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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不解人间怨·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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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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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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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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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刺骨

藏于暗处的院落

逐渐被揭开的阴谋

被禁锢的是敌是友

真相究竟是何

数月后。

初冬时节,侍道沿途踩踏过小径上前夜的新雪,跑过庭院,去敲江看花的房门。侍道是钦若的另一个徒孙,天赐聪慧,被一众长老夸为“神童”,钦若破例将其收为嫡传,挂名在自己最心爱的已故弟子彗宛名下。他比侍元年纪还要小一些,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穿着厚重的冬装,跑起来就像是一只雪团笨拙地在地上滚动。

“江师兄,你在吗?”侍道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师祖让我来找你!” 门微微一响,江看花拉开房门:“怎么了?”

“师祖说,这次他下山太久,一直没顾得上看你的情况。”侍道喘匀了气,笑道,“也不知道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所以叫你过去,让他检查一下。”

江看花也笑起来,把门敞开,对侍道一伸双臂:“你看我有没有好转?”

“我觉得特别有!”侍道用力点头,高兴应和道,“江师兄,你变得有气色多了!刚来的时候,我和侍元师兄都以为你得了特别严重的病,都在为你担心呢!没想到你好得这么快,师祖真是了不起!”

江看花一笑,将房门关上,片刻后换上衣服出来,和侍道一起去见钦若。

“最近的确是好转了不少。”钦若仔细打量江看花的气色,满意点了点头。一场大病,江看花瘦了不少,好在灵狐一族天生样貌出众,也不显得脱相,只是平添一股病弱斯文的气质——少年顺风顺水,一朝遭遇如此巨大的挫折,令他的心性也变得沉稳起来,不复当初无忧无虑、肆意跳脱的模样。

“怎么样,再过些日子就是内门的拜师仪式,想好去哪里了吗?”钦若问,“你的病情稳定许多,想去哪里都应该不难。”

江看花却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嗯,怎么?”钦若问,“我听说,你一直属意拜入掌门门下,而掌门也对你颇为看重。不打算试试?”

“能拜入掌门门下的,多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江看花苦笑,“若说从前也就算了,现在的我……还是不考虑这个了。”

“的确,你是那一批外门弟子当中,最为惹眼的一个。”钦若笑笑,吁了口气,目光出神望向虚处,回忆道,“我还记得,你入门那天,一众弟子前来拜会诸位长老与掌门,你一路敷衍了事,眼睛只管盯着掌门瞧。”

“这……”江看花有些尴尬地移开眼神。

“轮到我时,还从我面前直接走过去了。”

“小子那时不懂事。”江看花忙欠身,对钦若告歉,“无意中太失礼了,真不是有意轻慢,请长老不要放在心上。”

钦若又徐徐叹了口气:“后来上早课的时候,我一时兴起,还问了你一句,要不要拜入我门下。你那时可傲气得很呀,二话不说,拒绝了我。”

“……”江看花被连番说得坐立不安,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是……少年狂妄,长老就不要提它了……”

钦若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冷不丁问道:“那现在呢?”

江看花猝不及防:“长老是指……”

“若我问你,现在你怎么想呢?如果我邀请你拜入我门下。你可愿意?”

“……”江看花张了张口,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无妨,”钦若却冲他微微笑了笑,“我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挟恩图报。天意弄人,我膝下弟子凋零,彗宛、彗青、彗思……纷纷殒身,离我而去。侍道年纪太小,偶尔,也会心有恻然,忍不住想要问问罢了。”

“弟子……”江看花犹豫,“长老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急,今天只是看看你好些没有。”钦若摆摆手,“我还有事,你先去吧。”

自那日与钦若长老交谈后,江看花始终心神不定。白驹过隙,内门考核也随之过去。

江看花最终还是没有去参加考核。也许是心中那一点傲气在作祟,或是因为钦若的那番话,考核前夜,他再三思量,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提起拜入碧烟真人门下的念头。

钦若长老几乎救了他的性命。就算这份恩情,长老并不要他偿还,难道他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不思报答吗?

况且,钦若长老若是真的不抱期待的话,也就不会提这样的事了。嫡传的徒孙侍道毕竟年纪太小,钦若长老又时常下山除妖,若有不测,等不到侍道艺成之日……

江看花辗转反侧,心烦意乱。无端端的,又想起昱修之前的话。

“不要太相信钦若”——

昱修是他自进入太和宫以来最好的朋友,他此番绝处逢生,昱修从头到尾都是清楚的,不会不知长老对他的恩惠有多大。可昱修平时虽然不大着调,但也不会说无凭无据的话……

可惜,自他搬到钦若的别院,昱修就甚少与他见面,自然也再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彻底问清楚。


然而——

不久之后,江看花听闻昱修并未参加内门考核——昱修在考核前夕,悄然离开了太和宫,临行之前,甚至没有来和他告别。

自得病以来,江看花与外界的的联系就减少了很多。如今挚友离去,无疑又切断了其中无比重要的一条。大半年过去,他住在别院一心养病,每日功课都由钦若安排,甚少出现在人前。同辈们不是拜入其他长老门下,就是如昱修一般下山,少数还留在外门的也渐渐将他淡忘。

江看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日伴着满园寂静清寥的风声读书修道,风起时会吹响檐前侍道系上的铜铃,铃声但凡大了些,侍道和侍元就会跑来担心他是否着凉。病情发作越来越少,他的修为不断恢复甚至提高,精神也饱满起来。钦若忙于事务时,他也会负责看顾侍元、侍道等小字辈道童们的习武修行。

时间缓慢流逝,寒来暑往,不知不觉,江看花搬到钦若别院养病,已经一年有余了。

——也许到了年末的内门考核上,就正式拜钦若长老为师吧?江看花不由在心里反复琢磨起来。


“江师叔。”

侍元顺着小径疾步走来,看到正在湖畔的江看花。今日晴光正好,树木翠绿欲滴,湖上蒸起一层氤氲的水汽,江看花躲在小亭阴凉一角聚精会神看着书。

江看花虽然还没有拜入钦若门下,但这一年多以来,他的态度有目共睹,侍元、侍道受他指点最多,也知道他渐渐属意于钦若,虽然没有行拜师仪式,但私下里早已将他当做自己未入门的师叔看待。后来不知是谁先改了口,纷纷对他以“师叔”相称,江看花既已有了主意,也就默许了他们改口,没有纠正。

“侍道不见了。”侍元走过来,一脸的哭笑不得,“我想多半又是在师祖后院那些八门阵里迷路了。你知道,他总是聪明的,我怕他受伤,正四处找人,分头去捞他。师叔,您……”

江看花理解地点点头,把书往亭内石桌上一放:“走,算我一个。”

近日来妖族肆虐,掌门又尚未出关,太和宫事务繁多,钦若此刻料想又是与其他长老讨论对策去了。后院里的确有些地方的山石花木变了位置,江看花和几个侍元同辈的小弟子打过招呼,便径自进去察看其中是否有侍道的痕迹。

从假山石洞穿出,眼前豁然一阔。江看花见怪不怪,知道多半是钦若设下的空间法术,好方便就近收押妖兽。沿途的房屋风格与太和宫一致,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布局——江看花自觉受钦若恩惠,对他一向十分敬重,从不在别院中四处乱走,若不是为了寻找侍道,恐怕也不会进到这种地方来。

“侍道?”江看花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四下一片寂静。江看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料想大概不在附近,便沿着道路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身边经过的房屋窗格之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他抬头看去,倏然从雕花的缝隙里瞧见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注视他片刻,向后一退,离开了窗前。

妖兽?江看花心下疑道。看眼睛的轮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属于一只狐妖。但眼神平静,并无暴虐狡诈之气,反而欲言又止,像有话想对他说。

江看花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走进房间,他猛地感觉肩上一重。身体内属于灵狐的那一半血脉仿佛受到了极大压制,令他眼前微微一眩。房间不大,不过斜方二十来步,回头看去,门前光华流转,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符文之印。随他一脚踏入,地面浮现出金黄色的符文,像是感应到妖兽的血脉气息,对他做出反应。

地面符文的汇聚点上,静静蹲着一只狐狸,不过小狗一样大,耳后到脊背,延伸向身后狐尾,生着花纹一样的浅绿色绒毛,其他部分的毛色都是如冰如玉一般,眼神灵动深邃,带着些审视意味,仰头注视着他。

江看花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它面前蹲了下来。白狐以前爪按了按自己身下的符文,向他示意。

“你要我解开?”江看花琢磨着它的眼神,“你有话对我说,对么?”

白狐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江看花心中权衡片刻,终究是血脉中同族的亲近感占了上风,对它吩咐道:“你让开些,我看看。”

江看花端详片刻,认出那是太和宫常用的束缚法阵,但威力很强——通常法阵威力的强度,都是与被拘禁者的强弱有关。眼前狐妖,不过算是稍有所成的妖怪,做不了什么大乱,怎么值得钦若如此郑重?

江看花一边想着,以指为笔,观察符文灵流动向,画下一个反向破解的符号。静室中倏然吹起一阵禁制解除的微风,腾起一阵烟雾。狐妖脱困,随即幻化人形,变成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美貌狐女,两只眼睛瞪得圆圆,小心打量着江看花,谨慎走出,对江看花一伸手:“坐。”

江看花此刻才注意到房间内的陈设皆是两份,眼前却只有这只狐妖。再仔细观察,发现虽然都擦拭干净,但只有一份使用痕迹更多——房间的另一个主人显然已经离开许久。

“我认得你身上的灵狐气息。”狐女坐下,开口便说,“江看花,我一直想见你。我叫狐玉藻,是青丘狐族。”

“你是,也不是。”江看花一早认出她兽形身上那些浅绿色的花纹,却毫不讳言,“远支血脉罢了,和我们流花宫灵狐一样。你找我做什么?虽然是同族,但没有钦若长老首肯,我不会放你出去。”

狐玉藻看向他,开口问道:“江看花,你相信我吗?”

江看花不置可否。狐玉藻也不在意,环顾四下道:“想必你也发现了,这间屋里,原本应是关押着两个妖。另一个是我患难相识的姐妹,名叫桂光,原形是一只金蟾。六年前,我们先后被钦若所擒,关押到此处。”

“桂光修为与年岁都稍逊于我,对我而言,就像一个小妹妹。”狐玉藻说着,眼帘微微一垂,“一年前,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她死了。”

“……节哀。”江看花怔了怔,随即说道。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狐玉藻看向他,脸上半是嘲讽半是悲恸,“我知道我说出来,你多半不信——她是被钦若那老贼捉去,活生生剥了皮,炼成药引,受尽痛苦而死。”

“这怎么可能?”江看花愕然道,“钦若长老并非这样残忍的人!”

“你对钦若,又能知道多少?”狐玉藻冷冷一笑,注视他的眼神充满怜悯,“你大概也发现了,这院落就是为关押灵兽设计。可你知道么?这满院子里的灵兽……根本就是钦若的私欲作祟,以收妖除恶为名,大肆捕猎奇珍异兽。”

“譬如我,你也算狐族,应该最清楚。青丘九尾狐的皮毛可以避邪驱蛊,钦若觊觎我一身皮毛,将我擒来,预备取我的皮毛制成护身宝甲;梦貘后脑有一根哨骨,吹响便能驱散梦魇幻境,也被钦若费尽心机擒拿,关在这处囚牢。”狐玉藻说道,“你若不信,尽可出去看看,这院落里沿途无数房间,关押的尽是灵力低微如我的小妖。我们何德何能,能惊动太和宫十大长老之一的钦若亲来降伏?”

“……”江看花眼中犹有不信之色,但沿途走来,所见确实,由不得他不生出动摇之心。

“这事不信倒也罢了,与你也无多大的干系。”狐玉藻话锋一转,“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才是和你有关。”

“……什么有关?”

“我方才说,桂光是被钦若剥皮,制成药引而死。”狐玉藻反问,“你可知道,金蟾的背皮,是什么东西的药引?

‘金蟾吞漏不入咽,柔情一点蔷薇血’,这两记灵药都是制作还缘锁的上佳材料。各门派使用的还缘锁种类众多,其中以金蟾背皮为药引制成的还缘锁,又名叫‘金蟾啮香锁’——

它本质上是一种恶毒蛊咒,无色无味,混入寻常焚香中,只要令中意结缘的人不慎吸入,便可将对方的星蕴经脉强行束缚。只需法术轻轻催动,便可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此听凭自己摆布。”狐玉藻深深看着江看花,“我这样说,你可知道与什么有关了么?”

“咣当”一声,江看花心神巨震之下,霍然起身,带翻了身后的坐椅。 “这不可能!”江看花怒道,“钦若长老……”

“不可能害你?你凭什么断定?”狐玉藻却丝毫不乱,“你没有证据,我却有——他们都说你病了,对吗?你再仔细想想,你病发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我哪里都没去过,只是如常去上早晚课……”江看花说到这里,双眼却猛地一睁,话音顿时顿住了,眼中缓缓生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不是。他突然犯病的时候……他突然犯病的时候,是去拜祭彗思,从香堂回来的途中……确实,香堂中有焚香气味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谁都不会怀疑,可……

“是不是懂医术的道人都找不到你的病根?”狐玉藻追问,“除非这根本不是病。钦若使用的还缘锁是以毒为形、下在经脉中的咒。你并不蠢,江看花,你不觉得你犯病的时候,像极了被咒术缠身的感觉么?”

“我……”江看花思维愈加混乱,茫然摇头,“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狐玉藻眼神微微一黯。

“那天晚上,就在这间房里,钦若老贼当着我的面,将桂光……桂光是我的姐妹,我看到……看到钦若割开她的脖子,待她虚弱不得不变回原形的时候,就开始剥……剥她的……他还说着……”

“说了什么?”

“他说了许多,横竖都是一些对你不好的话。我听他说,有个什么彗青死后,他耗费了十多年心血,终于创出了金蟾啮香锁的方子,是苍天助他,这样一来,你就是他掌心之物——还说,蟾性最毒,狐性凶狡,拿金蟾来对付狐妖正正合适,桂光也算死得其所。”

狐玉藻哽咽起来。江看花犹在震惊之中,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不相信,可以去查查。”狐玉藻渐渐平静下来,擦了擦脸,片刻后,神情恢复如常,“钦若傲慢自大,当初下毒的东西,若是还在,你也许能找到……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要先去,验证到底是真是假。”江看花勉强收束心神,冲狐玉藻点了下头,“谢谢你……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他按捺不住,一阵风似的闯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转过假山后,空间瞬间恢复原状,侍元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侍道蔫巴巴地听着教训,乖乖点头。身边一阵风过,两个孩子正要招呼江师叔,却见江看花直直闯过庭院,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就消失在小径的另一头。

彗思当时的香堂……江看花匆忙绕过几重庭院,来到别院的另一侧。 自从彗思死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开放过,他记得侍元曾说过不敢来此处,也不曾打扫过,那么或许……

香堂寂静无人,夕阳昏黄的光从窗里斜斜照进来,映出晦暗浓重的色彩。

香堂一角,地上摆着一只香炉。江看花认得它,祭奠彗思那天,它就摆在供案正中。

他剧烈喘息着,在香炉边单膝跪下,掀开炉盖。几番深呼吸后,缓缓伸入一只手。柔软的香灰埋过他的手指,他在灰下摸索片刻,忽然动作一顿,片刻后,全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江看花捏住那片坑坑洼洼的硬物,将它从炉里抽出来,吹开上面灰白色的香灰。

——那赫然是一小块风干的金蟾背皮。

“江师叔!师祖正在和掌门派来的人议事,不能进去!”

一阵嘈杂的脚步和话语声从门外传来,钦若停住话头,有些意外地向门口望去——随即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当先闯进来的是江看花,后面跟着侍元侍道等一众小字辈弟子。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钦若看过一眼,皱了皱眉,将视线落在江看花身上,“看花,你现在好歹也已算他们的半个师叔,怎么带头喧哗起来?”

江看花喘息稍平,脸上却仍是森然煞气,不言不语将攥在手中的东西向钦若脚下一丢,正是那块干枯的金蟾背皮。

钦若威严和善的神情微微僵住,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长老记错了,我不曾拜师。”江看花冷冷道,“这一声‘师叔’,我江看花受不起。”

钦若眼底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却没有开口。气氛一时古怪了起来,碧烟真人的弟子彗夷敏锐察觉出不对,知道此处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当即站了起来,对钦若道,“师父所请之事我已经向您分说过了,既然江师弟有事,那我先去回禀师父了。”

“辛苦你了。”钦若也不挽留,对侍元道,“侍元,送送你彗夷师叔。”

彗夷看了江看花一眼,叹息似的摇了摇头。复又对钦若道,“掌门还托弟子带了句话——恩深情重,皆是火坑凡笼,死生牵缠,不如回头缩手。万请长老三思。”

彗夷、侍元先后离去,门外其他的三代弟子也得了钦若吩咐,纷纷退出了院外。

侍道最后一个离开,掩上房门。室内重回平静,钦若这才将视线落在地上那块金蟾背皮上,笑容多出几分玩味:

“从哪里找到的这东西?为师认不出来。”

“彗思的香堂里,那只供来客上香吊唁的香炉。”江看花瞧他这样子,怒气更盛,勃然怒道,“是你将这金蟾的背皮放入香炉的,对吧?以此暗下毒手,给我种下还缘锁——再自导自演,骗我拜入门下,是不是!”

“你身患奇症,命悬一线。是为师不辞劳苦,主动为你诊治,才换回你一条生路。”钦若语气不急不缓,悠然道,“如今一番好心,却被你用这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块金蟾皮平白诬陷指责……”

“别装了。”江看花冷冷道,“你在西厢院落的阵法里,关了那么多妖物。如果的确是为祸作乱的妖兽,敢不敢现在就去请掌门和其他长老前来一观?”

“天下还有不作乱的妖吗?不作乱的,无非是修行不够。”钦若的笑意终于染上几分轻蔑,“我门下众多爱徒为除妖陨落之时,你还没有生出来呢!哼,都是些不识人情的畜生,自以为修得人形、懂了人言,就能与人一样了?与其等到为祸了再来收拾,还不如早早断绝祸患。”

“我们灵狐一族……”

“什么灵狐?你跟它们一样!”钦若自知事情败露,目光扫向江看花,毫不掩饰厌恶鄙夷的神色,“狐狸皮都褪不干净的小妖,也妄想拜入掌门门下、一步登天?再像人,也只是只畜生罢了!”

“这便是你害我、捕捉无辜妖兽的理由?”江看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气得微微颤抖起来,“分明是你为了一己私欲,为非作歹残害无辜,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这就去向掌门禀报你的所作所为!”

“掌门?”钦若嘲弄地看着他,“你以为掌门会救你吗?”

“什么?”江看花怔愣当场。

“碧烟老贼,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钦若冷哼一声,不屑之中难掩妒恨,“我揭露你狐妖身份的时候,他还说着有教无类,卖弄他那忠厚长者的气度,博了好大的美名——嘿嘿,跟当年从云何师弟手上骗走了太和剑时一模一样。想那前代掌门都要称我一句师兄,他碧烟又算什么来路,岂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狐妖,冒险开罪于我?”

太和宫遴选掌门的方式,与中原各大道门都有些儿不同。立派祖师皓月先生得道飞升之后,就将他获赐于天的佩剑“太和”留了下来,供奉于太和宫中。此剑极具灵性,每隔百年便会新择剑主。因此,太和立有门规,每一百年,就要召集门下所有弟子,来到供奉太和剑的大殿,届时无论辈分高低,每位弟子都可以上前尝试拿起宝剑,成功者当场继任掌门,前任掌门则飘然归隐,不问世事。太和第五代掌门云何真人与敬法长老钦若本是同门师兄弟,碧烟真人却是个四处游方的散修,然而太和剑却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选了碧烟做第六代掌门。虽说太和惯例如此,无人反对,但钦若在太和宫的人脉根基,远非碧烟真人可比,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那关押妖物的后院,你以为你进得去,旁人便进不去么?”钦若道,“今日碧烟派来的那个彗夷,他从前在外门时便是彗思的好友。那院落,他想必进去过,还将所见所知偷偷通报给了碧烟老贼,否则碧烟怎会遣他过来,劝我收手——呵呵,彗青毁于蟾毒,彗思亡于狐爪,谁又劝过那些该死的妖怪收手了?”

“……说到底还是你的猜测。”江看花怔愣片刻,回过神来,却无论如何还是不肯相信,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钦若心知不好,却未出言阻拦,反而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江看花。”

——一阵陡然抽紧的绞痛顿时从四肢百骸袭来,江看花猛然回头,却被剧痛瞬间抽空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你当‘金蟾啮香锁’只是一味毒药么?”钦若这才好整以暇踱步过来,在痛苦痉挛着的江看花背上踢了一脚,让他彻底倒地,“它本就是毒蛊,既已结缘,自然要乖乖听我摆布——否则便教你领教领教,这‘缘’之一字,既有善缘,必有恶缘。”

江看花面容惨白,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那剧痛直欲剖心剜骨,竟让他再无力气发出声音来。

钦若抬起一脚,踩在他的喉咙上,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门下凋零,无人能担负起敬法长老的衣钵。”钦若居高临下,对他露出一抹笑容,“江看花,你这棵芝兰玉树,可愿生于我庭阶之下?以你天资,待得太和剑再选掌门之时,我必让它不做第二人想。”

听钦若如此说,江看花发鬓散乱,呼吸艰难,却仍勉强抬头,露出一个极尽厌恶的讽笑,缓慢翕合嘴唇,以口型回应出“做梦”两字。

“骨头还挺硬的。”钦若眼中戾色一闪,“不错——我倒看看,你这硬骨头,能熬到什么时候。”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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