫洛奇亚你不是最讨厌帮助人类了么？」
　　
　　 「所以我说了是帮你啊。」
　　
　　 菲提尔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安静地看着我。只是那眼神也不像是在怀疑我或思考什么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
　　
　　 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结果最后还是答应了啊……
　　
　　 「呵呵，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把菲提尔丢在森林，我便独自来到人类的平原，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了。
　　
　　 世间所有的生命都一样，越没有什么，便越要渴求什么。
　　
　　 人类对生命的渴求，恐怕永远也不会终止。
　　
　　 「莫洛奇亚大人！我们，我们已经按照您说的，日夜不停地向神明祈求生命之源了！请问，请问……」
　　
　　 「急什么，我这不是奉神明的旨意来了么。」
　　
　　 「啊！感、感激不尽！」
　　
　　 懒得再看他们把头低得快要埋进地里，脸上却仍旧是那种得逞了的狡诈模样，我径直走向平原的尽头，那有一处空地，正合适。
　　
　　 说起来还要多谢肇始之神，给了我这么方便的力量……
　　
　　 能轻易破坏任何东西的力量。
　　
　　 看起来轻飘飘的黑雾，几乎是瞬间就将能承住整个人类聚落的平原，撕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被强行破坏的岩层变得脆弱了许多，没撑多久就又再次裂开，洇洇水流迫不及待地涌出，渐渐汇成溪，最终成河。
　　
　　 「生命之源！是生命之源！」
　　
　　 人类的声音聒噪地响起，他们急切地跑上来，看样子是想直接趴在岸边喝个痛快。
　　
　　 「停下。」
　　
　　 黑雾阻挡住一张张困惑不解的脸，滑稽得我几乎要大笑出声。
　　
　　 他们根本不知道，「生命之源」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水」对人类来说是比食物更不可或缺的东西，说人类是由水构成的也不为过……「水」就是人类的生命之源。
　　
　　 所以肇始之神，就只是赐予了你们「水」而已。
　　
　　 真是群蠢货。
　　
　　 「生命之源这名字也太直白了，难听。以后，这条河就叫『不知河』了。」
　　
　　 这是神明的赏赐，除此之外，不论这条河的源头还是它存在的真正意义，你们都应「不知」。
　　
　　 就这样傻傻地感恩戴德就好~
　　
　　 「是，是，不知河……那我们现在可以喝了吗？」
　　
　　 「这是神明赐予这片土地的宝物，又不是赐予你们所有人的，再往前一步，可就是对神的不敬。」
　　
　　 「可、可是莫洛奇亚大人……」
　　
　　 「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想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人类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甚至愤怒的表情，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也只能愤怒，除此之外都无能为力。
　　
　　 「呵，别这么沮丧嘛。我本就永生，这水留着也没用，所以当然还是会给你们的。只是要先通过臻选。」
　　
　　 「臻选？」
　　
　　 「不然这水岂不是很快就被你们喝完了？只有更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喝下不知河的水，获得永生。」
　　
　　 「更优秀的人……什么人才是更优秀的呢？有强大的力量？还是……」
　　
　　 「那是你们要思考的事。总之，最后能喝到不知河的水的，只有十人。」
　　
　　 「什么？！只有，只有十人……」
　　
　　 人类之间的氛围在这一刻变得奇怪起来。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呵，那就请你们多多加油了。」
　　
　　 徒劳地想要把自己变得更优秀也好，为了挤进十人的名额把其他人都杀掉也好……
　　
　　 为了能让我玩得尽兴，你们就努力加油吧。
　　
　　 让黑雾围在不知河的岸边，人类便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靠近它。
　　
　　 做完这一切后，我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却无意中瞥见了一张有些许熟悉的面孔。
　　
　　 「呵呵……更正一下，最后能喝到不知河的水的人数，是九人。」
　　
　　 「为、为什么人数减少了？」
　　
　　 我故意紧盯住那个在我的眼神下露出恐惧表情的少女，并确保在场的人类都能注意到我的视线所在。
　　
　　 「我在森林里见过你吧。能喝到不知河河水的名额，我可一定得为你保留一个呢……爱尔芙。」
　　
　　 爱尔芙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试图从人群中逃走，可即便她成功了，也已经无法逃离同族的嫉妒与怨恨——
　　
　　 那才是人类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恶

　　
　　 「最近，人类的数量少了很多呢。」
　　
　　 才刚把擅闯神域的人类绑在树上就听到菲提尔说这种话，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跟我可没关系哦，我已经很久没去人类的平原了。」
　　
　　 「但是上次生命之源的事……」
　　
　　 「啧。烦死了，都说了跟我没关系了。」
　　
　　 「是么……我明白了。」
　　
　　 这么说着，他似乎就真的不打算再追究了。其实按照菲提尔的性格，绝对不会只凭推测就怀疑任何人，今天特地来问我，一定是肇始之神的意思。
　　
　　 「这样好么。肇始之神让你查明原因吧，你就这么放过我了？」
　　
　　 「因为你说了和你无关。」
　　
　　 ……
　　
　　 这家伙还真是别人说什么都信啊。极致的善，就是傻么？
　　
　　 看到那个「傻子」顶着张怎么看都很好骗的脸转身就走，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喂，你去哪？」
　　
　　 「去平原。调查人类数量锐减的原因。」
　　
　　 「一起去吧。」
　　
　　 「嗯？」
　　
　　 「你自己一个人的话绝对会被那群人类骗得团团转，不是吗？」
　　
　　 对于我的话，菲提尔似乎一开始还有点想要反驳的意思，但很快便自己说服了自己似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跟他一起离开了神域，并且在人类的平原遇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家伙。
　　
　　 「奥托维亚？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今在精灵族中最具声望的星精灵首领，奥托维亚，此时正一脸严肃，甚至有些愤恨地看着我们。
　　
　　 「不知河岸边的黑雾是怎么回事？只有十人能喝到不知河的水，是你说的？」
　　
　　 「呵，不知河是我创造的，规矩也由我来定，有什么问题么？」
　　
　　 「可肇始之神不就是要将它赐予人类，以此赐予人类永恒的生命么？为什么还要……」
　　
　　 「赐予人类永恒的生命？不，那并非肇始之神的本意。」
　　
　　 菲提尔突然插话进来，但他向来只喜欢说答案，而不喜欢解释，所以这话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两样。
　　
　　 看奥托维亚一脸不解的样子，我便「好心」帮他解答了。
　　
　　 「肇始之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就没想过让他们永生，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改变心意呢？『低等生命』的存在是尤其必要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神明的伟大嘛~」
　　
　　 「所以什么生命之源都是骗人的了？那你为什么还要……」
　　
　　 奥托维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噤了声。
　　
　　 他的问题并没有问完，但我也多少能猜到——
　　
　　 为什么要骗那些人类他们有可以永生的可能？为什么要把那宝贵却又虚假的第一个名额当众送给爱尔芙，让她成为全族的敌人？
　　
　　 因为我是「恶」啊。
　　
　　 并非受人胁迫或肇始之神的暗示，不作恶我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借口，只是我的使命，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作恶。
　　
　　 仅此而已。
　　
　　 奥托维亚应该也终于想通了这点，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一甩衣袖抬脚就走。
　　
　　 我瞥了眼正在向人类询问近况的菲提尔，便朝奥托维亚追去。
　　
　　 「奥托维亚，这边不是回森林的路吧？」
　　
　　 「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今天心情格外糟啊，让我猜猜……难道是可爱的爱尔芙出了什么事？」
　　
　　 咚——
　　
　　 树叶呼啦啦地落下，奥托维亚气喘吁吁地将我抵在树干上，力道大得好像他恨的我不是，而是那棵无辜的植物。
　　
　　 「你明知故问。」
　　
　　 「真令人伤心，我明明是在关心她。毕竟人类是非常脆弱的生灵啊，就算没有神罚天灾，也没有生病受伤，还是会被时间轻易地夺走生命。」
　　
　　 「……如果不知河根本不能让人类永生，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找到你。」
　　
　　 「哈？」
　　
　　 我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精灵首领，真有趣，他似乎不曾想到自己未来会帮我多大的忙。
　　
　　 「不知河不能让人类永生，是因为现在的它只有我的力量，而没有肇始之神的。让什么生灵活下来，对肇始之神来说只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肇始之神本不想让人类永生，但是……祂排斥的并非除祂之外的生灵得到永生，毕竟精灵也是永生的嘛。那么，只是让爱尔芙一个人永生，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神爱世人』，只要你去祈求祂，祂怎么会忍心不实现你的愿望呢？不知河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那正是因为人类的祈求，神明才会赐予他们的宝物啊。」
　　
　　 奥托维亚显然动摇了。是啊，他已经站在了精灵族的顶端，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又怎么能忍住不妄想更多呢？
　　
　　 于是，我便体贴地放出了些许黑雾……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你和被神明厌恶的我不同，所以我才需要找到你。神明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将祂的力量注入不知河里，从而让爱尔芙得以永生……不是么？」
　　
　　 「……让爱尔芙永生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可不像是会做这种好事的人。」
　　
　　 「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帮菲提尔一把。人类数量锐减的事惊动了肇始之神，祂才派菲提尔来调查……只要解决了不知河的事，菲提尔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哼，我看你只是想趁机隐瞒自己犯下的错吧……算了，只要能救爱尔芙……我明天就去找肇始之神。」
　　
　　 看到奥托维亚下定决心的样子，我便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祝你一切顺利。」
　　
　　 才怪。
　　
　　 不如说，你越不顺利越好。
　　
　　 肇始之神可不喜欢这种违背祂本意的愿望啊，我也压根儿没想隐瞒自己犯下的错。
　　
　　 所以，尽管去惹祂厌烦吧，让祂发火更好，毕竟……
　　
　　 还有什么「恶」是比捉弄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更可恶的呢？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惹神明生气啊~

死

　　
　　 爱尔芙死了。
　　
　　 造成她死亡的原因有很多，但那并不重要，反正人类早晚会死。重要的是……
　　
　　 「你去找过肇始之神了？祂一定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你的请求吧？」
　　
　　 我故意在奥托维亚的面前笑得很开心，果不其然被他狠狠瞪了过来。
　　
　　 「祂拒绝了。什么『神爱世人』……你果然只会说谎话。」
　　
　　 「嗯？可从结果来看，神明需要低等生命来衬托自己的伟大这一点，可不是谎话啊。」
　　
　　 「……」
　　
　　 奥托维亚脸上的沉重并非只是悲伤，应该……还有信仰崩塌的痛苦吧。
　　
　　 「呵呵，别这么沮丧。你还有别的选择吧。」
　　
　　 「别的选择？」
　　
　　 「神明不肯赐予你的那份力量，你靠自己抢来不就好了？」
　　
　　 「你让我和肇始之神作对？你疯了？」
　　
　　 「当然不是直接作对。只要拿到时空之轮，就能发挥和肇始之神相近的力量……这点我已经实验过了。」
　　
　　 「时空之轮……那是肇始之神的东西吧，拿到那东西的难度和直接向肇始之神挑战也没什么区别啊。」
　　
　　 「拿到时空之轮可没那么难，更何况如今看管时空之轮的，可是我『妹妹』啊。」
　　
　　 「妹妹？」
　　
　　 「嗯，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那孩子可比肇始之神靠谱多了。」
　　
　　 「……觊觎神明的东西，必定会遭到神罚。」
　　
　　 「诶？原来你对爱尔芙的爱，还比不过遭受神罚的恐惧啊。」
　　
　　 面对我的嘲讽，奥托维亚的脸上依旧写满了犹豫，那让我失去了继续劝说他的耐心。
　　
　　 离开森林后，我又去了几个神明的领地。
　　
　　 说是神明，其实就是肇始之神为了方便自己偷懒而创造的冤大头罢了。
　　
　　 他们和肇始之神沆瀣一气，一样地讨厌我。不过没关系，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讨他们的喜欢。
　　
　　 我只要让他们知道时空之轮的存在，以及肇始之神如此小心翼翼地保管它，是出于怎样怯懦又自私的心理，其实，祂有多么惧怕他们这些神明的存在……
　　
　　 就算是神明，对于自己讨厌的存在也没什么耐心，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听完了我的话，就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
　　
　　 好像只要把我赶出家门，就能把那些在他们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生长的想法也赶出去一样。
　　
　　 骗谁啊。
　　
　　 恶念的生长，可是很快的。
　　
　　 ……
　　
　　 「你知道吗？肇始之神打算用时空之轮重启世界了。」
　　
　　 「重启？」
　　
　　 奥托维亚那困惑的语气和表情令我很不爽。怎么，「重启」是那么难以理解的词吗？
　　
　　 「因为最近有不少人都在觊觎时空之轮，人类那边也不安生……祂就想重新开始这一切，把时间倒回到我们都还没诞生的时候。」
　　
　　 「时空之轮能做到这种事？」
　　
　　 「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叫时空之轮？不过……这样没关系么？」
　　
　　 「什么？」
　　
　　 奥托维亚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决定「好心」告诉他。
　　
　　 「如果时间倒回到世界伊始的那一刻……你还会和爱尔芙相遇么？」
　　
　　 奥托维亚惊讶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浑身上下全是破绽。
　　
　　 实在太好得手了。
　　
　　 「虽然很遗憾，但你那次去找肇始之神确实惹祂不开心了。在神明眼里，因为爱尔芙的存在，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完美的精灵领袖了。」
　　
　　 「如果重来一次，祂一定会避免让你和爱尔芙见面，或者干脆让爱尔芙……不曾诞生过。」
　　
　　 「你们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都会消失。比起死亡，今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爱尔芙的存在。她将被永远地毁灭于最极致的孤独……」
　　
　　 「这样也没关系么？」
　　
　　 黑雾渐渐将奥托维亚环绕，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所以啊，快给我变得更可怜一点吧~
　　
　　 「不止爱尔芙，世界重启之后，肇始之神不满意的存在都会消失，连抗议的时间都没有，彻彻底底地消失……」
　　
　　 「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最终都要被一个死气沉沉的工具控制……真是，太可怜了啊。」
　　
　　 很快，就算没有我的帮助，奥托维亚身上的黑雾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
　　
　　 不止食物，情感的发酵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接下来，只要等待就行了。
　　
　　 肇始之神知道发生在缇尔菈的一切，我做了什么，祂自然也清楚。
　　
　　 等解决掉了奥托维亚和躁动的诸神，祂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了吧。
　　
　　 这一次的惩罚会是什么呢？
　　
　　 我已经领受过神罚了，正因为那东西不过如此，我才会这么兴奋地做这些麻烦事。
　　
　　 反正，大不了就是被处死呗。
　　
　　 我是「恶」，对「生」或「死」都没什么执念，也没什么所谓。
　　
　　 只不过，那个傻子应该会觉得很寂寞吧。
　　
　　 没办法，神明就该忍受寂寞。
　　
　　 因为寂寞就随便创造……不满意了再随意毁灭……
　　
　　 不就是人渣么。
　　
　　 所以啊。
　　
　　 快来实现我的愿望吧，肇始之神。
　　
　　 「我真后悔创造了你。」
　　
　　 快让我亲耳听到你的那句「忏悔」吧。

莫洛奇亚

　　
　　 如果给莫洛奇亚选择的机会，他会让自己作为「何种存在」诞生呢。
　　
　　 如果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一定会在「呢」字说出口之前，就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自诞生之时，便被世上所有生命，包括亲手创造他的肇始之神厌恶至极。
　　
　　 如果给树木一颗大脑，大概率也会因为他把苹果核随便吐在自己身上而记恨他。
　　
　　 他已经被整个缇尔菈厌弃了，不能连自己都否定自己的存在。
　　
　　 所以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作为「恶」而诞生。
　　
　　 或许是自尊心在作怪，就像他不肯认可菲提尔对自己的接纳一样。毕竟世上只有一个人喜欢自己，似乎比被全世界讨厌看起来还更可怜。
　　
　　 总之，不论发生了什么，莫洛奇亚都不会否认自己作为「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或价值。
　　
　　 只要不死，他就会作为「恶」永远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才如此厌恶被拯救。
　　
　　 「怂恿奥托维亚去偷时空之轮，还把时空之轮的位置泄露给诸神，都是我做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我不是在多管闲事……总之，快跟我走。」
　　
　　 菲提尔从未如此坚持过什么，莫洛奇亚一时竟没能挣开他，瞬间便被他带出去千百米远。
　　
　　 此时的世界正在被烈火屠烧，唯有他们脚下是冰冷的沙漠。
　　
　　 头顶是灿烂得过了头的星辰，就像是为这个末日打造的一座独一无二的童话屋。
　　
　　 好像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
　　
　　 然而肇始之神还是追了上来。
　　
　　 神明异常愤怒，而且那愤怒似乎第一次也对准了菲提尔。
　　
　　 莫洛奇亚这才想起来，肇始之神此前已经将对这片大陆的感知交给了菲提尔，所以菲提尔也应该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知情不报，也该遭到神罚。
　　
　　 「不快乐」的情绪从未如此强烈地在莫洛奇亚的身体里叫嚣。
　　
　　 极致的愤怒让他罕见地热泪盈眶，尽管脸上仍挂着轻狂的笑，却又看起来非常痛苦……
　　
　　 他挡在了菲提尔身前，用尽一切力气嘲讽、挑衅着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
　　
　　 他决心让这一天成为自己的末日。
　　
　　 但是……
　　
　　 「菲提尔，就由你来处死莫洛奇亚吧。」
　　
　　 「为、为什么？」
　　
　　 「我要先去拿回时空之轮。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吾灵。」
　　
　　 肇始之神说完便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洛奇亚不知作何反应。
　　
　　 他看向菲提尔，对方似乎还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那如果他动手了呢？自己要反抗吗？
　　
　　 「呵……处死我居然还优先于拿回时空之轮么？这可真是太荣幸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停。别再说下去了。要是说出那个让我讨厌的字眼，要死的就是你了。」
　　
　　 「……我知道，我不会拯救你。」
　　
　　 菲提尔恍然大悟般轻笑起来，那笑容并不常见，让莫洛奇亚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仿佛听到时空之轮转动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却又发出剧烈的震动，让身体细微的疼。
　　
　　 他看到苹果核被埋入地下，生长出枝干树叶，再慢慢结出名为「恶」的果实。
　　
　　 他感到唇齿间多了什么东西，并有甜蜜又恶心的汁液顺着嘴角滴下。
　　
　　 「神爱世人，神应该爱世人。不爱世人的神……杀掉就好了。」
　　
　　 菲提尔笑着说道。
　　
　　 在这一刻，莫洛奇亚才终于意识到……
　　
　　 他已经吃下了那颗自己亲手养育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