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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诏葬歌·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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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6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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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2-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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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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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宛如地牛翻身,吉昌外城震荡如波,破碎的砖石飞扬。

尘土中,一只蛊鸟扑打着双翅,摇晃飞出,徐徐落在群集的众人中心。

“伊拉瓦拉西!”

“乌芒教卫!”

左右两边同时响起不同的呼唤,乌诏部和双树宫一拥而上,各自扶下鸟背上的伊琅相思与乌芒。

此时距离相思与乌芒进入吉昌外城,已经过去了一日,这一日中,乌诏部与双树宫寻来吉昌城外,只闻城中巨响不断,沙尘四溅,却因外围沙暴的阻挡,无法入内一探。现在两人安然回归,两派着实松了一口气,纷纷询问起吉昌外城中发生的一切。

“总算是出来了……伊拉瓦拉西,您没事吧!可在城中见到了那叛将?”

伊琅相思摆手示意无事,她先令族医前去医治在吉昌外城中被太古妖蝎毒伤的鞠金城,这才回答道:

“吉昌古城已经被妖邪占据,我们还见到了吉昌邪巫之首巴图,他不敌我们,唤出了一只强大的阴傀,那阴傀失控,四处攻击,这才引得吉昌塌陷。”

“至于单希亚……”伊琅相思摇了摇头,“我们并未找到他。”

见杨善听虹面露焦急,她安抚一笑,补充道:“不过好在,巴图手下的祭师帕莱曼,方才见势不妙,逃往了吉昌地底,似是往阴泉而去。乌芒教卫此前在他体内种下了一颗寻踪蛊,此后两派循着寻踪蛊的踪迹探寻,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单希亚所在。”

“这……两派……”有了单希亚的线索,本是喜讯,杨善听虹闻言,面上却一僵,磕磕绊绊道,“可双树宫只怕……不会愿意……”

她神情为难,伊琅相思心下一沉,看向对面,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双树宫已同乌诏部相对而立,望着乌诏部的怨憎目光,竟比在豫章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练巫祝,请问这是……”她启齿,练珈走至她面前,一挥衣袖,便有双树宫弟子自后方押着一夜魍男子,步入两派中间。

“放、放开我!”杨安波卢被禁制法术所制,动弹不得,却还是大声叫喊,“大将军找到了阴泉,特地命我来给伊拉瓦拉西传信,你们这些外族人凭什么抓我?!”

“好一个‘外族人’!”自从将这送信的夜魍男子抓个现行,练珈便一直强忍怒火,现在终于与伊琅相思当庭对质,更是勃然。

不知何时,双树宫弟子的武器已经纷纷出鞘,练珈将一封信扔往伊琅相思手中:“伊琅相思,从豫章开始,你就一再告诉我单希亚是夜魍叛将、乌诏之耻,但这封信中可不是如此说的!”

杨安波卢开口的那一刻,伊琅相思的脸色便已沉如黑墨,她展开信件,只见其上署名“单希亚”,信中写着:

“幸得完整葬歌指引,我已率军抵达阴明泉入口。

此行多亏前代大祭司乌拉西玛从旁协助,方能如此顺遂。作为交换,我愿听她建议,将此阴泉与你等共享,令所有族人获得救赎。

阴泉所在想必你已知晓,你若应允,就撇开旁人,一个时辰内,来阴明泉入口与我会和吧!

过时不候。”

“……”伊琅相思命杨善听虹将信交还双树宫,神色复杂,“我此前所言绝无半分虚假,至于这封信……乌拉西玛被血噬天罚折磨终身,对乌诏恨意滔天,怎么可能帮助单希亚?单希亚若是真心邀我前去,又岂会将这封信大张旗鼓送来?——只怕单希亚已在阴明泉中设下重重圈套,只待你我两派被这封信离间,他便要请君入瓮,各个击破!”

一片僵持之中,乌芒看完单希亚的来信,突然对伊琅相思开口:“你曾说,你是乌诏部的伊拉瓦拉西,有罪必罚。”

“……”伊琅相思对上乌芒的视线,上淮青野与吉昌外城两度携手,他们之间已有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她知道,这句在外人看来形同逼迫的话语,同时也是乌芒赌上他在双树宫的威信,给自己创造一个破局的契机。

而能不能为乌诏争取来解释的机会,就全在于自己了。

“伊拉瓦拉西!”

在夜魍的惊呼声中,伊琅相思直视着双树宫诸人,拔出佩刀,划向掌心。

刀锋划过之处,幽蓝的阴气丝丝缕缕泻出,久久不停。

当时单希亚在补天岭初初叛变,带领一众夜魍偷吸阴气、收取鬼侍,她便是动用此法,既向曾受单希亚伤害之人说明自己追回叛将的决心,也是以伤痕时刻提醒自己,莫忘了单希亚分裂乌诏、投敌叛族之痛。

如今在荒狼原上再立此誓,伤痛之外,她镇压单希亚的决心更上一层。

“伊琅相思以此立誓,单希亚为乌诏叛将,当处极刑。我族上下,凡与之勾结私通者,皆以同罪论处,绝无私纵。”

在吉昌外城,她本就受伤不少,又添一伤,更是眉头紧锁,却仍对双树宫斩钉截铁道:“有关乌诏族内的奸细一事,在出发前往吉昌内城之前,相思必会给双树宫,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眼看单希亚信里写的一个时辰就要到了,伊琅相思还没把那奸细带来,怕不是本就和单希亚沆瀣一气,根本找不出奸细吧……”

吉昌外围,双树宫已驻扎好了营地,随时准备攻入吉昌内城,净化乌拉西玛,捉拿单希亚。两名双树宫弟子在营口看着百步之外的乌诏大营,交谈起来。

“可是这一路上,乌诏部确实没有做出半点逾矩的事,反而处处向咱们提供帮助,万一真是单希亚的离间计……”而且这一路追击乌诏叛军,他还听到有人一脸愤恨地管乌芒教卫叫“伊琅相思的小白脸”来着……要是伊琅相思和单希亚真是一伙的,那他们也装得太全套了吧……说这话的双树宫弟子目光游移,咳嗽一声。

“呵,你是嫌双树宫的教训还不够么?那安杜依前来求取阴泉的时候不就装得真诚,结果呢?单希亚趁着练珈巫祝同她谈判……”

“马上就要启程,你们的物资可都准备好了?”

练珈轻顿法杖,双树宫弟子立时噤声,急忙告退。她走去他们方才站立之处,徐徐环视,重复道:“双树宫的教训……”

视线之中毫无动静,那说是要押送奸细来此之人早已不知溜去了何处,她冷笑一声:“之前不够,现在也够了。”

她对身旁的乌芒道:“赤虬锁灵藤马上便可炼制完成,你也收拾一下,准备进入阴明泉吧。”

说完,她转身跨入营中。乌芒却无法径直离去,他摩挲着腰侧长刀,看向视线尽头那片乌鸦鸦的夜魍营地,双眸中的光线一层暗似一层。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那逐渐占据黄沙的黑色,不是天边的阴翳,而是他曾在爷爷的挂画上见过、来自乌诏的祭祀礼服——为首的女子头顶高冠,身披羽衣,那位一直仗义相助的仙家弟子跟在她身后,一众手持法杖的巫师缀在末尾,皆口诵咒词,神情肃穆,一步一顿。

明明隔着百步,明明顶着烈日,那大片的鸦黑,虔诚的吟诵,却让人在奇诡之外,更生敬惧,仿佛随着这支队伍的行进,荒狼原的热浪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无尽河水般蔓延的,来自冥府的冷凉与死寂。

近了,更近了,终于走到双树宫营地之前,乌诏部的公主向着等待已久之人颔首:

“……乌诏部伊琅相思,押送族中犯人前来领罪,”她稍一停顿,身后的巫师随之齐齐行礼,“让诸位,久等了。”

双树宫营地之前,跟随伊琅相思而来的仙家弟子详细讲述了他是如何一步步将泄露葬歌的奸细——安杜依——捉拿归案。

原来,早在豫章得知或许有人私传葬歌之时,伊琅相思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抽丝剥茧,排查出有时机私传葬歌之人,不过因为缺少证据,才一直隐而未发。刚才,单希亚再度派人前来挑拨,杨安波卢的出现却正好给了伊琅相思一个探查消息的口子。因为她的身份太过容易打草惊蛇,她便将此事委托于仙家弟子。

接手此事后,仙家弟子立刻前往审问杨安波卢,并将嫌疑者的范围缩小至“在上淮青野就已得知完整葬歌,且曾离开营地向单希亚示好”之人,而后根据伊琅相思此前排查出的可疑名单,一个个排查曾擅离夜魍大营者,很快,便将安杜依揪出。

最后,仙家弟子拿出那封单希亚应允安杜依与情郎婚事的信件,安杜依的罪行,终于被彻底坐实。

伊琅相思长叹一声:“安杜依,你虽刚到我身边不久,但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怎么还对单希亚如此轻信?”

“不是轻信!不是轻信!”安杜依跪伏在地,不住地摇着头,仿佛通过这个动作,就可以否定自己内心深处对于伊琅相思的赞同,“大将军在双树宫夺得阴幽泉也同样缓解了我们的痛苦……他还念着我们啊!”

然而没有人同意她的呼号,乌诏人无言叹息着她“投靠叛将”的行为,安杜依突然神色一变,尖声反驳:“都是求取阴泉,都是拯救族人,凭什么她伊琅相思一个私生女可以是正统,而大将军堂堂正正,却要被打成‘叛将’?”

安杜依在双树宫与单希亚佯装对峙时,单希亚曾向她虚劈一剑,致使她修为大损。此刻情绪激昂之下,安杜依竟是力量陡增,将押着自己的侍卫挣开,一指乌芒,对伊琅相思嘶声怒吼:“我不懂!为什么你可以跟外人亲亲密密,却偏要和大将军同族相争!明明都要寻找九泉,让大将军先一步找到又有什么不同?!”

她阴气四溢、状若癫狂,侍卫上前欲将她拿下,被伊琅相思轻轻抬手制止。

“……你还记得,当初乌诏,为什么要寻找九泉吗?”

夜魍公主沉默许久,最终,面对歇斯底里的族人,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奇异的是,看着她的双眼,安杜依自异变以后就宛如无根磷火般悬而不落的灵魂,却被这一句轻若鸦羽的询问,重重压在了地表。

为什么要寻找九泉……

她的眼前浮现起乌诏举族离开夜摩城的那天,队伍最后,用沉默目送他们的排排坟冢。

那么多的坟墓啊……那众人尚在时,似乎能容纳所有乌诏人永世的夜摩城,却在密密麻麻的墓碑下,显得如此拥挤,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亡魂的一个躁动,而再次爆炸。但只需按捺下体内翻腾的阴气,稍加思考,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如此多虑——在五浊恶侵袭前,就已捐躯者的英魂,已经归入地府;而那在七魄散逸之际,被五浊恶侵染后死去的乌诏人,不过是一滩又一滩连完整尸身和魂魄都无法保留的烂肉,又何谈亡魂。

可哪怕已经变成了这样的烂肉,乌诏人的生命,也仍未走到终点。他们的魂魄从阎罗大神的面前出发,也唯有重归阎罗大神的怀抱,才算圆满。一夕之间,虽死未死,是人非人。那段从坟墓到地府的归途,被五浊恶侵染而惨死的族人已经无法用安然的灵魂走完,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乌诏遗民,却提前以半僵之躯踉跄踏足。

——从发现阴生泉可以凝神的那一刻,阎罗大神的召唤就开始了。活下去,背负着逝去族人的苦难、残缺与寄望,活下去,那些枯朽和腐烂,都会在一道道阴泉的洗礼下恢复圆满,如今的这些负重和拖累,终将成为载他们渡过苦难之海的浮舟。然后在九件圣物集齐的那一天,用这尚带着污浊泥土的灵魂之花,向自己与阎罗致以最华美的献礼。

这才是乌诏人寻找九泉的目的。

这也是乌诏的祖先乌族人得以跨越风霜刀剑,延续至今的原因。

可,可她都做了什么……

她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在豫章,练珈虽然因乌拉西玛血洗双树宫的旧事而悍然拒绝了自己求取阴幽泉之请,却并未因此滔天旧恨立刻对她刀剑相向。可大将军,大将军却直接率领部下冲进了双树宫,她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背着挑拨离间之词,没有约定好的,是大将军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是与河诏人攻入王庭那天所带的,一模一样的邪剑……

——兜兜转转,他们在灭国之战中与大将军一同对抗的邪剑,造成五浊恶异变的根源,竟然出现在了大将军自己的手中!

伊拉瓦拉西说的“通敌叛族”背后,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痛心,剑气挥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才有了更深的体悟。

等她恢复清醒,体内就多了一股至阴的,来自阴幽泉的力量,这正是她一直以来苦苦渴求的,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找到了新的阴泉,她的灵魂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的放松?为什么找到了新的阴泉,却反而死去了更多族人?

如果她没有答应替单希亚拖延练珈……

在那以后,死去同族的质问日夜将她包围。她不是不想告诉伊拉瓦拉西一切,但背负上如此罪孽,如果不将错就错,自欺欺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摆脱痛苦……

“终有一天,阎罗大神将在地府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评定赏罚,届时,你还能说出刚才的这些狡辩之词吗?”

“阎罗大神的审判……”不用旁人的压制,安杜依自己委顿在地,再难言语。

“单希亚为乌诏叛将,当处极刑。我族上下,凡与之勾结私通者,皆以同罪论处,绝无私纵。安杜依于内,同乌诏叛将单希亚勾结;于外,给双树宫招致无端危殆。罪无可恕。”

伊琅相思闭目抬首,带来最后的宣判:

“奸细安杜依协助单希亚强取阴幽泉,归根结底,是为以阴泉之力,压制五浊恶异变之痛。”

“故,阎罗大神在上,伊琅相思在此,以乌诏伊拉瓦拉西之名,剥除安杜依体内多数阴气,使其虽能苟活,却终日难逃五浊恶缠身之苦,以慰因安杜依一己贪念而无辜受难的众人。”

自经五浊恶侵染,所有夜魍体内的鲜血便由阴气替代,一旦阴气不足,夜魍就会被身体中盘桓不去的五浊恶折磨。乌诏求取九泉,除去希望能通过集齐九泉重获新生,在过程中用阴泉至盛的阴气缓解被五浊恶折磨之苦,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既然安杜依是为缓解自身痛苦而祸及他人,便让她此后永远与痛苦为伴。也只有如此酷刑,才能给因她而枉死之人,稍许慰藉。

安杜依面露惊恐,但来不及求饶,与伊琅相思一同前来的乌诏巫师齐声吟诵,她的周围,缕缕阴气便如烈日下的汗水,不断散溢而出。

她面目扭曲,嘶声痛号,何其可怜。但在场之人,却根本无法对她生起恻隐之心——若对她心生怜悯,那些枉死之人又是何辜。

“……因大战在即,不便再令双树宫分心,安杜依便暂由乌诏部收押。待镇压了叛将单希亚,乌诏部再将安杜依押送豫章,由双树宫看管……”伊琅相思郑重看向练珈,“如此,殃及双树宫的两名祸首,皆有了处置。不知练巫祝对此交代,能否满意?”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只是下一刻,练珈长长吐息,道:“单希亚给出的时间有限,先将此人带下去,商议共同对抗单希亚与乌拉西玛一事。”

这便是暂时接受这个处置了。

伊琅相思适时取出此前备好的赔礼:“练巫祝,听闻赤虬锁灵藤尚需数枚拢灵枝方能炼成,荒狼原上气候干旱,此物难寻,好在乌诏部正好有一些……”她又取出数张符纸,“稍后深入阴明泉,寻常人难免受到阴气侵扰,我这备了一些御阴辟魂符,正好可以赠与同来的双树宫弟子。”

看着练珈接过拢灵枝,乌芒终是松了一口气。

……

片刻后,吉昌城池之前,练珈手捧赤虬锁灵藤,背对着即将离去的众人:“赤虬锁灵藤已成,我还需在此将其彻底唤醒。进入内城后,切记以拖延为上,不要过于深入,不论遇到什么变故,至少等我赶到再说……”她瞥一眼伊琅相思,低低道,“你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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