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宫苑·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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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妃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衣衫褴褛，躺倒在花园里，一旁的蒲道士也是昏迷不醒。两人身上都是一片狼藉。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想找件衣服遮上自己赤裸的身子，对于昏迷之前的事儿，竟然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梅妃惊慌失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没走两步，便脚下一软，直直摔在了蒲道士同样半裸的身上。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梅妃娘娘……！”领头的侍卫一脸惊恐。
　　她和蒲道士竟是衣不遮体地被人围在花园里！
　　那狐妖的计谋竟这般毒辣！
　　“不是的！听我说。”被人如此这般注视着，梅妃面色苍白，匆忙开口，然而侍卫的下一句话，则直接把她打入了冰窖。
　　“没想到，皇上说的竟然是真的……”
　　“没想到，皇上说的都是真的！姐姐真是太让人蒙羞了。”艳美人搀扶着皇上，从后方绕出，面容满是同情，嘴里的话却是句句诛心，“皇上待您如此之好，姐姐却不满足，还要苟且偷人。竟然枉顾礼教，在光天化日之下羞辱皇上。”
　　“来人！把蒲道士房中搜出来的‘鸳鸯戏水’拿过来。”瑟美人转头吩咐。
　　皇帝并未开口。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他的梅妃，不喜不悲，恍若木偶。
　　梅妃心中忽然一片雪亮。她和皇帝，只是两个小小的人类，而他们对上的则是两只大妖，大势已去，他们谁都扭转不了。
　　“梅妃……于宴会之上……与妖道……行苟且之事……”
　　她年少心爱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下了一生最后的判决。
　　梅妃仰望苍天，大声悲呼，如同几十年前被当街诛戮的忠臣一样。

　　梅妃与蒲道士还在大声咒骂着狐妖不得好死，艳、瑟二妖已经搀扶着皇帝慢慢走远。
　　瑟美人做出一副委屈万分的样子，说道：“皇上，梅妃这般折辱你我，不如把她交给臣妾和姐姐处置！”
　　“可。”皇帝缓缓点头，眼里闪着饥饿的光芒，微微一张嘴，口水便滴答而落。
　　“皇上，不着急。”艳美人看出皇帝的模样，“晚些时候，臣妾会给皇上送去些吃食，您受惊了。”
　　“你知道此事该如何记录吧？”艳美人侧目看向随行的史官。
　　那史官连忙跪地：“定不负娘娘所托！”
　　“都散了吧。把梅宫上下都送到西宫来。”艳美人吩咐周围的众人，“梅妃娘娘和那位道长，咱们要好好招待招待。”

　　在被押送去西宫的路上，查嬷嬷竟让梅妃衣不遮体，一路走去，再后来，梅妃终于见到了狐妖的真正模样。
　　她眼睁睁地看着梅宫的宫女们被那两只狐妖尽数吃掉，丢进血池中；看到那些西宫的宫女和太监们麻木地候在一旁，将那些残肢断臂收拾干净……
　　哪怕是说书人口中讲的十八层地狱，也描绘不出这样一幅景象。
　　而皇帝，便是在这样一个地狱中被控制了那么久！一想到这些，梅妃的心中更是绝望不已。
　　“皇上呢？你们把皇上怎么样了？！”梅妃被人架着，愤怒问道。
　　“哦，果然还是姐姐对皇上一往情深！不说我都忘了。”瑟美人笑了起来，“皇上现在还饿着呢。”
　　“查嬷嬷，那个小婢女呢？”瑟美人转头问道。
　　积翠被查嬷嬷押了出来。她一眼看到梅妃娘娘被人架着，又看到一地的血腥和残肢，吓得脚下一软，哭了起来：“娘娘……”
　　这一声娘娘，实在令梅妃万分酸楚：“你们要陷害的是我！放了积翠，她什么都不知道！”
　　“都阶下囚了，还敢提条件！姐姐，这个梅妃是不是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艳妖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抬手抚摸着积翠的脸，修长的指尖紧贴在那小宫女的脸颊上，看着她忍不住浑身战栗，心中有说不出的愉悦。
　　“可以。这丫头都吓成这样，怕也不好吃了，放了也不是不可以。”艳妖像是没听到瑟妖的不满一样，忽然之间竟松了口。
　　“但是，你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艳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叫人去拿了东西来，“怎么样，答不答应？”
　　梅妃自知已无生路。她的身体本已是油尽灯枯，命悬一线，也不在乎这几日，若自己的死能给积翠换来一线生机，那她自然是乐意的。
　　“到此地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放了积翠，本宫任你们处置！”梅妃虽然气虚，但说出话来坚定无比。
　　“很好！你和你那皇帝一样，都是个硬骨头。”艳妖满意地说道。随后轻轻一拍手，仆从们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缸抬了上来，掀去了上面的盖子。
　　那缸很大，像用刑时，淹死罪犯的水缸。只不过这缸一路抬来，并未听见水声，反而另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低语，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蒲道士离大缸最近，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忍不住大骂：“妖孽！你们不得好死！”
　　那不是什么水缸，而是虿盆！
　　缸里面装着上万条虫子，它们在其中相互啃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娘娘，不要啊！”积翠哭着摇头，“娘娘别管奴婢！”
　　“进去吧，梅妃姐姐！”艳妖笑吟吟地说道，“蒲道士济世为民，哦不对，是对梅妃娘娘痴心一片，不如……陪她一道进去吧？”
　　“孽障！”蒲道士骂道。
　　梅妃抬头看向前方得意洋洋的二妖，愤怒地骂道：“妖孽！你们到底跟皇帝有什么仇，什么怨？”
　　瑟妖答曰：“他十几年前杀我恩公，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十几年前？皇帝那时尚未即位！怎会杀你们恩公？！”梅妃一愣，惊讶地质问道。
　　艳妖听了这话，也是一愣，然而一转眼又莞尔道：“原来如此！那就是他老子干的。这又有何不同？不过父债子偿而已。”
　　说罢，她懒懒一挥手，仆从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抬起蒲道士和梅妃，将二人扔入虿盆之中！
　　那些饿了数日的毒虫一拥而上，肆意啃咬。那梅妃在万虫啃噬之下，仍然不住口地痛骂，其间夹杂着蒲道士一声比一声凄厉的诵经之声。艳、瑟二妖犹嫌不足，叫来张美人留下的琵琶女蒋浔秋，到虿盆旁边弹边唱，为这场大胜助兴。
　　又过了片刻，两人皮肉尽被食尽，虿盆中最后只剩了两具白骨，紧紧相拥。

　　除了查嬷嬷，那日宴席在场的歌姬奴仆，都被艳瑟二妖下了失魂术，陆陆续续暴毙。琵琶女蒋浔秋也不例外。
　　故事传播到宫廷之外，便是梅妃不堪寂寞、蛊惑皇帝、苟且偷情，因而被皇帝处死。
　　那位向皇帝引荐蒲道士的御医，听闻梅妃与蒲道士的下场，悲痛不已，想起自己因先皇而亡的好友，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尽而亡，死前大喊：“若得一人解救天下，死后甘愿结草衔环以报！”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梅妃之后，再无人阻拦两个妖妃的行为，二妖肆无忌惮，继续作乱，皇帝荒淫无度、挥霍不止，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数年后，李重秀取得帝首剑，率义军攻入皇城，斩杀两个妖妃，才结束了这段荒唐而又惨痛的岁月。
　　据闻，当日皇城被攻陷，大火冲天，西宫中有人高呼：“我等为报恩而来，谈何作乱！狗皇帝杀我恩公，罪该万死！”
　　离奇的是，两个妖妃被诛杀之时，火光中又隐隐传来歌声。那歌声在琵琶的伴奏之下，清丽凄婉，与梅妃死去当日一模一样。

　　故事讲到此处，忽有琵琶女悄坐幕后，缓缓唱起《弹词·长阜春外春》，声音清丽凄婉。

　　长阜春外春

　　生亦有时别，月亦有时缺。
　　芳魂重游日，吾与汝同灭！
　　一曲唱罢，众听书人才发现空中早飘起零星的雪花。接连几场雪，江都城上下已不见其他颜色，唯有城墙脚下那株梅花红的夺目。
　　说书人故事讲完，长舒一口气，正欲离场休息，却被听客叫住：“你说得那么有头有尾，可是你亲眼所见？”
　　说书人一笑，点起身后的青灯，只道：“也许，也许！”
　　休息结束，人群不肯散去，非要叫他说说两位狐妃被诛杀之后的故事。说书人摇开扇子，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复又开口道：“要问后事如何，就要说到十七年前，白帝山间，有楚江帝君……”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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