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蜜煎故事

自由

　　我第一次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面前只有一位看上去十分严肃古板的老人。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又是什么人？」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问道。
　　
　　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在用那双严厉的眼神注视着我。
　　让我有种被看穿全身的感觉。
　　
　　我微微回避着他的目光……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要做些什么才好？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和失望。
　　
　　不安……压抑……
　　我有很多问题想说出口，却紧张到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我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迎上那道审视我的目光，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不知为何，也许是我看错的缘故……这次我从他眉角的弧度和眼神中，感受到了另一种我暂时无法读懂的情感。
　　
　　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蓦地转身离去，仿佛对我失去了兴趣。
　　
　　我看着他走到门外，在一张小木台上，用小刀在削着一块木料。
　　
　　我愣愣地看着那冷漠的背影，失落的情绪在我心里开始滋长。
　　原来被人忽视的感受，是这样的难过。
　　
　　「呯！呯！呯！呯！」
　　还没等我继续失落下去，我便被一道声音所吸引了。
　　
　　我循声看去，看到一块普通、丑陋的木料，在他的小刀下，逐渐有了形状，带着种极具特殊的韵味。
　　
　　每一削，每一刻，都在吸引着我。
　　
　　我看得非常入迷，完全没注意到他也在看着我。
　　直到他轻咳一声，慌乱低下头的我，双手不禁纠缠在一起。
　　
　　他不会要赶我走吧……
　　不给我多想的机会，他对我开口说道。
　　
　　「第一，你可以叫我御侍；第二，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不满。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看到了他说完话后微微上扬的嘴角，哪怕只有一瞬。
　　

木雕

　　「呯！呯！呯！」
　　
　　金属敲击在木料上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每一天我都能听到这清脆悦耳的节奏，心情也变得更加愉悦起来。
　　
　　只是，自那天之后御侍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自由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只能每一天都旁观着。
　　
　　看着普通的木料，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
　　在那小小刻刀下，朴素的木料里，仿佛有一个生命逐渐诞生……
　　
　　「御、御侍，我能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木雕。」
　　沉默了好一会儿，御侍才开口回答。没有因为我的问题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不由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原以为御侍脾气会很差，所以一直不敢出声打扰。
　　现在想想，倒是我多心了。
　　
　　「那我可以跟你学习木雕的技艺吗？」
　　我眨着眼，期待着御侍的回应。
　　
　　老实说，突然提出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门技艺。
　　
　　我想要！雕刻出独一无二的作品！
　　
　　「呯……」
　　见到御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的心也因而紧张起来。
　　他扭头看着我，我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
　　
　　就这般对视了许久，也许是我的决心打动了他。
　　在他脸上我再次发现了那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坐下。」
　　他指了指一旁的木凳。
　　我大喜过望，顾不得多说，连忙走上去。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刻刀和废木料。
　　它们就像是我身体的延伸，我感到非常顺畅、舒适。
　　
　　我轻车熟路地在木料上划了几道，限定作品的大小。
　　再将其他多余的部分用刀削去……
　　
　　我用力地握住刀柄，刀落在木料上，缓缓地向前推……
　　每一刀都小心翼翼，细节决定成败。
　　
　　
　　随着一卷卷薄片卷曲着从刀边滑落，我内心的欢喜也会每增加一分。
　　
　　自由享受所爱事物的感觉……我很喜欢！
　　
　　我沉浸于此，不知时间流逝。
　　

成长

　　「木雕是刻刀与木料间的恩怨情仇……」
　　「我们雕刻的不是艺术，而是一个未知的生命。」
　　
　　这是御侍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谨记于心。
　　
　　每当他说出第一句话时，我便已经做好接下半句话的准备。
　　也只有这时，我才能看到他的笑容。
　　
　　在每天的练习中，我的细心为我避免了许多初学者不必要的失误。
　　
　　刻刀一点点地变钝，木料一点点变薄。
　　从日出到日落，如此反复。
　　
　　我对木雕的热爱不断高涨，技艺不断提高。
　　渐渐地已经不满足于雕琢简单的作品。
　　
　　我试着将一些灵力凝在刀影里，瞒着御侍刻了些不同的东西。
　　效果十分显著，我便想要展示自己超常的能力。
　　
　　运用灵力，我很快就雕刻好了第一个作品。
　　我兴高采烈地把它送给御侍，没想到御侍因此发了脾气。
　　
　　在我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
　　
　　「雕刻是作者心灵与技巧相结合的产物，是任何模仿也无法复刻的东西。」
　　「运刀的转折、顿挫、凹凸、起伏，都能诉说作者想表达的意图，不是外力所能体现的。」
　　
　　「可是……它也不差嘛！」
　　我微沉着头，小声地嘟囔着。
　　
　　「糊涂！从外型上看，确实精致。可它唯独缺少了震撼人心的语言！」
　　「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雕刻而雕刻。它不是作品，而是生命！」
　　「雕刻这门技艺，无法取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它们所表现的语言，全在于作者当时的心境和创作意图。」
　　
　　我嘟着嘴，摇头。
　　「我还是不懂，明明我也在很细心雕刻……」
　　
　　「可你却为了展露技艺，而破坏了素材本身所具有的美感。」
　　「永远不要忘记你雕刻的初衷。关于这点，你自己去领会吧！」
　　御侍打断了我想说的话，转身离去。
　　
　　「雕刻这门技艺，无法取巧……」
　　「永远不要忘记，我雕刻的初衷……」
　　我细细琢磨着御侍说过的话，用脚尖在地上重复画圈。
　　
　　可那道灵感却始终抓不住。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雕刻呢？是独一无二的作品？
　　
　　「呯！呯！呯！」
　　
　　金属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我不能停滞不前。
　　我不能再沉寂下去，这不是我的风格。
　　
　　我仔细抚摸着御侍曾经的作品，感受着它们的不同。
　　
　　那木纹与雕痕、光滑与粗糙、凹面与凸面、用圆刀排列，平刀切削的触感。
　　时而粗犷，时而精巧，时而阳刚，时而阴柔……
　　迥异的风格就像是……在诉说不同的历史。
　　
　　「木雕是刻刀与木料间的恩怨情仇，我们雕刻的不是艺术，而是一个未知的生命？」
　　
　　我隐约明白了御侍的用意，嘴角不禁上扬，喜悦感油然而生。
　　

别离

　　在顿悟之后，我对雕刻的认知有所提高，技艺突飞猛进。
　　
　　我不再拘泥于技巧的华丽，而是专注于雕琢作品本身的特质。
　　一个完美的作品原来就在那里，而我要做的，只是将它多余的边边角角去掉而已。
　　
　　我领悟到了这点，在之后的作品，终于得到了御侍的认可。
　　
　　「你能领悟到这点……我很欣慰。」
　　「我对你的……不满和失望……只是担心，你无法继承……咳！咳咳！」
　　御侍虚弱地躺在床上，满眼欣慰地看着我。
　　
　　而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呢？
　　
　　「御侍！你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说话了。」
　　「没事……最后……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他有气无力的说。
　　
　　「木雕是刻刀与木料间的恩怨情仇，我们雕刻的不是艺术，而是一个生命……」
　　
　　「它的一生，铭刻着历史。而我们是历史的创造者、记录者、守护者。」
　　我噙着泪水，把话接下去。
　　
　　「尊重……时间的痕迹……这才是……雕刻师存在的意义……」
　　他艰难地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木雕——一个五官别扭，有着尖尖脑袋的小人。
　　我愣愣地看着那个木雕，原来他一直都有好好收藏着我送他的礼物。
　　……
　　
　　在御侍离世后，一个叫片儿川的女子找到了我。
　　她是在御侍的拜托下，前来邀请我加入南离印馆。
　　
　　「你只带一把刻刀？」
　　「嗯，我也只需要带着它就好。」
　　
　　因为这把刻刀，是御侍为我留下的，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我紧握着它并贴在胸口，缅怀地看向那堆土坟。
　　
　　最终我决定带走的东西，只有一把刻刀。
　　其余的，都和他埋葬在了一起。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当然！因为我们所雕刻的，从来都不是艺术。」
　　
　　我想，我知道自己能做的是什么了。
　　

雕花蜜煎

　　在耀之洲一处不为人知的乡野之间，雕花蜜煎被召唤出来。
　　她的御侍是一位用尽一生雕琢人生的雕刻师。
　　
　　因为知道御侍自己不久于人世。
　　为了延续自己的传承，而选择了雕花蜜煎作为继承者。
　　
　　传授完一生技艺之后，她的御侍也寿终正寝。
　　
　　在片儿川的邀请下 ，雕花蜜煎加入了南离印馆。
　　也因此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雕刻师。
　　
　　雕花蜜煎所雕刻出来的每一个作品，都有着不同的风格。
　　细节满满，粗细均匀，线条流畅，一丝不苟。
　　富有灵性的同时，又蕴含着特殊的意韵。
　　
　　有人说，她的作品不只是一个艺术品。
　　而是一种能窥见历史、时代精神的象征。
　　
　　而对此夸张的褒奖，雕花蜜煎从未发表过意见。
　　
　　雕花蜜煎从不认为自己雕刻的仅仅只是一个艺术品。
　　她一直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着——雕刻的至高境界。
　　记录着她所望见的历史，并成为它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