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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不解人间怨·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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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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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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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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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九玉府里

他和她

真相被揭露之时

偿还的

不止是这百年的恩怨

自打狐玉藻从太和宫逃出生天,至今已过去了四十多个春秋。

玄九玉府,成就了终南山有名的狐怪传说。附近的村镇人家中,多设有供奉狐仙娘娘的雕像。山村百姓都知道,不要孤身进入终南山深处打猎,若有精壮男子无故走失的,亲朋也不用外出寻找,只要日夜叩拜家里的狐仙雕像,等待狐仙娘娘大发慈悲,就会将被抓走的亲人放还。

那终南山有座道家宫观“宗圣宫”,也是神一道天设在长安一带的分坛,为着“狐仙娘娘”捉人一事,很是派人来管过几次,却都被狐玉藻耍滑躲过。再加上狐玉藻抓人只图好玩,一段时间过后便即放还,倒不怎么伤害人命,如此一来二去,宗圣宫便也没有下狠心铲除她。结果,那个嘴上挂着“我就要喜欢你”,整日贪恋春光、吊儿郎当的狐玉藻,反而像白蛟指点过的那样,慢慢修成了一方大妖。

然而,宗圣宫随性宽和,却不等于他们的道友也是这样。“神一道天”本是中原众修仙门派组成的联盟,各自都有各自的一套规矩,除了盟主号召的大事,其他时候都是各行各的道,各求各的仙。作为同道,相互派遣年轻弟子去别派地界历练,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宗圣宫眼里只是胡闹任性的山野妖狐,在太和宫的弟子看来,就是该当早早铲除的一方恶霸。

于是这一年,被终南山百姓交口称赞的“小仙长侍道”,带着他的镇清符和师祖佩剑,独自一人上了桃花盛开的玄九玉府。


玄九玉府之行,是侍道加入神一道天以来,头一回独闯妖穴。

倒不是他从前没有这般本事,而是那时对付的都是修道者同仇敌忾的大妖,师兄弟师姐妹们在身边围了一圈,谁也不肯落于人后。这回的玉府主人却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本领,让宗圣宫的同道们都觉得她并无大害,用不着赶尽杀绝。而侍道自从在终南山麓撞见过几回狐媚惑人,便决心将这窝狐妖斩于剑下,那时,几个师兄脸上都露出了“年轻人嘛可以理解”的怪笑,只说由得他去,“开开眼界”也好。

但那时谁也想不到,一向只和“相貌清俊的小仙长”调笑打闹的狐玉藻,会成为侍道命中的一颗克星。

又过了不算太短的一段日子,太和宫才终于收到了来自终南山的同道传信——侍道一着不慎,力战不敌,被玄九玉府的狐玉藻所擒。


缴下那柄眼熟的佩剑之后,玉藻终于可以确定,前段日子她在附近山林里惊鸿一瞥的年轻人,就是当年钦若身边的那个小道童。时隔多年,他身上依然残留有令人作呕的味道。

对于如何处置侍道,玉藻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原本想着干脆一掌打死干净,后来看着侍道视死如归的模样,又觉得意兴阑珊。那人闭目打坐,冷静自持的姿态,几乎和钦若如出一辙。

玉藻想,当年没看见钦若道心尽失,鲜血流尽的惨状,真乃平生一大憾事,但幸好还留下了这位徒孙。

她轻轻拨弄侍道的耳朵,轻声说:“你耳垂这么大,嘴唇也厚,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人,既然天意如此,你还修什么道呢,不如和我凑成一对,我也不用再去寻那些精壮男子,为祸一方,岂不是两全其美?”

侍道不言,玉藻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风流妩媚的,无妨,我还有其他姐妹,我这就叫她们出来让你见见。”

说罢玉藻念起咒诀,周围顿时幻化出几十个美貌狐女,面容都和玉藻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有的清冷高傲,有的天真浪漫,更有一个放浪不羁,直接往侍道怀里滚,捏着下巴就要去亲他的嘴。

侍道灵力被封,挣脱不得,只好闭目咬牙,默念清心驭气咒,耳边的莺歌燕舞竟慢慢远去,渐至无声。

玉藻见今日无法得逞,当下也不勉强,她将尾巴一抖,满室狐女便消散于无形。她对着侍道的耳孔轻轻吹了口气:“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魅惑术,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能守得住几日。”

侍道在煮一壶茶。

明前龙井,烹时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滚便泡。停滚再泡,则叶浮矣,一泡便饮。

这套动作他重复了太多次,乃至于现在只听沸水落入杯盏中的声音就能知道这一注茶水的优劣。开始做这件事不是出他的自愿,但做的多了,好像慢慢也就变成了他的习惯。

他身后侧对着一道门,门外是一幕屏风。狐玉藻牵着一个凡人打扮的青年,坐在屏风后的床上。


“你居然不愿意?”

侍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侧头看向屏风后露出的床榻一角。

那个被掳来的青年似乎很年轻,样貌生得很有些俊秀,眉眼间有些孤僻冷峻的意味。面对狐玉藻这样的大妖,身处妖物横行的洞府中,他却没露出什么怯色:“我就是不愿意。”

“你可知道和我成亲有什么好处?”狐玉藻伸出水葱似的手指,一一数着,“凡夫俗子,哪个不对长生趋之若鹜?要不,就是权、财、色……你只要点点头,有什么我不能给你?”

“我要小聘姐活过来,你也能给我?”青年眼露嘲讽之色,盯着她问道。

狐玉藻一怔:“什么?”

“你果然已经不记得她。终南山麓十里八乡,又有多少像小聘姐那样的人,因为你们这些妖怪的一时兴起而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地死去?”青年语气中难掩仇恨之意,“小聘姐是我邻家的姐姐,你忘了,我可忘不了。你这妖怪,害了三郎哥哥又害死她,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卖弄美色?谁会稀罕!”

狐玉藻猛地站起身,满面通红:“不知好歹,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来啊,”青年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怕你是狗娘养的。”

狐玉藻深深吸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沉默中,侍道轻轻放下茶壶,走向门边,一掐剑诀,师祖传下的佩剑已经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片刻后,狐玉藻呼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转身不再看那个青年。

侍道微微露出意外的神色,松手,将抽出几分的剑无声推回鞘中。

“你走吧。”狐玉藻说。

“你不杀我?”青年愣了愣,却很快又露出嘲讽的神情,“别指望我承你的情。你这妖怪,害了那么多人,将来如果老天开眼,派来能收拾你的道长仙人,我第一个带他们进来,将你除之后快!”

“走不走?”狐玉藻不耐道,“不走就送你回寒冰洞里去。”

青年很快离开,狐玉藻静立半晌,忽然抬脚往侍道这边走来,踢开沿途的椅子,在桌前坐下,狠狠往桌上一拍,“倒茶!”

侍道走过去,翻开茶杯来替她倒上。狐玉藻勉强喝了一口,终究心火难消,狠狠把茶杯往地上一掷。

碎瓷在侍道脚边溅开,侍道却一动不动。


“你竟然没有杀他。”

一阵沉默后,侍道说。

“是啊,我是大恶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狐玉藻恶声恶气地道,“怎么就没杀了他,再煮了他,骨头带肉分给满洞的妖怪尝尝鲜呢?”

“你让他从玄九玉府走了出去,恐怕他对进出道路已经熟记于心。”侍道却不理会她的嘲讽,“这些天你派出狐妖,大肆捕捉附近村落的年轻男子,动静不小,恐怕很快就有我太和宫或其他同道前来。放走他,你会有大麻烦。”

狐玉藻笑了声,屈起手臂支着头,侧望着侍道:“你这是劝我杀他,还是在替我担忧,为我着想呢?道长?”

侍道沉默不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怎么表达。

他曾随狐玉藻一起,往九龙潭送过一些有助修行的异宝药草,那尾白蛟对狐玉藻热烈追求头痛不已,只愿躲在水下。不得不说,山野之间,有时也能孕育出钟灵毓秀之人,那个被狐玉藻带来的青年,眉目间的那丝冷峻之色,竟与白蛟一般无二。

侍道发现,自己竟莫名生出几分黯然。而狐玉藻放走对方,他高兴之余,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狐玉藻的安全。


“我先前问他的话,你想必也听见了。”狐玉藻气了一阵,却发现侍道的反常——这显然是更能勾起她兴趣的东西——她满脸的怒气一扫而空,重又露出慵懒娇媚的情态,却比侍道先前见过的她更加危险,“他不肯,你呢,你肯不肯?”

侍道身子一晃,却是后退了一步。

“杯子碎了,我去收拾一下。”他说。

可惜,一只杯子,没法做太和宫弟子侍道的护身符。

见他往门外退去,狐玉藻突然合身一扑,将他压在冰凉的石台上,几条尾巴缠上来,紧紧锁拿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

“我给你做个选择,要么承认喜欢我,要么承认你师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侍道艰难摇头:“两者都绝无可能。”

“要是我偏要你选呢……”话音未落,玉藻的牙齿就咬破了他的喉结,鲜血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流到侍道的胸膛上。然后她一把扯开侍道的衣服,十指幻成利爪,在上面落下道道血痕。

“疼吗?”玉藻含含糊糊地问,“当初你的师祖将小妖们敲骨食髓,可比这疼多了。”

侍道无力挣扎,但也没有半点退缩:“师祖不是那样的人,你休想骗我!”

玉藻也不动怒,反而笑得更加妩媚:“不承认师祖作恶,那就是承认喜欢我啰?”

侍道的脸涨得通红:“你还是杀了我吧!”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玉藻坐在侍道身上,另一条尾巴卷起,将他腹内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然后收紧手掌,扼住男人的脖颈。侍道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眼眶里浮现出条条血丝,玉藻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正在剧烈搏动,狠狠撞击着她的大腿。

“为了方便剥皮,钦若那老畜生曾这样扼杀过不少妖族。”

“不……不可能……”

“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玉藻将侍道的四肢扯得更开,“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让你知道,那老畜生临死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说着她便脱下侍道的太和宫道袍,披到自己身上,再将头发束起来,俨然一位年轻的太和宫弟子。

“我和那位江看花都是狐族,做同样打扮,应该也有几分相似吧……”

侍道刚从窒息的深渊中回转,双眼也有些恍惚了:“江……江师叔,您怎么回来了?”

玉藻嗔怪地一笑:“师父怎么忘了,我身上的金蟾啮香锁还没解,怎么离得开你?现在我的毒、我的毒要发作了……师父你就帮帮我吧……”

侍道的心神往下沉,身体却不断往上漂浮,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握住玉藻的腰杆,仿佛这么做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位早已逝去的人。

玉藻的皮肤细腻又柔滑,流水一样,反复侵蚀着侍道的意识。

“师父……救我……有火在烧我……”

“我该怎么做?”

玉藻摇摇头:“看着我就好。”

她升起妖力,引导着侍道的神魂,带着他上天入地,一会儿是茂密的原野,一会是起伏的丘陵,他们一起穿过幽深的溶洞,眼前便豁然开朗。侍道对此实在笨拙,一路上跌跌撞撞,还流了不少眼泪,但他们终于到达了终点,一起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往下俯瞰,只觉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渺远,如此微不足道。

侍道意犹未尽,对玉藻伸出手:“我……我想要再看一看……”

玉藻却微微一笑,一把将他推落悬崖,侍道望着那张渐渐远去的脸,五脏都被凛冽的狂风割得四分五裂,他听见耳边一个声音说:“就趁这个时候,你的江师叔动手了。”

侍道脑中嗡的一下,陡然清醒过来,只见玉藻正覆在他的胸膛上,肩头仍披着太和宫的道袍。

“是我,还是你师父,你好像已经做出选择了。”

那本来应该是狐玉藻生命中少有的一段晴光。白蛟所说修行的意义,钦若当年身处的地位,这一切到底有多么美妙,她从她的猎物身上完全地感受到了。

可是,在那间关押侍道的冰室之外,玄九玉府的女主人就远远没有那么风光了。


玄九玉府如今已经不算是她的洞府了。半个月前,妖王座下的妖姬魅珈忽然带着一群东海陵鱼妖,现身九龙潭,并猝然发难,困住了潭中的白蛟,又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赶来相助的狐玉藻。

望着被五根“鱼脊金钗柱”钉在半空中的白蛟,狐玉藻几乎是立刻便溃不成军——她跪在比自己还强大无数倍的女妖脚下,哀求着她的宽恕。她不觉得羞耻,因为妖类本来就相信强者为王,她只是很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怕到想要立刻逃回那间囚禁着侍道的冰室,那个唯一还能受她掌控的小小世界。

奇怪,当初亲眼看见桂光在自己眼前被钦若剥皮,她都没有这样害怕过,更从未想过屈服。那时她的心里只有复仇的怒火,可现在,看到白蛟被妖姬魅珈束缚折磨,她却一点儿也没有为他复仇的念头,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她曾经喜欢过他,甚至为他祸乱一方。但如今他身处危难,她却转身就逃——或许钦若有一点没有说错,只爱自己,那就是妖类的本性。


白蛟与狐玉藻相继落败,终南山群妖自然望风而降。魅珈带着手下的鲳戾与一众妖物占据了玄九玉府,说她洞府里的太乙冰晶是什么铸剑的宝贝,勒令她全力开采,按时上贡。

当然,妖姬大人很懂得什么叫恩威并施,一面强迫她们听命,一面又拿出了几样厉害妖法作为交换。想到昔日劝她修行的白蛟都成了魅珈的手下败将,狐玉藻害怕之余,又生出几分对真正大妖的欣羡,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太乙冰晶生在玄九寒冰洞深处,奇寒逼人,狐玉藻自然舍不得让自己的亲族去受这份寒苦,便干脆驱使囚禁在洞府中的凡人男子作苦力。但以凡人的体质,撑不了多少日,便会因劳累和寒冷而死。不得已,她只能命狐妖们外出掳掠更多男子回来,虽说明知这样定会招来祸事,却也顾不上许多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护不了所有的人。无论她怎样曲意逢迎、逆来顺受,陵鱼一族毕竟是俗名唤作“食人鲳”的大妖,鱼如其名、嗜血成性,除了吃人,其它弱小一些的妖类也是它们眼里的美餐。有好几只或娇美或稚嫩的小狐妖,在狐玉藻照顾不到的时候,就被鲳戾和它的同族拖去洞府深处分吃掉了,只留下一些染血的皮毛骨头。

那一刻,狐玉藻明白,世间可怕可憎的人物,远远不止钦若老贼一个。然而,她虽然比当年强大了不少,却还远远不够——至少不够与妖姬魅珈抗衡。无奈之下,她为了保全洞府狐族的性命,只好把那些掳掠回来的男子当作护身符,献给食欲大开的食人鲳。只要它们少吃一头狐狸,纵然再多吃十倍的人类男子,她也一概不闻不问。


与此同时,狐玉藻几乎天天赖在侍道的囚室里,把他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侍道不明缘故,只当她的报复变本加厉,便也一声不吭,尽数忍耐了下来。

尽管如此,时间一长,侍道也渐渐察觉,现在狐玉藻和他在一起时,早没了最开始的骄狂与恣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苦闷。有时候,她甚至会毫无缘故地在他面前崩溃落泪,却又蛮横地不许他过问一个字。这让侍道既没法专心一意地憎恶她,又做不到对她的异状不闻不问。

就像一片狂风中的树叶,侍道已经逐渐无法分清,动摇的是整个世界的黑白是非,还是他自己的一颗道心。终于有一天夜里,他梦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师父,师父在梦里叹息着对他说,他的剑已经钝了。


还没等侍道弄清玉藻的秘密或是他自己的心事,狐玉藻却又毫无预兆地,接连好几日都不露面。侍道听来送饭的小狐狸说,山里来了修仙道人,嬢嬢在应付那群家伙。

“修仙的人?可有什么标志。”

“唔……好像,有跟你穿的一样的。”小狐狸想了想。

“阿由,闭嘴。”狐玉藻打断了小狐狸的发言,“出去。”

小狐狸连忙吐了吐舌头,忙不迭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侍道和狐玉藻两人,一时之间有些气氛有些尴尬。

“你也听到了,你师兄们要来救你了。”

片刻之后,狐玉藻向榻上一坐,干脆把话说开:“高兴吧,你可以走了。”

“你不走吗?”侍道忽然问道,“你捉了我,我师兄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师兄、师兄。”狐玉藻在床榻上蜷起腿,幽幽叹道,“你抓我、我抓你,这几十年的,没完没了。跟你们太和宫真是孽缘。”

侍道缄默不语。这些日子以来他身在太和宫,从狐玉藻的冷嘲热讽中,已然大约拼凑出有关师祖为人的真相。那些蛛丝马迹,原本就有丝缕呈现在他面前,只不过那时他还太小,对师祖又太过崇拜,竟然全没有看懂……

“……师祖欠你的,都还在我身上。”

一句性命攸关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侍道定了定神,又对狐玉藻道,“你本就是受害者,只要你不再继续作恶,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在可怜我吗?”

“不。”侍道说,“报应因果,我逃不开,也不想逃。只要你立誓不再祸乱百姓,我愿以命相抵,你也无需担心会有同门前来寻衅。”

狐玉藻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洞府外响起小狐狸们点灯的声音,已经入夜,劳作了一天的狐狸们开始了夜里的玩耍。灯光照进了小屋里,狐玉藻觉得连呼吸都有些重了起来。

那个男人在等待她的回答。

狐玉藻一身的狐毛都炸了开来,她四足伏地,几乎是原地弹起,紧接着挥出一爪,摁在侍道脖颈那根突突跳着的血管之上:“呸,连我的裙底都还逃不出去的小东西,少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

弦说人间愁,剑比青灯冷。

九龙潭侧,盈花寨前,侍元仰望着那条上山的羊肠小道,不禁想起他送师弟离开太和宫的那天,也想起自己仗剑历世的这些年失去的一个又一个同道。

修行者一生要面对的劫难数不胜数,除却天劫之外,大大小小的难关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眼前这座花影烂漫的妖寨,显然就是侍道命中的一劫——对此,他早已算到,但也只能是算到。

一路过来,他早已听够了那些狐媚子、小妖精的闲言碎语,说他师弟看似是失手被擒,其实是失却本心、自甘堕落,早就与“玉藻嬢嬢”双宿双飞、逍遥快活去了。

无论怎样,他都必须马上见到师弟,他有预感,再晚一分,他就会永远失去这个自幼与他相依为命的人。

“侍元啊侍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固执?当年惊风冷雨,剑影弦声,是何等潇洒自在……”他的好友长虞,还在苦劝他不要独自上山,“此刻我须得去山壁后的玄九玉府,侍道或许便在那里,你何不回宗圣宫等我消息,何苦非要一个人再上盈花寨呢?”

“盈花寨后,就是寒冰洞,与玄九玉府前后贯通,都是狐妖玉藻的地盘。”

“若是五年之前,我怎会拦你,但今时不同往日,你的手……”

“已经使不得剑了。”

“那你还……!”

“剑不能动了,但诺还得守。”侍元略一拱手,“师祖临终托付,不可不从……告辞。”

长虞重重叹息一声。侍元向来心高气傲,说一句告辞,已是百死莫回,于是他也只能最后追问一句:“若我在玄九玉府那边见到侍道,你要我给他带什么话么?”

“一句即可——太和宫戒律森严。”

“就这七个字?”

“够了。”

“好吧……我去去就回,你自己小心,若遇上强敌,千万不要勉强。”

侍元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笑意:“你也是。狐妖狡诈,不要大意了。”

年轻俊秀的道人长剑一拂,不去理会好友难得的揶揄,自己腾云驾雾,往玄九玉府的方向飞去。


半日后。

长虞在玄九玉府中与一同进来探查的同道兵分两路,他要负责引开魅珈麾下的妖军旗主“鲳戾”和最为凶猛的食人鲳大军,来不及详查侍道踪迹,只好将侍元的嘱托转交给秦陵之盟赶来相助的其他同道。

因此他也未能亲见,玄九玉府的飞香台上,太和宫钦若长老的爱徒长剑在手,挡在欲将狐玉藻当场诛杀的众多修仙者面前,放出话说:“各位也是名门子弟,现在离去,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无论是劝说还是咒骂,对那一天的侍道而言,都已太过遥远。有一点,他算是和自己的师兄一脉相承——一旦做出承诺,那不管刀山火海,就一定要守,哪怕是对着一头世人唾弃的狐妖,他也绝不食言。

当然,在唤起太和剑诀之时,侍道也有一瞬间清醒地意识到,他这样做,就等于永远背弃了对师门和师兄的承诺——

两个承诺,只能信守一个。

“既已铸成大错,那便索性一错到底!”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眼前的修道者虽多,有的人修为还在他之上,但侍道心里却反而有了一种异样的满足——自己背义负恩,但求速死,若能为了玉藻而死于同道之手,对他来讲反而算是一种两全。

更幸运的是,来人里没有他的师兄。不让师兄看见他最后丑陋狼狈的样子,可能是上天对他最后一点眷顾了吧。

“……好,好一个一错到底!”

然而,上天对他的捉弄似乎还远没有结束。在侍道以为自己可以堂堂正正死在同道们剑下时,一头漂亮得惊人的白狐却一跃到了他身前:“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小鬼,让你们尝尝我青丘九尾狐的厉害!”

侍道正想拒绝,那白狐已是不由分说,将一团疗伤法术喷吐在他为她新落下的伤口之上。

她没有独自逃走。侍道心中发苦,这下,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


九龙潭畔,侥幸归来的侍元正望着潭水发愣。道友们刚刚破去了魅珈的“鱼脊金钗阵”,救下了白蛟,但谁都不知道侍道去了哪里,他自己在寒冰洞里也是一无所获。

那之后,拿不了剑的男人又在此苦苦等了六个时辰。

长虞一直没有回来,以侍元对他的了解,玄九玉府中的情形必不寻常。可恨自己功力全无,无论是接应好友还是找寻师弟,都已是无能为力。

“侍元!!”

潭边吹起了一阵凄冷的阴风。

他没有等来长虞,也没有盼来师弟,被同道们送回他手中的,只有那柄曾经属于师祖、又由他亲手捧给了师弟的太和旧剑。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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