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小吏(红人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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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3更新
最新编辑:醒来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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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3-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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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小吏
晨起洛阳,朝露尚悬挂在狸猫慵懒地胡须上迟迟不肯落下。洛阳刚从昨夜的灯火中醒来。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东市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新鲜出笼的包子发着肉香,菜农高声叫卖竹篓中的蔬菜,一旁摆起面摊。
“嗯,二斤猪肉,一份调料,两块红糖如意已经买了,东坡肉应是能做了。”肉摊前,一位少年提着手里被荷叶绳子扎得严严实实的两斤猪肉,心想道。
这位少年年龄不知,但观样貌也能推测出至少是处于少年意气蓬发的阶段,相貌堂堂的面孔上留有一小块刀疤在左眼右下侧。红黑相间、金色镶边,衣领上有一把刀的纹样,使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来自天刀门的千锋劲装。
正思索间,后方传来阵阵喧闹,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人群忽的向两翼一紧,一名神色慌张、满头大汉的男子从正中挤进,横冲直撞地扒开前方的行人喊道:“娘的给老子闪开,别挡道!”声音甚是熟悉。
忽然,一张贼眉鼠眼、面有疤痕的老面孔在少年脑海中闪过。“我去,这不那洛帮帮主张霸天吗。好久没收拾过了,这般嚣张跋扈,看来还得再教训一下才行。”打定主意,少年刚想出手拦下,早已有一捕快从屋顶跃下,拦在张霸天前。
捕快一身靛青官服,头戴云纹方帽,脚穿鹅顶长靴,手提柳叶刀,怒视张霸天,似要喷出火来,只见他清清嗓子,对着张霸天喊道:“大胆凶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臭小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也敢拦我道。等老子回帮,叫人干死你娘的。赶紧......”张霸天啐了口唾沫,不屑地回应。
“我管你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跟我走一趟!”话音刚落,只见捕快猛地抬起一脚,直直踹在张霸天命根子上。
刹那间,宛如惊雷闪过,鸡飞狗跳。张霸天双手手捂着胯下,两眼爆突翻白,进气少出气多,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打滚。这一踹带来的痛楚,绝不是三言两语可形容的,若不感同身受,则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它。若真想知道,自己试试便知。
“撕,够狠。早知道当初我也踹一脚了。”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胯下一凉。
“你可别怪我啊,这叫打人先踹蛋,擒贼先擒王。这是师傅教我的道理。”眼见捕快就要擒住张霸天。十几名手持朴刀的地痞围上来,其中一名大喊道:“帮主,我等来帮忙了!”
“给我......给我打死他!”张霸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一声令下,地痞们虎视眈眈地围着捕快,而捕快拔出柳叶刀,丝毫不惧。眼见双方就要大打出手,周边人群急忙散开, 小贩移动摊位好不被波及。站在一旁的少年也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往腰间伸去,随后......
“店家!来碗面,多放葱少放蒜,再放点辣。”拿出几枚铜钱排在桌上,朝小贩呼唤道。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漂浮着葱蒜和辣椒摆在少年面前,桌上的铜钱也被小贩捞走。
捕快不仅刀法娴熟,腿脚也格外利索利索,地痞们虽人多势众,却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少年看得起劲,动嘴犹如狂风席卷,发出几声“滋溜——”,见捕快以一敌多但不落下风,吃得更起劲来。不多时碗中汤面便被炫了个一干二净。
见打斗尚未结束,便向小贩再要一碗,小贩听不懂,才想起自己嘴里还含着一口汤面。连忙咽下,又拿出几板铜钱,小贩接过铜钱后端上满满一碗,照旧是多放葱多加辣少放蒜。 十几个来回后,捕快寻得机会,将刀横在刚刚缓过的张霸天脖子前:“都别动,刀扔了!否则便去黄泉路边寻他吧!”局势一转,才站稳的双腿又哆嗦起来:“官官官官官官爷别冲动!你......你们这帮人干什么吃的,还在等什么!叫老子去见阎王吗!?”
帮众们见帮主被擒,面面相觑,只得丢下兵刃。捕快长舒一口气,吆喝着叫围观之人把张霸天及众地痞们五花大绑起来,准备押送至衙门。在百姓们的叫好声中,捕快晃晃腰间铁牌,哈哈大笑:“只要洛阳有我聂枫在的一天这帮宵小之徒休想过上好日子。”
“聂枫么。”少年身边叠起四个空碗,刚刚把第五碗放上去,就见那捕快走到自己对面点了一碗面,正坐下来时,像是认出了自己,面露狂喜,走到跟前抱拳行礼:“诶哟!这不天落尘少侠么,今日可算见着您了。”
“你......隔。认得我?幸会啊。”天落尘打了个饱嗝,轻轻抚过发涨的小腹,回礼道。
“哪能不认得啊,以前我就听说过,尘少侠威风八方、相貌堂堂。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没想到饭量也是这般大哈。”聂枫咧嘴一笑,拍起马屁来。
“怎么到哪都有人认识,都还爱拍马屁......叫我落尘便可。”天落尘拿出铜板一并付清,说道。“再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是么。”
“我还有点事,你不也还有公务缠身么,咱日后再久叙,可好?”余光瞥见脚边的张霸天,亮了亮左手提着的两斤猪肉,朝聂枫说道。
“诶,也是啊,尘少侠......啊不,落尘,下次若是有缘,在下定请你好好畅饮一番,走了!后会有期。”说完,如同老汉牵牛般带着张霸天等人一溜烟没了踪影。
“这个小捕快,有趣得紧啊。等等,夸人饭量大也算拍马屁吗?”天落尘走在通往落霞镇的官道上,自言自语道。
第二章 再遇小吏
夜幕低垂,洛阳城内更夫敲锣,犬吠不停。城东杨威镖局对面传出一阵女子哭声,似海浪连绵不绝,泪如雨下,冬夜般酸风彻骨。
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女子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这是周边被哭声闹心之人心中所思。
灯火摇曳,照得街道宛如白昼,显现出一道人影。杨威镖局对面院门大开,里头站着名蓝衣女子,手拿娟帕,此时正在通红的双眼前擦拭眼泪。身旁站着背影高大的男子,捕快装扮,还有一中年男子也站在一旁。
“呜呜,哥哥一日没回家了,聂大哥,你说他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啊。”
“没事的,心儿,二柱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的。”中年男子连声安慰。
“张掌柜说的对,王姑娘你就别哭了,你这一哭,我更没有办法了。”里头传出聂枫的声音,在灯光的照耀下,捕快的侧脸显出,正是白日的捕快——聂枫。
灯光下的身影闪动,轻轻一跃便进入院中:“哟呵,小捕快,出啥事了。”轻轻点在聂枫肩膀,把他下了个激灵就要拔刀,看清来人,聂枫又激动得放下手说道:“哎妈尘少侠!你来的太及时,我这正愁着呢。”
“行了,先说到底啥事。”天落尘舒缓着筋骨,问道。
“是这样的,这位名叫王心儿的姑娘来衙门报案,说是他兄长一日未归,怀疑是失踪了。还有,这位张不沮张掌柜,是来自龙泉的米商。”张不沮听到聂枫提到自己,便向天落尘拱手行了一礼。
“知府大人派我调查此事,可我城北翻了个遍、舌根都麻了也没找着半点线索。”聂枫摊了摊手,懊恼地说道。
“王心儿和王二柱的动向呢。”天落尘扫视了眼院子,在一青石圆凳上坐下。
“哥哥是早上离家的,说是要去和张掌柜谈生意。约莫午时,听见张掌柜在外喊着我的名字敲门。随后便问我二柱哥去了哪里,为何没有赴约。”
“当时一听就慌了,跟着掌柜四处向街坊邻居打听,但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便报了官。”说着说着,王心儿忽的蹲下提袖掩面,失声痛哭起来。等王心儿渐渐缓来,才提问得知王二柱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烟波楼。
“可二柱哥今日都没能来找在下谈生意,又怎会有空去那烟波楼呢。”
“王姑娘,就这情况也没别的法子,死马当活马医了,至少去那寻些有用信息才是。”聂枫“嗖”的一声冲出院外,余音还在耳边回荡。
“这捕快,活该这年纪没媳妇。”一巴掌拍在脑门,看了眼身边浑身发颤的王心儿,急忙跟了上去。
烟波楼夜晚素来宁静,马不停蹄地直奔露华阁。水仙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轻轻擦拭着瑶琴,见二人到来,便折起手帕颔首行礼。
“大娘!在下是衙门的捕快,有事儿问你。”
一句话,如一株霹雳弹,在天落尘和水仙耳边炸响,水仙身子微微停顿了下,嘴角有些抽搐。
“......官爷请讲。”水仙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镖局对面的那王二柱认识不。”
“二柱哥?当然,平日里二柱哥都来奴家这里听曲子,待奴家可好了。”
“不过近日二柱哥都没来烟波楼,官爷,二柱哥可是出事了?”
“也没来烟波楼,那这王二柱到底能上哪?诶.......”没得到任何情报,聂枫难掩失落之情。摇了摇头,正准备往回走,便被水仙叫住:“官爷,奴家方才想起一事,不知可否能帮到官爷。”
“真的吗!太好了大......唔。”天落尘在聂枫腰间狠掐一把,开口道:“水仙姑娘请讲。” 水仙沏好两杯茶,用食指点住嘴唇轻声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两个男人间的小口角罢了。几天前,一群男人在这喝酒,城东的张秀才说,牡丹妹妹国色天香,如出水芙蓉,可谓天下第一美。可二柱哥却说,奴家才是天下第一美。”
“两人谁也不服谁,争得脸红脖子粗,以至于最后大打出手。张秀才体弱,哪是二柱哥的对手啊,一个巴掌就把他扇的人仰马翻,鼻血直流。”
“若不是药铺离这里近,奴家还真担心有什么闪失呢。二柱哥赔了张秀才伤药钱后便再没有来过这了。官......”
“我知道了!定是那张秀才气不过,事后想着报复。二柱失踪定是他做的。尘少侠,咱去抓他!”聂枫突然大笑起来,提起刀便要往外走。
刚想出声叫停,聂枫哪儿还有影,只是不一会儿又折回,扭捏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什么,双眼直勾勾地盯住地板,好一会儿才开口:“那......那个,其实吧,大娘你确实没牡丹好看,你眼睛稍稍有点歪,嘴巴大,牙还有点偏黄。”
此话一出,天落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见聂枫还想再说,急忙将嘴捂住拉出烟波楼。水仙如木头般望着两人走出烟波楼,苦涩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咳咳,尘少侠你也太用力了,哈......哈,你这是合意。”走到烟波楼门口,不断呼吸新鲜空气。
“我还想问你呢,在女人面前这么损他,你能找到媳妇那都算老天开眼了。懂不懂什么叫不要当面评说他人的相貌。”聂枫显然原地思考了一阵,然后挠着头皮道:“确实是这个理哈。要不我回去赔个礼,再吹捧一下?”
“没给你下逐客令那算大度的了。先去休息一晚,明个去张秀才家看看。”说完拉着聂枫便走。
卯时,聂枫叫醒天落尘后便不管不顾地下了楼,直奔张秀才家里。那张秀才还睡着呢,便被一阵急促暴力地敲门声惊醒:“屋里有没有人啊!快开门!”
“谁啊!这才卯时啊!还让不让小生睡了!哪个王八蛋......”顶着一肚子火,张秀才拉开门,正要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便见聂枫腰间的捕快腰牌,臭骂一顿的念头也憋回肚子里,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官爷?找小生何事啊?”
“张秀才,我问你,近来可有见着王二柱?”
“没......小生没见过。官爷,咋了?王二柱咋了。”张秀才神色异常,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哼,满口谎话。!几日前还和王二柱在烟波楼打过架,为何现在说没见过,快说!二柱是不是被你绑走了!?”聂枫冷笑一声,上前便将其反缚在地
“别......冲动啊。”眼见张秀才在地上疼得直求饶,在想阻拦已晚。
“不是你绑的,那为何说谎?”
“官......官爷误会!小生是读书人,被人打进医馆,属实难以启齿啊!”张秀才受到的痛感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晕厥。
“聂枫!凡事都凭直觉行事,更容易冤枉好人,放走坏人。凡事要讲证据你是捕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一声怒吼,聂枫才不情愿地撒了手。张秀才搓着被握得紫红地手腕急忙起身,怒色分明:“哼!官爷好生蛮横,查也不查,便叫小生做犯人了!若是这位大侠不在,是不是还要带我进衙门,叫我屈打成招,好破了案。”
“那个,秀才,你说的对,我确实得查查。”随即不顾秀才的脸色,当着面四处翻找起来。柜子、书桌、灶房被翻了个遍,摸出一只药臼来,残留的药草发出淡淡药香。他急忙问道:“这是什么!?”
天落尘接过药臼仔细端详了一番,开口:“没啥,只是些普通药草罢了,只是......药汁里有股很浓的怪味。”后半句声音及轻,只有自己能听见。
“普通药草么......欸,线索又断了,那个......秀才对不住啊,是我不对,没按规矩办事。”摊坐在门槛上叹气,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串绳子,绳子上孤零零地串三四个铜钱,勉强挤出个笑容:“这是我身上所有的家当了,就......当赔礼了?”
“就几十文铜钱,哼!两位请回吧,小生要休息了。”把两人赶出门外后重重地关上门,聂枫脸上的愁眉更添了几分。
“想在这么大个洛阳找人,属实难啊,尘少侠,你轻功好,就麻烦你去这洛阳城内四处打听一番,我再去王姑娘那问问。”
“行。”叹了口气,天落尘回应一声,与聂枫反方向离去。旭日东升,天落尘凝思了一阵,往烟波楼旁边的药铺赶去。
第三章 寻证
“什么?你说二柱?他又犯啥事了?”老郎中在药铺里翻找药柜。
“又?”
“几天前啊,二柱背着张秀才面色匆忙的来到这儿找老夫,看那伤势还以为是遭受了啥灭顶之灾,听烟波楼的姑娘说才知道,这秀才就是那二柱打的。”
“张秀才被打得浑身淤青,脸上几道巴掌印比那小姑娘的脸还红,若不是秀才仁厚,二柱怕死已经被拖到衙门去打板子了。”老郎中把几两不同的药材放入芦苇纸的中央,边说着边用纸绳捆扎起来递给面前一位男子。
“那之后呢?张秀才后面怎么样了。”天落尘让开门口,又问道。
“后来那秀才又找老夫买了些其它药草,又拿了几株曼陀罗花。止疼,之后就没见了。”
“曼陀罗花?”
“这是麻沸散的材料之一,我们郎中一般用来麻醉病人,也会有些江湖人士用来对付敌人。有些病人忍不住,便会用这曼陀罗花止疼。”
“不过那日我曾提议帮秀才熬制,可秀才执意要取回家里。老夫不解其意,但也不敢多问。不知这点可否能帮到少侠。”
“原来张秀才家中那药臼里是这个。郎中,可否能拿那曼陀罗花给我看看。”
郎中点点头,不一会儿端出一盆曼陀罗花。曼陀罗花花色纯紫,花瓣如扇叶般舒展。凑在鼻尖仔细一嗅,花味同张秀才家中怪味如出一至。天落尘原地呆呆望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临走之际又借了芦苇纸和纸绳。
从药堂里出来,又赶去张秀才家。几息前刚躺下的张秀才又被那敲门声喊起床。“谁呀,刚请走两个怎么又来......是你?怎么又来?”
“刚刚那药臼里是曼陀罗花吧。”
“是......是呀,咋了?”张秀才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没啥,随便问问。”
“那好吧。小生观书上说,那曼陀罗花可以止疼,便买了几朵?少侠还有别的要问么,没有便请回吧,小生要读书了。”说完还不等发问,便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诶,不是!这最近火气咋这么大。不过......这曼陀罗花或许有点问题。先去看看聂捕快那怎样了。”想着便往一旁走去,缺在来到房屋右侧时停下,侧头望见那张秀才不知何事走出了家门,便从后墙翻进,从书房内传来阵花香令人眩晕,为了线索只得强忍着不适走进。
书房地上摆着几盆鲜艳的曼陀罗花,周遭是各种炼药工具,桌上一本泛黄的书大开,一行字被墨笔着重点了几下——那上面写着的是蒙汗药的制作药方。
天落尘不敢多做停留,折了几片花瓣包扎好便离开。一本书几片花瓣或许算不得铁证,但至少能证明王二柱的失踪,张秀才有极大的嫌疑,天落尘心里这般盘算着。
“谁在我房里?是我听错了?”张秀才环顾了一圈,只当无人后开始研墨。
刚走进王家的院门,就看见伤心欲绝的王心儿把头埋进手中,失声痛哭。张不沮端着碗粥在一旁不断劝导,聂枫则是伏桌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写笔录呐,捕快。”天落尘轻轻一掌拍在聂枫肩上,抽过桌上那沾满墨渍的纸张。
“啊,是你啊,我方才又去找王姑娘他们问了一遍。可,这笔录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啥发现。”聂枫愁眉不展,不断揉搓着眉间。
笔录共记有二十三句话,在聂枫说话间,天落尘不断查阅着。询问起自己的进展,天落尘只是摇了摇头。
“诶,再找不着人,我就只能去寻师父了!师父当了三十年的捕快,定有法子破案。”聂枫生气地一掌拍在桌上,桌角晃动。
“但这样敢等着也不是办法,不行,我得再去贴几张告示!”聂枫叹了一声,就要朝外走去,被天落尘一手抓住:“聂枫!快回来。”又抓起桌上的笔圈起笔录的第二十句话。
聂枫接过纸张,呆呆望着那第二十句话,好一会儿,脑中灵光闪过,呼吸变得急促:“对呀!这句话,我怎么没注意到。哈!我知道了!”激动得两眼充血,王心儿见状也小脸通红地围上来询问。
“官爷?进展如何......”没等张不沮说完,聂枫便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趁张不沮未反应过来,聂枫绕至身后抬起手肘,将刀刃横于脖颈之上。
“啊——,官官官官爷!?这是在做......”
“说!你为何要谋害二柱!把他绑哪了。”聂枫怒吼着打断他。
“官爷!你这是污蔑,污蔑啊!口凭无据,我要去知府大人那,去参你一笔!撤你的职!”张不沮吃痛,满脸通红地抓着石砖,竭力反抗,因为刚才劝说王心儿,现在口干舌燥,一点唾沫也激不起来,一股子臭味从嘴里传出。
“聂——聂大哥!你快放手啊,张大哥是好人。”事发突然,把王心儿下了一跳。
“好人?王姑娘,还请你好好去瞧瞧笔录上被尘少侠圈起的那句话,看看你口中的张大哥是不是个好人!”王心儿听后,心急火燎地接过笔录,按张不沮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念完最后一个字,潸然出涕,将笔录揉成团狠狠砸在张不沮头顶。
“张不沮!你个坏人,你为何要绑我哥哥!”王心儿一声大吼,浑身发颤,使出全身气力猛掐张不沮手臂。
“心......心儿你别哭啊,这句话咋的了?斯——,臭捕快你撒开手,放开老子!”张不沮不明所以,仍狡辩着试图挣脱聂枫。
“咋的了?我问你,你叩门时直呼的是‘心儿’而不是‘二柱’,说明你知道二柱不在家!”聂枫的话如巨石般砸在头顶,张不沮脸色变得煞白,汗流不止四肢无力地瘫痪在地。
“快招,你把二柱藏哪了!现在不说,等找到证据便是死罪!考虑清楚。”聂枫左手乘机掐在肩上,隐约能听见骨头的响声。
“招招招!我招,我招。官爷你先放开我。”张不沮慌了神,不再挣扎,沮丧地低下头。聂枫见天落尘点头后才松开手,鼻尖一股腥臭味传来,往下瞧去,原来是张不沮胯下湿了一片,地面地也染成乌黑色。
张不沮恢复了些许理智,露出一口带血的黄牙:“心儿,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你啊。”
第四章 水落石出
“为......为了我?你这是什么意思!哥哥待你不薄,还邀你上门做客,你加害我哥哥,说是为了......我?”说到这,张不沮却哑了口,急的聂枫给上一脚,才乖乖招供:“我说,我说......”
“几日前,我与二柱哥去烟波楼喝酒,二柱给我看了一张画像。画中那人发如雀羽,肌白如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朱砂不点而朱。”张不沮说着说着逐渐痴迷起来。
“我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无时无刻脑中不想着你。我本想壮胆找你哥哥提亲,可我年岁已大,容貌不佳,你哥必不应允。”张不沮摩挲起手指。
“我愁心难解,便把此事讲与下人。下人人精,给出一损招——他可以去黑市雇佣一名杀手,在二柱前往酒楼的路上绑架他,待风平浪静,寄一封信至王家,告知王家的人:‘想要二柱,五百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你们王家虽大,但五百两定是拿不出来。届时由我出面,以假银‘慷慨相助’,王家上下势必对我感激涕零。这般,我再去提亲,二柱多会应允,若他不应......”张不沮不说话了。
“若二柱不应,你将如何?”天落尘冷声询问,手里的笔杆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若他不应,便叫他还我五百两。”张不沮不甘地锤了下地面。“可惜啊!仅仅因为一句话露了馅。”张不沮又抬起头,眼中一点愧疚也无:“官爷明察啊!我绝无歹意,只是想虏获心儿芳心......”一块石头重重砸在脑袋上,张不沮痛苦地捂住脑门,一旁是气得浑身发抖的王心儿。
“人渣!败类!呜呜,就因这事!你竟绑我哥哥!”王心儿气得大哭,激起聂枫的愤怒,他一把抓起张不沮的衣领大骂:“他娘的你个畜生!尘少侠,恕我在押到衙门前揍他一顿,实在......”手臂青筋暴起,转头看向天落尘。
“啊?都......都看我干嘛啊?我去小解一下,额我不打搅,我走了哈。”见俩人望着自己,天落尘愣了下,起身走到门外。又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抽出刀鞘折返回来:“算了我也不想忍了。”
话音刚落,张不沮的哀嚎随着刀鞘挥下、怒拳落下从院子里不断传出,门外路过的黄狗也吓走,隔壁的云念婆婆思考着又是哪家进了贼被人发现了。
“快说!你把二柱绑哪了!”院内的哀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一句逼问。
“锦......锦屏山的凉亭。”张不沮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然后被聂枫拖着来找天落尘,略微一合计,便赶往锦屏山救人。王心儿也想跟去被聂枫一句话拒绝,天落尘耐着性子劝说,才把王心儿从哭泣的边缘拉回。
同聂枫快马加鞭地来到凉亭,可周遭除去几坨鸟粪外,王二柱那是一根毛也没瞧见。“人呐?你不是说,你们把他绑这儿了吗?”聂枫揪住张不沮衣领质问。张不沮又惊又怕,打颤道:“官官官爷息怒!小的确实嘱咐了下人藏身于此啊!”是时山上微风吹拂,除两人争吵声外,一片静谧。
江湖中人修习内功,耳力比普通人家好几倍不止,天落尘隐约听到后方草丛动静,便立马跳了过去,从茂密的丛间拖出一手脚被缚、捆得如粽子般的男子。男子的嘴角被粗布缠住,使出浑身力气蠕动身躯,在地上打滚,两行泪水从眼角流出。
“你是谁?为何在这。”一边问,天落尘一边帮男子松绑。那男子松绑后第一件事便是扑到张不沮眼前:“呜,老爷!俺差点就见不到你嘞。”
“狗剩!你怎么被绑起来了?王二柱人呢!那黑市雇佣的杀手呢?”张不沮一眼认出那男子,急忙问道。
“老爷!那狗杂种叛变了!”狗剩说完,张不沮脸色又变得惨白起来,急忙问起事情经过。
“老爷你不知道啊!小的昨日一大早就在锦屏山等,按照约定,那厮把人放凉亭这便该走。谁料那厮收了酬金后反水,不光没交出二柱,还把小的打晕,绑起丢到那草丛里。哎哟老爷,要不是这少侠眼尖,小的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您嘞。”
家丁的话如雨夜惊雷般落在头顶,张不沮无力瘫坐,汗流浃背——若是二柱真被人所害,他再不济,也是个帮凶的罪名。
聂枫一把推开哭诉的家丁,从他身后大叔上扯下一封信。“想赎人,三日内,南阳云露山,把一千两埋在石亭的亭柱旁。”——信上这般写到。
看完信,两人面面相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聂枫将信纸丢在地上,忿忿不平地说道:“这犯贱的老东西,光会添麻烦。尘少。“然后呢,不管二柱死活了?对方人数多少知晓没有?若是对方撕票了,二柱怎么办。”又转头对张不沮说道:“一千两,你若是能把握住机会将功补过,至少能免除一死。”
“是是是,我这就去筹措,还请二位在公堂替我美言几句。”张不沮一听有了救命粮草,连声应下。
“行!事不宜迟,你赶快去筹备,我现在便去告知知府大人。到时传书相约至悦来客栈见。尘少侠,告辞。”聂枫交代完便又拉着张不沮急匆匆离开。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张不沮筹齐足足花了两日,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很轻,张不沮却觉得在手上如千斤巨石,看着银票被包进麻布里,心疼得脸上不停抖动,不时一两声叹息。
“一千两换得两条命,心疼什么。再说了,你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聂枫一席轻衣来到客栈,背悬宝刀,腰挂酒壶,收拾好银票。
“就你一人?”天落尘处理好马匹,问道。
“这......呃......近来洛阳周边地区乃至中原各地都出现了旱灾,衙门里的人手大多派去赈灾了。知府大人好不容易找着了几个帮手,可都不会武功,只能我自己来了。”聂枫有些尴尬地回应道。
“旱灾?各城门口出现的流民也是因为这吗?”
“嗯,河水干涸,庄稼颗粒无收。知府大人说,这是近十几年来最大的旱灾了!”聂枫回忆起城门口的流民,说道。
“官爷说的没错,这年头闹了旱灾,不然我也无法单靠卖米就能两日筹得一千两......”张不沮停顿了下。“说起来,我同下人在洛阳的米仓清点时,发现米仓的门被人撬开。我急着筹集一千两,也就没管那么多。后来听下人说才知,那米比原先至少被偷去三成。”
“行了,说正事。”天落尘望向洛阳的方向,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五章 平安
“就在这藏身吧,张不沮银票埋了吗?”天落尘同聂枫略一合计,寻了个宜藏身地草丛便钻入,回头问道。
“嗯,姓张的已经把银票埋在亭子旁了,我们就在这儿等,不出几个时辰,他们定会派人来取。”聂枫信誓旦旦地说道,两眼已经如老鹰般盯住云露亭的方向。
可话是这么说,亭子旁依旧是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四月的日光,慵懒地洒在鹿角上,鸟雀停枝舐羽。熏风拂过,芳草微折,一丝芳香窜入鼻中。两个时辰,天落尘不知小鸡啄米了多久,一旁的聂枫却毫无疲惫般死死盯着云露亭,蚂蚱爬在头顶也不知。
“尘少侠,江湖上传闻,你看过泠月小青衣洗澡,是不是真的。”
天落尘正打着盹儿,聂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他打了个机灵,随即给上一脚,佯怒道:“你说是不是真的。”
“斯,其实我觉得吧,应该是真......”话还没说完,银灰色的刀刃已贴在后颈上。“聂捕快,你说是不是真的?”
聂枫愣了一下,随即道道:“我懂我懂,那《江湖月报》果然是骗人的!一天天往外造谣少侠,呃......你把刀收收。”
天落尘舒出一口气,缓缓收刀,心思逐渐活泛起来,那日的香醉如流萤般飞过,只觉呼吸也沉重起来,又不禁觉得疑惑:娘的,那日就许青在洗澡,我为了躲才看到的,这他娘到底咋传出去的。
“诶诶,尘少侠,咱也好歹相识一场,你可不能吃独食啊!说说呗。”铿锵一声,无名已出鞘过半,聂枫识趣地闭上嘴。不一会儿又小声嘀咕:“至于嘛,真要是传言,你拔刀做甚,我看多半是......诶别别别,尘大侠,你别急啊。是在下听信谗言,把刀收收,刀收收。”喃喃没几句便又被那再次出鞘的无名下出一身冷汗,急忙摆手安抚。
正打闹着,两名蒙面男子登上云露亭。天落尘与聂枫对视一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哈哈,兄弟,找着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听你的没错。”其中一名挖出那包有十张银票的麻布后大开,顿时大喜道。
“嗯,找到了就好,赶紧走吧。”另一名招手道。
脚底生风,天落尘悄声跟在那两人身后。跟着跟着,为首那人忽的回头,差点发现天落尘两人。“兄弟,咋了?”旁边的蒙面人问道。
“无事,大概是我看错了。”两人又继续走起,直至下山,又开始闲聊:“兄弟,看来这世上真不能以貌取人啊!那姓张的平日里看起来那般文弱,真狠起来,比只会说不会做的地痞强太多了。”
“文弱?那不是形容书生的......”。
转转折折来到一处树干前,两名蒙面人停了下来,他们面前正是失踪的王二柱。
“是二柱!他还活着,尘少侠,他们就俩人,我们快上!”聂枫拔出佩刀,跃跃欲试,被天落尘拉回三尺高的杂草里。“先继续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同伙。”
“喂!姓王的,你活了。”那蒙面人扯开二柱嘴上的麻布,二柱不停地咳嗽着:“咳咳, 你们受雇于谁!为何绑我?”
“嘿,哪来那么多废话,王掌柜,你还是睡一会儿吧。这蒙汗药,保你美美地睡上一觉。”蒙面人狞笑着取出一药瓶,浸倒在麻布上盖在二柱面部,二柱挣扎了一番便不再动弹。
“不行!尘少侠,咱不能再等了!”聂枫朝自己看了一眼便冲了出去,天落尘紧随其后。
“大胆凶贼!洛阳捕快聂枫在此,还不快束手就擒!”聂枫大喊一声,抢先拦在两人面前。
“捕......捕快!兄弟,快走啊!”身边的领头却不为所动,顺着目光看去,身后不远处也站上一人,从鞘中抽出环首刀,含笑望着自己。“朋友,来都来了,不妨去衙门坐一坐?”
“娘的跑不了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两名凶贼一前一后同时甩出一枚针,随后凶光乍现,提刀迎上。
“铛铛铛”几声打落银针,天落尘轻轻挥过几刀便化解了对方一道道攻势,又斜身上仰刀柄一敲击中手腕虎口生疼,弯刀应声跌落,趁机反手擒住对方,只一息便解决了战斗。
另一边,刀光蔽日,人影闪动。只见聂枫凌空一刀砍中背部,打得鲜血直流,连身哀嚎。“捕快!这银子给你,放我一马可好?”凶贼落了下风,转而诱惑道。
“呸,就这些不义之财,哪怕一万两、十万两,我聂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聂枫正色,不屑道。
“好!这是你逼我的!”凶贼红光乍现,提刀向聂枫劈去,周身气旋似乎停滞一般。
“遭了!”心下一惊,架刀准备挡下,左侧忽的飞来一刀鞘打在那凶贼小腿上,凶贼一个趔趄摔倒,刀锋劈在聂枫脚前,尘土飞扬,地面被劈开一尺长的裂缝。
眼见不敌,那凶贼撒了把石灰在聂枫面前,随后弃刀往树林里奔去。聂枫追上,却因不熟悉树林地形而跟丢,只在地上捡到那贼人慌乱中落下的一只药瓶。
“诶,万万没想到对方轻功竟如此之好,竟让他给跑了,只捡到这药瓶。”聂枫垂头丧气地走出树林,将那药瓶交于天落尘。
药瓶里不知装的什么,只是闻了一下便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不过天落尘似乎是想到什么,暗暗一喜,不动声色地收起药瓶。
“跑了就跑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二柱安然无恙,咱们的目的已经大成了。”天落尘安慰道。借过聂枫的空酒壶,在溪边装壶水朝二柱头顶泼下。二柱不久后便醒了过来:“呼......呼,感谢,你,你是聂捕快!那......这位大侠是?斯,我的头好疼。”
二柱想起身道谢,但浑身软弱无力,站稳都难。
“行了王掌柜,你先坐下。你刚刚吸入了蒙汗药,还是先休息下吧。”又扭头看向被自己制服的那人:“老实交代吧,兴许还能活命。”
地上那人认清局势,呼出口浊气,交代道:“小人名叫郭明,洛阳安平村村民。近来村子遭了大水,庄稼绝收,饿殍遍地。为了活命,只得做这砍头的活计。”
“黑市上,张家家丁雇小的在偏僻的小巷设伏,待二柱经过时,将其绑到锦屏山凉亭处。”
“哪个张家?”
“小的也不清楚,对方只说了姓氏。”
“那个同伙呢?”
“说来话长。那日我行凶得手,正准备用装满稻草的木车运到锦屏山,不曾想,路上杀出一汉子来,张口像我讨要二柱,吓得我汗毛直竖。”
“他说他也是张老板的人,我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我比较纳闷的是,这样一点小事,请两人来,而且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同伙却只给了五两银子。”
“我忽然想起个能赚几百两银子的法子,和他一商量,决定假戏真做。于是在凉亭那时,我和他出手偷袭了家丁。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晓了。”郭明低下头,交代完了事情。
“啊啊!真不是人,不是人呐!”二柱一旁听了后怒形于色。“枉我同他相识一场,他竟如此对我!我定饶不了他!”王二柱又是接连几声痛骂张不沮,骂的脖子粗红,咳嗽不止。待他骂完,聂枫叫来一辆马车,带着几人回洛阳。
第六章 喝酒
戌时,二柱的痛哭声在巷子里响彻时,护院的犬嗷嗷直叫,蜷缩在角落恐惧地耸拉起尾巴。街坊邻里火急火燎地围上来,麻雀从屋檐上离开。当然,忧心忡忡的张大秀才也在其中。
见到哥哥无恙,王心儿梨花带雨,滚烫的泪珠在眼里打转。眼眶又黑又红,脸色苍白得可怕,明显是彻夜不眠所至。王家兄妹抱在一起,互相述说起这几日的遭遇。
“二......二柱兄。”张不沮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却被王二柱一脚踹在肚子上,两脚朝天,惨叫不止。“你这狗贼!还敢来见我!吃里扒外,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妹夫!老子今天不抽死你就不叫王二柱!”不知谁在一旁偷偷窃笑,又不知谁递上一根铁棍来,二柱抄起便要打,吓得邻居们把他俩分开。
“算了吧二柱,这老不死我还得带去交给知府大人审讯,你呀,好好跟妹妹叙旧吧。”
“也是啊,此番多谢你与少侠相助,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以后若是有空,多来我家吃饭吧!”
“好!一言为定。”聂枫眉开眼笑,不知在打什么注意。给两名犯人带上枷锁,交给前来的捕快。随后紧张兮兮地拉走一名在谈公务的捕快,在门外小声交谈,出门时望了天落尘一眼,像是在刻意避开。
“老周,还有钱么?”
“屁嘞,前天刚发的饷银,你这么快又输光了?”
“诶,点背。我这边要请人喝酒,总不能请人到了酒桌上全点白菜吧,你就借我三贯钱,下次发饷银时我还你便是。”
“行行行,借你便是,拿着。不过若是还不上,我向大人告你的状别赖我啊。”被叫做老周的捕快从荷包中取出三串铜钱交给聂枫。
“嘿嘿,多谢周哥。”聂枫接过铜钱,喜形于色:“走,尘少侠,琐事交给他们,我们去太白酒楼喝酒。”
聂枫不知道,刚刚的谈话尽被天落尘听了去。
“哦?那里可不便宜,你够钱?还有,都说了叫我落尘。”天落尘明知故问,笑道。
“嗨,你这话说的,我好歹是名捕快,能缺喝酒的钱?”拍了拍略显鼓胀的钱袋,挺步朝酒楼就去。
“这次多谢少侠出手了,公务繁忙,告辞。”捕快道完谢,就要离开。一方大手拍在捕快肩上,天落尘微微一笑,拿出那几片花瓣和那只药瓶:“别急,还有个人没带走呢。”耳语几句,走进人群交给张秀才。 “这......”张秀才望着药瓶惊讶了下,叹气道:“诶~,果然害人之心不可有,小生这书白读了。”在街坊的差异中,带上枷锁随捕快离去。 ......
“以前常听人说,这太白酒楼的烧刀子烈中带甜、甜中带辣,是少有的极品。今日一尝......”
“果然他娘的是骗人的。这烧刀子同寻常粮店卖的有何区别?凭啥要卖两百文?”
刚来到酒楼坐定,和聂枫还没把盏言欢多久,就见他嘴中一直念叨着什么酒太贵、菜不值,把邻桌客人都整笑了。这时天落尘才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以往别人请自己来这喝酒,喝的几乎是名酒杜康,喝烧刀子,倒还是头一回。
“你看这水煮白菜,菜叶都黄了,还敢收三百文。要我说,五十文就该到顶了。”聂枫夹起一片白菜,看着黄菜叶说着。
“在酒楼吃饭,大多吃的都是个意境,还想吃饱不成。”
“那不吃饱,这钱岂不是白花了?”正说着,薛掌柜端了碟春藕走上来:“二位客官,你们共点了两坛烧刀子、一碟春藕、一盘水煮白菜、一条淮白鱼,还有......嗯,没了。”
酒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聂枫猛拍大腿,脖子粗红,一副要打架的架势说道:“你这破店的菜也太贵了吧,三两银子就得这么几个菜,谁......谁吃得起。”聂枫就要起身,天落尘急忙拉住,从腰间取出一小袋碎银来:“行了行了,这趟我先请。那个,薛掌柜,你去多上几个菜,最近奔波不停还没好好吃来。”
掌柜见着碎银,怒色立马散开,转而笑着边下楼边吩咐道:“来人!给那俩位客官多上几道菜,李三,把我酒库里那几坛杜康酒拿出来。”不多时,原版略显寒酸的酒桌顿时丰盛起来,更有两坛杜康上桌,把聂枫看得眼都直了。
经过一番折腾,酒桌终是能继续下去。期间,天落尘看向聂枫袖口上的补丁,不禁问起每个月的饷银来。
“哈哈,说出来不怕笑话,你别看我平日里风风光光的,谁都不敢惹。其实辛苦一个月下来,仅得个一贯六钱,折算成你们江湖人常用的碎银,也就一两多一点而已。”聂枫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这么少?”天落尘面露惊讶。
“怎么说呢,其实吧,我原先也是五贯钱的,但是半年前我打断了一个流氓的腿,欠了钱,我还不来,知府大人就从我饷银里扣了。”
“他说我犯了斗讼律,嘿,我也搞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恶人那就该打!敢在我面前欺负人,哪怕赔光饷银我也照打不误。”聂枫做出舞拳的动作愤愤不平道。
“那你为何要去衙门做那捕快。”问完这句话时,只见对座的聂枫给自己的掺满了酒,冷风从背后的窗户钻入,挤进聂枫漆黑的鬓角。
“尘大侠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孤儿。我爹娘是被一名强闯民宅的凶犯杀害的,因此成为捕快,是我的毕生所求。”聂枫望向窗外,明亮的灯火映射在眼中。
“我想让爹娘在转世之后,能安稳地过日子,活在一个安稳的洛阳。因此,我要当捕快,杀尽这世间一切的恶人,逮捕天下所有的罪人,除尽一切的罪孽!我要让洛阳的百姓夜不闭户、安居乐业!”聂枫很快便酩酊大醉,高声大喊。
他脸红眼眯,眼中布满了血丝,手脚不由自主地摆动着,筷子掉下去也不知,但酒杯却一直稳稳地握在手里。他实在醉得厉害,借着酒兴脱衣高歌,将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吸引过去。
无奈,天落尘只得找了位自称聂枫邻居的厨子交付给他。临走之际聂枫尚在不断闹腾着,随后被厨子一路拖回了家里。
“这捕快酒量还真差,志向倒是远大。下次见面,可得教他好好喝酒才是。”天落尘将剩余的杜康一同倒在一个坛子里,一饮而尽。取出一把折扇打开,折扇上画有一片竹林。看着聂枫那歪七扭八的步伐,笑着说道:“不过,虽然难,但努力努力也未尝不可。”又在原地观望了会儿后便离去。
第七章 再见聂枫
泰安镇集市上,两人正为一匹绢吵着架,言辞粗鲁。都各说这绢是自己的,嚷嚷着要报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脸红脖子粗,争执不休。街对面的人群里,立着两名捕快装扮的人。
“徒儿,如若是你来查这案子,应当如何下手啊?”其中一名老者向身旁的年轻捕快发问道。
“嗯,若是徒儿的话,当然是打啊!屈打成招,谁先扛不住,谁就是诓人的贼!”年轻捕快刚说完,便换来老者的一声冷哼:“你这劣徒,老夫查案的本事半点没听进去,光学会赌了。”
面对老者的责骂,年轻捕快只是傻笑道:“这......师傅,完全没证据的事,徒儿实在不知怎么下手啊。”
“诶,老夫英明一世,怎会有你这般笨的徒弟。听好了,你现在去将那绢一分为二,令两人各取一半,随后使人跟踪察看,若是有人面露喜色便将其当场逮捕。”老者叹气一声,给出妙招。
年轻捕快听完,便上前去拿出捕快令牌,照着老者的话一分为二,两人各取一半,随后派人跟踪。约莫半刻钟后,那年轻捕快提着一人的衣领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哈哈,师傅,果真如您所言,有人苦脸,有人暗地里偷笑。适才徒儿已审讯一顿,他已经招了!”
随着那另一半绢也物归原主,周边百姓们掌声如雷,称赞着老者。年轻捕快尚在高兴中,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剁脚。猛然回头,惊呼道:“尘大侠!是你!你也来泰安啦!”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捕快握着天落尘的手,笑得嘴都要裂开。
“是啊,来了。聂捕快,近来还好?”天落尘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徒儿,这位是......?”老者闻声走来,向聂枫问道。
“师傅!这便是我上次同您提起的尘少侠,无他,二柱的案子徒儿是怎么也破不了的。”聂枫激动地向老人介绍道。
“哦!原来这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尘少侠!哈哈,老朽李鳞威,拜见少侠。”老者面露惊诧之色,随后行礼,天落尘不敢怠慢,也急忙回礼。
近看下,李鳞威白发苍苍两鬓斑白,脸上爬满皱纹,胡须干硬如草茎。说话字正腔圆,白胡整洁、浊眼深邃。虽年过花甲,但举止投足间却显得无比矍铄。
两人相互结识,也乘机问起对方来泰安的目的。“嘿,尘大侠是这样的,近来洛阳出了伙贼人,把珠宝行给劫了,我同师傅根据线索追查到这泰山地界。此番来泰安,正是来缉拿这些人的。”
“哦~,原来是这般,那祝你成功吧,有空再一起喝酒啊。”天落尘听完正准备挥手作别,便被李鳞威叫住:“咳咳,少侠,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此番老夫来泰安有大案要查,脱不开身。我这徒儿向来鲁莽,若是单独将案子交于他恐出岔子。不过若是有少侠跟着,老朽也能放心许多。”
“李捕头,你要是想让我帮忙便直说吧。”天落尘走到聂枫身旁:“正好还没认识够呢,你徒弟交给我吧。”
“那便多谢少侠了。徒儿,江湖凶险,行事切莫鲁莽,多听听少侠的。”李鳞威道谢一声,又向聂枫说道。
“师傅,徒儿已是洛阳府衙第一捕快了,您就安心去查自己的案子吧!再说,有尘大侠帮忙,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翻出来!”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急急躁躁,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啊!诶,罢了,为师就等你好消息吧。”李鳞威止不住地叹气,把手一扬后离去。
“泰安我们人生地不熟,想必那伙贼人也是如此。据消息说他们也是洛阳人,口音与此地大不相同,我们不妨在周边问问,兴许能找着线索。”
天落尘点头应下,与其四处打听,在一名叫打铁李的人的家中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要同对方解闷。
“两位,同我玩玩三六骰吧。”打铁李从碗柜上取下一只瓷碗,手掌摊平,露出掌心地六颗方形骰子。
“三六骰是我自创的一种骰子玩法,除开细则上的不同,其本质上同赌大小无异。”
“每一轮你可扔三至六颗骰子,前三颗必扔,后三颗可扔可不扔。扔完后记录骰子总数,最后在不超过二十一点的情况下,谁最接近二十一点,谁就是赢家,超过二十一点的算输家,途中可下注,你下注多少便赢多少。我这么说,你们应该懂吧?”打铁李眼里很是兴奋。
“简单,怎会不懂,比这难得多的骰子我都玩过。”
“呵呵,好,既然官爷同意了,那便开始吧。不过光投确实是没有乐趣,不如我们赌些什么。”
“赌什么?我先说好,你哪怕把我裤衩翻出来,也凑不了半贯钱。”
“既然没钱那就不赌这个了,我们赌鸡蛋!”
“鸡蛋?”聂枫疑惑间,天落尘推开门走到集市上。
“嗯,鸡蛋。我这儿有三十颗,你们只要能赢下至少一半,我就把那伙人的情报给你,怎么样。”打铁李抬头望了一眼,手中骰子不断穿梭指间。
“......好,我答应你。”刚说完,天落尘提着一筐鸡蛋走进来:“这筐里至少十颗鸡蛋,你好好用,我在外边等你。”放下鸡蛋后,天落尘轻轻在聂枫肩膀上拍了两下后走到门外,静坐等待。
打铁李递给聂枫三颗骰子:“官爷你是上宾,你先来。”聂枫勉强安慰自己,坦然地投出骰子,三颗骰子在瓷碗中叮铛作响,慢慢停下。“四、五、五,共十四。”聂枫心里盘算,嘴角微微上扬。
打铁李同样投出骰子,三颗骰子打转逐渐停下,共十一个点数。“官爷,你我十四比十一,第二轮,投吗?”
聂枫没有说话,两指间的骰子随手一丢,红白交织,骰子来回滚动起起落落。凝视瓷碗,最终出现在眼前的点数为三。
“官爷,看好了!”打铁李一拍碗边,伸出手掌将如烟花般窜入高空又落下的骰子紧紧夹住。三点朱红在白面上格外显眼。
“打铁李,三注,跟不跟?”聂枫把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问道。
“官爷直爽!我跟了!”打铁李仰头大笑一声,一拍桌子应道。
......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屋内传来一声打铁李不甘心地怒吼,已然是为这场赌局划下句号。屋内,打铁李颓废地坐倒在地,看着聂枫将鸡蛋放进篮子里,嘴唇嗫嚅,埋头痛哭。“十五颗......十五颗啊!官爷,咱再来一把,最后一把!”
“诶诶诶大叔,差不多得了,我还要办案呢。闲话少说,你也该告诉我那伙贼子到哪去了吧?”聂枫一把推开上头了的打铁李,拍在对方肩膀上问道。
“官爷!我是在扇子崖那见到那伙人的,你自个去成不,留这位小兄弟再跟我玩会儿!”打铁李眼睛瞄向门口的天落尘。
“扇子崖么,行,尘大侠,我们走!”不顾打铁李的请求,聂枫提着篮子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往扇子崖奔去,又在半路折返回来,将那一篮子鸡蛋放在门口板凳上后,追上前方的天落尘。
第八章 捉贼
穿梭林间,天落尘细细打量着周围:“此地南不通泰安,北不同恒山,村落古迹也是一样都没,因此极少商队选择走这条路。”
聂枫稍稍点头,弯腰检查着脚下轮印:“这轮印足有三四厘深,两侧宽度不一,料想定是车上载了许多人所至,这或许便是我们要找的那伙逃犯。不如在此守株待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两人略微一合计,藏身在树干之后。不多时,一众黑衣蒙面的人出现在两人视野。其中领头的那位说道:“怎样,三儿,找到买家没。”
“大哥,难啊。他们说这是见不得台面的东西,压价得严重。”
“不能再拖了,跟他们说,就按他们的价格。否则再这样拖下去,等村里的粮食吃光了,乡亲们都得死!”领头男子听了不禁皱眉,最终说道。
“好,我这就叫兄弟们把珠宝搬出来。”那男子说完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不多时,一伙驾着马车的黑衣人钻出树林,黑压压的一片估摸着有近十人。
“粮食......饥荒,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天落尘低头喃喃自语。
“哈哈,天助我也,若是只有我一人还真不敢上,不过今日有尘少侠在,纵使他们人多也不是对手!”不待天落尘发话,聂枫已经抽出佩刀,从树干后冲出,顺势砍翻一人:“安平村的逃犯们,洛阳捕快聂枫在此,还不快束手就擒!”
无奈,天落尘也只得从一旁走出,拔刀出鞘。
“捕......捕快!还有尘......弟兄们,风紧扯呼!”两人出现,把对方吓得魂飞魄散,止不住地往林子里逃窜。
“妈的,奸商恶霸不除,贪官污吏不治,倒是对我们这些死到临头的草民百姓赶尽杀绝!还有你,江湖上到处流传着你在昆仑山的英勇事迹,我当你是大侠,但为何要帮这鹰犬对我们赶尽杀绝!?”领头刀尖指着天落尘质问。
见对方没有回复,领头啐了口唾沫,吼道:“弟兄们!横竖不过一死,把刀举起来,跟他们拼了。”随即举起刀刃朝两人扑杀过去。
“他们人多,咱们小心。尘少侠?少侠?”聂枫见一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天落尘,刀刃砍来也不知,急忙把对方喊醒,对付起冲上来的几人。
黑衣人虽人数众多,却个个面黄肌瘦、身材羸弱,刀法散乱,聂枫里头不断挥刀,砍翻了好几人。
“捕快!你的心肠都是铁石做的吗!”领头那人咳出一口血,两眼死死盯住聂枫。
“是又如何!”聂枫冷笑道:“罪犯就该进衙门!”
“呵呵,真是条好狗啊!咳咳,我是活不长了。三儿!你们快走,定要银子带回去!”眼看便要败北,领头那人为掩护同伴撤退,竟悍不畏死地钳制聂枫,使其一时无法脱身开来。
“尘少侠,快!拦住他们!尘......少侠,你这是作甚!”聂枫急得大喊,可眼前那位少侠却只是将无名收回鞘中,目送黑衣人驾车离去。
聂枫反手将领头黑衣人制服,对天落尘的做法感到不解,背上血肉模糊的黑衣人见状却是仰头大笑,抱拳行礼:“哈哈,大侠果真人如其名,侠肝义胆。适才失敬了,您往后便是我们村几百人口的救命恩人!”说完,黑衣人丢下刀,闭眼等死,气得聂枫一掌将其打晕。
将场上所有逃犯都制服后,聂枫从袖子里取出响箭发射上空。不多时捕快骑马赶到,给地上的逃犯统统拷上枷锁。
“诶,尘少侠,我有事问你,方才你用刀背而不用刀刃制服,我猜测你定是不想无故伤人,可再怎么说他们可是一伙在洛阳打砸抢劫的犯人,你......你也不该将那伙人放跑啊,少侠是信了对方鬼话不成?”聂枫面露不满,不停问着。
“好啦好啦,主犯已经抓到了那就赶紧善后吧。等你处理好了再来找我把酒言欢。”天落尘微微一笑打断对方,用手推着对方到那群捕快面前。
“罢了,下次你来洛阳便上衙门寻我,我请你喝酒!”说完这一阵子话,聂枫便同其它捕快去林子中搜查起剩下的逃犯。
“但愿我的选择是对的。”
......
天历二十年春,洛阳周边大片地区遭遇旱灾侵袭,粮食颗粒不产,流民背井离乡。洛阳城门口早已聚集不下百人流民。周边村落饥民枯黄干瘦,掘鼠雀草木为食。有道是“旱灾现,饥荒来。鼠雀尽,人吃人。”
——《江湖史录》百晓斋
......
“大人!万万不可啊!”途径洛阳府衙,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得再不过的大吼声,远在府衙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人行凶乃有意为之,不在赎刑之列。若是这般放了他,口子一开,怕是洛阳豪绅争相杀人,百姓将再无一日安宁!”聂枫双拳紧握,连声说道。
“本官政令已下,你无需多言了。聂枫啊,你这几日为衙门忙上忙下,辛苦了,本官准你七日旬假,四处走走吧。”知府拍了下聂枫肩膀,不再理会。
聂枫愁眉不展,垂着头站在原地,像是听不见似的,身后之人连喊四五声才回头:“啊,尘少侠你来衙门了!”
“你上次说的叫我来衙门寻你,想赶我走?发生何事了,这般苦恼。”天落尘没好气地说着,把他拉出衙门外。
“没啥,还记得那张不沮么?”
“记得,咋了?”
“知府大人把他放了。”
“为何?”
两人走在街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听见聂枫的答复不禁疑惑,停下脚步。
“那老东西对大人说,若是把他放了,他就把那一千两银子捐给受饥荒之苦的百姓流民们。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竟答应了他。”聂枫将手一摊,忿忿不平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放。”
“还有那张秀才,明明被你查出来是帮凶,但是大人只打了他十几个板子就给放。诶,你说,这不是姑息养奸,视律法而不顾吗!”聂枫涨得满脸通红,满是不解。
“好了好了,白得七日旬假,你算是赚了。走,咱去喝酒。”
“还是先不了吧,我心里毛毛躁躁的,这假不舒坦。”
“毛毛躁躁?” “还记得上次扇子崖那里吗?我们漏了几个没有抓到,还有一伙被你放走了。我料想,他们定是回村子了。所以我想去安平村找找线索,你要来吗?”
“行吧,我还怕你又整出什么岔子来了,安平村你知道怎么去?”天落尘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这好办,城南的李猎户是我发小,他知道路。诺,就在那。”两人边说边走,走出了城门,聂枫指着锦屏山上正在歇息的一猎户,说道。
走到山上,聂枫轻轻在对方后背上拍了下:“李老三,打猎呢?”
“枫子?你又没钱吃饭了?”猎户转过身来。
“咳咳,你在说什么屁话,我聂捕快是没钱吃饭的人?”聂枫指了指身后的天落尘。
“我今天不是来蹭饭的,我有公务要处理,所以想让你带我俩去一趟安平村。”
“安平村,那可太远了,我这几日忙,没功夫。”猎户推开聂枫的手,起身拾弓。
“你若是真要去,诺,从那里的小道进去,然后一路跟着地图走。快一点的两三日便能到了。”猎户指向一条树林间的小道,拿出一卷地图交给聂枫。
“行,谢了老三,等回来我带你到烟波楼听曲去。”聂枫笑着接过地图拜谢。
“枫子啊,你要是真有那个闲钱,要我说还不如捐给城门的粥铺里。近来到洛阳避难的灾民可比这山上的鸟雀还多。”
“是么,我这几日没出洛阳,来洛阳避难的灾民又多了?”聂枫稍微有些惊讶。
“嗨,旱灾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谁也不想饿死在一场饥荒里不是?”
“嗯......是该捐点,等我回来再说吧。”
第九章 安平村不平
洛阳与安平村相距千里,山路多崎岖不平,两人足足花了两日的功夫才来到安平村。
“这地儿怎么阴嗖嗖的,真是奇怪。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尸体吧!怎能随意丢在路边。”刚走进安平村村口,聂枫见着路口旁暴晒的一具尸体,不禁皱眉。刚想去把尸体埋了,天上一只秃鹰划过,打消了他的念头。
冷风萧瑟,吹在荒凉的安平村,赤地千里。一眼望去毫无生机。聂枫找了位小孩问路,反被对方那如死灰般的眼睛盯得脊背发凉。
“吃的......”小孩气微力弱地吐出两个字,面容忽的狰狞起来:“把吃的交出来,不然杀了你们。”破碎泛黄的牙齿随身体抖动微微发颤。
小孩身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肉眼可见的肋骨被皮肤包紧,眼窝深凹,脸上没有血色,让人分不清他和他手上的柳条孰轻孰重。以为是自己吓着了,聂枫取出身上的干粮。
在取出的一刹那,第二、第三、第四个,又是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孩从废墟中钻出将聂枫和天落尘包围起来,嘴里不约而同且重复地喊着两字:“吃的。”
见他们之中甚至有小孩举起了镰刀、锄头,天落尘急忙将一部分干粮扔到一旁,拉着聂枫狼狈地逃窜到一旁。回忆起刚才的情景,聂枫不禁冷汗直流:“娘的,这个村子究竟怎么了?”
耳边传来求救声,天落尘寻声望去。眼前不远处有一老者痛苦地瘫倒在地,他身形消瘦如柴,肚子肿胀得如皮球一般。周遭众人冷眼旁观,像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猪羊。
“他吃了泥土!”聂枫松开被拉着的手冲上前欲用内力助老者催吐。可手刚一搭上,老者一声哀嚎,吐出一口暗红色的泥土倒在一旁,眼里的光彩逐渐丧失殆尽。
“死了......”聂枫颓丧地坐在地上。这时周边的村民却是拿起刀具,发疯般朝尸体扑去。 聂枫瞬间明白这些村民都在等什么,急忙挥舞刀刃怒吼,喝退村民,把仅剩的一点干粮挥洒出去才保住尸体。惊魂未定,聂枫呆呆地坐在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我一直待在繁华的洛阳,不曾想,百里之外却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孩童枉法,饥民互食。
尸横遍野,枯骸塞途。
鼠雀不现,秃鹰遍枝。
繁华之外,人间炼狱。
干枯的树枝上蹲着好几只秃鹰,脚边是几支羽毛和一些断裂的骨架。见此景象,天落尘只感到心中一片酸楚。拽起聂枫,走向村中央。安平村不安平,每走一步都是触目惊心。
“怎......怎么会,我们应该派了人过来赈灾了啊?莫不是知府大人疏漏了?”聂枫面对眼前地狱般情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这不是场梦,这是真的——安平村,正在遭遇一场惨绝人寰的饥荒!
“咳咳,乡亲们——乡亲们!官府的粮食很快就到了!再忍耐一下,马上就有粮食了!”村中央一个老人不断安抚着村民,脚边放着一小袋米。
“这些天又有善人捐粮食了,大家速来!每户人家半升米!错过下次便是十天之后了!”
“村长,能不能多一点,半升哪里够啊?”
“村长,我们家有四口人,能不能多分点?呜呜。”
“村长,就这么一点能撑多久啊,官府呢?我们的官府呢?”
“村长,你说官府是不是把咱们忘了?上次发粮,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尽管是每人半升,袋中的米还是很快就见了底。领完粮食,百姓们却是或悲或泣,无半点喜色,聂枫只感觉头皮被刀割过一般。
“一户人家半升米,十天?痴人说梦呢?粮食没到,村民估计都喂鹰了。不行,我得站出来稳稳局面,尘少侠就麻烦你速回洛阳,告知此地灾情!”得到对方同意,聂枫深吸口气,一步跃上高台:“安静!安静!我是洛阳的捕快,请大家听我一言!官府没有抛弃大家!赈灾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七日,最多七日,粮车定能到达!”
聂枫一出现,如暗无天日的黑夜中划过一道流星,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此话当真?”
“该不会是官府派来塘塞我们的吧?”见聂枫两手空空,村民愤怒地丢石头,声声质问。
聂枫纵使被丢得头破血流,依旧不闪不避:“请诸位放心,我聂枫以性命担保,此话绝对属实!只是粮仓已空,需要些许时日筹备......”
“滚下去!就是你们这帮贪官污吏贪走我们的粮食!才连累得我们如此下场!”
“对!洛阳那么富,怎么会没有粮食!”
聂枫的担保反倒使村民们更加愤怒,有人甚至提议要杀死聂枫。
远处,天落尘往回担忧地看了眼,对方以坚定的眼神回应,最终咬咬牙,往洛阳赶去。
十万火急,一日半的功夫,天落尘大喘着气赶到府衙,不断干咳着,还没喝上一口茶水便急忙报道安平村的灾情。
“诶,少侠,连你这般江湖中人都知道灾情的严重,我这个做官的又如何会不知呢?”知府忧心忡忡地望着城门。
“只是此番大旱,受灾的可不止安平一村啊。周边的灾情比起安平村有过之而不及,百姓就要到造反的地步了。洛阳只能勉强帮助,杯水车薪,四月下来,粮仓已经见底了。”
“不满您说,就是我们府衙,也在等朝廷的粮饷。只是本官明明早就上报过了,朝廷为何迟迟没有发生。”
知府的如巨石般砸在天落尘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诶,少侠忧国忧民,实为百姓之福。还请放心,本官已通过各种手段筹得千两银子,洛阳的米价比平日高了三倍不止,各家米店依旧是卖断了粮。因此本官派人前去的是千里外的蜀地购粮,需要多少时日,实在不知。不过放心,待粮食运来,本官会立即派送至安平村。”知府一声长叹,话语中隐隐透露着无奈心酸。
“多谢,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尽管如此,至少是得到了知府的承诺。朝知府行礼拜谢后走出府衙。
第十章 流民
“粮食要从偏远的蜀地运到洛阳,这期间不知又要饿死多少。可......”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门,城门守卫比平日多了几倍不止。城外是黑压压地一片流民,他们衣冠不整,有老有少。正被一群捕快装扮的人分流管理,带至各个临时建起的粥棚,甚至还有来自六扇门的铜牌、银牌捕快。
“嘿哟!尘兄弟!你也在这洛阳?苦恼啥呢?”前方粥棚的一名捕快见到自己,上前来开始勾肩搭背。
“徐甘?你......六扇门也来了?”天落尘显得有些意外。
“可不嘛,这天杀的旱灾,老子刚准备去休假呢。这不,现在被门主大人拉来忙活了。”
“要不是门主大人答应我,等我忙完此活了,他就让我晋级金牌捕快,我才懒得来呢。”徐甘,把手一摆,说道。
“得了吧,怕是以你的性格,你到了捕神都要抢着来......”
“......”
“徐甘,这场旱灾大吗?”天落尘忽然问道。
“说大也不大,门主说是洛阳周边一带都遭了灾。洛阳库粮充足也不过杯水车薪,小镇啥的更不好过。”
“也就是说,其它地方还有粮卖咯?”
“你这不废话......等等,你要买粮?知府不是已经派人去蜀地买了吗?”
“蜀地离这里太远,安平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
“......行吧,你们走江湖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可以去杭州和幽州那一带看看,不过价格肯定会翻的。娘的,说道这个我就来气。”徐甘一拳打在树干上:“奸商便哄抬米价,官吏贪污粮饷,各个都他妈净想着发大财。更气人的是,你知道有奸商贪官,可你再怎么努力,他们就是除不尽。你可能才除掉一个,可不久后又会来个。”
徐甘两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尘兄弟,听我句劝,能帮多少是多少,但不要太勉强了自己。”
“行,谢了。”天落尘道谢一声,借了匹快马离去。
耳边传来哄闹,徐甘随即大喊道:“干甚么干甚么?挤什么挤,出来!”徐甘把插进队的一大汉揪出来,指着队尾:“敢在老子面前插队,信不信我叫你连粥都喝不上?乖乖队尾排队去!”那大汉刚想动手,见衣装知是捕快,啐了口唾沫走到队尾,一路上暗骂着。
......
泰山地界的官道内,天落尘骑着快马赶路,忽的闪出一道人影拦在官道前,
“李尘风?你拦我路干啥?我没空跟你喝酒。”
眼前站着一名剑王阁服饰的少年,背上却背着四个剑匣。
“你还真是着急。有人让我把一包东西......准确来说是一沓银票交给你,你认识。”李尘风拿出一件包袱。
“百里苏?”天落尘试探问道。
“不愧是恒山派的代理掌门,库房先生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李尘风笑着将包袱丢给对方。 “那么大个恒山派里,他一个库房先生家产比谁都多,还愿意随便资助我这穷苦掌门。我能不记得?”接住包袱打开,十沓百两银票静静地叠在包中。
“也是,当初你和小刀在太乙那会儿,百里苏坐着马车过去。那银票元宝一路走,一路洒。在场更是又洒了一把。换是我,我都想考虑要不要换个姓氏了。”李尘风扇开折扇,讪笑道。
“你就是想嫖银子买酒喝。我问过他了,他不缺弟弟。”天落尘戳穿道。
“你这......留点面子不好吗?那包袱里原来有十一张,我拿走一张,当跑腿费了啊。”李尘风夹着张银票甩了甩。
“随便,我还怕你直接来找我要呢。不说了,我还有急事,你回头再找......”天落尘握紧缰绳。
“安平村那小捕快状态不是很好,你没时间去两处了。汝州你去,郑州我来。”李尘风忽然说道。
天落尘有些诧异,但还是拿出五沓银票来交给李尘风。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奇怪么?”李尘风接过银票淡淡说道。
“多事。”
“不跟你一样?”李尘风留下这么一句,又快步离开。
“你特么!”天落尘有些气恼,可人已离去,时间也无法再耽搁,毕竟聂枫还在等他。
...... 三日后,一辆小推车被推到安平村中。粮食带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乌压压的一片,是村民挤着围在那几袋大米前。小孩子们安奈不住,用镰刀划开米袋,白花花的大米侧漏出来,用手捧住偷走,被其它村民发现,他们愤怒地夺回粮食,却又不肯还出来。
村长一同拦住村民,颤颤巍巍地清点粮食,邻人面面相觑,两行泪从浑浊的眼中留下。
“老村长......这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来的。聂枫呢?就是那个捕快。”抬眼望去,试图在人群后找到聂枫的身影。
“咳咳,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
数日不见,聂枫脸色发黑,身形比之前消瘦了一分。
“大侠,这批粮食最多只能撑七日,七日后,该如何是好啊......”村长流着泪分发大米,发完后问道。
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一名黑衣人架着四轮马车疾驰而来!一路横冲直撞宛如流星划过。待回过身来,只听见“哐当!”一声。地上赫然多了只铁皮箱。
“那人是谁?怎这般眼熟,好像在躲我们。”聂枫朝黑衣人离去方向观望,可眼里只剩下干枯的树干,再无他物。
“不知道,先打开看看。”天落尘招呼几个汉子把铁皮箱台过来,掀开箱盖,满满当当白花花的一箱足足有二千两之多银锭。银白色的光泽眼眸闪动,老村长的拐杖滑落脚边,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这么多!他到底是谁?”聂枫惊讶得呼出了声。
“看来只是躲你的,记得我上次扇子崖放跑的那伙黑衣人吗?”
“他避开捕快巡查,将珠宝换成银两回村救人,可我刚好在这儿,所以他不敢露面了。”聂枫顿悟,望向北方,低头不再说话。
“可洛阳米店都被横扫一空,有了银两,何处有米卖呢?”此话一出,众人刚热烈起来的心又沉下去。
“咳咳,老夫认得落霞镇一位名为秦如海的黑商,只是他的价格比其它米店高上五倍不止......”老村长抚着胡须,说道。
“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了。老村长你在此安抚情绪,我和尘少侠去会会他。”聂枫收拾好衣物,说道。
“有劳两位了,还请购得万斤粮食回来。”老村长在村口目送两人离去。
第十一章 劫狱
与聂枫来到迎霞客栈坐定,不多时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笑着拿笔墨走来:“想必二位便是安平村派来买米的人吧,鄙人秦如海,恭候多时了。”
“你就是那奸商?眼睛够尖的。”聂枫瞟了一眼,不满地问道。
“做生意的,眼睛不尖不行。怎样,二位今日准备了多少银子。”秦如海毫不在意,咧嘴笑道。
“两千两,买一万斤米,没问题吧?”聂枫拍了拍身边的铁皮箱。
“呵呵,客官说笑了。这旱灾前,确实能买得一万斤米。可是嘛,现在米贵,只能买一半了。”秦如海轻蔑地笑道。
“一半!国难财你也敢发,真不怕我把你抓进衙门?”聂枫一拍桌子而起,怒视秦如海,不停地讨价还价。
“两位若是囊中羞涩的话,还是去别家吧。”秦如海收起笔墨,正准备离开,不经意间撇到聂枫腰间的腰牌:“等等!这腰牌,你是洛阳的捕快?”
“是又如何?”
“......二位随我来。”秦如海沉声好一会儿,然后支走下人,引领两人入内间。
“二位,我们做笔交易吧,你们帮我做件事,事成后,这一万斤米我以原价卖给你们。”秦如海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什么事?快说!”聂枫急忙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直白点讲,我儿子秦寿现在被关押在洛阳地牢内,我需要你们去救他出来......”
“等等!你说你儿子是谁?秦寿?那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聂枫似乎认识这人,有些激动。
“半年前,洛阳出了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一名穷凶极恶的男子因向女子求爱不得,便闯入对方家里,一家男女老少共二十人口悉数被害。事后,提着对方头颅招摇过市以此炫耀。”聂枫手指好像要抠进桌子里。
“那日洛阳风声鹤唳,见者无一不胆寒。府衙捕快倾巢出动,耗时三日擒获此贼。此事传到京都,皇上大怒,亲自下令,要在秋后将此人拉倒京都东门,凌迟处死。”
“你说这样一个人渣!你叫我放他走!?”聂枫眼珠瞪得滚圆,猛地拍桌,茶杯震得粉碎。
“你说的没错,教子无方,是我的失职。”秦如海被说的难堪至极,他低下头,面沉如水,两掌握在一起,齿缝间透出阴寒:“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救得救,不救也得救。再者,你们背后是安平村几百条人口的命,可要想好了......”
“我答应你,但只有这一次。”话音刚落,不等聂枫拒绝,天落尘便开了口。
“什......”聂枫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落尘。
“大侠爽快!”
“尘少侠,你疯了?去救这个人渣,而且上头下了圣旨,要将其秋后问斩,要是被发现了。性命保不保得下都是问题。劫狱救人这是违抗律法,你难道也要视律法而不顾吗?你......”聂枫难以置信,一连串发问。
“聂枫!你顾忌律法,但我问你,安平村抢食的孩子、吃人的村民,还会在乎那所谓的律法、道义吗?‘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
“多一斤米,多活一人。要想好了”
聂枫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起来脱帽行礼:“衙门为防有人劫狱,为地牢设了一条密道,平日里鲜少有人走动。明日子时三刻,洛阳白马寺等你。”
落霞镇卷起一阵狂风,聂枫无神盯着窗外,那里有一间茅草屋,屋顶草絮横飞,袍角猎猎作响。
......
子夜三更,只闻更夫。带着柄全新的碎锋轻刃来到白马寺,接过聂枫递来的夜行衣换上,两人乘着衙役最为稀少的时间潜入地牢。据秦如海探监时指的路,很快便找着了秦寿所在。
“狗杂碎,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还不待对方回应,聂枫一拍后脑,将其打晕。
“此地不宜就留,撤!”背上昏迷的秦寿,眼见就要逃离,天落尘倏的停下,拔出腰间的碎锋拦在聂枫前。
前方,一名老者从灯火不照的幽暗中踱步走出:“呵呵,两位,这地牢,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面前老者背手负立,精神矍铄,不是李鳞威又是谁?
李鳞威的突然出现,吓得聂枫差点露了馅。
“地牢守卫森严,二位是如何进来的?嗯,让老夫猜猜。”李鳞威轻捋胡须,一副苦思不得的样子,然刀尖已经冲到眼前,李鳞威侧身一旁反手拍向对方脊背,天落尘及时回转刀身,抵住掌风。
“老人家还请指教。”说完,又提刀锋划向对方脖颈。
“年轻人别太狂妄。”李鳞威提起口气,内力附于掌上,对上刀刃,发出一声金石般的碰撞声。右手握住刀刃往后一牵,左手扣指擒向落尘右肩。
天落尘落尘左手对扣,疼痛感从左手传来,沉哼一声,将李鳞威往自身一拉随即抬脚猛踹小腹,待对方吃痛瞬间猛然抽出刀后撤。见对方贴身上前,刀背抵上左臂先是拦下右掌,又平举一扫,李鳞威回左爪往后一避。一刀扫尽但刀势不减,天落尘原地一个旋身跃起再次挥刀,耳边风声大作,口中轻念啸咤,碎锋轻刃向李鳞威斩去。
“唰——”只一息间,刀锋落下,风声停止。李鳞威衣袍上由右肩至左腰处长长一道口子裂开,周围又裂开数十道,李鳞威见状不怒反笑:“不错不错,小子你是天刀门的弟子吧,而且是快刀一系。”
“老先生说笑了,学艺不精。”瞥眼身后,聂枫已背着秦寿撤离。
“好一个学艺不精,试试老夫这招!”李鳞威举起右掌,浑厚内力流于掌心,一招“大江东去”转眼来到天落尘面前。
天落尘只得提刀迎上,一刀斩去,但闻“咔嚓”一声,手中碎锋轻刃裂成两截,李鳞威掌心多出一道刀痕,点滴血渍渗出,双方又各退五步有余。
“小友好快的刀,后生可畏啊!”李鳞威称赞道。
“老先生好浑厚的内力,不过,晚辈怕是不能奉陪的了。”话音刚落,天落尘将手中断刃抛出,又提掌上前。李鳞威右手一挥,将断刃打在一旁墙上,对上天落尘右掌。
两掌就要碰上,天落尘手掌忽的一滑,擦过李鳞威右臂。李鳞威暗叫一声:“不好。”可为时已晚,雄厚的掌劲已经拍在对方胸前。天落尘喉口一甜,一滩血吐在李鳞威袖子上,朝后飞去。
“多谢老先生!”天落尘借着掌势很快便飞到地牢口,抹掉嘴边的血迹跑出地牢。
“年轻人你不讲武德啊!”
外边传来追兵急切的脚步声,两人汇合,没人任何犹豫,撒腿狂奔,往外逃窜。一个房檐飞、一个地上跑,直直到张秀才房外。
“谁啊!这么晚了在屋檐上走,让不让人睡觉了!”耳边张秀才的骂声从屋里传来。两人累得喘不上气,瘫坐在地上。聂枫因为背着个人,消耗极大,突然坐下来,脑袋一花,差点呕吐。
“咳咳,无......无碍,我们快走吧,回迎霞客栈,拿这狗杂碎换粮食。”聂枫将劲头憋回去,慢慢起身。
......
回到迎霞客栈,见到儿子平安无恙时,秦如海老泪纵横,抱着秦寿痛哭不止。
“哼!这杂碎能活命全因灾情,下次再让我看到,我会亲手砍了他的头。还有,你该按照约定,把米卖给我们了。”聂枫不厌烦地说道。
“是是是,全听官爷的,此番犬子得救,真是多谢了。米已备好,带我去安平村吧。”秦如海连声应是,叫下人去清点。足足一万多斤斤大米被装上马车,由两人护送至安平村。
第十二章 告别
发粮之际,雅雀四散、恶犬争逃,全村百姓扶老携幼齐齐下跪,嚎哭不止,磕头行礼。
“这......乡亲们,你们这是作甚?快起来啊!尘少侠,你劝劝他们,叫他们起来啊。”聂枫受宠若惊,急得满脸通红,可无论怎么劝,全村百姓们无一抬头,长跪不止。
聂枫讪笑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一道道辘辘的马车声,带着车上的“官”字旗,响彻原野。“大家伙撑住!赈灾粮到了!咦?聂枫?你这家伙怎么在这,还有少侠?”远处一名捕快驾车赶到,有些惊讶地看着在场的天落尘和聂枫。
望着一辆辆满载粮食的马车,百姓们哭声震天、齐刷刷地叩头拜谢,这次,不再是生离死别的痛苦,而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聂枫不禁眼眶发红,侧身悄然流泪。
“徒儿,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哭哭啼啼的同小娘子一般干什么。”李鳞威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师......师傅!”聂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老夫受知府之托过来赈灾。不曾想,你们竟然提前把我们要做的做完了。”李鳞威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聂枫的肩,走到天落尘前行礼,大加赞赏道:“小少侠侠肝义胆、为国为民,苍天可鉴、日月可昭。若江湖中人皆有你一般侠义,天下岂会大乱?”
“过赞了,李前辈,晚辈不过顺从己心,算不得为国为民,但问心不愧。”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想起地牢内施展的拳脚功夫和那如汪洋大海般浑厚的内力,仍然心有余悸。
“南阳有一茶摊,泡出的茶可谓茶中佳品。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望不要推辞。”李鳞威伸手来邀请道。
“能白喝的茶,怎么不要。走啦,聂枫!”见周边捕快众多,便应下了对方的邀约。
...... 李鳞威叫了三杯茶,给了天落尘一碗,自己两碗。“呼......你们这些走江湖的年轻人,怎么都不爱喝茶呢?似乎都是以酒量闻名。”李鳞威细细啜饮,问道。
“我哪知道他们,我又不是百晓生。他们为什么这样我也不一定非得知道。”天落尘拿起茶杯饮下,温润茶水流经肺腑。“红袍茶么,嗯,是好茶。就是不知这名字有何来历。”
“呵呵,少侠有兴趣么,那老夫便说上一说。”李鳞威捋捋胡须,浅饮茶水。
“相传是前朝的某位皇后生了场病,久治未愈。太子便遵母命于民间寻仙草秘方,途中遇一老汉跌倒树下险遭猛虎之险。太子勇猛相救,二人彼此叙述原由,老汉为报救命之恩,陪太子直往武夷山九龙窠处,采下茶树叶子并用布包好飞速下山。”
“那太子得到后日夜兼程催马直奔皇城,将采来的茶叶煮汤给母后服下,病情日见好转,连喝几天,母后病痊愈。皇上因此大喜,连下二道圣旨——一为赐大红袍一件,每年寒冬为茶树御寒,二为封老人为护树将军,世代袭职,每年采制进贡。自此,人们便把这三株茶树称为大红袍,这茶呢,也就名为了红袍茶。” “原来是这番,多谢前辈。”
正交谈间,聂枫突然拔出佩刀,“扑通”一声跪下:“请师傅责罚!”
“责罚什么?”李鳞威发问。
“这......地牢内,您......”聂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狡辩。
李鳞威抿了口茶,拾起聂枫佩刀朝他头顶劈下。眼见刀尖就要与头顶接触,聂枫急忙一个后躺躲过这刀:“师傅你干啥子!徒儿做个样儿,您还真劈啊!”
“哼,老夫这几日心情不好,有两黑衣人当我的面把囚犯劫走,知府大人怪罪得紧,半年俸禄全没了。刚好把这气儿撒你头上,说吧,你做错了什么了。”
此话一出,聂枫呆愕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愣着干什么,人师父为你抗下了劫狱这么大个摊子,还不快拜谢?”天落尘咧嘴一笑,给上一脚。
“多谢师父保全徒儿!大恩大德,徒儿无以回报!”聂枫反应过来,跪谢道。
“回报?哼,你这臭小子少给老夫惹几个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李鳞威拿起扇柄敲打聂枫的头。背影被窄小白布摊平,影子盖过一旁的柳树。
“给少侠行礼,回去当差了!”李鳞威起身已经走出几寸路程。地上的聂枫猛地一拍脑袋,起身来到天落尘面前:“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有事给尘少侠说,你等等我。”随即将一袋铜钱塞到天落尘手中:“这是上次破案的赏钱的一半,我忘给你了。哈哈,走了,下次再来洛阳,记得找我喝酒!”似乎上怕对方不接受,聂枫说完便一溜烟追上了李鳞威。
行至桥头,一名窃贼鬼鬼祟祟地偷走了一名女子的荷包,被聂枫看在眼里:“大胆毛贼!洛阳捕快聂枫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聂枫皱眉的刹那,天落尘笑着将头挪开,耳边随即传来毛贼的惨叫声。
四月的风稍显微凉,茶叶蜷缩在半冷不热的瓷壁里,老汉上前来注满热水,水流声融进茶香四溢的茶盏里,吹奏盛夏的曲。
——《洛阳小吏》洛阳卷 完
第十三章 蜀地相遇
“四川蜀地,还真是著名,话说李尘风那小子呢?说好的带我来蜀地玩,跑哪去了。”这日成都风和日丽,行人来往。天落尘左顾右盼,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觉间来到平乐戏院。
门口拥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只听得人声鼎沸。前边的人挤得脸红脖子粗,好长时间才挪动半步,后边没挤进去的,也搭着汗巾使劲挤。
“客人这么多,料是今日有好曲子吧。我先前从来没听过四川的曲儿,不如就在此处听会儿曲子,慢慢等他吧,毕竟偶尔听听曲子也不错。”念想至此,天落尘施展起雷鹰穿风步,踏墙而起,两三步便翻过两丈高的红墙,飞入院内,但见墙灰飞舞,万物蒙尘,身后惊呼声不绝于耳。
待坐定后才四处环顾一番,有些吃惊——明明已是响午,戏院内却空空如也,除去弹琴的伶人,哪里有甚么客人。疑惑间,台上的苏小小见到自己,走过来说道:“客官,您还是走吧,戏院......诶。”拿起手帕默默拭泪。
“为何?院外那么多客人,为何不放进来。”天落尘追问。
“客官有所不知,前几日恶霸刘来这里闹事,要奴家陪他喝酒,奴家不依,他便放下狠话,让我们在成都再也做不成生意。”苏小小指向门口:“他寻来几伙地痞无赖堵在门口,不给人进。客人们担心恶霸刘报复,都不敢上门来听曲子。”
“感情这门口的不是客人,而是恶霸刘请来堵门的......他什么时候到?”听着这话,天落尘压下怒火,脸色平静地问道。
“啊!客官可千万不要冲动!这恶霸刘,我们惹不起......”苏小小有些吃惊,劝道。
“因为这龟儿子的父亲不是别人,就是本地的父母官——成都知府刘大人,对么?”李尘风不知何时翻进来,走到对面坐下。 提起戏院伶人黯然伤神,泣不成声。
“怪不得如此猖狂,不怕官府找上门,原来背后就是官家。话说尘风你干嘛去了,这么慢。诺,你的扇子,保管多久了,不来拿。”天落尘将扇子丢给李尘风,李尘风接住,甩开扇子,水墨竹林映在扇面上:“说来话长,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这恶霸刘估计待会就要来了,落尘,怎么说?”
“子不教,父之过。自家的儿子在成都地界内为非作歹,他难道不管管?既然不想管,那就我们帮他管。”解下刀鞘放在桌上,饮起茶来。
“小小姐,劳烦你们去药堂借几副担架来,能抬十几人的那种,然后帮我泡壶茶,今日,可有好戏看看。”得到答复,李尘风又转头对苏小小嬉笑道。
“这......多谢了,平乐戏院上下感激不尽。”平乐戏院十数人口齐齐行礼。
“行了行了,落尘,待会你上!”李尘风合拢折扇,摸出一颗石子儿,在手上抛着。
“为什么是我?你呢?
“我喝茶看你打啊,你打完,我看完,这可是段有趣的事儿,我以后好说不是?再说了,天天背着这四个剑匣,我不得休息一下。”李尘风把手一摆,好似理所当然。又解下剑匣,揉起肩膀:“就属赤麟的最大最重,勒得我肩膀酸。”
“你有病。”一通话说的天落尘不知怎么反驳。只得等待恶霸刘的到来。
约莫一个时辰,等得人昏昏欲睡,忽听门外一声巨响,紧闭的院门冲破开,几名家丁抬着轿子,趾高气扬地来到门口。金玉镶嵌的马车上缓缓走出一衣着华丽的男子,脚踩在家丁背上下车,摇着扇子邪笑,素白的扇面上一个大大的“刘”字。
“这扇面的料极好,却给了他这么一个畜生,真是浪费,给我多好?”李尘风凑近耳边小声议论。
“好婆娘,嘿嘿嘿,夫君来接你了!”恶霸刘一通话气得苏小小浑身发抖,指着他说道:“恶霸刘!光天化日如此行事!我已派人报官,捕快即刻便赶到,你还不离开此地!”
“报官?哈哈,有意思,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哪个捕快敢抓我!”恶霸刘狞笑着踹翻一旁的桌子,折扇并拢重重敲在家丁脑门上,响声如一声号令,门外地痞拾着柴刀棍棒蜂拥进来。
“把门给我锁死咯!哈哈哈,好婆娘,你今日插翅难逃了!”身后地痞将门锁死,恶霸刘淫笑着,准备动手抢人。
“嗖”一声,一柄暗沉的纤细长剑从眼前擦过,钉在墙上。恶霸刘怒气冲冲地看向长剑来处,两个少年,一个白衣、一个红衣,淡定喝茶。李尘风张开折扇,背过身,天落尘一口干尽茶水,拔刀朝恶霸刘攻来。
“噹”一声,天落尘扫开眼前地痞,抬起一脚就是踹在恶霸刘肚子上,恶霸刘被提到墙上,嘴边溢血:“咳咳,你又是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坏老子好事?”
天落尘没有回答,只是在地痞中随意挥刀,快刀斩乱麻般已是砍翻好几人,刀刀制服,但不中要害。
眼见地痞已被打倒大半,恶霸刘显然急了,伸手大喊:“你们干什么吃的啊!他就一个人,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快上啊!”
“哈哈,你们说错了!他不是一个人。”熟悉的口音传入耳中,从门外跳入一捕快:“洛阳捕快聂枫在此!大胆凶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捕快来了?有意思,斯,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李尘风微微一笑,继续喝下一口茶水。
“聂枫!你小子洛阳不好好待着,怎跑到四川蜀地来了?”天落尘惊喜过望。
“嘿嘿,尘大侠,等我们先收拾完这帮小喽啰,找个酒铺边喝酒边说。”聂枫迎上众地痞。两人合力,不消多久便将这些地痞打得瘫痪在地,连声求饶。
“啊啊啊,公子快跑吧,再不跑就走不掉了!”家丁扶着恶霸刘说道。
“他娘的还用你说?狗日的,哪个把门锁上了?”恶霸刘疯狂摇晃着门上的锁,怒骂道。
“呔,恶贼,哪里走!”聂枫踏墙上前,一脚将恶霸刘踢翻在地,高举柳叶刀,腰腹提力,往恶霸刘两腿间就要劈下。
“又来?”天落尘心里一惊,刚要阻止,恶霸刘眼见就要鸡飞狗跳,再也按捺不住恐慌,往后一爬“扑通”跪下:“啊啊啊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饶.....饶命啊两位,我爹是成都知府,你......你们不能杀我!”生死时刻,恶霸刘脸色煞白,急忙搬出自己的爹来,聂枫眉头一皱,刀锋划过大腿皮肉插入地面,轰隆作响。
聂枫拍了拍尘土,收刀入鞘,不好意思的朝天落尘笑了笑,说道:“我一身狗皮,不便动手,此人交给你处置了。”笑得很苦涩,与那日同秦如海交易时一样。
视线移回,天落尘抹掉刀身那微不足道的血渍,冷眼道:“还不走,要我请你吗?”
“不不不,多谢大侠饶命,小的这就走......再也不找苏小姐的麻烦了。”回过神来,险死还生。恶霸刘在几个家丁的庇护下,拖着伤腿逃走。
苏小小望着满院的疮痍,悲从心来,潸然泪下,转身道谢:“奴家多谢少侠饶了这厮一条狗命。”晶莹的泪滴滴落在早已湿透的娟帕上。
“成都知府在此地只手遮天,我们杀了他,大可收了刀、收了剑一走了之,可小小姐他们不会武功,大家要做生意,做一辈子养活自己,我们走了,他们面对的可能就是成都知府的报复,毕竟惹不过我们,还惹不过他们么?”李尘风背起那四个剑匣,将刀鞘递给天落尘。
“所以我只能放过这畜生一条狗命。”天落尘接过刀鞘,缓缓收刀。
“普通人得罪了权势,没有我们,哪还能过上好日子呢?你没有因一腔侠义杀了他,多谢。”李尘风拢了扇,抱拳道。
“或许他就是不喜被这种世俗所缚,才会毅然抛下爱人,仗剑走江湖吧?”天落尘把声音压低,只有自己能听见。脑海不不禁浮现出桃花坞上跟自己诉苦的那位女子,以及走时掉落在地的那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一首诗,叫《如梦令》。
第十四章 饮酒
“嘿,咱可做了件好事呢,干嘛苦着个脸,走,喝酒去。就去成都那座最贵的酒楼,叫青......青什么来着。”聂枫见已经处置完,走过来拍了拍天落尘的肩膀,露出一口带菜叶的白牙。
“青州酒楼,你这捕快,我听落尘说你很穷的啊,怎么敢上这成都最好的酒楼喝酒了?”李尘风补充道。“那里哪怕是小菜都比寻常的贵上不少,在里头吃菜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对对对!就是青州酒楼,走,我们这就去青州酒楼旁边的小酒庄喝过痛快,哈哈哈。”
“......”
“几位恩人,你们等等,奴家谢礼还没给呢!”苏小小从门口探出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苏姑娘,戏院百废待兴,我就不要了,你还是问问两位少侠吧。”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平乐街,李尘风也在这一瞬间一个闪身踏上房檐追上聂枫。在场余留两人对视一眼,只得苦笑。
“聂小哥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正直的捕快,若是他在成都就好了。还有尘风也是,几年前在成都住下,没少在奴家这帮忙。自他离开成都后就好久见到他了。”苏小小说笑着,伸来两个装满银子的礼盒。
“恶霸天盘踞多日,你们估计早就入不敷出了。我不差这点钱,与其给我,不如给那些伶人补贴家用。”天落尘摇头笑了笑,将礼盒给推回去。
“大侠......你们的恩德,奴家永生难忘。”鸟雀立墙高鸣,伶人抚琴奏乐,百姓簇拥此地,半天挪不开脚步。
......
李尘风不见身影,聂枫倒是快人一步,远处瞥见他手中的一串铜钱,附在伙计耳边叮嘱着什么。
“哈哈,大侠你来了?坐坐坐!我听人说这里的名产剑南烧春,以前还是御酒哩!”拉着入座后,伙计很快便迎上来:“二位要喝点什么?”
“你们这最好的酒,剑南烧春来一坛。”
“不好意思啊客官,最近买的人比较多,已经没有了。”
“没有?你知不知道,我面前这是何许人也?晦气,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聂枫面露不满,又说道:“看来今天得苦了大侠了,那就上一坛泸州老窖吧。”
“这个......也没有。”
“哈?这个没有那个没有,还开什么酒铺!”聂枫面露愠色,不满道。
“有没有您心里没点数吗?”
“诶,真扫兴,伙计,官爷我说最后一次,来坛烧刀子。”
“没有。”
“这个怎么没有?”
“这个真没有。”
“无妨,我带了。你拿去灶房温好,即刻端上来。”聂枫不知从哪提来两坛烧刀子,边笑边说道:“这破地啥也没有,还好我带了。”
“得,收您两百文我还亏钱了我。”伙计悻悻离开,聂枫却没完没了,又叫住了他:“诶诶诶先别走啊,先给我二人上两叠花生米、一叠豆腐、五只油酥饼。对了,我听别人说你们这儿的茴香豆是白送的?给我来一碟。”伙计的脸垮得如遭了山洪一般,不耐烦地上了菜。
眼前一桌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文钱,深知对方手头不富裕,倒也不再不介意起酒桌的寒碜来,乐呵呵地喝起酒。
“对了,李尘风呢,就刚刚站我旁边背上有四个剑匣、腰边系一个酒葫芦的酒鬼”天落尘问道。
“他?唔,我想起来了,他去青州酒楼里面一趟后又走了出来,说他有点事得先走,不能奉陪你了,这酒铺茴香豆是白送的还是他跟我说的呢。不说这个了,尘少侠,自上次一别,咱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这些日子你的名声可又响亮了许多,真是令我神往不已啊!”聂枫抱起酒坛斟酒,天落尘只是摆手一笑:“哪有那么神。”
“不亏是少侠,换是我,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今日我们来个不醉不归,伙计!再给盘茴香豆!”聂枫敲了敲桌上的铁刀,伙计虽心有不满,但还是端了一盘新的茴香豆。
“哟,升官成捕头了,可以呀你小子。”目光瞥向聂枫腰间,原来那块印着“洛阳捕快”四个大字的粗铁腰牌变成了一块饰有猛虎的精铁腰牌。
聂枫见此挠头一笑回应:“嘿嘿,升捕头了。那日咱不是闯地牢嘛,师父他因没有拦住而受到处罚,罚俸一年。他老人家气不过,告老还乡了。”提到李鳞威,聂枫言语间又带上了几分失落:“师父走后,捕头一职空缺,知府大人因我安平村赈灾有功,提拔了我为捕头,事情就是这样。”聂枫仰头干尽一杯酒,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师父不在了也挺好,没人管我了,我现在想去促织就去促织,想去烟波楼就去烟波楼,谁也拦不住,哈哈!”
“那你说你都当上捕快了,怎么还这般小家子气,钱袋这么鼓,请我这样一位大侠喝烧刀子,吃花生米、茴香豆。”天落尘没好气地指着对方钱袋道。
“冤枉啊少侠,我要是真有钱,别说剑南烧春,就是玉皇大帝的醉仙酿我都给你整上一坛。”聂枫解开钱袋,倒出几颗硕大的鹅卵石。
“上头的赏银呢,好几十两银子呢,半年全部花完了?”天落尘捏了刻花生米放嘴里,继续追问。
“捐了,用它磕得慌。”说到这话,聂枫神情严肃起来,与寻常完全像是两个人。
“是因为放跑了秦寿么。”
“嗯,虽说是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的,但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对不起那些被秦寿杀害的人......要是我那日胆子再大一点,不要这烂命,动手威胁秦如海,让他把囤聚的粮食叫出来,那该多好。”聂枫眼眶发红,双拳紧握,说道。
“事情已过,后悔不及。你至少让安平村的百姓活下来了,不是么。”天落尘安慰道。
“呼,舒服多了,多谢。”
酒过三巡,天落尘又问道:“那你怎么来成都了,莫非又有什么案子?”
“嗯,此番是为了逮捕一名女飞贼。”聂枫沉声道。
第十五章 桃之夭夭
“那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黑衣蒙面,使剑能一剑戳中乱窜的飞蛾,轻功更是了得,雪上行走而不留痕迹。它每次都将偷来的宝物换成粮食救济百姓,自己分毫不取。所以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一般都不会派太多人去抓他。只是这次他算是惹上大麻烦了,诶。”聂枫神色黯然下来。
“具体说说。”
“我们接到线报,他这次偷取的是户部尚书李庸李大人打算献给皇上的珍宝——千年一滴露。此物乃是波斯国国宝,据传闻此物是于雪山之顶采集到的珍贵露水,极为稀有。”聂枫将脸凑近耳旁:“据说服用后不光能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对你们江湖人更是可以打通经脉闭塞之人的所有经脉。”
“这么神奇?”天落尘惊讶道
聂枫回到原位上,又继续说道:“是的。宝物失窃后,李大人震恐,央求刑部尚书同六扇门调查此事。洛阳府衙也收到委托,派人四处搜捕。”
“你说的那个户部尚书,我好像之前在苏州桃花坞见过他,不过我想打死他就是了。”提到户部尚书几字,猛然回想起先前在桃花坞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对方没有带给自己什么好印象。
“就在最近,我们收到线报,说是四川地界的大户人家频频失窃,且当地穷苦百姓也都莫名其妙地收到了银两。出于谨慎,我们便来到了成都排查摸底。这日我路过平乐街,见一人驾车横冲直撞,蛮横至极,我便一路跟在他后面,打算给他点教训,再后来,哈哈,就遇到你了。”
门外忽的一声马啸,一名捕快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到聂枫面前:“枫子,有线索了,南门发现一名行踪可疑的女子,音容身段与那飞贼甚为相似!”
“此话当真!公务缠身,少侠,咱来日再叙。”聂枫一口饮干酒水,拾了刀,同时抓了把茴香豆,然后出门骑马飞驰而去。离去不久,天落尘心生疑惑,也跟了上去。
......
临近城门,城墙下躺着数十名受伤的捕快发出痛苦的哀嚎,一些郎中模样的人正为他们包扎伤口,正欲询问时,几匹快马呼啸赶来:“聂捕头呢?”
“咳咳,他去追那飞贼了,你们快去增援,那女人剑法诡异,聂捕头撑不了多久。”靠在柱子上的一名捕快说道,正是先前去酒铺寻聂枫的捕快。
两名捕快相视一眼,疾驰而去。天落尘不免觉得有些担忧,问了下具体方位后也朝那里赶去。跟在骑马捕快身后,躲在树干后观察。远处聂枫正与一名女子刀剑相交,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眨眼间斗了十几个来回。
忽的,那女子见到追兵赶来,剑势陡然变得凌冽,出剑速度快了几倍不止,剑招让天落尘感到颇为熟悉,一个念头闪过。
聂枫提刀挡下一剑,巨大力道震得他浑身一颤,虎口一麻,柳叶刀“哐啷”掉落在地,他慌忙去拾,长剑已经抵在脖颈上。
“小捕快,我看你未有杀心才手下留情,你怎这般执迷不悟?要是再跟着,姐姐我一剑戳断你的鼻梁骨。”身后的女飞贼道。
“女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下要对得起每月那四两六钱三十文的饷银。”死到临头,聂枫忽的从怀中扔出一把珠形暗器,女飞贼不敢硬接,后跃闪避:“好你个小捕快,真不要脸,居然用暗......不对,这是......茴香豆?”女飞贼又气又恼地望着聂枫。
“聂捕头,我们来助你!”几名捕快见聂枫安然无恙后,驾马舞刀上前将女飞贼团团围住。
“就凭你们这几头笨驴子?看来今日得给你们些教训了。”女飞贼说完将长剑竖叉入地,飞踏剑柄上,倒悬拔剑,身躯将平之时,沉腰横扫,掀起一道磅礴剑气,在捕快脚下炸裂开来,沙石飞扬,三名捕快受剑气所伤,昏迷不醒。
“咳咳,这是什么剑法,既有泠月倚天剑诀的霸道凌冽,又有桃夭剑法以一化三的影子,你到底是何人?”聂枫嘴角溢血,问道。
“啧啧,你这小捕快倒是见多识广,想必你那师父......不对,还有一人,谁!出来。”女飞贼余光瞥见树干后的声音,挥剑道。 黄昏下,天落尘踱步走出。
“咳咳,少侠你怎么跟来了,快走!这老太婆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不是对手。”话音刚落,那道红衣身影擦过女飞贼,瞬间来到聂枫面前,手上抓着一块面纱:“果然是你,鹿芸溪鹿女侠。放了这些捕快吧。”
“本姑娘要是想取他们性命,他们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再说了,你又是哪来的?还认识我......”飞贼转过身的一刹那,宛如遭受晴天霹雳,宝剑应声掉落,乌黑的眼睛在眼眶中打转,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好久不见,鹿女侠。”两人相视而笑,没有多余的言语,体会自在两人心中,耳边潺潺流水,心上飞散桃花。三年了,鹿芸溪那乌黑长发依旧飘扬,水灵的眼睛依旧清澈。
“少侠,原来......你们认识,那就......”话没说完,身旁天落尘无名出鞘,欺近鹿芸溪斩下,悄声道:“追兵将至,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跑。”故意将“跑”字提高几分。
鹿芸溪提剑架住,往左一带,身子又往右一移侧身开来:“那你呢?”
“追兵太多,我怕连累你。”天落尘一掌将其击退至聂枫前官道上。聂枫铁青着脸,横刀立马,挡在鹿芸溪面前:“抱歉了鹿姑娘,在下公务缠身,即便你是少侠故人,也不能让你走。”
“好你个小捕快,看来不把你打趴下你是不会听话了。”鹿芸溪气愤地说道。
“大言不惭,先前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接下来,你将看到十层功力的我!”聂枫摆出架势,呼出一口气:“呼,再来!”随即跃步上前,对着鹿芸溪将要劈下,然后......
“砰”一声,聂枫鹿芸溪一脚踹在其小腹上,聂枫向后撞到树干:“啊,别想走......”随后晕过去。
“阿勒,这......”鹿芸溪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故意露出破绽的捕快,回头一望,身后密密麻麻的捕快如乌云般涌来,骏马嘶鸣、刀光蔽日。天落尘使了个眼色,举起一掌朝鹿芸溪拍去,鹿芸溪跳起,以剑横在胸前,借着掌劲飞到树干上方,又在树枝上借力施展轻功遁去,走时嘴里说了句:“尘弟,姐先撤了,待我摆脱了这些追兵再来寻你!”
第十六章 灼灼繁华
鹿芸溪走后,捕快官兵云涌而至。一名腰间有精铁腰牌的捕头叫醒昏迷的聂枫,问道:“聂枫,那飞贼跑哪了。”
“咳咳,他一脚把我踹晕了,没看清......”聂枫晃了晃脑袋,回应道。
“个没用的熊色儿,弟兄们,分头追”那捕头用力地推了把聂枫,带着黑压压地捕快散去。
聂枫起来拍了拍尘土,对天落尘道:“此番多谢尘少侠相助了!等我忙完公务,咱们再一起喝酒。”随即捡起刀走进队伍中,带着一大帮捕快,往鹿芸溪逃跑的方向背驰而去。
......
“当年帮鹿芸溪送请帖的时候,好像跟铜竹客栈的那个厨娘见过面,不如去他那问问有没有见到鹿姑娘吧。”念及于此,天落尘走进了灶房。
“你......若是奴家没记错的话,你是李少侠?”厨娘很快认出了自己,神色惊喜又忧愁。
“是我,咋了?”
“奴家不知该问不该问......你是来找芸溪的吗?”厨娘悄声问道。
“鹿姑娘?他在这里避祸么?在哪?”天落尘微微一惊,忙问。
厨娘倚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后便伏在一块炭黑地砖上连敲两下,将其揭起,一条往下的通道显现在眼中。“芸溪就在这下面,你去看看他吧,我在这望风。”说完走到菜板前切菜。
由暗转亮,灯火摇曳,眼前一女子盘坐于地,面容姣好,臂膀缠布,滴血渗出,十指朝上,静坐调息。察觉有人靠近,猛然睁眼,长剑出鞘,剑指来人:“谁!”
“我。”来人逐渐显出身影,微笑挪开剑尖。
“尘弟!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看清来人,鹿芸溪放下长剑。
“伤怎么回事。”天落尘靠在墙上坐下。
“一点小伤,很快就好啦。尘弟你最近还好吗?这几年江湖上都是你的事迹呢!听说你击败了魔头卫鹿子,荡平了血衣楼、聚仙寨。在幽州揪出卖国贼,他们还说,大雪山那个禅子还是你的朋友哩。”鹿芸溪激动地说着,嘴角弯成月牙。
谈到大雪山禅子,天落尘脸色微微伤感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传得这么快?”
“那是当然,你的名声早已响彻了大江南北啊,敦煌的虎贲军营里流传着你的故事,安平村立着你和一个捕快的石雕,很像是刚才的那个小捕快。”
“那你呢,近年来如何?”
“嗯,三年前我离开桃花坞,立志锄强扶弱,铲除世间一切恶人,所以当起了游侠。虽然比不上你,但姐姐也挺厉害的,这不,狗朝廷派了上千号人来抓我呢。”
“外面流传你偷了千年一滴露,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剑法。”回忆起鹿芸溪使出的剑法,天落尘问道。
“嗨,说到这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三月前我回了趟桃花坞,途径苏州城时见到路上人山人海,七八辆高头马车齐头并进,捕快在前开路,知府在后头一路跑。我还寻思是哪个狗贼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户部尚书李庸回乡探亲了。这厮先前桃花坞找过我麻烦,我当时便起了心思,潜入他的府邸,打算拿个几件玉器陶瓷卖了资助荷花村百姓。”鹿芸溪说道。
“结果就这么几个破瓦罐、烂杯子,他就派了上千人来拿我,还冤枉我偷了什么千年一滴露,可我压根不知道那是个啥玩意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非那几件破罐杯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这样我还卖便宜了我。”鹿芸溪愤愤道。
“这剑法在那次我回桃花坞的时候跟冥顽不灵过了两招,他说我的倚天剑是偷学的,没有章法,出力过散,只能使出一二威力。便传了我桃花坞的镇派桃夭剑法,后来我将这俩融会贯通,重新弄了门剑法来。这剑法我暂时没别的名字,就先叫“芸溪剑法”好了。”
“南怀忧呢?”
“他现在可过得好呢,那次风波后,冥顽不灵放弃了让他学武,转头给他学起了机关术。这下他可高兴了,如鱼得水,整天扎在机关里头。嗯,说到他,离我跟他成亲的日子还有四个月左右,我打算在这养伤,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两人寒暄了几阵,天落尘起身抱拳告辞。
“尘弟,记得八月八来桃花坞喝喜酒啊!我给你准备天底下最好吃的菜!”鹿芸溪向着背影喊道。
“只要不是狼跳崖就好,上次那道宫廷秘方差点给我吃出内伤来了。”
......
三丰村百姓乌压压聚在一起,个个愁眉苦脸,一语不发,额上汗水也无暇拭去。年轻人拳头紧握,老年人眼含浊泪,孩童捂紧麻袋不知所措。正中间,几名成都的捕快雄赳气昂,手拿令书,高声宣读:“都听好了!经人检举,前几日于成都行窃的飞贼将偷来的财物换成大米,藏匿此村。此乃赃物,应当交还主人,知府大人特派我等来三丰村收缴,每家每户一百斤大米,不交的一律依法处置!轻者充军,重者砍头,自己掂量掂量吧!”
捕头踹开一旁求饶的百姓,蔑笑着坐回椅子上,百姓死寂一片,唯闻妇女啜泣,孩童哭泣。
“大人行行好吧,今年皇上五十寿辰,刚收获的粮食就被征了去,要不是那位女侠救济,能否活过今年六月都不是定数,眼下哪来的粮食上缴啊。”一农民道。
“是呀大人,今年又是治城税,又是缴费税,大大小小五十余次,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度日如年,现在要粮食,就是要我们的命啊!”其它百姓也低声求饶应和,可那捕快置之不理,冷哼一声,喝令道:“税收乃国家大事,那容得你一个贱民说三道四?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两名捕快棒子使得用力,打得血肉模糊,不理会农民哀嚎,又将其用草席卷起扔到一旁。又吆喝去一户农夫家中查抄,百姓又恐又怒,不敢上前。
“住......住手!”一名瘦骨伶仃、衣衫褴褛的少年站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柴刀颤颤巍巍的指向捕头。他脸上饥寒无神,不知多久没吃上一顿饭了。
捕头见状大笑,把头往前伸:“哈哈哈,臭小子身上没几两肉,就想做江湖大侠来了?好,你爷爷我的头就在这,你砍一个试试?”
少年咬牙,汗水直冒,颤抖地走向捕快,身后一个农妇惊恐地拉住他:“娃儿你要干撒子,找死吗?赶紧回来!你斗不过他们的......你斗不过......”见少年迟迟不前,捕快更加得意,放肆地辱骂耻笑。有一人抽出铁尺,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顿教训。
“你......你们这群狗官,我不怕你!”少年一声大喝,双眼紧闭,身子前倾,朝捕头脑袋砍去。捕头吃了一惊,急忙后闪,少年扑了个空,跌倒在地。
“臭小子还真敢,来人啊,给我打死他!”身旁一个捕快听令,一尺抽掉柴刀,向脑袋劈下。
“我说咋去拿个剑匣人不见了,原来砸了我摊儿不满足,跑这欺压百姓来了。”一抹白色身影擦过身旁,一剑匣拦在臂前,下劈的动作戛然而止。剑匣随即往后一拍,将那捕快打退。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成都府衙的人?给我砍死这个没长眼的东西!”说罢,捕头拔出腰间铁刀,啐了口唾沫在地。
“废话真多。”扭头发现后面又围上几名捕快。同时一名黑衣人跳到自己身旁。“哟,怎么来找我了?”李尘风出声道。
“好巧啊。”那蒙面人回应。
“娘希匹,别当老子不存在!老子成都混了这么久,还没怕过谁,大伙一起上,把这俩人给我砍了!”捕头手一挥,带着捕快冲上去,跟两人缠斗起来。
第十七章 秦府惨案
正午的太阳逐渐西下,三丰村中央站着一个白衣人和一个蒙面男子,脚边是一群捕快,各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地不起。只见聂枫用黑布蒙在他们头上,高声道:“诸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犹疑了一阵,恍然大悟,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甚至抄起了农具。
“诶诶诶,大伙收收力,把人打死了可就麻烦了!”约莫过了半刻钟,聂枫叫停众人,搓了几颗泥丸子包上树叶,塞入对方口中,喝令吞下。
“听好了,你们方才服下的是我秘制的毒丸,三年内拿不到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几位被蒙上脸不知情,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煞白、惶恐不安,慌忙求饶,先前的嚣张气焰也云消烟散,仿佛面前的就是一位行走江湖的高人。
“回去告诉你们知府,此事就此作罢,否则必定同你们一样的下场。若是尽心尽力做好了,我会挑个时候赐予你们解药。”
“是,是,小的一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交给那狗东西!”捕头说完,半趴着身体狼狈离去,地上散落的铁尺铁刀都不曾捡。
“变得这么聪明了?跟落尘说的可不一样啊。”李尘风拾起地上的铁尺铁刃掂量,自言自语道:“这分量不错,待会去看看能卖个多少。”
“嗨,跟恶人打交道多了,这点小手段就信手拈来了。师父跟我说,‘恶人还需恶人磨’,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聂枫走到那名少年身前,拿出金疮药涂抹:“你年岁尚小,又无武艺榜身,他们比你高、比你壮,人也比你多,为何敢上?”
“我要学武!”少年答非所问,坚定地说道。伤药覆盖在伤口上流出浓水,少年忍着痛没有叫出来。
聂枫讪笑,摸了下对方的头:“洛阳龙行武馆,你去那里报聂枫的名号,馆主会收留你的,可要努力啊。”暗中塞下几两碎银。
“你比他们都更适合做捕快。”
“也许是吧,我本来还想问问你哪里还有不要钱的茴香豆的,不过公务缠身,只能以后再问。”聂枫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
“那就先去吧,青州酒楼和天府客栈那里茴香豆好像也是白送的,你可以去看看。”
“好!对了,尘少侠我刚刚看到是往那边去了。”聂枫翻身上马,后边的三丰村村民们想要拿出存粮想要递给自己,仍旧丝毫不收,径直离去。
李尘风也怕被村民们缠住,转身疾走,身后一颗石子飕飕飞来,捏在手中,上面绑着一张小纸条,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奶奶的,老子刚准备站出来,你他娘就出手了,搞的我像个胆小怕事之徒一样。
李尘风微微一笑,将纸放开,任其随风飘走。
......
“尘少侠,这边!菜馅和肉馅的包子我都给你点了一屉。这家包子铺的手艺挺好的。”东市茫茫人海中,聂枫的呼声如霹雳般震耳欲聋。包子铺前,聂枫嘴里一个包子手上一个包子,油水都挂在嘴边上,半响不得空。
“你叫我来,不止是为吃包子吧,对了。”天落尘也抓起一个包子嚼着,忽然问道:“你不会出卖我吧。”
“咳咳咳,你这是啥话,我因抓捕飞贼不利,被领头地骂了一通赶回来了,现在此事早已不归我管,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咳咳咳......”像是被噎住,聂枫猛地敲打胸脯,呼出一口气说道。然后鬼鬼祟祟地张望一番,神情严肃,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此番找你是为另一件事,你还记得秦寿吗?半年前那个。我一次在酒馆听人闲谈,说他家被灭门了。”
举包子的手为之一滞,天落尘感到心头一紧:“灭门了?”
“嗯,秦寿是我带他从洛阳地牢救走的,落霞府衙也希望我们派人调查,所以我主动请缨了此事。”聂枫神色复杂,低着头凝视桌上那碗醋汤,怎么也窥不清自己的相貌。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来,我辗转难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硬要说,该是恐惧吧,毕竟是我带他出的地牢。我脑袋里有个故事——那个仇人得知秦寿越狱后,寻仇上门,灭了全家,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洛阳......找到我!在半夜的时候冲破家门,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厉声质问我为何放跑秦寿。”聂枫眼中血丝密布,比以前更加憔悴,微微发颤的双手抓起发冷的包子咬下。
“所以你想找我帮忙,查清这件案子,好让自己心安。”
“秦家是落霞大户,家中门客个个都是好手,凶手能灭秦家的门,实力必定非同小可,我武艺低微,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来找你。”聂枫一口喝尽醋汤,抱拳道。
“劫狱那天我也在,也算是个帮凶了,我再坐视不管,估计哪天睡觉的时候,就被杀了,什么时候去。”天落尘抓起一个包子起身。
“就现在,我们现在去迎霞客栈,找那里的马车夫带我们去秦府。”聂枫显得很高兴,朝落霞镇的方向一指,起身拿了刀。两人朝落霞镇方向走去。
山路颠簸,马车夫赶得急,不多时,车轮便不再响动,心知地方到了,唤醒聂枫下车。两人下了车,马车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多呆。抬头一望,染血的「秦府」二字牌匾映入眼帘。
“谁!?”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往后望去,却是李尘风走来:“这秦府一事我也很感兴趣,两位,不介意再拉个大男人吧。”
“李尘风?你怎么跟来了。”天落尘松开握刀的手,疑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跟来,再说了,多一个人,意外也能更好应对,不是么。”李尘风张开折扇,走到秦府大门前推开。
“随便你吧。”剩余两人跟着走入。
刚入秦府,浓烈的血腥臭扑鼻而来,像是被一只巨锤猛砸腹部,止不住地干呕,眼前不像府宅而像屠宰场——横七竖八的尸体歪曲在地,糜烂的双眼注视苍天,无神且绝望;残骸断肢夹杂兵器碎片堆满庭院,耳边苍蝇嗡嗡作响,像在敲打锣鼓。
“好凶狠的人,若是有仇,杀了秦如海父子不就行了么,何必赶尽杀绝?连小孩子也不放过!”聂枫将一块白布盖在孩童尸身上,不忍再多看一眼。
“尸体挺多的,看来门客为了保护秦如海,与凶手交手了一番。”天落尘将一具尸体托起,其脖子上一道深且窄的划痕宽约一厘,周围并未显紫黑之色。
“这划痕很窄,要做到这种程度,凶刃至少要比小捕快那把刀薄两倍不止。”李尘风思索了一番,说道:“身材魁梧,是习武之人,要是一击毙命,着实难了些。凶手应当是个用剑高手,以剑气杀敌,因此划痕周边无淤黑。”
“有办法验证么。”
“有,不过......诶,需从中腹剖开,观其五脏六腑是否被剑气割伤......对不住了,兄台。”聂枫走过来,小刀从肚子上划开,先是被腐臭的尸水熏吐一阵,才仔细观察起尸体。“剑气自脖颈下顺,烂其五脏六腑,看来我们猜的不错。”验完,聂枫从旁撤下一块白布将尸体盖住
三人走到一处井边,井中横趟着一具腐烂尸身。聂枫将绳子系紧,铁钩牢牢钉入地里,沿着湿滑井壁下井。
第十八章 线索
聂枫见着尸体惊呼出声——尸体脸部浮肿,面目全非,且身上千疮百孔,与其它尸体完全不同。
“这汉子死前与凶手搏斗,纠缠了长时间。虎口发黑,这是与凶手刀剑相向时震伤的。再看他的盔甲,整齐如鱼鳞一般,是为军中才有的银铁甲,质地坚硬,寻常人不可能将他碎得如此厉害。”聂枫在井中说道,随后检查起伤口。
“这个伤口!”聂枫面露惊骇。天落尘探身望去,只见正中一枚血点,周边密密麻麻圆点剑痕,如水中涟漪扩散,边缘血色深厚,远处望去宛如盛开的桃花。
“不会错的......是桃夭剑法!”聂枫语气坚决地说道。
“确定吗?怎么得知的。”天落尘问道。
“确定的,此事说来话长。天历四年,那时我还同师父在身后学徒。师父当时已是中原第一神捕,奔赴各地探案。十月隆冬,师父接到一起案子。扬州一代清官赵大人于家中受害,凶手......正是梅千尺。”
“梅千尺,是那个江南第一恶贼吗?”李尘风在井边向下看,问道。
“对!据传是桃花坞岛主南屏夏的养子,不知因何同桃花坞反目成仇,叛逃在外。他手段凶狠,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杀人,被府衙通缉数年,不知被谁藏起,很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他杀死赵大人后,师父连夜追赶,关押进了泰安监牢,并已于半年前斩首。我跟在师父后面,见到了梅千尺施展桃夭剑法,这也是为何我知道鹿女侠剑法的原因。”
“照你那么说,凶手可能是桃花坞的人吗?”天落尘问道,将聂枫拉上来。
“不知道,还是先去别处看看吧。”聂枫解开绳子,往卧房走去。
来到秦如海的卧房,但见屋内散乱,显然被人翻找过,连女子的亵衣都被翻到箱沿。墙砖脱落,地板也有几个大洞。
“物件上面没有血迹,是被落霞镇的捕快翻乱的,他门把秦府翻了个遍,值钱玩意全部被捞走了。”聂枫看着杂乱的一切,苦笑道。
“再找找,或许还能有什么线索。”天落尘蹲下身来搜索,不一会儿在床底木板的夹缝中感受到一阵柔软物件,类似于牛皮纸,便将床掀开,里面镶着封信。
“信被藏到这里,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事,上面写的什么。”聂枫接过信封。
李大人亲启:
您交于我的一万斤粮食已全部卖出,银子亦已送至府上。 听闻您府邸近日来遭了飞贼,还请多加小心。若是被看出了猫腻,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此句似乎被擦过,模糊不清。)此举不利,明日再行斟酌。
此番过后,小的打算远渡南海,于琉球定居,大人若是欲来此处游赏,烦请事先通报一声,小的好招待大人。
天历二十三年 四月初七 秦如海
信纸合上,短短只有三句话,但涵盖内容多,读起来心头如海啸一般。聂枫握着信纸的手抖动不止,说话发颤。“我原以为这就是门普通的灭门案,没想到如此复杂。先从信件入手吧。”
聂枫盘腿在地,继续看起信纸。在一番沉吟后,聂枫一拍大腿,兀自大笑起来:“我想明白了,哈哈,秦如海要寄银子给的这位李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李庸!”聂枫高兴地大喊道。 “我在安平村曾问过老村长,他是如何认识秦如海这个粮商的。他说,秦如海大旱之初就派人在洛阳周边一大带地区广布告令,说他手中有足够的粮食,买粮可以找他。”聂枫指着第一行那“一万斤粮食”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旱之年,田地荒废。洛阳周边饿俘遍地,这秦如海忽然就有这万斤粮食。而且不怕江湖高手报复,官府也没派人缉拿,那么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望着远方,李尘风自顾自地扇风。
“赈灾一事归属户部,哪个地方多少粮饷,均有户部尚书和他上面几个老头裁定。秦如海应是受李庸之令卖这粮食,毕竟与其堆放一处,不如换作银票方便。”聂枫怒目圆瞪,双眼要喷出火来。
“受灾之地,老人食土,孩童食尸。秃鹰当道,遍地白骨。灾民们为了不被饿死,背井离乡,远离祖辈生活之地,最终却难逃命运。这些大官身居要职,本该救国民于水火间。他们却做睁眼瞎,吃香喝辣,享尽极乐。他们穿着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脚下是遍地金银,头上是堆积如山的粮仓。他们吃的不是山珍海味,喝的不是琼浆玉露,而是无数灾民的血与啊——!”聂枫不断锤着地面发泄心中怒火,脸涨得通红、拳头满是血,止不住地干咳。发泄完时悲怆又涌上心头,泪水雨打般落地。
眼前聂枫如发疯般狂哭着不停,天落尘不忍继续看他这样下去,只得将手搭在聂枫肩膀上,安慰着。
李尘风解下葫芦干了口酒,将葫芦丢到聂枫面前:“哭什么,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聂枫捡起酒葫芦,仰头干完剩下的酒,拭去眼泪:“对,百姓还未得到声张,真凶还在逍遥法外,贪官污吏没有惩治,我还不能哭。”又将那张信纸捡起:“信纸中第二句话就能佐证这位李大人的身份,近来刚被鹿女侠偷了宝物,近日又遭上贼,事情太巧,很难不怀疑上他。这第三句,当是察觉到自己有危险,但来不及了。”
聂枫又走到尸体旁:“从死尸看,凶手应该善使桃夭剑法,杀这些人只用剑气,后来被武功高强的门客纠缠,不得已使出了桃夭剑法。还有两个疑点。”
聂枫环视秦府:“一是秦府太多翻找痕迹,凶手在找什么;二是秦如海的尸首,我翻遍了秦府,也没找到。”无奈地叹了口气,聂枫从包袱中拿出纸笔。写到一半,想到什么,又投笔放下,天落尘瞥眼望去,收信人是洛阳知府,信中写着一句话:“将此事昭告天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可惜事与愿违,此事牵扯官吏甚多,若是这般打草惊蛇,自身安危都难保。
再者,权臣操纵朝政,仅凭一张书信就想扳倒他们,难如登天,洛阳知府虽清正廉洁,造福一方,谁又能说得准,他和秦如海是不是同一条床上的蚂蚱呢?
“少侠,我的头脑好乱,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老人家足智多谋,定有破局之法。”聂枫抬头看向上空,天上灰蒙蒙一片,很快下起雨。三人在雨中站立,雨水顺着脖子腰身滴落地板,现在正处在夏季,竟让人感到丝丝微凉。
“杀人者善使桃夭剑法,不管是不是桃花中人,都必须去搞个明白。落尘,你不是说过你有桃花坞的通行手令么。”李尘风提议道。
“嗯,那里的岛主与我相识,想必不会让我们吃闭门羹的。”天落尘拿出那枚用桃木做的手令,微微点头。
雨下了没多久便停下,冲刷掉地上的血迹。三人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往姑苏行去。
第十九章 桃花坞
“等等!”
长剑撕鸣,银光洒地。借着通行手令,三人乘船来到湖中央的小岛。前方一位桃花坞弟子举剑拦在面前,在对方展示出桃花坞手令后便放行:“原来是客人,方才还请勿怪罪。近来苏州不太平,岛主吩咐我们严查访客,几位稍等,在下这就禀告岛主。”
“这桃花坞真够漂亮的,遍地桃树,满眼桃花,若是做成桃花酥,够全天下吃的了。”聂枫左环右顾,像是在看新鲜事物。
“不对啊?现已季夏,为何这里还能有桃花。”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聂枫忙问。
“这里的桃花经过接木,可四季不灭。”天落尘解释道。
“真好,在这睡大觉一定比烟波楼还舒服。那里的椅子香喷喷,软趴趴的,就是那些婆娘太吵,老是唱些酸曲。要是水仙也能来这就好了......”捡起一瓣桃花放嘴里细嚼,对着涓涓流水傻笑,目光迷离溃散,看着眼前,想着远方。
“小捕快,有这想法,可得做出行动啊,毕竟洛阳离姑苏也不算太远。”李尘风摇着折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李大侠,你就别开玩笑了,水仙可是烟波楼的名伶,一百两一天,还得算上路费,我要带他来桃花坞,不是把刀架他脖子上带不来。”聂枫被这一说羞红了脸,说道。 正说着,先去那名弟子急匆匆走来:“请几位移步主厅,岛主和公子在那等候。”
数年未见,南屏夏脾气依旧是那么打,见天落尘几人两手空空进来,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给,像是欠了他什么似的:“哼,你这臭小子,两手空空来我桃花坞的人可不多了。” 好在南怀忧还是和一前一般和善,见到天落尘立马上前行礼:“怀忧拜见尘少侠,近些年尘少侠事迹名满江湖,属实令在下神往不已。”
“你和鹿芸溪这俩口子,吹嘘的方式倒是一模一样。”
厅中客人听闻自己名字,也都咂舌惊叹,起身行礼。
南屏夏面露诧异地看着天落尘身边的两人,问起身份:“嗯?你身边这两位是?”
“晚辈李尘风,剑王阁弟子,见过南前辈。”
“晚辈聂枫,洛阳捕快,二十有一,未曾婚配。”
不等天落尘出声,两人已站直身躯,抱拳行礼。
“不错,大男人说话就该这般响亮,不像我那不孝子,软绵绵的跟小姑娘家子一般。嗯?不对!”正当天落尘做下饮茶之际,南屏夏突然暴起,眼露寒芒,左手倏出,鬼魅般聂枫手腕,直点少商、太渊二穴。一息后,聂枫吃痛挣脱,腕上多出一道淤黑爪印。
“爹!快住手!”
“啊,前辈......这是作甚!”聂枫拔刀后跳,额头大汗淋漓,显然被南屏夏身法下了一跳。南屏夏瞥了眼青红的指背,一声冷笑:“哼,好一个玉石俱焚的青蛾功,你果然是李鳞威的弟子!”
“前辈认得我师父?”
“他把我养子送上了绞刑台,你说我认不认得!”南屏夏死死盯着眼前聂枫,内力倾泻而出,迫使聂枫连退三步,聂枫被气势压得好似抬不起头来。 一声剑鸣,李尘风同时拔出绝尘,将对方涌来内力划开一道口子,下一息,却又被一股更为磅礴的内力填上,朝自己冲来。李尘风身形被撞得有些不稳,急忙拔出赤麟。在赤麟插入石砖地面的一刹那,皮肤同真气相贴合,变得更为坚韧,也因此堪堪稳住身形。
“老实喝你茶去,不要多管闲事。”南屏夏稍稍吃了一惊,吼道。
“咳咳,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讲规矩?你养子是杀人魔,我师父替天行道,有甚子仇怨可结?”似乎“杀人魔”三字勾起往事,南屏夏拂袖冷哼,背过身去,将内力收回。“说吧,找老夫何事?”
天落尘先将在成都如何与鹿芸溪相逢的事告诉了对方。
“尘少侠你见到芸儿了?!他近来是胖是瘦,肩上的伤好些了吗?”南怀忧着急地问道。
“一切安好。”得到答复,南怀忧长舒了一口气。而一旁的聂枫却是神色复杂,顿了顿桌子,才低声问道:“那个.......休要怪罪啊,在下想腆脸一问,户部尚书的千年一滴露......当真是鹿女侠偷的?”
“呵呵,官爷说笑了。贱内自幼熟读律法,哪会偷甚么东西,怕不是误会了。”南怀忧站出来为鹿芸溪开脱,聂枫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闭嘴。
“野丫头的事怎么都好。天落尘,你们仨远道而来,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吧。”南屏夏追问,李尘风便将秦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一派胡言!”南屏夏勃然大怒,忽的一拍桌子,桌角炸裂,木屑四处横飞。南怀忧则是面露焦急,来回踱步,十分不安。
“前辈息怒,我等仅是来问询桃夭剑法的而已,又没说人一定是桃花坞杀的。”聂枫急忙安慰。可对方并不理会,背过了身去。
南怀忧只得叹了口气,站出来道:“二位有所不知,桃夭剑法历来只有我桃花坞的岛主少岛主可学。天底下能使出的共有三人,一是我父亲,他已经十多年没出过岛了。二是我大哥,半年前已被斩首。还有一人......”说到这儿南怀忧闭口不语,不愿再说。
“这不可能,鹿女侠是江湖侠女,绝不可......”话说一半,聂枫活生生咽下肚中。
“哼!你们若是觉得人是老夫杀的,大可动手,老夫也有些日子没杀人了。”南屏夏杀意大发,厅堂内气氛凝重不堪,无一人说话。
半刻钟后,厅外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是一名弟子:“老爷,太湖上驶来一艘大船,船头一人说要见您。”
“哦?那人可留姓名?若是无名小卒,就别来打搅老夫了。”
“他自称铁面神捕李鳞威。”
听到“李鳞威”聂枫大喜过望:“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也来桃花坞了?”连喝三杯茶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告诉他,叫老夫登船是万不可能的,带他去西凉亭等着。聂小子,天落尘和李尘风,你们三人来的,一起和老夫走一趟吧,怀忧,忙你事去。”南屏夏拔剑一扫,剑声如雷,穿透墙壁,留下桃花状的剑痕。
第二十章 师徒相认
西岛,湖面似暴雨侵袭,吹得桃花飞舞,湖水荡漾。远见亭中坐一老者,丹凤眼,大刀眉,端坐笔直如亭柱,双肩平直如壮年,身旁立着十余名桃花坞弟子。老者不为所动,闭目品茶。
“我桃花坞向来好客,李捕头独自饮茶岂不折煞?来人,上两坛桂花酒。”远在十丈之外,南屏夏凌空一掌打飞酒坛,酒坛破空疾飞,嗡嗡响动,只一息飞到李鳞威面前。李鳞威不慌不忙,两指一点,酒坛“轰隆”一声炸裂开来。酒水挥洒,安稳落进桌上十杯瓷碗中。
“岛主盛情好意,李某自当领情。久闻桃花坞美酒天下一绝,今日定能享口福了。诸位也不必站着,来喝碗酒吧。”桃花坞弟子们面面厮觑,无一人敢开口。 南屏夏冷笑一声,做到石凳上,李鳞威拱手行礼,便看到聂枫站出来:“聂枫?你小子怎么来桃花坞了。”
“师父,您老人家也来桃花坞了!”师徒显见,甚是喜悦,聂枫兴冲冲地走到李鳞威面前傻笑道。
“我来桃花坞查......不是,尘少侠说桃花坞六月仍开有桃花,我就一起来看看了,没想到是真的。”
“嗯,不是来拜入桃花坞的就好,否则为师还真不知如何收场。”李鳞威松了口气,转过身朝天落尘抱拳:“南阳一别,已有半年,尘少侠近来可好?李某闲时翻读《江湖杂记》,少侠事迹可真是风光啊。”
“那上面写的怕不是我去南阳炼药铺炼十全大补丸吧,我可不是因为肾虚啊。”
“师父,你这半年多哪去了?自从安平村回来就再也没见着您一面。”聂枫问起对方半年来的来去。
“徒儿,为师今日有要事同南岛主相商,之后自会告知于你。也多谢岛主款待枫儿了。”李鳞威,举起一杯酒,朝南屏夏道谢。
“哼,你我有大仇,寒暄不必了。李鳞威,说这事吧,你来我桃花坞所为何事?”南屏夏侧过身,说道。
“既然岛主不愿同李某饮酒那便算了。”李鳞威自饮下酒,放下酒杯:“实不相瞒,今日来桃花坞,是为寻一人。”
“谁?”
“令媳。”李鳞威淡淡吐出几字。
“大胆!”南屏夏拍桌大喝,在场所有人吓得一激灵。几位弟子瞬间掏出兵刃,聂枫拔出刀,万分警觉地望着周围。
“李鳞威,今日不把话圆好,就别想活着回去。”南屏夏脸色阴冷,握剑的手用力几分。
“呵,那就请听李某一言。”李鳞威喝下另一杯酒,缓缓说道:“去年隆冬,苏州出了一件大案,户部尚书家中遭贼,贼人窃取了罗刹国准备进俸给皇上的珍宝——千年一滴露。李某作为户部尚书的门客,奉命调查此事,成功查出这个贼人便是在中原犯下累累罪行的女飞贼。”
聂枫心里一惊,握刀的手颤抖了一两下。
“老实说,开始时,李某并未查到多少线索,所幸飞贼贪婪成性,取得千年一滴露后仍不收敛,李某得以窥得天机。双王赵家,龙泉羊家,成都楚家都被灭了门,这都是那女飞贼各地行凶的结果,家产悉数被夺。说来也巧,此贼在成都时曾与我徒打过一场,可惜枫儿学艺不精,败在他手。”
聂枫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后来他转至落霞,将当地大户秦家灭了门。也就是此时,李某才抓到一名关键证人。”李鳞威饮下一口酒,嘲弄地看向南屏夏。桃花坞弟子面色铁青,不言一语。“灭门当日,一名家丁躲在井中,所以未被察觉,后来他去官府报案,凶手身貌武功与飞贼完全一致。”
李鳞威停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更重要的是,李某去秦府调查,在尸体上发现重要证据——剑痕,桃夭剑法的剑痕......”
“一派胡言,你们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嚼我舌根,真当我桃花坞好欺负么!”南屏夏出言打断,举剑刺向李鳞威,李鳞威夺过聂枫手里铁刀相迎,刀剑相交,你来我往,眨眼间斗了数十来回。
“岛主您老了,若您年轻个十岁,方才这一招‘灼灼繁华’便可抽干李某所有内力,去见阎王了。”李鳞威轻描淡写地拨开来剑,说道。
“老不老,杀你足够了!”南屏夏回剑又往对方头顶削去。
“前辈何出此言,我师父只说了凶手使用桃夭剑法,又没说人一定是桃花坞杀的。若执意动手......那便连聂枫的命一起取了吧!”聂枫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一咬牙,拦在李鳞威身前,任由长剑劈下。
“呵呵,徒弟无需惊慌,岛主不会杀害为师。毕竟三皇子就在苏州操练水军,李某一死,殿下必会登岛论一番茶道。”李鳞威一手推开聂枫,横架长刀,不紧不慢道。 半空长剑戛然而止,剑锋定在刀刃上空:“你说什么!三皇子来苏州了?”南屏夏全然没了之前神气,脸色蜡黄,无力地坐回石凳,额上冒汗阵阵。
“三皇子?师父,他不待在皇宫,来苏州作甚?还有为何师父您一死,三皇子就要找桃花坞的麻烦?”聂枫听得云里云雾,不解问道。
“还请您动手前掂量掂量,如若李某猜的不错,桃花坞太平已久,护岛战船机关都荒废良久了吧?先前李某前往西岛,竟没能领会传说中的珍珑迷阵。”李鳞威没有回答,继续说着,南屏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自登岛来,天落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
“常人或许识不出桃夭剑法,但对李某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李鳞威冷笑一声,朝南屏夏走去:“李某在泰安追捕令郎时,令郎曾说过这么句话:‘桃夭剑法乃是南家秘传,天底下除他父亲,就只有他一人会使。’既然是秘传,那到底是什么女人,才会您老舍得传授这门稀世剑法?女儿?您没有。儿媳?李某还真打听到一人。”
“师父......”聂枫想出声,李鳞威没给机会。
“三年前令郎大婚,娶了名叫‘鹿芸溪’的女子,并广发请柬,您老不会不承认吧。”
“哼,天底下武功何以千记计。那飞贼剑法只是碰巧相似,岂能算作证据?”南屏夏把脸歪过一边,皱眉道。
“既如此,那就请令媳才来见上一面吧,若音容相貌对不上,李某也无话可说。”李鳞威步步紧逼,南屏夏脸色阴晴不定,杀意时有时无,终究顾虑,没有动手。
“儿媳外出游历,现今不在岛中。”
“那就有意思了,落霞事后我便派人太湖蹲守,半月前亲眼见令媳入岛,怎会不在岛中呢?”
“三皇子要对我桃花坞下手,直接派兵便可,用不着泼这些脏水。”
“哈哈哈,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便是做了,还能抵赖不成?”
“好一个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致使中原千里白骨,饿殍满地。当真不怕遭雷劈么!姑奶奶今日便替天行道,砍了你个老不羞!”远处,一名黑衣女子踏月而来,长发飘飘,颜若朝华,一席黑衣三尺长剑,点点泪花带着血海深仇。
长剑轰鸣,不待李鳞威开口,已然出鞘。
第二十一章 迎战
“芸儿别去!”“鹿女侠!”南怀忧和聂枫同时出声。只见鹿芸溪一声清啸:“老狗受死!”抽出剑鞘脚底一踏,凌空纵斩,掀起凌冽剑气划过李鳞威侧脸,带出一道血痕。
“哈哈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魔女偷盗成性,杀人如麻,还不快跟老夫回衙门受审,交代千年一滴露的下落。”李鳞威脸上一块青,一块红,运功弥漫护体罡气于肤表,抵挡对方顷刻间刺来十剑。
这罡气颇为诡异,剑尖每碰到一次肌肤,就会往外偏移一寸,火花嘶鸣,鹿芸溪望着自己已有淤青的手指,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剑法精妙,力道差些。”李鳞威后退摆出架势,提气于掌,双臂挥如太极八卦。“百川赴海!”天落尘识得此招,正是那日地牢里助天落尘飞出地牢的那掌。心底一惊,手握刀柄。
一旁的李尘风合了扇,蓄势待发。脚下逍遥步瞬间来到李鳞威面前,浑身气息一沉,巨剑横屹当前,“砰”的一声,那一掌拍在剑身,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脚步不禁后退。
但见赤麟颤动嗡鸣,李尘风借着这道力,拧身引剑,厚重剑脊携着霸气睥睨的剑意猛然反身挥去。只见白衣飞扬,剑气灼灼,如火麟旋舞一般,勾勒恢宏剑芒。李鳞威急忙收势,转而凝气双掌护于身前,才挡下这道霸道至极的剑气。
一招过,两人各退三四步子,赤麟平地上拖出一寸长剑痕,周边似被火烧,同时,李鳞威只感五脏六腑被震了几下,手上经脉有灼烧之痛感传来。
“火麟旋舞,以守代攻。麒麟剑经,当真霸道。不亏为天下剑首。”李鳞威感叹道。
李尘风呼出一口气,将赤麟横插入地,回应道:“不敢当。”
“李鳞威!你胆敢杀他,即便三皇子亲至此地,老夫也要取你性命!”南屏夏一声冷哼,说道。
“南岛主护短天下皆知,可李某今日偏要冒这险。”话音刚落,太湖蓦地窜出一群官兵,其中两人快如雷电,还未看清,十数名弟子便中掌倒地。
“你二人是!”南屏夏提剑起身。
“阿弥陀佛,施主可愿同贫僧前往那极乐世界?”“嘻嘻,老先生不识我二人,小心被拔胡子呢。”那二人身形逐渐清晰,一白胡子和尚身穿红黄僧服,手持禅杖,头顶斗笠;另一金发女子穿着件充满异域风情的袍子,看上去妩媚至极。
“哼,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三皇子远征西域带回的番僧邪女。”南屏夏盯着两人,杀意显现。
“老先生嘴这么臭,奴家今日可要割烂了呢。”金楼兰浅笑盈盈。
“阿弥陀佛,贫僧的天魔棍容易伤及无辜,施主不妨易地而战。”极乐和尚上前一步。
大浪拍岸,两人汹汹而来。南屏夏持剑对攻,毫不慌乱,攻如天神,闪似鬼魅,威如雷震。
“我儿,去开护岛宝阵,春东二老何在!”抽空往这边一喊,春东二老行至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脸色惨白的南怀忧旁。南怀忧望了眼正在厮杀的桃花坞众人,一咬牙由着春东二老护送走。
“小女贼,千年一滴露呢?速速交出来!”李鳞威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拍去。
“老东西血口喷人,我从来没偷过什么千年一滴露!”鹿芸溪凝视前方,眼神尖锐。
李鳞威伸手打晕一名门客,笔直走向鹿芸溪和李尘风,目光却在凝视天落尘:“天落尘,你我有旧缘,助老夫抓住这飞贼,三皇子定重重有赏。”转头看向李尘风:“年轻人,擒住他,老夫也可在三皇子面前帮你讨点好处。”
“聂枫跟我说起的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天落尘抽出无名,站在两人面前。李尘风微微一笑,赤麟回匣,换绝尘,鸦九出匣在手:“中原第一名捕的实力,后生来讨教讨教。”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废话了,江湖中人......”李鳞威举手。
“刀剑说话。”两人共答,架起起手式。
“师父,鹿小姐,李少侠,尘少侠,你们不要打了,这之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眼见相识的几人就要大打出手,聂枫急的不知所措,只得拦在身前。
“师父,您一定是误会了!鹿女侠乃是江湖侠女,人也年轻,要这千年一滴露何用?”聂枫转头说道。
“哼,枉你跟老夫查了十年案子,竟还是这般愚钝。他是没用,可他那行将就木的公公,他那经脉闭塞的丈夫有没有用。”李鳞威抛刀到聂枫面前:“拿起你的刀,同为师捉贼!今日后,为师保你入六扇门。”
“小捕快,你的心意姐姐领了,但你师父搬弄是非,血口喷人,非杀了他不可!”
劝阻已经无用,聂枫只得苦丧在地,看着几人动起手来。
天落尘同李尘风一左一右,奔至李鳞威两侧一上一下攻去,鹿芸溪跃起上前,当头一剑就要劈下,李鳞威以双掌相迎,真气附手,抓住刀剑连人一并甩开。脑袋微微下沉,一柄暗沉细剑擦过耳根,冷哼一声,手肘往后方一顶。
李尘风吃下这一肘击,反手削过李鳞威右肩,李鳞威也不在意,抬手一掌将剑弹开,右手攀上欲擒鹿芸溪左肩,那鹿芸溪见状借着余力半空转身,自下而上削过李鳞威右手。天落尘连刀带人被李鳞威甩到一旁,借着余力,左手往平地一抓,身子带刀扫了个半圆再往李鳞威脚底斩去。李鳞威纵身一跃,欲提掌劈向鹿芸溪,却是眉头一皱,转而变掌拍在 对方剑身上,借势向后退去,就在那一刹那,周边静止的风忽然凌冽起来,呼啸不止,眨眼间,刀光在自身和鹿芸溪见斩出一道半弧,若不是提前预料变招堪堪躲开,这刀下来便不仅仅是胸口衣襟绽开,鲜血直流那般简单。
“天落尘,可还记得此掌?”李鳞威提气,又是一掌递出,掌风呼啸,有如百川赴海。掌风所过,飞沙走石。眼见就要到跟前,天落尘闭上双眼,吸入一口气,衣袍无风自起,刀意大盛,无名轻吟,寒光乍现。
举刀过头,睁开双眼,瞳孔赤红,双目一凛,脑中传来一声虎啸。无刀无我,无刃无身,口中轻念“啸咤”二字,随后本能一刀斩下,周边气息仿佛停滞,下一瞬,罡风自刀尖破空斩出,所过之处,无孔不入,竟硬生生将掌风从中劈开来。
“嗤——”,李鳞威堪堪避开,左肩处留下醒目的刀伤。许是这一刀耗力过大,天落尘大喘粗气,握刀右手酸麻不已。李尘风提剑一旁疾步上前,刺出一剑,剑招轻灵豪迈,犹如狂风骤雨,李鳞威抬手抵挡,李尘风见状,转而半空中周旋长剑,剑气不止。李尘风再次一脚踏地而起,剑芒大盛,于空中将剑气一扫荡出,轻灵连绵,宛如剑歌踏水,似侠客绝歌。
李鳞威被这一招“剑歌浸水寒”破开了防御,急忙运转护体罡气抵下鹿芸溪的一剑。虽身上带伤,面对三人的进攻几个回合下来依旧是游刃有余。某瞬间发现鹿芸溪破绽,正欲一掌毙命,远处某个黑色身影突然冲上前来:“师父,得罪了。”
第二十二章 危在旦夕
不知观望了多久的聂枫,忽然冲上前来顶开鹿芸溪,接下了致命一掌。
“小捕快!”
“咳咳,师父......收手吧,,鹿女侠......是好人。”挨下此掌后,聂枫面色黄蜡,气若游丝地说道。一滩血吐在李鳞威胸口,向后撞到树干上,昏死过去。
“逆徒!”李鳞威双眼猩红地看着这一切,一丝悲伤转瞬即逝,随后仰天大笑,面目狰狞。“我李鳞威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鹿芸溪死死盯住李鳞威,眼中充满仇恨:“李鳞威!今生若不亲手杀你,我鹿芸溪誓不为人!”
李鳞威只是冷笑:“可惜你没机会了。”满脸血污,颤抖着向鹿芸溪走去,忽然间,一股暗香传来,只觉吸入后,全身软弱无力,无法使劲,施展护体真气也无法祛除,几人只得缓慢调息,看着极乐和尚等人则走来。
“李神捕大义灭亲,奴家可真是佩服的紧呀,今日之后,谁还敢对李神捕说三道四?”
“李施主,这桃花坞果然有护岛机关,金蛇桃花散毒性极强,敌我不分,还是快些撤离吧。”极乐和尚发现异样,望向李鳞威。
“嗯,那就走吧,金蛇桃花散半年积攒一次,此行目的已成,快用龟息术屏息。”李鳞威点头应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南屏夏想去阻止,几名高手浑身浴血,轮番挡住攻势,然后一一跳进太湖。远处,一艘小舟飞快地朝他们驶去。
“南岛主,下次见面,千军万马,猛冲楼船,多多保重,李某告辞。”李鳞威回头望了眼聂枫,神色复杂。
几人毒性上身,体力不支,逐渐昏迷过去。
......
不知多久后,天落尘梦中惊醒,四肢乏力,脑袋昏沉。 “哟,醒啦。”视野逐渐清晰,眼前李尘风站在床边,解下葫芦丢过来。
“我睡了多久?聂枫呢?”天落尘喝下一口酒,通过酒劲勉强增添几分清醒,问道。
“约莫两日了吧。那捕快......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李尘风提起剑匣,走出屋外。
“他在哪。”天落尘扶着床边起身,拾起桌上无名。
“在主厅由南岛主治疗,这边。”
主厅内,聂枫打坐在蒲团上,脸颊红紫,两腮肿胀,上身袒露,胸前那一巴掌印格外醒目。南屏夏同春冬二老分立三角,齐输内力,额上大汗淋漓。半个时辰后,聂枫吐出一口淤血,脸色稍微好转,南屏夏忙撑起他的背,喂服下一粒丹药。待完事后,三老纷纷瘫倒在地。
鹿芸溪靠着南怀忧肩膀,泪眼婆娑,鼻红眼湿,脸色发黑,南怀忧亦是神色不佳。
“尘弟,尘弟你醒啦?”鹿芸溪见到从门口进来的天落尘,勉强打起些精神,站起来。
“天落尘......你俩醒啦。此番助我桃花坞退敌,老夫自当予以重谢。”两天未见,南屏夏像是苍老了十岁,说话也不如先前中气。李尘风搭住聂枫手脉一探,不禁皱起眉头:“忽急忽徐,驳杂无序,血气甚少,南岛主,这......”
南屏夏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说道:“他师父青蛾神功已至臻化境,一掌下去摧心断骨,内力同血气不断流逝,难以恢复。加之伤重时吸入过多金蛇桃花散,若不是强行用内力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就归西了。”桃花坞众人默然低头,鹿芸溪差点跌倒在地,掩面痛哭。
“有什么办法救人吗?”天落尘强忍悲怆,问道。
“金蛇桃花散是我桃花坞秘制毒药,由三眼金蛇的蛇诞制成,极为珍贵,深藏于护岛机关中。往前数十年,我桃花坞每逢劫难,都会将此物研磨成粉,借以大风施放。此毒以内力为食,吸入者神念迷失,经脉重创,驱内力于无,内力越深厚者中毒越深。”南屏夏看向天落尘:“老夫托人在你昏迷期间服下了解药,之所以还昏迷这么久,全在于内力雄厚之处。”
“李尘风呢?他内力少说比我多一倍。”天落尘问道。
“全依托于《剑王经》的最后一招——龙藏渊,驱除了体内大部分毒素,再服下解药,半日便可起身。”李尘风回答道。
“嗯,剑王阁的镇派内功可以祛除大多毒药,且能修补经脉,实为强大的内功。说回正题,聂捕快情况稍微不同,源于青蛾功和金蛇桃花散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在打击敌人内力。同时中了这两招,掌劲毒雾体内交融,毒性强了数倍不止。桃花坞的解药已然没有了效用,再过一月,就会肺腑尽裂而亡。”南屏夏剧烈地咳嗽着,连声叹息。
“咳咳咳......不过,这些天老夫不眠不休,终是想出一良方,不过由于未有先例,是否有效也属未知,而且......唉......”南屏夏欲言又止,天落尘只得焦急询问:“哎呀你快说啊,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去就是了。”
“不瞒你说,药方上还缺几味珍贵药材,老夫派了数十名人手仍未寻到......”南屏夏沉默片刻开口道。
“我有个药王谷的知心朋友,找几样药材不是难事。”
“罢了,事关捕快性命,老夫也不多言了,你按照这个药方去寻——奇草二十,何首乌十,鹿茸十五及一份龙涎香。其他的都有迹可循,唯有这龙涎香,是由西域引进的一味奇药,极为稀少,老夫数十年前 有幸得过一株,可惜已然用掉,现不知天下何处有此物。”南屏夏将药方交到天落尘手中。
“既然是从西域来的,在十方集应当能寻得些踪迹。南岛主,借你一名弟子。”天落尘指了名弟子,将药方撕成两半,把龙涎香的那一半收好,另一半交给他:“你速速去恒山,找那里的恒山派,将这药方交给一名叫‘柳如意’的女子,就说是我让他速速找齐这上方的药材,找齐后来姑苏的客栈前等我。要快!”得到南屏夏首肯,那弟子拿过药方,坐船离开太湖,赶往恒山。
天落尘行礼正欲离开,鹿芸溪忽然从南怀忧怀里起来:“等等,我也去。”
南屏夏一声冷哼,挡住了鹿芸溪前路:“不行,你不能去,你是桃花坞主母,得留下修缮工事,操练弟子,抵御外敌。若你在岛外被抓了,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可......我......我想救捕快。”鹿芸溪说着,又开始痛哭不止,直至哭晕过去,倒在南怀忧怀中。
“带他去休息吧,醒了带过来,我再传授几招剑法。”南屏夏一摆手说道。
桃花坞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细雨朦胧,视野模糊,看不清前路,就像桃花坞面对姑苏水军是存是亡一般,捉摸不清。
第二十三章 我心悠悠
关外黄沙漫天,风刮得人生疼。骑马奔驰,穿过玉门关,来到一处西域与中原贸易的重要之地——十方集。
白先生收拾着药材,帐篷外走进一位红衣少年郎,一身江湖打扮,单压竹编斗笠,腰间挂刀,嘴角左边一道刀疤,头发有些杂乱,但还算整齐。
“白大夫,讨要碗水喝。”那人开口道。
白先生从水缸中舀了一碗水给他,那人一口饮尽,然后问道:“白先生,你知道龙涎香吗?”
“龙涎香产于波斯,是从鲸鱼肠液中提取的一种油脂,可作香料,亦可作药材,不知少侠要龙涎香是作哪一种用途呢?”
“救人。” “这种宝物只有王公贵族家中才有,像我这种小药铺是不存在的。”白先生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人命关天,若是需要,可去寻波斯的商人,只是现在并非商月,他们平时可不出没,不过波斯人好歌舞,可以夜间去舞坊碰碰运气。”
“多谢......那个,能否麻烦您这帐篷借我睡一宿了。”那人揉了揉眼睛,只觉一股困意席卷心头。
白先生走出帐篷,不一会儿搬回两条长板凳,在帐篷角落放下并在一起,擦了擦,说道:“到了晚上老夫叫你。”
那人道了声谢,便解下刀放于一旁,躺在长板凳上,不一会便陷入睡眠中。
......
夜间,白先生拍醒少年郎,少年郎行礼道谢后,提刀去往舞坊。
舞女身姿窈窕,美目流盼,艳丽舞曲为寒冷的夜晚平增一分温暖,天落尘无心欣赏,葡萄酒流连嘴边,只感一个“时境过迁”。三年前,便是在这遇见了鹿芸溪,见到他三言两语说的老板娘无地自容,喝下第一碗“宫廷秘方”——狼跳崖。
三年光阴,如美酒下肚,回忆往昔,如思念胭脂的残余之香,又感慨其终有一日会被冲刷干净。
“哎呀呀,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在眼前,何故叹息啊?”领桌一名商人身穿黑色长袍,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胡子邋遢,隐约能瞥见那一双碧眼,说着生硬但还算流利的官话。
“没啥,感叹物是人非罢了......兄台可是波斯商人?”天落尘提起葡萄酒壶,在商人对边坐下,倒了杯酒推过去。
“不错,在下是名波斯伙商,白先孙说有人要龙涎香,忒意让我来勒。”波斯商接过酒杯饮尽,说道。
“我说,你是江湖中人哇?你们应该是这样称呼你这类人的哇?”波斯商不说价格,反而问起身份来。
天落尘微微点头,波斯商见状大喜:“那好办了嘞,你帮我做件事蛮,一千两的龙涎香我收你五百两。”
“什么事?”
“有个牲畜儿要打。”
“谁?”
波斯人卷袖又喝下一口酒,忿恨道:“我蛮,听说你们有个什么什么三皇子的,一百两重金收购治疗经脉全伤的药。刚好我手头有个宝物名十年一滴露,十年一攒,可难弄得了。我刚走到姑苏城底下,就被一伙人抢走哩。我找人打听,都说他们都是户部尚书的人儿!”
“感情那家伙所说的‘千年’一滴露是这么来的。所以你是要我帮你杀那李庸吗?”天落尘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对对对,你要是能杀了他,我少算你银子的哩!你是白先孙介绍的人,我相信你!”波斯商说着,从扁担中翻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龙涎香就在这,五百两是碎银还是?”天落尘将五张雪白的银票摆在面前:“这个......可以吗?”
“可以,我那地方也有专门换银子的中原人哩。”波斯人收下银票,挑起扁担便走了,临走前不忘提醒道:“不要忘了杀狗嘞,不然我会诅咒你的。” 黑夜,白马撒丫子狂奔着,一地黄沙被不断踏起。
......
二十七头上,天落尘快马加鞭径直回到苏州城外。好几日不停息的奔跑,马匹早已忍受不住,忽的停下来时往前一绊摔倒在地,将背上的天落尘摔了个踉跄。
“没事吧?”早在此等候的柳如意上前扶起,问道。
“药材呢?”
“都在这了。”
“跟我来。”干咳几声,天落尘往太湖方向走去。
聂枫平躺在大厅中央,呻吟不止,身形消瘦,面色依旧黄蜡,好似油尽灯枯。
“这股奇香,是龙涎香无疑,聂枫有救了!”闻到龙涎香的香气,南屏夏猛然回头,大喜过望,取过药材便窜进丹房中。
“经脉大损,血气稀薄,若无药力支撑早就死了,落尘,这人怎么受的伤?落尘?”柳如意上前探脉不禁吓了一跳,回头问道,却见舟车劳顿已经支撑不住的天落尘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无论怎么叫都不醒。
“说来话长啊,姑娘,先扶正他吧,我告诉你关于这小捕快的事。这样睡起来后可不舒服。”李尘风说着,将天落尘扶正来。 聂枫旁,鹿芸溪细声啜泣,脸色愈加憔悴,南怀忧也只能在一旁叹息,说几句安慰的话,大厅内几人都在不安地等待着丹药炼成。
“怀忧......一切事都因我而起,你禀告公公,把我交出去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南怀忧打断鹿芸溪的话。“纵使我桃花坞沦为焦土,也不会甘心受这般屈辱。”南怀忧轻声细语,但语气坚定。
“三年前我打了李庸他儿子,李庸上岛兴师问罪,那日公公让我赔罪你都未加阻拦,怎今日这般呵护起来了?”鹿芸溪用力抓在南怀忧肩膀上,佯装发怒。
“嘶......哎哟姑奶奶你轻点,三年前你登岛的时候,岛上高手都被我大哥击败,或死或残。李庸不过得知消息,借个由头上门索要金银,我爹哪能不知啊?只是势不如人,大打出手不正着了李庸的道吗?到时候免不了元气大伤。”南怀忧吃痛,解释道。
“找你这么说,今日这‘势’足够了?”鹿芸溪松手。
“倒也不是。今日桃花坞弟子虽深厚了许多,比起水军仍是不足,打起来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南怀忧抚着怀中妻子的秀发,眼中满是温情和坚毅。“但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妥协的。过了线,再柔弱的书生也会有与敌人一番死战的决心,李庸想要你的命......”南怀忧望着门外,桃花盛开,说道:“先踏过我的尸体!”
一向文弱的南怀忧,此刻将心里话一通说出,此刻显得威风四面,壮志凌云。鹿芸溪俏脸泛起一丝红晕,安静伏在他胸口,紧握着长剑,心中已然下定决心。
“只可惜我尚未过门,没能为南家留后。若是战死了,可就真断香火了。”鹿芸溪有些惋惜道。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若死了,尸体化为这岛上每一株桃树的养料,来年长出桃花,桃花便是咱俩的孩儿。”怀中鹿芸溪听了这话“嗖”的起身,说道:“呸呸呸,你这话怪渗人的,哪有说自家孩子是桃花的......”
太湖湖水潺潺,岛内桃花飘香,夫妻俩在桃树下含情脉脉,不懂事的小童手握糖葫芦从一旁经过,做着鬼脸道:“羞羞。”两人相视一眼,不臊却反笑回去。
第二十四章 桃花岛秘事
“夫君,咱俩若不死,我想让咱孩子拜聂捕快和江弟为义父,你说如何?”鹿芸溪问道。
“聂捕快与天少侠于我桃花坞恩重如山,能让他们做孩子义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从古至今,还未有让孩子拜俩义父的先例,我们这般做,孩子岂不成了吕奉先?”两人相视而笑,鹿芸溪笑恼,使劲掐了把丈夫的手臂。
“这好办啊,让他再多拜我这一个义父,做个‘四姓家奴’,不就当不上奉先了么?”李尘风提着酒葫芦从一旁凑过来,笑道。
“去去去,本来才考虑到你的,你这么说我可不让了啊?”南怀忧有些气恼,挥手示意走开。
“不给就算了,我还怕他长大了背后捅我一刀子呢。还有没有桃花酿啊,再来点。”李尘风把葫芦丢出,南怀忧接在手中,交给一名弟子。“这都两壶了,怎还没醉倒你。”
“别废话了,再给我来点。”一旁弟子装满酒葫芦后递给李尘风,李尘风干了一口,摇摇晃晃着走进正厅。
“话说回来,芸儿,方才说的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还不知天少侠聂捕快同不同意......”
“春东二老!丹药已成,与老夫一同输送内力!”蓬头垢面的南屏夏握着一颗炙热丹药跃出,口吐热气,将丹药打成碎块,扶起聂枫喂服下。
“爹!丹药成了?”几人同时往正厅中央靠去。“野丫头,李少侠,我仨内力消耗多日已近枯竭,你们来助一助。”
当下五人盘坐于地,闭目炼化丹药。聂枫体内一道灼热真气越变越稀,逐渐散去,料想定是那青蛾真气了,不过眼下救命要紧,几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半个时辰后,一直昏迷不醒的聂枫开始剧烈咳嗽,漆黑的痰孟从喉咙冒出,同鲜红血液吐到地上,长达上百下后,聂枫逐渐睁开双眼,悠悠转醒。
大难不死,几人长舒了口气,精疲力尽,浑身酸软,鹿芸溪激动地上前去抱住他,满是欢喜。“咳咳,鹿女侠,李大侠,诸位......”松开鹿芸溪,强撑起身,南怀忧见他做屈膝之举,似要下跪,连忙扶起他:“恩人不可!你不顾生死就下芸儿,我桃花坞上上下下莫不感激,还未来得及跪你,怎能让你跪我们呢?”
听着对方真挚的语气,聂枫挣扎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发裂,蓦地哭出声来:“聂枫重伤之时,虽睁不开眼,仍能听到各位的轻声细语,这些日子桃花坞诸位对在下关照有加,不顾内力损耗疗伤,在下......在下......”说着说着一口气没提上来,硬咽着说不出话。
“恩人,还是先休息吧,动了伤那可不不好。”南怀忧吩咐着弟子扶聂枫回屋。屋外小童听到聂枫醒了,四处高嚷报信,前来探伤的人顿时堵满门口,南怀忧一挥手遣散几人:“聂捕快虽说保住了条命,依旧需要静养,当下不要叨扰的好。”又转头对李尘风郑重地说道:“你去叫醒姓天的臭小子,让他随我来。野丫头,你也是,老夫有事讲。”
......
湖面桃花朵朵,岸边游鱼窜动,湖面雨水拍打,溅起涟漪。南屏夏负手而立,对着湖面长叹不止,背影说不得的寂寞寥落。
“天落尘,接下来老夫讲的,是我桃花坞的大秘,可要管好自己的嘴了。”见两人已来身后,南屏夏回头说了一声,又继续看向太湖。
“二十年前,老夫为治疗妻子伤势,移居此岛,决心从此不问世事,一心扑在精进武学和照料妻子上。但世事难料,贱内在怀忧幼时病重身亡,老夫一人独居深感寂寥,便大开岛门,广收门客,以此为藉。”
“一年立冬,哨卫称有人登岛,那人拥一叶孤舟,衣衫褴褛,疮疤满身。他自称什么‘左拾遗’,被朝中奸臣追杀,意外来到桃花坞,请求登岛避难。”南屏夏依旧看着水面,心思开始回忆起往事:
“桃花坞隐居江南,向来不参与朝堂政事,大人还是请回吧。”南屏夏对着眼前男子说道。
“咳咳,阁下何其愚也!我听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现天下大乱,三王相争,朝中严松擅权,百姓如遭水火,困苦难当。我若死了,皇上身边每少一个说话的人,就不知该有多少清官蒙冤入狱,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莫非尔等江湖中人修炼武功,只为大难临头之时独善其身,避世不出!?”左拾遗面露不瞒。
南屏夏久久未语,最终叹声道:“誒,大人高洁,南某佩服。只是南某意已决,不问朝堂政事,望大人赎罪。来人,给大人伤药盘缠......”
“谁要你的银子!咳咳,枉你南屏夏名重江湖,竟是个没胆小人,咳咳,李某告辞。”左拾遗转身踉踉跄跄地欲离开。
“先生留步!”南屏夏急忙大喊,伸手挽留,然左拾遗已然离去。
......
“那日我怕引火上身,让左拾遗吃了个闭门羹,后来消息传出,左拾遗被人杀害,尸首抛入江中。之后南某派人四处调查,天下果真大乱,兵事不休,流寇四起,各地府衙强征苛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说着说着,南屏夏面露懊悔之色,接连叹声,拳头紧紧发握:“南某胆小如鼠,见死不救,害死了大人,愧对一个‘侠’字。说来也许是报应,前些日子登岛的李鳞威,便是那位大人的胞弟。”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南某听从门客纳言,暗中资助朝中清官,助他们免受饥饿之苦。但毕竟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久而久之,我们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脑中餐。若非南某武林四怪名声响亮,又有其他势力暗中打点,桃花坞早成了一片火海。”
第二十五章 擒贼先擒王
鹿芸溪轻抿嘴唇,欲言又止,南屏夏上前拍了拍肩膀,短叹道:“你的事不过是一个由头,不管你偷没偷千年一滴露,他们都会上岛找麻烦。”说到这,南屏夏一个转身向天落尘行礼道:“老夫已派人探查,李鳞威所言非虚。三皇子已在玄武湖操练军士,不日将率领上千水军进攻桃花坞,我已告知众弟子门客做好准备,与敌寇一决死战。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最要命的是,敌暗我明。朝廷对我桃花坞可谓知根知底,护岛机关大秘也知,未免太过蹊跷。加之三皇子为何会远来苏州操练水军,为何会此事对桃花坞下手,老夫想查明一切,因此想请你这样名满天下的侠客抓一人回来。”
“谁?”
“户部尚书,李庸。老夫同此人打过交道,此人才疏学浅无主见,不像主谋。但诸多内情,他定知一二。”
江水粼粼,天落尘蹲下身把手伸进湖水。“此事攸关重大,是桃花坞的劫难,亦是朝中抗争不公之清官,天底下千万无辜百姓的劫难。”天落尘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人多又如何,去了再说。”
捧起一滩湖水泼在脸上,清凉感流遍全身。转身欲走时,鹿芸溪喊道:“尘弟,我同你一道去!”眼中闪着明亮光彩,毫无深入虎穴的惧意。
“嗯,这也是老夫的意思,李府自失窃后戒备森严,野丫头你轻功好,加之去过此地,可以引路。”转头对天落尘道谢:“天少侠,此事与你无瓜葛,但你仍仗义相助,桃花坞上下感激不尽。”
“嘻嘻,冥顽不顾,这会儿不叫臭小子了?”
“哼,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好啦好啦,就不和你老人家吵了,尘弟,我先去探查情报,一会儿后在寒山寺西边汇合。”鹿芸溪说完便离去。
......
“尘弟,沿着这路走就能到李府了。不要惊动李庸,不然逃跑了就不好办了。”
天落尘稍稍点头,跟着鹿芸溪穿过曲折的林间小路,来到李府外,只见林子中央立起一座越三丈高的烽火台,两名哨兵居高临下地瞭望,两人只得暂先躲进树干后。
“怎么这么多人守着这个混蛋。瞭望塔在那,我们不能明着动手。一旦被察觉,就会放出狼烟,以示李庸逃跑。”鹿芸溪瞄过一眼,说道。
“所以得先除掉哨兵。”两人互视一眼,压低身姿,悄声奔走,树上的鸟儿独自啼叫,没有被两人惊动。耳边是几名士兵的谈话。
“斯......老兄,不对劲啊,我感觉林子里有人......是我眼花了吗?”一名官兵拍了拍一旁的熟睡的人。
“我靠老兄,你别吓我啊。要看自个看去,别疑神疑鬼地吓唬我,耽误老子睡觉。”那人不满的把官兵推开,又自个眯上眼睛。
官兵提起柳木枪,缓步靠近东边一片茂密的银杏林。“怪了......怎半个人影都没有,真是我眼花了?”原地又扫视了几眼,将信将疑地离去。
银杏林微微晃动一下,两道人影窜出,消失在密林里。
关卡斜侧,几名官兵靠着树干,离他们一丈远外有处茂密草丛,两人匍匐在这其中,似乎等待着出手机会。
“哎哟喂,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怡红院都木的,闷死大爷我了。”
“兄台啊,你也别抱怨了,再过个几十天就要打仗了,那时你连现在这样闲着的机会都没有。”
“嘿,倒也是。我听人说啊,这三皇子还真有本事,就玄武湖操练水军的这俩月,愣是把那些老兵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嗯,怪不得从京城来的兄弟们都说,皇上要废长立幼,改三皇子为太子......”
“我呸,你这都听谁瞎说的?要立也是立四皇子啊!武功三皇子会的四皇子都会,而且三皇子经脉尽伤,无法习武,四皇子则天生神力,十岁可斩虎。”两名官兵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被两人听进耳中。
“经脉尽伤,怪不得......”天落尘若有所思地想着,一旁的鹿芸溪却忽的打了个喷嚏。
“依我看,此番三皇子来苏州,不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长点脸......什么人!”两官兵被那声喷嚏下了一大跳,抄起一旁的长枪看向草丛。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一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两人身后,两掌拍在两人后颈上,那俩官兵随机昏倒在地。
点上穴道,在哨兵看过来之前拖进草丛中,两人开始穿上官兵的盔甲。
“咦......臭死了,他们的盔甲多久没洗了。”盔甲中散发出的汗臭味道令人发呕,鹿芸溪捏着鼻子,强忍不适套上。
有着这套军装的掩护,两人毫不费力地打晕路上官兵,来到哨塔前。一名哨兵拦住两人上下打量:“等等,二位怎看着这般面生。”
“嘻嘻,几位弟兄,我们是李大人派来发饷银的。”鹿芸溪将一袋银子抛到空中,那哨兵抬头之际,后脑已被敲上一棍。
“我们快些上去,在他们发现不对前制服他们。”鹿芸溪给哨兵点上穴道。
“嗯。”天落尘从哨塔底使力一踏,两名哨兵未反应过来便被敲了后脑。
“尘弟,往那大宅子看。”点上穴道后,天落尘顺着手指往前看去。眼前一片大宅子里到处是走动的官兵,宅院前还用木桩围出一处地方立起军中常见的帐篷。
“那便是李狗的藏身之处,李府现在戒备森严,不能硬闯,不过嘛......”鹿芸溪又把手往右一指,那里是有处极高的悬崖。“从这有条小径通往那儿的悬崖,往上攀爬也有条路通往李府后院,我当时就是这么出来的。路上还有个校尉拦路,不过哨塔已经拿下,直接强闯便是。”两人从哨塔上跳下,直奔校尉而去。
“嗯?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那校尉见鹿芸溪欲偷袭,横刀一扫往后一撤,喊道。几名官兵也同时围在校尉身前。
“嘻嘻,我鹿芸溪又不是傻子,怎会把名字告诉你呢?”偷袭不成,鹿芸溪立即拉开距离,迎上校尉同官兵的进攻。
第二十六章 李府擒人
鹿芸溪跳起踩在戳来的枪杆上,借力跳到校尉面前一剑劈下。校尉架刀挡下,鹿芸溪便以刀剑相交处为支点半空一个跟头翻到校尉后方抬手又是一剑斜划过后背。
校尉冷哼一声,转身欲叫官兵,却是听见后方四道惨叫,“嗤——”一声,一把雪白刀刃穿过自己的胸膛,血液沿着刀背至刀尖滴落。
“好高啊......”从尸体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抹净血液,望着前方那高耸入云的山崖,感叹道。
“哎呀不会有事的,这藤蔓很坚固。”鹿芸溪抓起一根壮如粗绳的藤蔓,脚已经踩在悬崖凸起的石块上。
“这么高的......我还是头次见。”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握着藤蔓的手都有些发抖。转头鹿芸溪已经爬上一段距离,也只好将无名收回鞘中,压下心中的胆怯跟上。
风在耳边呼啸,不时有小碎石从旁边滚落,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手即使有些抖动,也依旧是紧紧握住藤蔓不肯松开。
终于爬上山顶,天落尘扶着一旁缓气,两腿抖动了一会儿后便停下,跟着鹿芸溪走小路绕到李府后山。说来奇怪,上来时这山崖高到看不清,可到了李府后院前时却不过两面墙的高度。来到李府院门之外,不多时,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探头一看,李府院内几十名名神情严肃的官兵身披银甲,手持长兵走动。
“营地已失守,贼人便很可能已经摸到府外了。这般失职,本将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一名校尉正指挥着官兵。
“行踪还是暴露了么?”天落尘沉声道。
“我去引来他们,尘弟你趁机溜进去,一定要抓住李庸。寒山寺汇合。”鹿芸溪拿出一块黑布蒙面,沿墙壁一路朝李府门口挪动,随后刻意留了个破绽使将军发现。
“他娘的,都溜到老子眼皮底下了。给我上,谁抓住了,重重有赏!”将军怒火中烧,大吼道。
“将军,那李大人......”
“李大人有梅大人守着,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再说了,真有高手闯进来,就咱这几个下三滥都是炮灰!”几句话把官兵吼的心服口服,一拥而上,朝府外飞驰而去。
将军在离去时往这边瞥了一眼,只被天落尘看到。天落尘随即收敛心神,施展轻功步入李府院中。
......
正厅外意外的只有寥寥数名官兵,暗处的天落尘凝聚心神,厅内的争吵之声清晰的传入耳内。一人嗓音低沉沙哑,如硕鼠嗫嚅,正是三年前桃花坞见过的李庸;而另一人嗓音雄厚,中气十足,是个明显的习武中人。
“梅千尺,本官要走,你为何拦着?刺客若杀进府中,该如何是好?”李庸似乎想要离开但被拦下,疑惑地问道。
“急什么,李府被数百名苏州军守卫,早已如天堑一般。刺客来杀了便是,若轻举妄动,奔逃野中,岂不正中下怀?”拦住他的那名男子回答道。
从李庸的话语来看,那人却是早已被斩首的梅千尺!着实叫天落尘吃了一惊。脑海中一件件相关的事逐渐串联起来,带动千思万绪一同炸裂开。
“鹿芸溪果真是被污蔑的。”天落尘暗自想着。
“你......罢了,本官信你一回,若非李神捕远在军营为三皇子身边的高手疗伤,本官哪会这般忧心忡忡?”此话一出,梅千尺的目光陡然犀利,语气也透露着不满:“哼,李庸,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那老头?”
“梅千尺,本官知道你有些本事,可真要和李神捕比,嗯......本官若没记错,你当初就是被李神捕亲手抓进去的吧。”李庸轻蔑的回应。
话音刚落,梅千尺一声冷笑,双爪出袖,飕飕两声,已是摁住李庸的脖颈离地。几名官兵赶来支援,被梅千尺抽出右手拔剑横扫,晕厥过去。
“李庸,你真是活腻歪了,当初泰安我连斩桃花坞数名高手,受了重伤。这厮若不是趁人之危,岂会是我的对手?!”梅千尺面露阴寒,嘴角狰狞,额头青筋暴起,手劲越来越大。
“咳咳咳,你......我派人救了你,你竟恩将仇报!”李庸嘴角逐渐泛起白沫,瞳孔也逐渐涣散。
“呵呵,恩德?你叫那老头救我出来不过是让我帮你做事,我为您灭了几十户人家,早就还清了。”梅千尺手稍稍松力几分,将李庸拉近:“你给老子听好,老子之所以还在这鬼地方,才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恩德,而是为了能杀上桃花坞,砍了南屏夏那厮脑袋。”
见虎口松动,隐隐有放手之意,天落尘瞥了眼身上盔甲,从暗处一跃而出,当着数十名畏畏缩缩的官兵的面大喝道:“恶贼,休要杀害李大人!”然后气势汹汹地杀向梅千尺。梅千尺一把甩来李庸,原地斩出一道凌冽剑气朝天落尘面门袭去,天落尘于无名横在胸前外放罡气,盔甲依旧是被划出好几道极深的口子,但也借此成功接近梅千尺。刀剑相交,“乒乒乓乓”的响声持久不停歇,眨眼间两人已斗了数十来回。
“这刀法......天刀三式!?你究竟是何人!”梅千尺大惊,问道。
“你说呢?”
梅千尺仔细看了几眼,冷笑道:“果然是你,你骗的了李庸,骗不了我,你是桃花坞的人,与李鳞威交过手。”梅千尺把剑一扫,眼中燃起战意:“小子,你既与那老头不相上下,击败了你,也是击败李鳞威!动手吧,死在我剑下,是你三生有幸。”
“你是老头嘛你,废话真多。”天落尘嗤笑一声,提刀率先朝他劈下,梅千尺不堪示弱,原地使剑往旁一别,一个旋身剑尖刺向后脑,天落尘切刀反手持握朝后一顶,把剑尖转开一旁,同时左手催动烈阳真气,紧扣梅千尺右肩处,暗运内劲往前一推,烈阳掌劲宛如一条火龙一般直直窜出,把梅千尺逼退数步,右半边衣袖被灼烧大半,裸露出通红的肌肤。
不待对方防备,天落尘又贴身上前,转眼来到梅千尺身侧,一记横扫破风挥出,快刀斩乱麻,无名又接连斩出三刀。梅千尺耳边风啸不止,待梅千尺挥剑扫退天落尘时,右半边身子已经又多出四道刀痕,往外渗血。
“咳咳,你个杂种,哪能逼我到这种程度!我杀你如割草一般!”梅千尺剑芒大盛,扫出大片剑气在天落尘脚跟前炸开。天落尘身形爆退,闪到一旁,尘烟中,梅千尺长剑又徐徐刺来,天落尘把刀往旁一推弹开此剑,梅千尺便一记变招引剑斜劈。
两人争斗几十回合,来之前南屏夏又向天落尘施展了一通桃夭剑法,加之先前桃花坞及成都时见过的,天落尘也因此在梅千尺施展时见招拆招,逾显游刃有余。梅千尺见不对,硬吃下几掌后施展轻功遁去。
“臭小子,今日我有要是在身,放你一条狗命,下次再见,我会将你同南屏夏一同杀死,让桃花坞血流成河!”逃跑时他这般嘴硬道。
“愣着干甚,抓住他啊,抓住他,本官重重有赏!本官......本官无碍。”李庸见天落尘停在原地,还道他是担心自己安危,才不去追。“不对,你,你是——”细看下,发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天落尘一掌拍在后颈,将其打晕,翻墙窜在树林草丛中。 身后是官兵校尉的呼喊声,兵甲的响动声,还有箭矢的破风声,回头看便是一轮箭雨漫天下落,好几只箭钉在一旁的树干上,还有自己闪避前的位置上,以及被自己扫落在地上。
至于为何不走来时路线,答案很简单——他已不想再那么心惊胆战地爬一次崖了,而且还是背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不是他粉身碎骨就是李庸粉身碎骨,或者两个人一起。他宁可被射成筛子也不肯粉身碎骨。
第二十七章 审问
有惊无险,在下一轮箭雨前并甩开官兵后成功在寒山寺与鹿芸溪汇合。
“嘶,就这么不惜这狗东西的命吗,直接上箭雨了。”天落尘一边拔出身上的箭矢,一边喘气道。
鹿芸溪脸上依旧笑着,但衣服,脸上尽是血污,眉宇间也有一股藏不住的疲惫,看来是为引走官兵,吃了不少苦头。
一番寒暄后,天落尘一滩冷水泼在李庸脸上,李庸随即惊醒过来:“咳咳,不管你们是谁,速速放了我,三皇子还能饶你们一命......”
“狗官!可识得本姑娘!”鹿芸溪愤怒的拔出长剑,一剑直指李庸咽喉,剑尖在就要刺破喉咙的一刹那停下。李庸大难不死,汗流浃背,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南屏夏交代过要抓活的,鹿只能强忍愤怒委屈,高台玉手扇了个耳光。李庸被一巴掌打的原地转了三圈,口吐白沫,差点神志不清。
“咳咳,是你!桃花坞的小女贼!”认清对方身份,刚刚站起来的李庸脸色瞬间惨白,一个没站稳跌倒,他顺势趴下,磕头求饶。
“姑娘,姑娘,账本的事本官不追究了,三皇子那边本官也可以为你们求情,放了本官可好?”李庸带着哭腔求道。
“账本?本姑娘何时偷过你什么账本。”听到账本两字,鹿芸溪疑惑道。
“对对对,!姑娘你没偷,你没偷,是本官记错了!本官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姑娘绕在下一命啊!绕......”李庸连声求饶,又被一掌拍晕。
“尘弟,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啊,一会儿冤枉我偷了千年一滴露,一会儿又冤枉我偷了账本。”
“此事不简单,先尽快带回去南岛主吧。”把李庸扛起,又去寻了个麻袋将李庸装进后朝太湖走去。
......
天落尘将李府遭遇讲了一通,以及梅千尺的事。南屏夏只是淡淡说了句:“混账东西。”便不再探谈他。
解开麻袋时,僻静的正厅瞬息轰动,诸多弟子怒气冲冲地围上来,要将李庸碎尸万段。聂枫侧躺在椅子上,脸色发白,但仍旧打了个手势,叫天落尘处理手边事务。
桃花坞众弟子都在喊着要杀了这个狗官,天落尘扯下李庸口中绸布,呛的他连连咳嗽.李庸伏倒在地,畏畏缩缩地往四周瞄了一眼,随即面如死灰,竟大哭着捂脸嚎叫起来。
“李庸,可记得老夫?”南屏夏喝下茶,神情威严地问道。
“南......南岛主,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放我一命,求求你放我一命啊,放我一命啊!”李庸忽然爬到南屏夏身下求饶,南屏夏只是伸手在眉心,肩胛一点,李庸便如遭了雷一般僵直倒地。
“军情紧急,苏州水军不日便将从玄武湖奔赴桃花坞。李大人,我方才点了你的死穴,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南屏夏脸若冰霜,吹散茶水热气。
“唔——,岛主,你想知道什么,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求放我一条狗命。”像是抓住了救命粮草,李庸立马应道。
“先说说你自己吧,李大人,你一个草包,是怎么做到户部尚书的。”南屏夏抬手示意李庸坐下,并叫人给他沏了杯茶。
“下......下官是至圣三年生人,苏州人氏。幼时因堂姊被太后看重做了贵妃,而沾了光进国子监,学成之后便进了苏州府衙为官。”李庸胆战心惊地说着,手腕一抖,茶水悉数泼在华贵的长袍上。
“老夫若没记错,李大人堂姊乃是当朝四皇子生母——羊贵妃吧。”
“是......是。”李庸汗流浃背,喝干茶水,又继续道:“后......后来燕王造反,下官随严松严大人抗击叛军,有了军功,加之平日勤勤恳恳,一心为民,于是逐步升任成了户部尚书。”此话一出,不出意外地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聂枫也笑出声来。
李庸老脸一红,只得轻声细语说着平日里的“为官政绩”,无一例外遭到的都是唾沫,石子与嘲笑。
“哼,营狗之辈,贪天之功。”南屏夏怒道。
“嘶......怎么据我所知。”李尘风缓缓开口。“燕王叛乱时,你们这帮党人确实‘努力’啊。”脸上的轻笑不一会儿便冷了下来:“不仅对战局毫无作用,还大发国难财,贪污粮饷,强卖土地,欺男霸女。”
“幽州军犯苏州时,你们又抢了城中富商,弃城而逃。又在国都金陵遭围之时,撅起大腚劝皇上改朝换代。为了保住高帽子,你们竟还联系了北方边疆之外的黑水鞑子,说什么前后夹击,大计可成!”南屏夏越说越怒,猛的一拍桌子,将茶水激起:“若非朝中尚有明察秋毫之人,幽州便已是鞑子的土地了!”
南屏夏站起身,手指李庸:“李庸,多少官党将士流干血,豁出命,与百姓同生死,共进退。你们倒好!自家府邸中夜夜笙歌,但求保命。到头来,却成了你们的功劳!”
桃花坞上空乌云密布,正厅内骂声一片,聂枫的目光愈加凶狠,如吃人野兽。
“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南屏夏坐回位置上,示意道。
“是!还请岛主高抬贵手,绕在下......”
“废话真多,你若毫无保留,老夫便不杀你。再有废话,老夫把你丢下去喂鱼!”南屏夏叫弟子重新倒了杯茶。
“多......多谢岛主。”李庸擦了擦嘴角血迹,继续道:“岛主您知道,下官家大业大,每日收支均以万计,须得记账才可。半年前,一位女贼......女侠潜入府中,然后账本便失窃了。”
“说本姑娘就说本姑娘,别一口一个女贼女侠。拐弯抹角,本姑娘最烦了。”鹿芸溪大怒道。
“是是是,半年前,一位女贼——”李庸“贼”字刚出口,飕飕两块石子打碎门牙,有苦说不出,只得将碎牙往肚子咽下。
“李庸,我问过儿媳,他那日只拿了一些许金银陶器,并未见过甚么账本。”
“此话当真?”李庸面露疑惑。“这就奇怪了,那日下官询问府中下人,还请了中原第一神捕李鳞威调查,一切所指都证明南夫人来过。并且下官房中有一道扑鼻香气,明显是女子所用胭脂。”
“呸,血口喷人,我就没去过你卧房!”
李庸不敢还口,唯唯诺诺。
“账本失窃后,李神捕叫本官以‘千年一滴露’的名头禀告皇上,请求刑部与六扇门调派人士调查,最后在秦府探明了南夫人的身份......”话音刚落,南屏夏一声冷哼,外放内力,李庸只觉得抬不起头。
“在你府邸失窃后,中原共三十户人家被灭门,且都与你交情匪浅,老夫问你,你为何要灭他们的门?”
“冤枉啊,这也是李神捕的主意。账本失窃后,下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账本落到他人手中。李神捕便让老夫新做一本账本应对,老夫听了他的话。只是这账本有些难做,陈年旧账做起来不难,只是最近半年......半年......”李庸欲言又止,纠结着说不出话。
“这是这半年你们贪的粮食太多了,收的银子多了,把柄也多。为了防止有人泄密,你便灭了所有帮你贩米的米商的口。”聂枫从凳子站起来,将从秦府中拿到的书信传给众人阅览。胸中气火难藏,抽出门客佩刀就朝李庸头顶砍去。
第二十八章 大战在即
“此人尚有用,聂大侠刀下留人!”南屏夏只一瞬来到聂枫面前,长袖一挥,袖口形如羽翼般舒展,蓦地一下,手中刀已飞到鹿芸溪手中。
“呼,在下同饥民同住过一段时日,一时冲动,望岛主赎罪。”
“聂捕头侠肝义胆,豪气冲云,虽披官服,亦不失江湖儿女的气概,来人,上酒!”
聂枫瞥了眼地上惊魂未定的李庸,仰头喝干一坛酒,将酒坛砸在地板上,退了下去。
“多......多谢岛主。”
“李庸,这个岛上想杀你的人何止百计,包括我。我只能保你一时,能不能活命,还看你老不老实。”南屏夏走回位置,说道。“听好了,老夫再问你,孽子梅千尺,本应半年前被斩首,为何还活生生的在你府中?”南屏夏目光如炬,无半点杀意,看的人寒透骨髓。
“这......”李庸被这一问慌了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你不说,现在就得死。”南屏夏出声警告。
“说说说,下官现在就说。不光桃花坞,天底下想杀下官的人能从这排到金陵皇城。为防遭人陷害,下官一直广收门客,李神捕便是这么进的李府。半年前,神捕告诉下官,他曾与令郎交过手,是名人杰。”
“哼,他可不是什么人杰,只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是,您说的是,下官被一时蒙蔽了眼,起了爱才之心,于是派人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替死。阴养府中,最近才叫他动手。”说到此处,一个念头闪过,天落尘回头与聂枫对视,对上他那不解的眼神。
泰安时,李鳞威以大事在身为由,将聂枫交到自己手中。看来大事,指的就是解救梅千尺了。“师父,你为何要为这种人卖命啊——”聂枫自顾自地问道。
“这......说来也巧,那时神捕在成都搜查南夫人,令堂在中原为下官铲除异己。南夫人于成都逃跑时使用的是桃夭剑法,令堂杀人也用的是桃夭剑法。我们略微一合计后,便打算多泼一盆脏水到南夫人身上,在外放话,杀那些米商的就是南夫人。”
鹿芸溪被气的咬牙切齿,自知不能杀掉此人,只得找人发泄满腔委屈,可环顾一圈,也没有发现南怀忧的身影,小声嘀咕了一句:“笨驴子。”但眼眸含春,尽是关切。
“李庸,老夫最后问你一事,三皇子为何来苏州?仅是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千年一滴露?”
“是......也不是。岛主明辨,下官原本编造千年一滴露的谎言只是为了说服刑部能派出人手。最终目的你也知道,不过是顺理成章地登上桃花坞索要银两罢了。”李庸顿了一下。
“可万万没想到,此事传遍朝堂,三皇子听后,竟然当真了!”提起三皇子,桃花坞众人也开始不安分地吵闹起来。他们虽远在江湖,平日又闭门不出,但三皇子威名显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听闻三皇子乃是狗皇帝最喜爱的儿子,自幼熟读兵法,十五岁带兵远征西域,平定边疆。咱此番真能打赢么?”
“你这孬种,还没开打就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他三皇子带兵再强又如何?自己也不过是个经脉全损的废物。只要我们能进了他的身,一巴掌就可以要他的命。” 南屏夏咳了一嗓子,声如雷响,众人随之安静下来。
“三......三皇子对千年一滴露及感兴趣,在传出贼人是南夫人后,便亲赴苏州操练水军。他亲口对严松说,此番若能取得千年一滴露那自然最好,即便没有,此地风水极佳,可作为皇上在此的行宫。”
“这三皇子好不讲理!”
“我原以为三皇子也是个人杰,想不到竟也是个无耻鼠辈。”众人怒火中烧,纷纷唾骂。与此同时,远边哨塔燃起狼烟,黑压压一片直冲天际。急促有力的号角声在耳边响彻。
“大事不好了!”南怀忧冲冲赶来,汗流浃背,眉宇间尽是焦急之色。他径直走来南屏夏面前,朗声道:“禀岛主,苏州水军已在太湖集结!”
厅内一片哗然。
“诸位!”南屏夏一声长啸,提着李庸横踏上顶,遥望太湖之畔。只见密密麻麻的战船好似渗人的乌云,牵引着擂鼓声呼呼袭来。
“南某建立桃花坞,只是一个隐居之地,与诸好友饮酒论道,切磋武艺。这儿没有朝堂规矩,没有门派条约,诸位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今大战在即,朝堂水军足有四千余人,而我桃花坞算上老幼妇孺也不过三百,这无异于蜉蝣撼树,螳臂当车。南某已老,腿脚不便,也不愿与亡妻分离.但诸位年轻有为,不该随南某葬身于此。行舟已备好,诸位此刻离去,南某绝不怪罪。”南屏夏向众人弯腰行了一礼,向来精神矍铄的他此刻银发垂肩,却显得暮年佝偻。桃花坞中人情不自禁,潸潸泪下。
“岛主起身,我桃花坞儿女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底下有人说道。
“我桃花坞肉少,但朝廷想啃下来也得掉颗牙!”“我自幼父母双亡,得益于岛主收留才得以活至今日。是桃花坞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桃花坞便是我的家,我根在这,谁也挖不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桃花坞待我以涌泉,我自当回报以江河!”越来越大桃花坞弟子响应道。众人齐齐弯腰,又高举长剑,大喊“杀敌”。适时湖风大作,染血旌旗猎猎作响,众人声声呐喊,向天怒吼,慷慨赴死。
“诸君既愿与南某同生死,那南某还有甚么话说。”南屏夏愣了下,然后大笑道。一脚将李庸踹成跪姿,长剑出鞘,银光四射。“此贼丧尽天良,无恶不作,害死不知多少无辜百姓,今日就斩了此人祭旗!”
“等等岛主!我还有个大秘,三......”
“嗤——”
剑芒吞吐不定,李庸话音刚落,便已人首分离,脑袋自房顶一路滚下,最终落入泔水桶中。
“五更鼓角声悲壮,忙忙太湖影动摇。待到诸君归来时,满庭美酒看桃夭。”南屏夏仰天长歌,引得北风阵阵,江水奔流。桃花坞三百好汉举杯痛饮,眼中皆是决死之志。刹那间桃花坞战鼓齐动,声如雷鸣。南屏夏一马当先奔赴渡口,其他人紧随其后。 江水滔滔,鼓声长啸,队伍浩浩荡荡,无一人回头。
“怀忧,你若死了,我随后便到。”鹿芸溪握着南怀忧的手,语气坚定。
“聂小兄弟,天少侠,李少侠,你仨对我桃花坞有大恩,现在大战在即,南某实在无颜面叫你们再趟浑水。”南屏夏指着岸边一艘小舟,船夫等着上船,意思不言而喻。
聂枫直起身子,朗声说道:“岛主此话过了。聂枫被师父打伤命悬一线,若非几位渡我真气,聂枫哪还有命活。况且桃花坞之所以被进攻,全在于平日里接济清官,凡是江湖中人,无不对桃花坞敬佩有加,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我虽为捕快,但今日也愿与桃花坞同生死,共进退!”
一通话说的慷慨激昂。天落尘微微一笑,道:“桃花坞欠我顿喜酒,不喝不行。届时可别怪我俩多带些人来蹭喜酒啊。”一只手搭在李尘风肩膀上。李尘风用折扇推开:“你这手都是灰,洗一洗再搭。”扇开折扇到南屏夏一旁,说道:“岛主,借你几只信鸽,我捞两人过来”
“毕竟我要是死了他俩还能给我陪葬”李尘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战船来时方向,又说道。
“好,果真是江湖代有才郎出,今日若能取胜,南某自当与诸位痛饮!”
第二十九章 桃之夭夭
桃花坞的两只信鸽飞出,一只飞到杭州,一只飞到太乙教。
杭州,一男子躺在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悠哉地晒着太阳。旁边趴着一名少女,看见天上的信鸽急忙接在手中,将鸽腿上的信拆下来递给旁边的男子:“有人找你。”
那男子一身青衫道袍,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又好似三十来岁。眉清目秀,和善,鬓发飘飘,带着几分潇洒。两臂刚健有力,身材高大,身后背着一把潜龙剑,剑柄上的龙纹栩栩如生,静静躺在金丝剑鞘里。
“嘛玩意,这臭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找小道了?嘶——,四千水军,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扫过一眼后便将其揉成纸团丢到一旁。
一旁一位约莫十六多岁的少女手握糖葫芦,上前问道:“信上写的啥,寒哥。”
“没啥,就是那姓李的臭小子叫我到姑苏去帮他一把,。”柏寒从草地上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有点危险,你就别去了,这几天先去紫阳老头那呆呆,我过几天就回来。”说着,柏寒将一袋碎银交到南知意手中。
“这么多。”
“反正别把自己饿死就行了,不然老狐狸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
四千水军,将整座小岛围起。雨水倾下,浇不灭熊熊火焰。一个接一个地手执长枪,踏上岛屿。与三百余人左右的桃花坞展开战争。
春东二老首当其冲,禅杖架住官兵长枪,拳风呼啸顷刻间击毙敌军。聂枫刀法并无多神,加之伤势初愈,单刀抵枪难免有些吃力,眼见一杆长枪就要往聂枫心窝戳去。李尘风被六人枪阵困住无法前去援助,适才方用麒麟剑经将枪阵其一打出阵外,其余五人便又转换阵型围住自己。
“麻烦啊,那老东西怎么还不到。”李尘风右手持着赤麟以宽厚的剑身别开枪刺,左手瞬间将腰间的鸦九掷出,鸦九空中周旋往枪头一撞,使得这一次偏离的方向,聂枫也一个侧身堪堪避开,又接着一个旋身将铁刀横斩而过,断送了那官兵性命。
远处一青衫道袍,头饰道冠,风度翩翩的男子往树上借力一踏,空中宛如雄鹰翱翔,转眼间便飞到一艘战船上,再次提力而起横空连斩三个弧形斩杀几名官兵,落地到天落尘旁。
“臭小子,这么多的人,你没把俺侄女喊来吧。还有......你刚刚说小道什么,老东西?”柏寒从背后抽出游龙剑,问道。
“没喊他来,但保不齐他会过来凑热闹。你去帮帮那小捕快,他刚刚康复,比较虚。等下......你那么远怎么听见的?”李尘风抽空摊了摊手,向聂枫那一指。
“小道内力比你多了不知多少,想挨揍是不是。”柏寒抬起手拍出一掌,掌风瞬间击散聂枫面前的水军。
“刚见面那一会儿你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还没还呢?”李尘风回了句话,提着剑朝另一方跑去。柏寒白了一眼,并指走到聂枫身旁,于关元、阴交、气海及石门四穴连点,顿时一股暖流窜入聂枫丹田:“小伙子,小道已将部分内力分于你,咋样。”“嗯,来劲了,多谢兄台相助。”随着纯阳内力的四处流通,聂枫一扫先前疲软,变得精神起来。
“嘿,叫什么兄台,叫前辈,论年纪小道可比你大了至少十岁。”柏寒用力一把推了下聂枫的肩,笑道。“额,前辈?”柏寒一听这两字,脸上的笑容逐渐展开,笑着又拍了两下聂枫肩膀,走到聂枫身前助其对上了一众姑苏水军。
......
“小子,你武功不比我差多少,为何不取那逆子性命?”南屏夏面不改色地站在几名士兵中央,被围攻时还有闲情询问梅千尺的事。
天落尘瞥过一眼,只见他那苍老的脸上已被血污覆盖,眉宇间又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伤感。“他自己凭借轻功跑走的,还挺嘴硬来。”天落尘从地上跃起夺过长枪,抬手一扫枪杆折断,又是一斩将水军砍倒在地,然后回头答道。
“我这逆子若是不死,今日定会上岛来夺我性命。”南屏夏冷冷道,随手抹去脸上血污,又开始全神贯注对付起水军。“哦。”随口答应一句,远处水面突然传来几声巨响,将不少船只炸得沉入水中,水上木屑木板漂浮,从中间忽然探出一女子的脑袋,发丝粘着两颊,晃了两下脑袋睁开眼,爬上一旁一艘战船后原地一踏借力飞到了岛上。
“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火药的,水雷都有。”李尘风皱了皱眉头,问道。“天机不可泄露,有这么热闹的事咋不喊我啊?”月若抓紧袖子将水挤出,扫了一眼,问道。
“四千水军这不是开玩笑的啊。”“嘿嘿,也不是不能帮忙,就是得借把剑,刚刚潜水,火铳带不过来。”等袖子上的水挤完了,月若便将其卷起,不由分说抽出李尘风腰间匣内的另一把长剑,此剑长约三尺六寸,剑身云纹层叠,通体银白,光滑如玉,暗显锋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莫先生打给你的儒剑——不器吧。说起来都没见到你使过易剑诀。”月若在手里甩了两下。
“我最多一下子能使两剑,鬼知道他们当初给我这么多剑干甚,背着累死了,目前用不上(易剑诀没出,烦),你要拿就拿吧,记得用完了还回来。”“知道啦!”月若说着往柏寒方向跑去。
......
不知战了多久,南怀忧忽然派弟子送来了一条消息——已发现敌军中阵船只,桥下已停下一艘俘获来的战船,可供接近。湖面不少战船上不少官兵齐齐站在船边,搭弓上箭,就带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小天啊,可要赶快啊。”李尘风一撇头往中阵船只那地方看去,地方,意思不言而喻。“我先带着聂枫和鹿芸溪上去。”天落尘微微点头看向两人,两人亦是颔首。
“放箭!”甲板上一声怒喊,箭矢齐刷刷飞上蓝天,又纷纷如雨点般落下,桃花坞弟子左闪右躲,寻着可挡箭矢之处,站在南屛夏身边不远处弟子急忙靠近南屛夏,随后便被笼罩在南屛夏双手挥出的罡气下,月若则是被拉到柏寒身后,箭矢一一被护体罡气弹开。
躲过漫天箭雨,在下一阵来临前天落尘便一马当先登上了中央最大的那艘战船。甲板上立着一群严阵以待的官兵,手持一杆长枪围着一名老者,方才船边射箭的几名官兵也纷纷拔出腰间长刀注视着上船三人。
只见中央那名老者宽袍长靴,双手负立,脊背挺直,精神抖擞,不是那李鳞威又是谁。“诸位,就此止步吧。”中央的李鳞威缓缓开口,随机一抬手,官兵便蜂拥而上,将三人围起,其他战船见主船有难,也都靠拢过来。
第三十章 主船
桃花坞后续人马一一靠着俘获船只登上战船,一部分与姑苏军长兵短兵缠斗,另一部分则围在船边挡住援军。因忌惮伤及己人,官兵纷纷弃了弓箭,以长刀相斗。有官兵荒唐的提议将船炸掉,把甲板上的桃花坞众人一锅端,被翊麾校尉以三皇子也在船上为由拒绝并臭骂了一顿。
聂枫混杂在人群中见到李鳞威后大吃一惊,后者同样如此。“聂枫,半月前我传书劝你迷途知返,回洛阳乖乖当差,想不到你仍执迷不悟,入了敌营。”李鳞威冷哼一声,说道。“师父,误会了!我——”“哼,误会什么?你入了叛军,便是朝廷的敌人!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了!”李鳞威面如寒铁,毫无情面。听到此番话聂枫如遭雷劈,失魂落魄地跪倒在甲板上,两行清泪不断顺着脸流下。
官兵见状舞刀上前就要斩下脑袋,鹿芸溪上前执剑护卫,保下聂枫。“好狠心的老头!”鹿芸溪愤愤道。“师父,聂枫自幼丧亲,全依仗您老人家抚养成人,我,我......”
南屛夏不知何时也登上了甲板,忽然间,一名官兵卸下头盔,定晴一看,不就是那日逃跑的梅千尺嘛。是了,那日被诬陷后,官兵皆以为他与桃花坞旧情未了,捉拿了李庸。所以只能隐藏在乱军之中。
见南屛夏没有搭理自己,而是一路杀向船舱内部,梅千尺勃然大怒,面容扭曲,手臂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不由分说一剑削平了旁边一名询问他身份的官兵的脑袋。
“自小到大,无论我做的多好,你总是不愿理我。我十五岁起练习桃夭剑法,三年大成,却换来你一对冷眼。而怀忧连基本的太祖长拳都不会,你对他却无微不至,悉心教导。在他身上一日花的时辰便赶得上我一年;娘病重时,你与怀忧远赴泉州游玩,是我一人在照料她;桃花坞掺和朝政,亦是我不顾性命铲除刺客杀手。”梅千尺愤愤不平地说着,小臂都在不断颤抖,敌我不分,胡乱挥杀着。
“我做了那么多,你却在南怀忧冠礼宴上,说他是未来的桃花坞岛主!南屛夏,凭什么?凭他是你的亲身骨肉,而我只是从不知何处捡来的义子!?”梅千尺一路冲杀至南屛夏面前,直直向南屛夏刺去。不料想在众人的惊呼下,南屛夏竟硬接下了这一剑,桃夭剑法剑势势不可挡,剑尖刺穿胸膛,凌冽的剑气不仅撕破伤口,更是在五脏六腑中极速流窜。“轰隆”一声中,长袍炸裂开来,体表微微渗血,嘴角流血,脸色虚白,摇摇欲坠。
“公公!”“你——,你——”梅千尺连退三步,惊恐又不解地看着这一切。鹿芸溪扶住倒下的南屛夏,观其气若游丝,已呈濒死之状。桃花坞众人怒不可遏,弃掉防守位置杀向梅千尺。
“咳咳,让......让他走!”被柏寒点上几处穴道的南屛夏勉强抬头喊道,虽已重伤,话语中仍然透露着股不可忤逆的威严,众人强忍泪水,转身向敌军发泄着怒火。
“你......你为何不躲?”声泪俱下的梅千尺恍恍惚惚了一阵,先是一剑挑飞鹿芸溪长剑,就要刺出第二剑,鹿芸溪便肉身挡在了面前:“梅千尺!你这狼心狗肺的人,你就没想过,为何你父母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你弟弟怀忧确是经脉堵塞,不得习武?”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半空中的剑停下,转而抵在鹿芸溪喉前,面露凶狠地问道。鹿芸溪流着泪,颤抖着说道:“天历七年,有客人来桃花坞,出言不逊,你听到后是否怀恨在心,往其酒杯里下了消散真气的药!”
“却有此事,可这又有何干系,难不成——,是谁喝了那杯毒酒!快说啊!是不是怀忧!?”梅千尺一声大吼,背上冷汗直流,不断质问着鹿芸溪,在惶恐的眼神中,鹿芸溪哽咽不止,重重地点了下头。
一滴清泪从梅千尺眼角滑下,抽走了魂魄,盛气凌人的他此刻面如死灰,再无生气。往事敲砸着脑袋,砸得头痛欲裂,腔中似有一团气堵塞,堵得发痛。“你不知怀忧多爱你,出事后,先是跪求公公不要找你麻烦,后又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你守口如瓶。而你呢?而你呢!”情绪激动的鹿芸溪一口气没缓上来,剧烈地咳嗽着。
梅千尺望了眼濒死的南屛夏,双眼已是无神,对方浑浊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恨意。湖风大作,船顶旗帜霍霍作响,只见梅千尺嘴角抽动,随后挥剑先是斩断自己一条臂膀,后又连杀十名官兵,夺船而去,误认此人是桃花坞中人的几名官兵分出一队人马,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咳咳,桃花坞中人听令!莫要追他,以——,以大局为重。三皇子就在船舱内,一切......靠你了......”南屛夏虚弱地指了指船舱,看向天落尘,随后昏迷。增援船只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众人团团围住,而李鳞威被春东二老牵制,船舱前的路已无一人可阻。
“尘风,帮鹿芸溪看好这老头和聂枫,还有寒哥,这些援军麻烦你了。”天落尘扫了眼周围,深吸了口气,提着无名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船舱。“行了,赶紧去吧,这臭小子不努力看老子先抽死他丫的。”柏寒说着踹了一脚旁边站立的李尘风:“臭小子,说你呢!”
“你看我向是没出力的样吗?我不出力那是嫌活得太久了。”李尘风白了眼柏寒,左手赤麟往甲板一插,看向了援军。
......
刚进入船舱,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有些黯淡的鲜血渗尽木板,急促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环顾四周,只见宽阔的舱内,狰狞尸体横七竖八,皆穿着姑苏军的衣甲。剩余士兵挤在中央,护着名面容俊秀,华丽衣着,神色苍白的公子,想必是三皇子无疑了,只是这是怎么回事,在天落尘来之前被刺客捷足先登了?三皇子双眼紧闭,额头涔涔汗水,左肩似乎中了一剑,血流不止,身后一异域美人正为他运功疗伤,一旁还站立着一老人穿着僧人服饰,手持禅杖。
那些士兵见到天落尘,皆奋不顾身地拔出尖刀杀来。“此人武艺非凡,你们绝非敌手,不要白送性命了,退下吧。”与之缠斗了一会儿,三皇子一声令下,军士便纷纷后撤,护在三皇子身边。“极乐大师,此人交于你了。”“阿弥陀佛......贫僧自当渡这位施主送往西天极乐。”身旁番僧持禅杖上前,脚步缓慢,手行佛礼,口念“阿弥陀佛”四字,浑身上下好似尽是破绽。
此人名叫极乐和尚,乃当年魔教的一位护法,因不满沈炼醉心儿女情长,独自去往西域做了番僧,此刻却做了三皇子的护卫。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南屛夏曾言,登岛之日,若非极乐和尚忌惮金蛇桃花散而留攒真气,自己绝非他手。
“当心背后,和尚,鬼知道南屛夏有没有在亲卫里安插了刺客。且待奴家为皇子疗伤完后再来助你。”“阿弥陀佛,既有楼兰施主相助,便再好不过了。”说罢极乐和尚看向了天落尘:“施主可是想前往西天极乐?”
“看这架势......也好,我懒得费口舌解释了。还有这和尚,不能硬钢了。”念想至此,只见极乐和尚忽然暴起,一招“三千佛刹”扫向天落尘下盘,天落尘却是一步跃起抓着船舱屋顶躲过,随后放手朝着极乐和尚一记下劈。
“锵——”极乐和尚抬起禅杖架住,随后一顶,右抬杖头挥向半空中的天落尘。天落尘右脚抬起在杖头一踏退到一旁。而后一躲极乐和尚一砸竟直接朝三皇子攻去。
第三十一章 李鳞威身死
“阿弥陀佛,施主要到哪里去!”极乐和尚瞪大了双眼,又是一棍从旁扫向天落尘,天落尘抬鞘同刀一挡勉强拦下后退三步。交战几回合,金楼兰也加入战斗,随后船舱内又是数十回合,双方已耗大多体力,极乐和尚两人无心恋战,且战且退朝三皇子后撤。 舱外刀剑碰撞的响声愈加响烈,还伴随着一两声爆炸的声响。再拖下去,桃花坞或许会全军覆没,天落尘心下一紧,佯攻老人各吃了一招后径直飞到三皇子跟前,天落尘趁此将刀架在三皇子喉咙前,抹掉嘴角血迹,要求其撤军。
“咳咳,孤率四千精锐,蒙冲斗舰,劲弓长袍,却仍不敌桃花坞三百乌合之众,还有何颜面去见父皇?但求速死。”性命危在旦夕,三皇子仍不肯撤军。刚想生擒之时,只听舱外李鳞威一声怒吼:“贼人焉敢放肆?”然后是一只苍老手掌拍向自己后颈,天落尘急忙让出了身位躲过此掌。
“李鳞威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李鳞威单膝下跪,对三皇子道。“起身。桃花坞高手众人,你仅漏了一人进来,已是做的极好,当记一大功。”三皇子听其讲完后便摆手示意起身。“阿弥陀佛,李捕头,方才刺客留在殿下体内的掌毒已经逼出,我等速速离开此地吧。”“对,此人再强不过一人,我仨联手定能保殿下安然无恙!”
“啧,两人我已经吃力了,现在又给我上个李鳞威,优势不在我啊。”正暗叫着不好,舱口又传来聂枫声音:“天少侠,我来帮你!”见李鳞威冲进船舱,担心天落尘出什么意外的聂枫也跟了进来,只见他左肩大滴大滴地流着血,有些地方露出森森白骨,聂枫却仅是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二。
“神捕,若奴家没记错话,这应当是你徒弟吧?”金楼兰问道。“哼,此子被妖女弄昏了头,已不是老夫徒弟了,诸位将其视为桃花坞反贼即可。”李鳞威面露阴寒,对聂枫让自己颜面扫地的行为十分不满,自己虽护驾有功,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却是个反贼,叫别人如何想,怕是天大的功劳都要付之一炬了。
天落尘前掷一步挡在聂枫前。聂枫却是在地方上重重一跪,重新起身时,眼里充满了伤感:“师父,动手吧!”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攻来,极乐和尚持禅杖攻左,金楼兰攻右,李鳞威则伸爪前探,逼得天落尘不断后撤,聂枫搬来几只木物件堵在舱门,士兵无可奈何,一时僵持不下。
约莫数十招后,衣上好几片血污,大喘气的天落尘忽然又听到舱外传来的一声巨响,随后舱板像是被巨兽撕裂般炸裂开,几人身躯随船只剧烈起伏,探头一看,舱外桅杆倾倒,船帆破裂,战火滔天,惨叫声不绝于耳。三皇子等人神情复杂,以愤怒、绝望为主。“这帮杂碎是要造反吗?殿下还在船中啊!”
二十息后,响声停止,船只出水被打破,嘎吱嘎吱地响着下沉,战船带着几人左右倾倒,晕头转向。船身燃起熊熊大火,乌压压的浓烟涌进,呛的人咳嗽不止。“阿弥陀佛,这般可说通了,为何区区三百人能攻上我军中阵,为何刚刚驶入太湖便遭了刺客。”
“尘弟!快出来,船要沉了!”鹿芸溪这句话铆足了内力,在场每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极乐和尚和金楼兰等人拼了命要冲出去,却因天落尘死死挡在门口而无可奈何。“桃花坞诸位好汉,孤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今日事实过于蹊跷,不可不查,我等不如就此停战,如何?”三皇子忽然出声。
“不是停战,而是罢战,且我要和你做同一船逃生。”天落尘刀指三皇子,说道。“无礼!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与你这臭小子同乘一船!”外边姑苏水军一片哗然,金楼兰等亦是不满。但三皇子不以为意,喝退众人后一一走向天落尘。
“聂枫,叫桃花坞中人也先散开。”天落尘收起无名,朝聂枫道。但桃花坞今日折损颇多,对三皇子恨之入骨,毫无退让之意。“孤从不食言,比起桃花坞,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炙热的火焰已经烧到脚边,木板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中。
就在天落尘伸手接引之时,变故突生。“皇子小心!”一双铁掌拍向他的后背,三皇子如断线纸鸢般飞到天落尘怀中,登时气绝。亲卫皆大惊失色,悲愤交加,怒不可遏的朝李鳞威杀去。
“呵,真是多谢你了天落尘,若不是你,老夫还真没有把握能暗杀三皇子。”极乐和尚和金楼兰本就重伤,哪还是李鳞威的对手,只交手数招通通被擒拿手扔入湖中,其他亲兵亦是如此。“师父!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做啊?你为何要做李庸那种人的幕僚?为何不顾是非,诬陷鹿女侠?为何要救那梅千尺,让他继续四处行恶?为什么要这么做!”聂枫颤抖着拔出佩刀,直面李鳞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是自拜师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师父刀剑相向,二十年情分字词一刀两断,从此再也做不成师徒。
“哈哈,好徒儿,让你受委屈了,如若不对你狠一点,那帮人精又怎么对老夫如此放心,现在你快让开,为师要逃命去了。”“师父,你到底为何啊?”此事聂枫心如刀割,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一生热爱,看做父亲的恩师如今成为这般模样,着实令人难受。
而李鳞威则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徒弟,略带嘲讽地冷哼道:“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财!老夫从未与你提起过,老夫兄长过世前,将他的妻儿托付给了我,连上我家孩子共八口人。太平日子,家里人下地织衣,勉强能过日子。”
“可一到大灾之年,颗粒无收,米价涨了十倍不止,老夫月俸连塞牙缝都不够。我李鳞威一生清廉,克己奉公,从未收取他人半点好处,家中无半点余财,如何能撑过去?老夫还有孙儿,老夫的孙儿啊!”李鳞威声音发颤,盯着三皇子的尸体老泪纵横。
“这什么狗屁世道,清官贫苦一生,受尽无尽凄凉,耐尽无端懊悔。晚来摸摸米瓮,苦无隔宿之饮,饥寒交迫,一身冻馁,寻亲访友,形如陌路。而那贪腐之辈呢?!”李鳞威声音高亮起来。
“挥金买笑,一掷千万。菜吃山珍海味,酒饮琼浆玉液。趋炎附势之徒不约而至,倾国美人纷至沓来。不该饿死的活活饿死,该砍头之人不砍。徒儿,你告诉为师,要不要做那清官廉官?”李鳞威大笑着,质问道。
“此番进攻桃花坞,有人给了为师一笔价值不菲的金银,要老夫刺杀三皇子。老夫要带着这笔钱财远走海外,为师哪里错了!?”“师......师父......”聂枫哽咽着说不出话,手上似抬有千斤铁块,再也抬不起刀来,任由李鳞威走过身旁,走到门口时,天落尘怀中的三太子忽然出声:“李鳞威,朝廷对你这种清廉官员不好,是朝廷对不起你。”
已经冰冷的“尸体”逐渐温热起来,且气息,脸色皆变的与常人无异,三皇子高舒了口气,对李鳞威行了拜礼。“那掌老夫用了十层功力,天下没几人能抗住,何况是一个经脉寸断的人。”李鳞威又沉吟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是了,秘银甲,匿息丹,想不到皇上竟将这等宝物赐给了您,难怪!难怪!”
仔细看下,三皇子领口那果然有一层淡淡的银色。李鳞威又折返回来,欲取三皇子性命,被天落尘与聂枫拼死拦下。“给你钱财的人,孤已知晓七七八八。除了他,没人能在孤船上安插刺客。”三皇子说着,脸上尽显悲凉,李鳞威又是一声冷哼,并不言语,反倒加紧了攻势,每次对掌都会遭受强烈的反噬,经脉被打的隐隐作痛,通气不顺,哪怕是以刀相抵亦是如此。 “看来凉亭那次李鳞威还是收手了。”天落尘心想道。眼看李鳞威手掌就要拍向聂枫头颅,鹿芸溪及时拜托官兵闯了进来。与此同时,大船完全倾斜,再也支撑不住,船头如鲸鱼般下沉到湖中,数不清的物什夹杂飕飕凉风猛砸面门,许多人大声尖叫着,被巨大的力量与火焰卷入太湖中。
天落尘拉住三皇子斜吊在柱子上,又将无名插入柱子中死死握住。鹿云溪将剑插入舱门幸免于难,聂枫左手拉着弦绳,掌心磨得血肉模糊,右手拉着失衡掉落的李鳞威,两人随着船只摇摆而晃动。伤口撕裂,聂枫也仅是痛苦的大吼了几声,说什么也不肯放来李鳞威。
“逆子!给我死!”李鳞威忽然全身发力,右掌前探,直取聂枫丹田。聂枫一惊,疏忽之下手臂一松,李鳞威重重落下。下方是鹿芸溪,鹿芸溪见状单手倒悬,拔出镶在舱门中的另一把长剑,猛地朝李鳞威后背刺去,“嗤——”长剑一声轰鸣,将李鳞威胸膛直直刺穿,随后从一旁落下。
“师父!!!!!”聂枫上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李鳞威瞳孔涣散,嘴边微微蠕动,高举苍老又倔强的双手,五指弯曲,好似抚摸着自己的儿孙儿女。面容安详平静,身后火海,眼前汪洋。
一代神捕李鳞威,葬身于火海之中。
第三十二章 信
“几位,我们该如何逃脱。”三皇子看了眼痛哭不止的聂枫,又看了眼天落尘开口问道。“反正不是直接跳下去就对了。五丈高,非死即残。”天落尘回答道。 船只快速下沉,灼热气浪已经不停燃烧的木板使得其他战船无计可施。这时,远方,十几匹马和战船正拖动着一架巨大的双足云梯,飞速往河边赶来。这云梯呈倒钩形,足部宽阔,顶上连接之处还有机扩调整角度。
“是怀忧!”鹿芸溪喊道。三皇子被困,姑苏军已顾不得两军交战这一事实,与桃花坞通力合作,前去帮忙拖着云梯直奔几人而来。“这双足云梯本是怀忧为方便水中修建哨塔所建,不想竟派上了用场。”鹿芸溪兴奋地讲道。
南怀忧思索片刻,令人将云梯一头扎在岸上,另一头由战船牵引至那艘半沉的大船边。天落尘将三皇子背在身后,跟着聂枫鹿芸溪最终在战船完全崩毁的刹那跳上了云梯。聂枫爬着爬着,一直盯着湖面某处地方,眼眶发红——那是他师父葬身的地方。
“师父他孙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啊。”最终,聂枫轻声说道。
......
甫一落地,就见长枪寒光闪烁,姑苏军将桃花坞众人包围起来,喝令交出三皇子。桃花坞残余众人或多或少都带有伤,以南屛夏受伤最为严重,此刻双目紧闭,仍在运功疗伤。姑苏军外围则是在岛上接受治疗的少部分弟子,笔直地举起长剑戒备地看着姑苏军们。
“殿下,您没事吧!”昭武校尉走到三皇子面前跪地请罪。三皇子先是平复了下心绪,扫了圈狼藉地战场,问道:“战况如何。”“我军损失约一千六百余人,占领桃花坞全境;敌军死伤不明,不过应该都在这了。”三皇子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冷眼盯着昭武校尉,吓得对方伏倒在地,冷汗直流。
“敌军不过区区三百余人,如何能突破我军中阵。为何我军中阵会处在如此外沿的位置?”三皇子冷冷问道。“殿下 这是何话,自大军奔赴桃花坞,属下就接到令书逐步变阵,殿下怎会不知情?”说着,校尉拿出一张军令,三皇子只是扫了眼右下角的红印,轻声笑了出来:“真乃深谋远虑,不光安插了刺客,还伪造了军令。一切若顺利,桃花坞便成了杀害孤的元凶。谁下令开炮的,站出来!”
几名士兵压着鼻青脸肿的军头走了上来。“孤尚在船中,你为何敢下令开炮?”三皇子又问道。“属下......属下以为您......”“谁指使的?”军头冷汗直冒,呜咽着不敢说话。三皇子冷声一个“斩”字,便跪地求饶,但仍旧不肯说出主使。
“哼,生死关头仍不肯招,定是家人受到威胁,来人!斩首,尸首送回家乡安葬。”三皇子一挥长袍,背过身去。“殿下,桃花坞中人,怎么处置......”昭武校尉问道。 三皇子再次扫了眼战场,桃花坞众人虽都被俘,却个个战意不减,凶恶的眼神好似受伤的雄鹰俯视得势的狼。“孤说过,孤不会食言,全军撤退!”军头便发布旗令,士兵纷纷往船上撤退。三皇子则独身来到南屛夏面前,南屛夏仍闭目养伤,不睁眼瞧人。
“孤自幼经脉寸断,无法习武,愿以千金收购千年一滴露。”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三皇子略显尴尬。鹿芸溪啐了口唾沫,骂道:“你好歹也是一届皇子,怎么这般愚蠢!真有这种宝物,我早就给丈夫用了,哪还会留着!”“小丫头,你竟敢辱骂皇子!”全身湿漉的金楼兰听到鹿芸溪辱骂皇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上前去给她个教训,虽然皇子本人是一副无所吊谓的样子,抬手让她作罢。
“大可不必,若无这位女侠,李鳞威说不定还除不掉。询问只是想得到个结果,若有,孤还是那句话;若无,孤也可死心了。”三皇子最后望了众人一眼,拍了拍聂枫的肩,登上船只,临行前那一刻,南屛夏悠悠睁眼,两指反夹,一本册子便朝三皇子疾飞而去,被极乐和尚拦下。天落尘依稀瞥见封皮上的几字,赫然是本账本。
“这......李庸的账本?”三皇子有些惊愕,然后随手翻了几页,时而沉吟,时而叹息。账本上记载的东西,连身为皇子的他都感到了震撼。“谢岛主厚礼,若账本属实,牵涉极多,孤必定禀告父皇,调查清楚。诸位,山高水远,来日再见!”
夕阳西下,数十艘大船远离染红的湖水,奋勇前行。桃花坞众人遥遥相望,直至完全消失,众人如释重负,紧紧抱在一起齐声大笑,又放声大哭。桃花坞两百余名好汉,开战前还在与众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成了永远的回忆。
“诸位,打扫战场,今夜我们为牺牲的弟兄们守灵。”南屛夏重伤,南怀忧便开始统筹起一切,治理伤员,收拾遗体,制备灵衣,比起他父亲还要细致妥帖。
“嘶......臭小子,俺侄女呢?”柏寒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想看到的身影,推了把旁边的李尘风问道。“那死......那丫头刚刚找南屛夏借了那账本的抄本,鬼知道什么时候叫南屛夏抄的。估摸着这会儿正加急送往幽州的六扇门总部吧。”李尘风回道。
“聂小兄弟,天少侠,跟老夫来一趟。”南屛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勉强起身,拿着笛子独立船头。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即使低到极处,每个音节也清晰可闻。偶有珠宝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似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潇潇,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连绵,若有若无,最终万籁俱寂。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舍君之乐处,离彼不详”一曲吹完,聂枫两眼泛红,簌簌流下泪来。问及为何人所唱时,南屛夏只道是位故人,叹息着摸了摸聂枫的头,从怀里摸出一纸信封。
信有三页,均为泛黄草纸。第一页写着:李府内无高手,擒获李府后,姑苏军将提前出动。若等三皇子训练完毕,后果不堪设想。第二页上无任何字迹,仅是画着一张姑苏水军阵法的草图,中阵的位置着重用墨笔点了下。至于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两个简单的大字——多谢。
聂枫头脑嗡嗡作响,蹲下身来埋头痛哭,嘴边不呢喃着:“师父。”二字。“你养伤之际,曾收到过你师父劝你回头的书信。其实就在当天,老夫也收到了一只包袱。老夫并不知此信是何人所著,只是笔迹似曾相识,若真是你师父所写,请代老夫向他家人道声谢。”南屛夏叹息连连,望着湖面。
“这神捕,给我脑袋干蒙圈了都。他到底是哪边的?做这些又有何目的?”一件件疑惑涌上心头。一旁的聂枫抹干眼泪,攥着书信站起身来,行礼辞别:“岛主,大侠,在下想立刻回趟洛阳,即刻启程。”南屛夏只是点了点头,当即叫弟子准备盘缠。
“等等,小捕快!”在一旁一直偷听的鹿芸溪听到聂枫要走便急忙站了出来。“小捕快,我八月八成亲,你还会来姑苏吗?”聂枫嘿嘿一笑,用力点了下头,跟着船夫上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个......岛主,我俩也还有事,也先走了哈......盘缠不必了。臭小子给老子过来。”“老东西你干什——么——”柏寒一只手扯着李尘风衣领回头道别后,只手一扔将李尘风抛飞空中,脚一踏借力蹬了上去,在空中抓住又是一丢,直直往岸上如丢枪一般掷去,“轰——”的一声,对岸尘土飞扬,而后自己也在树上又一踏飞到了对岸。
“你不走吗?”南屛夏转头向天落尘问道。“累了,反正最近没什么大事,歇会儿。再说了,我等人。”说着,天落尘便趴在了桥边围栏上,眼睛看向桃花坞的一处房屋——那里是柳如意治理伤员的地方。
“尘弟,一定要来啊,你们不来,本姑娘就不成亲了!”
第三十三章 桃花坞婚宴(一)
“乖侄女啊,听你小叔的,下次咱打仗,无论是哪一种形式,你都别偷跑过来了行不?你过来就过来吧,偏偏还去炸船,你......你吓死我了你。”柏寒脸上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担忧。“哎呀小叔,我对我自己的安全有把握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月若摆了摆手,手边拿着一个镶金楠木盒子。
“你你你......”柏寒转头看向在一旁与裴甲光等人说笑的李尘风,然后“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对方头顶上:“你怎么不看好俺侄女。”
忽然被拍了一巴掌带着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柏寒,然后拿扇子指着客栈门口说道:“大哥,你,从这,左转,药铺,找华十三,看下病。”
“他是你侄女?”齐玄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一小匣子,疑惑地看了眼柏寒,又看了眼月若,然后又想到什么,又说道:“也是哦,三十多的人了。”
“七宝玄丹?”柏寒看向小匣子,问道。“嗯。”齐玄只是轻声答道,往湖边走去。
......
桃花坞上桃花庵,桃花庵里住神仙。
八月初八,这一天是大喜的日子。桃花坞灯红十里,鞭炮齐鸣,一片喜庆。桃花树枝条上系满红条带,摇摇欲坠。麋鹿鹿角绑上红花,蹦蹦跳跳地送到新娘子的住所。数不清的酒坛随意地摆在地上,浓郁酒香扑鼻而来,林地里每走几步就能碰到一名醉汉,脸颊通红,口齿不清地大笑,已然没了神智。好几张桌凳从里搬出,摆在外面,几名弟子捧着盘子上菜。
清风摇动橹桨,惊扰了熟睡的水蛛,在湖面来回跳动,掀起层层涟漪。美人心如涟漪,在温婉的水中越聚越多,期待又不安。今天的新娘子——鹿芸溪,佼佼乌丝,玉带桃花,红裙拖地,娇美动人。桃花轻轻落在耳畔,她伸出纤纤玉手来回摆弄,寐含春水,脸如凝脂。她的身后,女伴正为她梳头。
“你们快看!尘弟来啦!”穿着婚群的鹿芸溪速度却是半分没慢下来,拉着天落尘就跑到朋友前来回走动,摆明了是要炫耀:“你看,我连闻名天下的大侠都给你请来了。”
“装装装,人家心里肯定烦死你了,只是不说。”之前荷花村见过的赵玲说道。“略略略,嫉妒死你。”鹿芸溪看了眼身后,又问道:“尘弟......他们人呢?”
“在路上,估摸着也快到了。你先跟他们拌嘴,我找怀忧去。”远处接待客人的南怀忧见到自己,连忙走了过来:“太好了,你若不来,这婚宴怎么着也是摆不起来的。”
“也别这么说,对了,跟我说说桃花坞最近怎么样吧。”天落尘随即问道。“百废待兴,大伙齐心协力,日子也算是蒸蒸日上。父亲也说了,现在这样如同他刚来到桃花坞时一般,苦是苦了点,但沉下心来,也有一番乐趣。”南怀忧想了想答道。
“对了,有件事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好消息。”说这话时,南怀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在最近,朝廷杀了一批人,关了一批人,抄了一批人。而这批人的头头,就是那臭名昭著的左丞相严松。”
南怀忧找来一张最近的邸报,上面赫然写着:“左丞相严松,贪污成性,结党营私,谋害忠良,目无王法,致使天下生灵涂炭,灾民枉死。经刑部,六扇门双司会审,判处严松凌迟处死,三代男子发配充军,家产尽数充公。”
这的确是个莫大的好消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严党为害天下,天下百姓苦其久矣,此番倒台,无不拍手称快,举杯同庆。而再往下看,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出现在眼中,皆是臭名昭著的狗官,一同糟了报应。就连李庸也位列其中,虽然身死,依旧没有摆脱被抄家斩首的命运。
天落尘找来一杯酒,长舒了口恶气,心中的疑惑也多了起来:“严党的倒台会不会与那日账本有关?有的话,那给南屛夏账本的是谁?是李鳞威的话,为何不直接交给三皇子?”
“对了,还有件大秘——四皇子被贬为了庶人。朝廷的文书说是与严党同流合污,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皇上对自己儿子下手未免也太狠了点吧......”南怀忧忽然凑近耳边说道。
“确实有点狠了,对了,这次来的急,忘记带贺礼了,不过呢,这东西鹿芸溪应该认识。”天落尘将一张泛黄的纸掏了出来,这张纸年份已久,许多地方都已泛黄,四处都是褶皱。“这是......”怀忧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鹿芸溪突然靠近两人。“芸溪,这东西你认识么?”南怀忧问道。“这是......打开看看。”鹿芸溪一把拿过纸张打开一看,顿时惊的语无伦次,眼眸含泪。这不是他物,正是三年前南怀忧送给鹿芸溪的如梦令,那日被丢掉后被天落尘拾起。
“尘弟,我就说之后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给......”越往下看,两人脸颊越是红透,最后大笑出来。
“对了尘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鹿芸溪说着指向一颗桃树下。
“啥?”顺着所指方向看去,桃树下正站着名傻笑的青年,丹凤眼,一字眉,宽脸大额,不是聂枫又是谁?只是......他今天穿着的是一件赤色粗布短衫和一件沾满泥水的棉裤,麻鞋破了个大洞,大脚趾从里探出。他笑嘻嘻地拎着两扇猪肉,超凡的气质在桃花坞格外醒目,格外的引人注意。
“你这......咋回事啊,别人大喜日子你穿着这身就来了,不懂的还以为搁着这卖肉呢。衣服呢?刀呢?路上遭贼了?啥贼啊你打不过。”天落尘嘴角抽搐,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聂枫这般模样,着实吃惊,急忙拉到一旁问道。
“嘿嘿,缺银子,当了。”聂枫挠了挠头,说道。“当了?好生生的当东西干甚?你不是还要维护治安吗?没刀了怎么行。”天落尘又问道。“不怕,衙门里还有草叉,铁尺,木棍,随便挑一个都能用。再说了,这不是李大侠让我当的嘛。”
“那酒鬼什么时候让你当了?”天落尘沉思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你该不会——!”说话间,一名柔美端庄的女子从桃花林踱步走出,向两人弯腰行礼:“久闻桃花坞桃花四季不谢,奴家心甚往之。此次不告而来,造访桃花坞,实在是叨扰各位了。”
“卧槽,可以啊你这捕快,真把人水仙带来了。”湖面上停住一艘船,好几人依次从里走出,领头的李尘风见到水仙后喊道,随即一脸坏笑地把聂枫拉到一旁:“咳咳,几时成亲啊?”
“哈哈,李大侠想多了,我花了五十两银子带出来的。”聂枫回答道。“五十两可很难带出来啊,你到底耍了什么把戏?”“哎呀尘风,今日这大喜日子,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祝贺,这么件好事就不要深究了。你带来的那三个,唔李一尘,杜月寒,裴甲光,哪个不是有名的?不得好好带他们走动走动炫耀下?”月若上前来将李尘风从聂枫身边拉开。“行行行,饶了你,我带师兄他们好好逛逛这里。”
......
拉开李尘风后,月若独自带着楠木盒子走进正厅,找到醉醺醺的南屛夏。双手捧着盒子放在南屛夏面前桌上,然后行了一礼说道:“六扇门捕快月清,奉命代表朝廷和六扇门前来献上贺礼。”
“你是之前太湖之战上......罢了罢了。”南屛夏半醉地又喝两口酒,打开楠木盒子。盒子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刚玉扳指,玉质坚硬,呈黄褐双色,表面雕刻龙虎相面而啸的场面。
“唔,这是......龙虎扳指?”南屛夏拿起扳指问道,月若则是点了点头。“朝廷这意思是要和桃花坞和解?”南屛夏把扳指放下,问道,月若再次点了点头。
南屛夏低头沉吟好一阵后,又喝了口酒,合上盖交给冬老妥善保存,转头说道:“心意南某收到了。只是希望下次莫要再传出个什么千年万年一滴露在我桃花坞上。”
“必然不会。”月若再次行了个礼,走出了正厅。
“这南宫傲咋不自己来送,偏偏叫我。”月若嘟囔一句,走向南知意那里。
第三十四章 桃花坞婚宴(二)
“这么多人来你桃花坞的婚宴,还好几个出名的,怀忧,高兴不?”天落尘用手肘推了推南怀忧问道。“高兴,当然高兴。”
正说着,一名手执折扇的年轻人,正往自己走来:“掌门,风铃,牛大,小环和齐白石都在这里了,不把胡小刀掌门也叫过来,是不是有点......”
“那家伙,师父给的一百两贺礼没经过我手就花光了,我还没揍他呢就扯开话题了,叫个屁!不说这个了,来来来怀忧,认识下,百里家的大少爷——百里苏。”
听到“百里”两字南怀忧瞬间愣在了原地,喜悦之色更甚,急忙跟对方互行了礼,听了几句祝贺的话对天落尘道:“这还真是份大礼啊,有百里家的相助,我桃花坞往后应是不缺订单了。”
“怎么着也准备要吃顿南兄的酒席,这次匆忙也没带聘礼,帮点忙是应该的。来来来,我现在就跟你好好说几招。”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起。
......
“传闻还真不假。桃花坞桃花四季不灭。”齐玄从地上拾起一片桃花瓣,抬头看了眼桃树。“所以说,多出来走走嘛,不要老是窝在太乙山里。”送完贺礼的柏寒走到齐玄一旁,也看向桃树。“我不懂是谁之前说自己在青城山里修了三十多年......”齐玄把头瞥向一边。
“咳咳......至少我出来后在外的次数比你多吧。”齐玄听到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小师妹呢?”
“在侄女那。”柏寒指了指一边正等着上桌的月若南知意两人。“话说她真是你侄女吗?你俩明明没任何血缘关系。”“怎么?认的不行么?手痒了,待会比划比划?”柏寒举起拳头来问道。“行。”齐玄低着头思考了一阵,点头应道。
说话间,两人听到一道清脆锣声,转头就看到喝的烂醉的南屛夏飞身上树,朗声说道:“诸位!入席了!”桃花坞众人的吆喝声也随之响彻,悉数围在桌前坐下,两名新人脸颊通红,双手紧握,登上了高台。
“二十八年前,老夫为给妻子养伤,隐退江湖,来到了桃花坞。此地有菩萨保佑,老夫才住两年,我儿便呱呱坠地。中年得子,实乃平生最大幸事。给他取名怀忧意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他娘却说,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便可。”南屛夏说着又干了一坛酒。
“嗝——,怀忧,你果然没让你娘失望,平安长大了。但老子一身本领,你愣是一件没学会!连老夫死对头来岛上都在问:‘你他娘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南屛夏醉的厉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惹得众人当场发笑,南怀忧被说的一阵惭愧,只得苦笑。春东二老面面相觑,想着法子把南屛夏弄下来:“岛主太高兴,连喝了三天酒,现在神志不清了!”
“别,老夫没醉!再动老子试试?老夫......老夫一剑戳死你俩!”鹿芸溪憋笑憋得脸红,南屛夏用力过猛吐出一口酒水,又继续说道:“早在你十岁时,老夫感觉人生一片黯淡,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未来的儿孙上。可老夫万万没想到,老夫挑选的姑娘你愣是一个没看上。有一人,成都八卦门少主的堂妹,老夫都差点心动,你连面都不肯见!老夫觉得怪,派人稍一打听,原来你爱上了一个行走江湖,一点礼数都不讲的野丫头!”
“冥顽不......公公,差不多得了啊!”鹿芸溪一阵羞恼,急忙道。南怀忧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导不要发怒:“芸溪,爹喝醉了,体谅下吧。况且这里这么多人呢,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南怀忧背后,众人以及笑成了一锅粥。
“野丫头!老夫把儿子交于你了,要杀要剐,你自己看着办!”南屛夏吼完这句话,眼含浊泪,栽倒了过去,众人连忙搀扶起来。
“我说,又不是把你儿子送去做上门女婿,你老激动个什么劲二啊?”从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远处湖面上一叶小舟,只见一白鬓老人站在船头,红发,红袍,负手而立。天落尘望了一眼湖面,微微一笑,道:“有时间多交点厉害的朋友,也是能出风头的嘛。”
在听到声音后南屛夏忽一抖精神,浑浊的双眼顿时清醒大半,皱了皱眉,拔出长剑,酒坛一推往那红发老人飞去。只见南屛夏借着酒劲脚蹬桃树,看了眼小舟上的两人,大喊道:“秦舞阳!你怎会来此!”
“哈哈,落尘小友跟老秦我说此处有婚宴,有免费的酒喝!老秦我嘴馋,不能不来。放心吧,今日老秦我来只喝酒叙旧!”秦舞阳在桥头上爽朗大笑用手接住酒坛饮尽剩余酒水大喊了一声:“好酒!”秦舞阳的出现,叫众人皆吃了一大惊,听到“落尘”二字皆不约而同地往天落尘方向看去。
“闲话少说,先试试当年的魔教护法如今还有多少本领!”“甚好,也让我看看武林四怪之首的身子还硬不硬朗。”说着,两人足尖一点,齐齐飞向对方。南屛夏挥舞桃夭剑法,剑势凌人,秦舞阳罡气环绕,烈阳掌法不甘示弱。两人就这么在太湖湖面上斗了起来,时而飞至空中时而踩在水面,但都心有灵犀般在远离众人之外的湖面上大展手脚。
约莫打了几十个来回后,两人都停下了手,随意捡起两个酒坛开封一碰杯。南屛夏半醉不醒,一直走到西边亭子坐下:“哈,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话说你......”南屛夏注视起秦舞阳:“你不会就这样空手来了吧?”
“这个......老秦我忘了。”秦舞阳像是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略显尴尬地说道。“罢了罢了,老夫今日高兴!等怀忧和那野丫头如洞房了,你来陪我下棋。五局三胜,你赢了我就让你白喝酒。”南屛夏挥了挥手,起身走向南怀忧那边。
“好!”见对方已让步,秦舞阳急忙答应道。
......
“梳头了!”赵玲一声吆喝。南怀忧郑重地接过木梳,在爱人头上轻轻划过,直至发梢。鹿芸溪泪眼迷离,鼻子微微发酸,红润的嘴角微微扬起,时哭时笑。“一梳梳到底。祝福二位姻缘由始至终。”赵玲又出声道。“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祝二位和谐偕老。”铜竹客栈的厨娘朗声道。“三叔梳梳到地,祝二位子孙满堂!”赵玲接着道。众人齐声祝福,向两位新人献上鲜花。聂枫不知从何处拿来锣鼓敲锣嚎了一嗓子道:“喝交杯啰!”
两人靠在一起,双手反着交叉。鹿芸溪本为爱笑之人,先前憋了许久,待喝酒时赵玲说了一声:“别笑。”后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大笑了出来,喷了对面南怀忧一脸。
“一拜天地!”两人走到潺潺的江水边郑重跪下,拜了第一拜。那有天,有地,有湖水之灵,还有怀忧娘亲的坟墓。
“二拜高堂!”两人对着坐在凳子上的南屛夏拜下第二拜,南屛夏泪流满面,抚摸着两位新人的脸。鹿芸溪眼眶泛红,喊了声:“爹。”从此以后,桃花坞少了位野丫头,也少了位冥顽不灵。
“夫妻对拜!”相爱多年的两人起身,转身互牵着对方的手,眼中含泪,相视而笑。“怀忧,在南岭你为我奋不顾身,握着一根树枝打山贼的时候,我便想清楚了,我这辈子只会爱上你一人,会一直缠着你,烦着你。”鹿芸溪含情脉脉地说道。
“芸儿,我又何尝不是呢?那段跟你一同上山下水,,打猎捕鱼,锄强扶弱的日子,我尝到了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自在快乐。你不在我身边时,我茶不思饭不香,彻夜难眠,即使是这郁郁葱葱的百花林在我眼中也是沉闷无趣,满地荒芜。但你陪在我身边时,哪怕身处无底沼泽,刀山火海,也是满心欢喜,满树桃花。芸儿,接下来的路,一起走吧,走一辈子。”南怀忧说道。
“嘻嘻,走一辈子,那脚上定全是泥,脏死了。”“那我就为你洗一辈子的脚!”“这样真的好吗,我曾用我的洗脚水做过菜,差点没被毒死......”
“咳咳......咳咳。没啥,想到了些霉......美好的往事,被口水呛到了。”天落尘忽然咳嗽起来,见一旁人在看他,急忙用手抹了下嘴,摆摆手示意无事。
桃花飞舞,微风轻轻吹过,鱼群上下翻滚。相爱多年的两人,在欢声笑语中弯腰对拜,最终修成正果。“送入洞房!”随着聂枫使出浑身力气的一嗓子。桃花坞众人爆发出锣鼓般的响声,一拥而上将两位新人塞入马车,直奔婚房。
待送入之后,大局已定,众人相视大笑,回去接着喝酒。百里苏找到冬老,商讨起桃花坞资产贸易一事;齐玄柏寒两人寻了处空地以一坛酒为筹码,菜也不多吃就开始较量,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好不精彩,围观之人一边吃菜一边连声赞叹,其中还有牛大,风铃和小环的身影,几轮过后,胜负已分,两人各自喝了一坛酒活动筋骨,为下场做着准备。
南屛夏提着好几坛酒往西边亭子走去,那里秦舞阳已摆好棋盘,等候多时,而李怀玉则是走进厨房中帮忙准备起宴食;南知意跟着月若,柳如意一边扒菜,一边围观起齐玄与柏寒的较量。李尘风这边,跟着李一尘、杜月寒、裴甲光及其几个桃花坞中人单独围了一桌,准备好几坛酒玩起了飞花令,为新郎新娘赋诗,场面好不热闹。
就连一旁婚房里传出的响声和动静,也仿佛是地在动,板在摇,响应着热闹的桃花坞。
聂枫领着两只烧鸡,胳膊夹了一壶酒,走过来兴冲冲地对天落尘说道:“咱去河边喝酒吧,好久没见,想死你了。”“水仙呢,不管了?”天落尘从地上拿起一坛酒,轻笑一声,反问道。
“嘿嘿,就一会儿而已,她不会在意的。”聂枫傻笑着,一溜烟跑到江边。湖边的风比岛上要厉害许多,酒杯喝到半杯以下放到地上,就会被飕飕吹倒。因手上厚厚的油脂,桃花柳絮飞到头上也不能去清理。
两人说说笑笑,谈论了许多的琐事。三旬后,聂枫望着粼粼的湖面,边笑边道:“世人皆说,哪怕朝夕相处,也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错了师父。”聂枫啃完烧鸡,往裤腿一擦,就伸进包袱里拿出一沓沉甸甸的信,封口已经被拆开过了,手在微微地发抖。
“我去了一次师父孙儿的坟,在那儿桃树下挖出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天大侠,看看吧,也许你的诸多疑惑可以得到答案。”“行。”天落尘点了点头,怀着疑惑打开第一张信纸......
第三十六章 李鳞威绝笔
孩子:
这封信写于为师将赴三皇子营帐担任亲卫之时,若你能看到此信,为师大抵已不在人世了。
师父知道你此刻的感受,不解,痛苦,愤怒,心寒,为何为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为何要助纣为虐,谋害忠良。师父这就将一切告知与你,换你替为师做一件事。
师父是承圣八年生人,爹娘是六扇门捕快,自幼教导为师忠君爱国,为国为民。因此冠礼后,为师当了捕快,家兄做了左拾遗。
与你一样,老夫也是嫉恶如仇,恨不得杀尽世间一切恶贼。凭借着自创的青蛾功无往不利,诸多纵横一方的恶贼皆身死我收,也因此赚了个中原第一神捕的虚名。
为师从未从这虚名上得到半分喜悦,因为为师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太多的恶贼,最大最恶的那群,远在朝堂之上。他们官官相护,茶毒天下,谋害忠良,搞得这世间民不聊生,如同炼狱。家兄时常写信告知与我,这位那位仗义执言的官员又被陷害斩首,我听后愤怒至极,但又恨自己太过弱小,无可奈何。
天历三年,家兄因上书除贪,被左丞相严松记恨,糟杀手追杀,最后身死桃花坞。从那时起我便立誓,哪怕粉身碎骨、烈火焚身,也定要铲除这危害天下的严党。知府大人说我疯了,说我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他说的对,可我依旧要做。不光是为了兄长,更是为了天下那些无辜枉死的官员及受苦受难的百姓。若连我等习武之人都怕,那天底下谁还能站出来?
之后十多年间,我一直暗杀严党中的大官。可杀的越多,为师就愈感力不从心。哪怕死了一个严松,严党还会有第二个严松战旗,只有将他们连根拔起,才能彻底铲除这群毒瘤,但这是武功办不到的。
于是为师开始结交党权,充当打手,帮他们摆平狱中之事。几年后,为师在严党间已有一定声望,成功进了户部尚书李庸府中当幕僚。这些家伙对我感恩戴德,殊不知我以记下他们犯下的种种罪行,就等时机来临之际,将他们生吞活剥。
天历二十年,中原经历了持续一年的大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当此之时,严党仍不改贪婪本性,克扣赈灾粮饷,虚报灾民,在粮食中掺杂沙石,使尽手段地贪污。
这一切为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在为师无所适从之时,转机出现了——府外有一名武功高强的飞贼在监视,她鬼鬼祟祟,行踪隐蔽,像是要行偷窃之事,她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当了一辈子捕快的我。
当夜饮酒之时,我借祝酒的机会,在李庸手上抹了一层香脂。这香脂乃洗浴传进香木所炼,香味极浓,即便水洗之后仍有残留。李庸身为户部尚书,这一年贪污极多,账本每日都会增写数十页,不可能不动,也就在账本上染了香味。
次日飞贼行窃,为师暗中制造响动,让府中高手都去追杀他,自己则来到李庸卧房,用一种极其喜爱这种香脂的蚂蚁找到账本。
拿到账本后,老夫大喜过望,当即回到洛阳寻找知府,想将其交给朝中清官包大人,由他转告皇上。知府大人却告诉了一件让为师寒彻心扉的事——包大人拿着他从别处调查来的严党罪证,亲自交于皇上,皇上却以证据不足为由不管不问。之后严党记恨,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包大人,且皇上连已分抚恤都没给包大人。
为师听闻此事后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最后,老夫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百姓的生死,皇上不在乎。
我们的皇上是见过尸山,踏过血海的。他幼时经历皇位之争,怎可能如此愚钝,被严党中人瞒在鼓里?严松府邸堪比皇宫,跟随出行的官员也都是八匹大马,他怎会不知钱财是哪来的?他知道,但他并没有治他们的罪,为何?因为吃喝享乐要银子,修建行宫要银子,光靠国库难以支撑花销。严党便看准了这点,贪十分,六分给皇上,四分自己拿,皇上日子安逸了,自然不会治罪。
为师爹娘从小就告诉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那日为师真真切切地想知道,我们把他当皇上,他把我们当什么了?奴隶,猪狗,亦或者聚敛金银的聚宝盆罢了。
为师放弃了去金陵的计划,昼夜思索破局之道。为师在想,对于一条能对上万百姓生死冷漠以对的龙来说,什么事能令他发怒呢?答案是触动他的逆鳞。而我们的皇上,他的逆鳞是什么?为师阅尽皇上登基后的政策,发现他自登基后不禁废除了所有的封地,对于自己的后代,皇子更是没有给任何一块封地,所有皇子都住在皇城。为何这么做?是了,他同羽王、同燕王争过天下,不想后代们重蹈覆辙。
因此,为师想到了一条九死一生的方法——借刀杀人。为师当日偷到账本之后,立即就去驰援,与那飞贼过了两招,那飞贼剑气尖锐凌冽,常人也许不知,但为师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桃花坞的镇派桃夭剑法,这是桃花坞的后人!
为师擒获他后,故意松了绳子,又交给一位武艺不济之徒看管,那飞贼果然逃跑成功,为师也免去了李庸怀疑。
李庸自账本失窃后惶恐万分,因为这厮不但贪赈灾粮饷,连严党自己人的钱也贪。为师替他想了个一箭三雕之法。
李庸堂姐羊贵妃在后宫得宠,四皇子更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之一。若要争太子,他最大的阻碍就只有一人,那就是三皇子。三皇子英明神武,谙熟兵法,西域屡建战功,军中威望极高,除好大喜功外没什么大毛病,连皇上也认为这是最像自己的儿子,想要将皇位传给他。羊贵妃视三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质问过李庸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三皇子。李庸那厮便干了件蠢事——让为师只见去暗杀三皇子。最终因计划过于糙劣而没有实行,为师也因此得知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不睦。
为师告诉李庸,那飞贼乃桃花坞中人,桃花坞资助严党政敌,本就有怨,且李庸儿子三年前曾被桃花坞准儿媳痛打,仇怨更甚。所以当为师提出到桃花坞兴师问罪,抓捕飞贼,逼问账本,顺带剿灭桃花坞之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为师又紧接着告诉他,桃花坞高手众多,岛上又布有珍珑迷阵,岛主南屛夏更甚当时名震江湖的武林四怪之首。想要战胜这伙人,要么请大内顶级高手,要么征调军队。大内不问政事,且依附三皇子,自然行不通。那征调军队呢?源头在哪?现兵部尚书与骠骑大将军乃当年抗击燕王叛乱的一批人,素与严党不合,想绕过几乎不可能,非得是皇上亲自下令。
那时府中劫了一位波斯货商,收缴了他的十年一滴露,为师便让李庸夸大为千年一滴露,编造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修复经脉的奇效,在广为传颂桃花坞高手威名,请求刑部、六扇门一同抓人。我们将声势弄的极大,就是为了让三皇子相信千年一滴露真的纯在。
果不其然,三皇子心痒难耐,主动请缨,出发剿灭桃花坞。我们得到消息后,即刻着手在三皇子身边安插刺客,打算栽赃桃花坞。这样,账本,三皇子,桃花坞一箭三雕。
为师为不让李庸怀疑做的尽心尽力。先是就出梅千尺,套出桃花坞护岛机关及金蛇桃花散的事,再让梅千尺教他们浅显的桃夭剑法,融入自己的招式中。后又亲自登岛破了护岛机关,给南岛主姑苏军水阵的情报。若为师不是我弟,那么李庸与四皇子的大计就成了。
为师没有告诉李庸我一直暗中助鹿女侠逃脱,登岛之时又暗中提醒南岛主设防。更没有告诉他,为师会在刺客暴起时反水。在给予阵图时同时将账本交给南屛夏,作为皇上对四皇子和严党下手的由头。
诶......整个计划,为师有一事极为愧疚——此举会连累桃花坞数百好汉的身死。他们是无辜的,是枉死的;他们都是一方豪杰,帮过的人,杀过的官不计其数,为师何以补偿?唯有以命相偿。
还有你,枫儿,为师对你很欣慰,那日登岛前,为师并不知晓你在桃花坞调查秦府灭门之案,也不知你与桃花坞有共同的好友,所以一直心惊胆战,生怕劝你回头之时,你真的对桃花坞刀刃相向。
所幸你做到了,你没有因为师放弃自己的信念,没有因可以升官发财而抛下公道正义,那时师父在想,有徒有你,衣钵便在,青蛾便在,烈火永存。
可师父不得不向你出手啊!李鳞威的徒弟自桃花坞,极乐和尚那群人会怎么想?为了避嫌,为师不得不对你下狠手。你受伤后,老夫彻夜难眠,心如滴血,若你死了,老夫必将自刎于你父母坟前。
呼,徒儿,为师要告诉你最后一事,是为青蛾功的来历。那日天降大雨,为师夜宿古寺,生火取暖,引得一片飞蛾扑入火中,老夫笑其愚蠢,为了一点光亮,白白葬送了姓名。
可扑火的飞蛾越死越多,老夫再也笑不起来了,因为为师想到,人人都笑飞蛾,可又有几人有飞蛾之志?它们以寸寸躯体追寻光明,哪怕身赴烈火,仍奋不顾身,前仆后继。
现今朝纲昏暗,权臣擅权,百姓如乌云盖顶。而那为正义而上书的官员,那劫大户济百姓的游侠浪客,那虽弱小但敢于斗争的乡民,他们哪一位不是这扑火的飞蛾啊?
孩子,为师说过要让你替为师做件事。为师要你做的,就是坚守本心,完成为师的事业。天下再糟劫难之时,如这赴火飞蛾般,想着火浪伸展。我们呐喊,天下就多一道狂风;我们奔跑,天下就多一条长路。就算我们跌倒了,之后也会有千千万万个人从我们的尸体上站起来。烈火会焚烧我们的躯体,但我们的意志将永世长存。
啊,愿这朝堂,人人为民,一心执政,再无贪官污吏;愿这世间,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永无挨饿受冻之苦。九泉下若能见如此盛状,李某来生愿为一只扑火飞蛾。
李鳞威绝笔
第三十七章 结语
待最后一页信纸阅过,不停抖动的双手也是停了下来,天落尘长舒了口气,尚在震惊当中。李鳞威的计谋成功了,飞蛾扑火,只为照亮世间的黑夜,带来光明。
“小时候习武,我以为扎马步是最痛苦的。稍稍长大一点,我以为没钱只能在烟波楼外干看着是最痛苦的。后来做了捕快,我以为被贼人砍伤,痛到每个毛发发颤时是最痛苦的。直到师父登上桃花坞那天,我才明白先前经历的有多么不值一提。我的脑袋无时无刻不在天旋地转,嗡嗡作响。我流干了泪,哭红了眼,像失了魂魄一般,成为行尸走肉。”聂枫躺在草地上,抬起袖子遮住眼睛,默默伤心。
“所以当我挖出这封信,知道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时,我在一瞬间尝到了二十年的喜悦。”良久,聂枫放下手臂,眯起眼看向太阳,脸上又挂回标志性的傻笑。
“还记得三丰村那个要学武的少年吗?他比我更像师父的徒弟,可惜师父收不了,只能我来了。他叫什么......步惊昀的,名字真奇怪。”聂枫说着,一旁的天落尘却是连连称奇:“可以啊你小子,这么快就收徒弟了,可要好好教人家啊。”说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那是自然,师父当年怎么折磨我的,我也要好好爽回来。走了,衙门还得交差,水仙也差不多该送回去了。”聂枫望了眼婚房的方向:“那个,等他俩完事了,替我道声别,我之后再来桃花坞看他们。”随即起身拍了拍土,一个大包袱从怀中落下,也不去捡。
“好小子还想故技重施是吧。”天落尘见状急忙接住就要给他塞回去。“不了吧不了吧,衙门最近来了封诏令,说我护卫三皇子有功,赏了笔银子,我那一半给师父的家人了,但剩下一半是你的,我不能不给。至于包袱里另外一样东西,嘿,你看看就懂了。”
天落尘随即拆开包袱,里面躺着本秘籍,上书《青蛾功》三大字。“好小子,你给我回来,这东西我......”天落尘追赶聂枫想要归还,但这小子不知是脚底抹油了还是怎的,一溜烟几乎没影儿了都,只听见他回头喊道:“哈,你就收下吧,那日中了师父一掌,青蛾真气大半回流道师父体内,很难发挥这门内功全部的威力了。既然这样,不如传给最需要他的人,你没用也可留着,等有人需要了再给。天大侠,聂枫告辞!”临行前,聂枫立在船头,冲着天落尘傻笑。
“啧啧啧,这事看来不简单啊。”月若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手上不知何时顺走了那封信,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另一只手举着那本《青蛾功》。“看来尘风他说你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是真的。”天落尘见包袱里那本秘籍和手上的信纸不见时心中大惊,但在转头看到在月若手中时松了口气。
“现在你算懂为什么我银票老是能被那死丫头顺走了吧。”李尘风走了过来,苦笑着拍了拍天落尘肩。“此事看来还能有后续,信纸就先收留在六扇门了,这本内功也是,你总不能带着它在江湖上到处跑吧。”月若将信纸叠好连同秘籍放进包袱里。转身拉起南知意的手去放起了纸鸢。
李尘风突然边笑边拉着天落尘往李一尘那走去。“诶不是你拉我干甚么?我又不会玩飞花令......”天落尘一边疑问,一边拽住李尘风手臂往外扯。
“我也没他们能耐啊,在那就只能吃饭的,偶尔应付一两句,就我一个有点尴尬,所以来拉你一个,打个底,顺便你跟他们吹一吹你的事迹。”李尘风一边不让天落尘挣脱,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道。
“嘶,也是这么个理啊,啊走走走。”听完理由后天落尘想了一会儿,便任由对方拉过去了。
这场婚宴热闹了良久,一直持续到下午,齐玄与柏寒打完最后一场,也喝的差不多了,干脆躺在地上晒太阳;老友相见,热情难当,李一尘三人自从分离后便很少聚集,今日一聚,不仅是在玩飞花令,更是在玩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以及自身经历,桌前吃饭的也多了三位。
百里苏交代完所需事项后,带着牛大几人先上船到了对岸,提前道了别,走时顺了三坛酒,说是回去后好安慰胡小刀;南知意依旧跟着月若,和柳如意在一旁放纸鸢。
西亭处,石桌下摆了少说二十的空酒坛,桌上一盘棋就差最后一子以定输赢。南屛夏早已酒醉过去,躺在石桌上,秦舞阳自顾自地喝完最后一坛酒放下,最终把黑子下在一处,起身得意洋洋地说道:“南屛夏,说好的五局三胜,你又硬拉着我打了好几盘,这贺礼能免了吧?”
南屛夏抬起头看了眼,便又躺在桌上甩手。秦舞阳便又拍开一酒坛,找李怀玉要残羹剩饭去——刚刚只顾喝酒下棋了,还没来得及吃饭。
太阳缓缓落下,天落尘,李尘风,杜月寒,李一尘及裴甲光从岸边起身,作为最后一批外来人一一登上小舟,向桃花坞众人挥手辞别,坐到对岸,又各自骑上马,各自分离,也为此事划上了结尾。
这世上总有那么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像赴火飞蛾般向着火浪奋展。他们呐喊,他们倒下。但无论多少次,他们都能站起来,追寻那哪怕只有一丝的光明。
他们眼里是一盏不灭的火炬,永远燃烧着昂扬斗志,像那坚韧又顽强的春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洛阳小吏》青蛾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