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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诏葬歌·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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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14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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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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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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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风皇祠。

日光正好,乌芒立于窗边,食指不断在面前的地图上游移圈画。

夜魍大部虽已离去,伊琅相思在江平原上唱起的那曲葬歌,却仍在乌芒的心头日夜萦绕。

他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与伊琅相思并肩一场,感受过她对奶奶遭遇的歉意,看过她击退五瘟戮圣镰时的肃容,听过她为枉死僧侣唱起的悲歌,便愿意相信伊琅相思与那些对奶奶降下血噬天罚的狠情之辈,以及率领部下祸乱江都的叛将单希亚,并非同路。

再加上天玄和夜魍共同的强敌惊蛰教在前,闲暇之时,有意无意,他开始对照乌诏葬歌,在地图上寻找九泉所在——

毕竟,若能帮助夜魍寻得九泉,于公,壮大了对抗惊蛰教的力量;于私……

于私,求生路断,夙愿成空,总是心怀热血之人所不愿见。

意识到思绪逐渐偏移,乌芒回过神,驻目于地图上的一处江南山地,继续之前的推断:“我妻发肤在彭泽……彭泽……豫章……双树宫……”

苍郁的古木,起伏的汪泽,湖央的建筑……

脑内闪现出一些不成片段的回忆,乌芒抱臂而立,食指在臂弯轻点。

“咦,乌芒教卫是在说豫章的双树宫分坛吗?”

窗户间突然探入一颗脑袋,乌芒后撤一步,错愕地看向不速之客——显然,这位冒失之人并未从之前的那块落木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确有前往此处的打算……是了,我记得你便是从双树宫调回的?”

天玄教立世数百年,在各地设有诸多据点。如上淮青野的这处风皇祠,和豫章的双树宫,都是天玄教的分坛。天玄教众众多,随总坛调度在各处分坛间轮值,也是常有的事。

来人憨笑着挠了挠头:“嘿嘿,的确曾在双树宫轮值过十天半月……”他想起什么,容色一正:“话说回来,乌芒教卫最近要去双树宫的话,可得千万小心!”

“此话怎讲?”

双树宫是天玄教第一处分坛,有名为“枕”、“樟”的两棵双生神木相镇,因爷爷任职双树宫掌事巫祝,他幼年有段时日,还曾长于彼处。

后来爷爷事务繁杂,无暇顾及他,便由父亲托人将他带去别处。之后多方辗转,他也曾重访双树宫,却都因故只能匆匆住脚。仔细算算,除去爷爷在世时的书信往来,他竟是极少听闻双树宫的音讯。

听这位弟子的口吻,双树宫近来竟是起了什么波澜?

“这事儿玄乎,属下也是亲身经历过,才敢相信——”那天玄教弟子凑近乌芒,一脸神秘,“传闻二十年前,有个女魔头血洗双树宫,被当时的练红针巫祝镇压于一隐秘之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练红针巫祝,好像就是乌芒教卫的祖父……

弟子偷觑乌芒一眼,见他若有所思,不敢多嘴,清清嗓子:“然而那女魔头虽被压制,她的怨气,却随年久日深,不断滋长,及至近些年,甚至有冲破封印,重现人世之势!”

“这按理吧,咱们修行之人,正气凛然,哪里有魇祟妖邪,就去哪里提刀斩除便是。但这女魔头可不一般!属下在双树宫巡逻时,曾有一次听到双树宫的水下,真的传来‘咿咿呜呜’的哭声,瘆人极了!”

“可怪就怪在,除了这声音,任我们如何寻找,也再找不到鬼魂存在,咱们一行人拔剑四顾,总觉得有人正在暗处偷偷窥视……”

“虽然双树宫现在的掌事练珈巫祝说,这些怪谈纯属子虚乌有,但当时听见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大家都这么说,总归是空穴才能来风啊……”

“有人说啊,那女魔头出身于南疆的一个隐秘部族,极善魂魄之术,她被封印前留下了许多言灵恶谶,就等着禁制松动的那天,出来复仇呢……”

风骤然变得冰冷,弟子的话音散入上淮青野的薄雾之中,渐渐下落,漂浮于倒映着赤色霞云的水面。

“唰啦”!

“是她!她的鬼魂回来复仇了!快拉我上去!她要追过来……呃!!”

几日后,天玄教双树宫分坛,神色惊恐的夜魍士兵厉吼着在湖水中挣扎求生,却在下一瞬被来自上空的剑锋毙命,转眼间被五浊恶掌控,成为干枯僵化的骨祟。

挥下这夺命一剑的人,却正是这名士兵的首领——单希亚在乌诏族民口中,本是一位喜怒不形于面的大将,此刻却双目血红,神情亢奋。他手持邪剑,并不恋战,再度挥出几道剑气,便大笑着掠过水面,扬长而去。

“乌诏大将单希亚?是他率领手下攻入双树宫?”

玉如笙为巡视双树宫,恰好与欲来双树宫探访故人、寻找九泉的乌芒同行,不曾想甫至此地,便目睹河水倾覆,夜魍异变。

乌芒的神色比双树宫四周的河水更沉。他无暇顾及为何单希亚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对他自己的士兵刀剑相向,长刀挥劈,四周的骨祟在一道道至为严密的刀风下飞速消散。

此处的战斗尚未停歇,就听闻路途彼端的大殿宛遭雷击,震动犹如一柄来自天外的巨锤,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天幕上数道狭长的裂痕。众人互相扶持,待躁动渐止,抬头望去,才发现这些裂痕,原是树木旁逸斜出的枝丫——

双树宫古朴巍峨的殿宇之后,笼罩着枕樟木的淡淡虚影,树影时明时暗,似在吐息,又似在言语。

“是神木!它这是怎么了!”

有双树宫弟子失声惊叫:“那边是枕樟殿!练巫祝还留在枕樟殿里!”

弟子口中的“练巫祝”便是练红针的亲传弟子练珈,也正是乌芒此行意欲探访之人,乌芒闻言大惊,不待细问,同玉如笙一道,向着危殿,疾行而去。

枕樟殿门窗大开,乌芒跨入其中,心间忽而便是一坠。

这种感觉来得玄奥,他甚至无法将之同奔跑时的脉搏区分,只有身体经年的习惯在隐晦地告诉他,脚尖抬起的每一步,似乎比寻常,多耗了几分力道。

眼前的古殿依稀与幼时的记忆重合,但凌乱翻倒的尖石锐木,却又与回忆大相径庭。

建筑深处似是刮起了一阵微风,乌芒的鬓发在眼角撩拂,模糊间,路过的那些墙角屋缘,剥离出一个熟悉,却又让他感到十分久远的身影。

这身双树宫巫祝的衣饰……他是不是看到了……

爷爷?

乌芒心生迟疑,在疾驰间寻隙回首,数片木叶掠过他的发顶,在地面交旋打转,复又乘风而起,互相追逐着,悠悠离去。

可爷爷早已辞世,他的魂魄又怎会出现在此……

应该是,看错了吧……

回过神,内殿之门近在眼前,乌芒脚步放缓,一鼓作气,推开殿门——

幽蓝的辉光如流水倾泻,沿着光芒的来处寻觅,可见宫殿环着“枕”、“樟”二木的腹围而建。

这本已蔚为奇观,然而更令人惊异的,却是此时,屋宇的最中心,神树的内腹部——那光芒最盛处,有一团圆形的光晕,正鼓鼓跳动,显然就是它,照亮了双树宫内外。

但这样的绚烂只持续了须臾,如是几息,光晕很快就显出几道裂纹,趋于暗淡。

枕樟木的落叶不断飘零,乌芒抬手,欲留取数片,指缝间的触感却转瞬即逝。

捏紧手中的那团虚无,他不知为何,道了声:“爷爷……”

他的低语惊动了树心前的掩面之人,青年巫祝惊而抬首,见到乌芒同玉如笙二人,先是一喜,再是一忧,拭去泪水,对着玉如笙行下敬礼:“双树宫掌事巫祝练珈,见过玉长老。”

“情势危急,不必在意这些虚礼。练巫祝,双树宫适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双树宫发生了何事……

练珈一指枕樟树心,咬牙向玉如笙汇报:“玉长老,双树宫遭此劫难,俱因乌诏大将单希亚,假借求取阴泉之名偷袭神树,强夺树心阴幽泉!”

双树宫世代守护枕樟双木,阴幽泉为神木树心一事,只有极少数双树宫人知晓。但方才,一名唤“安杜依”的夜魍女子却突然拜上门来,口称要为乌诏族人求取阴幽泉,纠缠不休。

莫说阴幽泉被取走之后,神木难以维系,就凭乌诏与双树宫之前的恩怨,她也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仇人伸出援手。

练珈本是角蛇族人,想起二十年前的那桩滔天血雨,她恨得面上现出斑斑蛇鳞:“可恨我被安杜依纠缠,未能及时察觉夜魍的异动,这才一时不敌,叫单希亚开启树心封印,放走了乌拉西玛,就连师父的残魂,也消散离去……”

如今树心受损,师父残魂消散,该说她命犯乌诏,还是自作自受?

刚才他余光里看见的魂魄,真的是爷爷?!

乌芒大为震动:“什么叫作,‘放走了乌拉西玛’……”爷爷和奶奶,难道不是如爷爷信中叙述的那般,携手安度晚年……

她已奉师父之命隐瞒数十年,现在也该到乌芒知晓真相的时候了。

练珈看向乌芒的眼神中埋藏着经年的悲哀:“乌芒,当年你年岁尚幼,师父眼见乌拉西玛所受的血噬天罚日益严重,心知不妙,便早早找个理由将你送走。”

她沉痛地闭上眼眸:“也正是在那之后不久,乌拉西玛的情况急转直下,及至她被封印之前,甚至已到了……已到了虐杀亲近之人,仅为取乐的地步。”

今日的双树宫,何尝不是二十年前的复现。双树宫源远流长,本为江南第一圣教,若非那一场滔天血雨,怎至于沦落到闭宫自晦。

“……师父见乌拉西玛已成血噬天罚的傀儡,无奈之下,只好以命魂为印,将其封入神树树心阴幽泉中,由我日夜看护,守卫至今。”

“但哪怕如此,乌拉西玛也仍未摆脱血噬天罚的折磨,这些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尝试从阴幽泉中逃脱,去向给她降下血噬天罚的乌诏族复仇。”

“直到片刻之前,师父的命魂之力本已日渐衰微,单希亚又汲取阴幽泉之力,致使阴泉震荡,封印愈发松动,乌拉西玛脱身而出,附于单希亚体内,就此出逃。——这些,便是你离开双树宫后,真正发生的一切。”

难怪这些年自己每每重访双树宫,练珈都会寻找理由将他尽快支走。

原来女魔头的传闻是假,奶奶的疯魔是真。

阴幽泉影影绰绰,照得乌芒面孔一片灰白。

墙壁上的照明灵石微微闪烁,反映出殿外,正往此处行进的一行异人。

“我刚接到单希亚攻打双树宫的消息便即刻赶来阻止,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伊琅相思连番颠簸、气息未匀,环视着四周身负伤势的天玄弟子,神色沉悲。

练珈怒目而视:“求取阴泉时同出一族,待夺得阴泉,便又平生彼此,好赖美歹都在你们口中,莫非真当我双树宫是你乌诏部的掌中玩物!”

若非此刻无暇驱赶,她岂会容乌诏贼子玷污双树宫的土地!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练珈法杖一指被牢牢捆缚在屋内一隅的夜魍女子,那人缓缓睁开双眼,对着伊琅相思求救道:“伊拉瓦拉西……”

“你口口声声单希亚已叛族出逃,可为何在这青澹坪前,众目睽睽之下,单希亚却告知这乌诏使者,你与单希亚是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

练珈有意提高声线,叫身后的玉如笙、乌芒二人听个清楚:“说什么‘双宿双飞、同登乌诏王座’……你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面对如山的铁证,饶是机敏如伊琅相思,一时也有口难言:她收到葬歌后,从歌词中推算江都西郊和豫章有阴泉存在,安杜依得知此事,就自请来豫章求取阴泉,居然就撞上了单希亚……

单希亚这离间计,使得可真叫人防不胜防!

一时四下寂静,乌诏部与双树宫,一方愤懑而隐忍,一方义愤而不屑,视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泾渭分线。

最终,破冰之锤由乌芒落下。

“……单希亚叛族出走之事,玉长老和我在上淮青野已有见证。我……也相信相思姑娘为人,不会再与他联合。”

乌芒的面色尚带着些许苍白,他扶刀出列,扫视过乌诏众人。

练珈简直不可置信,瞪向乌芒:“你!葬歌才归还不久,若无人与单希亚通气,他从何得知阴幽泉在双树宫!”乌芒将葬歌交还乌诏部一事,她已从教中得知,听闻此事时,她便觉得不妥,此刻果然酿出大祸,练珈着实恨极,一顿法杖,砖石几碎。

玉如笙将一切尽收眼底,眸色一定,上前缓颊:“练巫祝不妨先冷静一下,怒火中烧可不好做决断。”

她命手下将安杜依带下,又对伊琅相思道:“相思姑娘,葬歌全篇疑似泄露,你打算如何处理?”

玉如笙一向笑脸示人,此刻脸上也是少有的严肃,话尾微微上扬,是询问,也是震慑。

若非已经调查清楚夜魍情况,在上淮青野时,她也不会主持伊琅相思与乌芒会面。但如今乌诏内部事端殃及双树宫,乌诏若不给出个像样的说法,她也绝不会顾及之前的情面。

伊琅相思心知自己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郑重道:“事关乌诏圣物,与我族人性命,伊琅相思必在族中彻查,有罪必罚,给双树宫一个交代。”

自己刚刚推断出双树宫有阴泉存在,单希亚便带兵攻打双树宫,其中缘由,极有可能是有奸细走漏消息。伊琅相思特意加重“彻查”二字,练珈冷笑一声,待要撕破她的假面,后方突起一阵喧哗之声——

阴泉至阴至寒,此番震荡外泄,不少修为较弱的双树宫弟子为其阴气冲撞,心神动摇,更在久久不得稳定后,魂魄摇荡……

伊琅相思见状,急切道:“魂魄非情绪可比,乌诏修习阎罗秘法,对安魂定魄颇为擅长,就让我们来帮忙吧!”

她明了此事最大的阻力便是练珈,取出一颗乌黑丹丸,当着她的眼目,径直吞下。

“还有这凝乌转灵丸,可助人排除阴气、恢复灵力。给受阴泉侵扰之人服用,能极大缓解苦楚。”

练珈额间热汗淋漓,她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沉默。

乌芒在旁耳闻全程,知练珈与自己初时的担忧一致,近前一字一顿道:“练珈,乌诏人安抚魂魄的法术确有奇效,玉长老和我也会从旁监督,你可以放心。”

“……”练珈看向身边的伤患,拳头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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