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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不解人间怨·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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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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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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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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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相仿的同类

颠沛流离的两人

归家

毒已入骨

心却残留最后的温度

江看花弑师夺经、叛逃下山后的第五天,钦若长老终因伤势过重而辞世。

修道门派跳脱于世俗之外,死后火化,身魂归于天地间。香堂外,侍元带着侍道送走最后来吊唁的人。几日祭拜下来,侍元身心俱疲,有些颓废地靠在门上,望向夜色中一片昏暧的房舍树丛和湖水,曾经觉得熟悉温馨的一切,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冷漠。

侍道还是个未满六岁的小孩,此刻双眼通红地站在他身边,模样疲惫又难过,眼眶里还有些泪光。钦若对他们管教严厉,这一年来,倒是江看花对他们日常关心照料得更多,这番剧变对他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

钦若临死前,将佩剑托付给了侍道,侍道虽然天赋异禀但毕竟年幼,钦若在弥留之际传话给侍元,要他肩负起师门的未来,侍元不得不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照料年幼的师弟。

“师弟。”侍元看着不远处湖边小径上的一道人影,良久,对侍道沉声说,“你先去休息吧,我去和掌门谈谈。”


云被吹开后,月亮黯黯地现出来,挂在东天,一轮圆月盈满将亏,遥遥落在湖中,风乍起,照出银波粼粼的倒影。碧烟真人站在湖边,负手望着湖水。

“掌门……”侍元三步两步跑上前来。

“彗渊被你打伤,还在休息。”碧烟真人听罢,开口打断。

“掌门派人去捉拿江看花了吗?”侍元坚持道。

“你呢?”碧烟真人反问,“你去给彗渊师叔歉了吗?”

侍元一时语塞,拧紧眉头,脸上露出几分忿然。碧烟真人终于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

“我让彗渊照看你,你却趁他不备打伤了他。”碧烟真人问,“你想去追江看花,杀了他,替钦若报仇吗?”

“不然呢?”侍元盯着碧烟真人,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悲愤,“江看花他杀了我师祖,杀了太和宫的敬法长老!还有您座下的彗夷师叔!为什么时至如今,太和宫仍然没有派出人去追他!难道经过这样的事,您对他还有爱惜之心吗?”

碧烟真人依然不急不恼,瞧着侍元,眼中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悲悯之色,摇了摇头:“有些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今天我来,便是想对你说——侍元,逝者已矣。此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再去想了。”

“我师祖死了!”侍元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浑然忘记与师长的尊卑之别,双眼通红地吼道,“江看花他杀人夺经,是明摆着的事实!还私纵那么多妖兽……他是个狐妖,本性难改!掌门到现在还要庇护他吗!”

碧烟真人却只是缓缓叹了口气:“钦若的事情,自有太和宫处理。你的师祖死了,你有更应该做的事。好好用功努力,教导师弟。钦若这一脉人才凋零,你若真是敬重师祖,不愿他死后不安的话,不如加倍奋进,将你们这一脉好好延续下去。捉拿江看花……并不是你最要紧的任务。”

听平日极少露面的掌门真人这般耐着性子,絮絮叮嘱,侍元却只是梗着脖子,神情执拗倔强。

“唉……恩深情重,皆是火坑凡笼,死生牵缠,不如回头缩手。”

碧烟真人轻轻吟着几句不成调的道情,如一阵清风荡过侍元的肩头,倏忽不见,只留下那个男孩儿独自僵立在原地。

“从南疆千里追踪而来,好一番煞费苦心……”

人声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

江看花跌跌撞撞,扶住身侧树干,脖颈与露出的手背上经络尽数扭曲暴起,双眼不受控制地变成狐类遇光收缩的浅色瞳孔。

连日逃亡,在金蟾啮香锁与各路修道者的夹击之中,他已是强弩之末。幸而此处距离流花宫不到几十里,待到熬过这一场毒发,也许就能平安无事回去——

江看花一面想着,一面避进山林之中。向深处走去,人声一时间变得清晰起来。

“冠冕堂皇,道貌岸然之辈……”

山林中露出影影绰绰的人影,江看花勉强从剧痛中分出一点心神,眯眼专注看去,那是一群修道者。从衣饰上看应是来自南疆地域,围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女。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头顶生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面容姣好,笑起来的话当是甜美娇俏的,但此刻却面容扭曲,满是困兽一样穷途末路的戾气。

空气中飘荡着一阵莫名的香气。江看花本不欲多事,正要转身离去,心神却微微一动,从那阵香气之中,竟有一丝属于灵狐的气息!

“好……好一个名门正道、除恶务尽!也罢,就看我一条贱命,能换你们几个仙家高徒!”

修道者们各持武器一拥而上,少女向后略退一步,双手一合,顷刻间四周土壤翻涌,地下冲出虫蛇,少女掣出短刀,发出一声决死的厉喝,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修道者猛扑过去!

——刀剑即将向那少女当头劈下之时,一道紫电却从山林中倏然窜出,如同有生命一样沿途冲撞回旋,所过处血光冲天而起。裹在紫电里的不知是什么利器,所有与它照面的修道者无不一击而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惧惨呼,便被一击毙命。

少女原本抱了必死之心,此刻满脸惊疑不定,望着那道穿梭的紫光——眨眼之间,围攻她的修道者已经尸横遍地,那道光最终静止于半空,化作一撮沾满血的紫狐绒毛,坠落地面。

江看花额上已经全是冷汗,这一招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觉得眼前光芒乱闪,恍惚之间,仿佛听到少女说了什么,但自己具体回答了什么,记得并不分明。

他昏了过去。


“你就是江看花?”

江看花的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早春的寒湿气从旷野中升起,近处传来一阵暖意,火堆毕剥燃烧着,将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的影子拉长,斜斜拖在地上。

那少女坐在一块石头上,充满警惕地隔着火堆打量他。奇香浮动,那群先前应少女召唤而来的虫蛇却已不见踪影,周身的地面与树干上都无比干净,听不到一丝虫蚁振翅的声音。

江看花慢慢坐起来,金蟾啮香锁的发作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渗透骨髓的虚弱。少女见他看向自己,下意识地舒展开一个娇艳笑容,眼神中却难掩警惕和戾气。

“收收吧。”江看花一瞥之后,收回视线,将手伸向近处的火堆,头也不抬地说道,“你长辈没有告诉过你,狐族天生的媚术,对自己的同族没有作用吗?”

“……谁和你是同族?”那少女怔了一怔,随即笑容一收,神情淡下来,“天下妖狐那么多,别乱攀亲戚。”

“你是灵狐与顽火族人所生。”江看花说,“我认得你身上属于紫狐一脉的气息。我父母,也是这两族出身——若非看穿你的出身,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身世被一语道破,一时间狐女竟沉默了起来。

“你为何被人追杀?”静了半晌,江看花率先开口问道,“那些南疆散修,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出身,乌合之众罢了。这种人最惯迎风使舵,怎么招惹上他们?”

“他们?”狐女嗤笑一声,“无非是借着大义的名头,想要趁乱捉住我,捞点好处罢了。”

“什么大义?”江看花问。

“你真想知道?”狐女诡秘一笑,眼波流转,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江看花扬扬眉,示意她继续。

“我杀了自己全家。”狐女瞧着他,故意放慢语气,一字一句道,“我的‘父亲’,是南疆有名的巫医,名叫苏勒达瓦,救人无数,德高望重……嗤。你也瞧见了,我能驭使虫兽蛇蚁,那些修道者,口口声声叫嚣,要杀我讨回公道,告慰死者在天之灵——那是因为,我离开南疆的那天,就是用这个法子,把我的兄弟姐妹,父母亲族,杀得一个都不留。”

蛇嘶之声响起,不知不觉中,树干上慢慢挂下一条黑白相间的蝮蛇,轻轻吐了吐蛇信。狐女朝江看花看了一眼,伸手将蛇接入自己的掌心。

“比起那些人,我倒觉得,它们更像是我的亲人。”狐女摩挲蝮蛇的头顶,“就像你先前看见的那样,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叫来我的亲亲小宝贝们,把我的‘父亲’还有‘全家’二十六口,活活吞进了肚子里。”

大约是被回忆中的画面再度激起内心战栗,狐女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经年深仇一朝得报的扭曲笑意,回味般微微阖上了眼,“那声音……那情景……我这辈子,都没有比那更快活的时候了。”

江看花却不为她话中描绘的血腥场景所动,只是笑一声,淡淡道:“咬得好,可惜我不在,不然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狐女有些意外地睁开眼,诧异道:“亲女弑父,你不怕我?”

“弑父?我看未必见得。”江看花道,“你是灵狐与顽火族的血脉,苏勒达瓦不过区区一介南疆邪巫,又与你有何干系?何来父亲之说?”

“……”狐女不由怔愣。

江看花随手拾起散落的柴禾拨旺火堆,继续道:“我听我娘说,当初荒神教肆虐一时,流花宫子弟也被他们掳去不少。我想在那其中,应当就有还在襁褓中的你吧。”

“……那可不见得。”狐女回神,重新露出娇媚笑意,“我杀他的时候,可不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江看花没有和她争论,只是抬起眼睛,淡然给了她一个“随你怎么说”的眼神。狐女见状,笑意加深,“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你被太和宫追杀,是因为你谋害自己的师父?这么说来,你我一个杀师,一个弑父,真实天上一对、地上一双——能遇见还真是有缘呢。只不过你这副狼狈模样,倒与传言中恶贯满盈的江看花不大相同。”

“眼见未必为实,你我皆是如此。”江看花不以为忤,将柴禾扔进火堆,合衣躺下,翻身闭目,摆明终结话题,“休息吧,若没有去处,明天一早,我带你一起回流花宫。”

桃翩跹却不以为意地撇开头。

“那里都是同族,会善待你的。”

他低声补充道。继而兀自睡去,不再去管身后少女脸上的错愕表情。


太和宫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一瀑流泉铮淙落入水潭。

“我要走啦,桂光。”

四野寂静无人,狐玉藻幻化原形,蹲坐在一个小土堆旁,出神轻声道。

桂光本是这山中碧潭里修行的灵蟾,被路经此处的钦若发现行踪,非说她是害死弟子彗青的凶手同族,将她囚禁连坐,最终惨遭毒手。狐玉藻当日与江看花分别后,本想趁乱下山,但被钦若关押日久,灵气枯竭,只能辗转在山间藏身,借此暂且休养,好积攒些力量,应对下山后可能遭遇的其他修道者。

太和宫建派数百年,山脉已被温养,狐玉藻盘桓几日,已经恢复大半实力。这日终于下定决心,将江看花转交她的那块金蟾背皮埋葬,权当是令好友入土为安。


“我要回终南山去了。”狐玉藻对着小土堆絮絮道,“终南山你知道么?我跟你提起过。我的家在那里,是一个天生的福地……不过被捉来这么久,应该早已荒废,被过路的猎人毁掉也说不定了。但那终归是我的家,我会在那里再找一个地方,好好修炼。”

“我本来想带你去看看,但我觉得,你应该更想回家吧。”蹲踞在地上的九尾狐露出难过的眼神,以鼻尖碰了碰那个土堆,“对不起,我有机会再来看你的。”

它站起来,轻盈向山下跑去。途中,狐玉藻耳廓微微一动,听到从树林背后飘来一阵低泣,但听不分明,侧目看去,只有一个跪在地上的背影,背影轮廓依稀有些熟悉。

狐玉藻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她自被抓来太和宫便一直关在西厢别院,能令她感觉到熟悉的,自然便只有日常在别院里往来的道士,也就是钦若的徒子徒孙。

她听着哭声,隐隐有些快意,很快跑远,再不停留。


树丛背后,山林尽头的一处断崖边,侍道放下最后一捧土,将钦若的骨灰坛埋进地下。

按理说,钦若长老骨灰应当撒入江河,魂归天地,侍道却不忍师祖死后没有拜祭之处,偷偷将骨灰带了一些出来,寻了后山一处僻静之地埋葬。

“师兄说的对,妖族非我族类,不可亲,亦不可信。”侍道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执拗坚定。埋好骨灰坛后,他双手合起,深深叩首,“师祖放心,我会与师兄一起除魔卫道,斩尽妖邪,绝不辱没您的名声。”

流花


越向靠近流花宫的山中去,四周景色便越是渺暝,杳无人烟,古树遮天蔽日,密集成林,花香浮动,轻薄的山岚围绕在四周。附近的百姓传言,擅入之人必被雾气与花香所迷,往往在原地迷路数日,才莫名出现在江都郊外某处。

“流花宫的阵法结界之术,果然不同凡响。”桃翩跹说。

她回过头去瞧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影。在路上闲得无聊,趁江看花探路的空隙,她随手挑逗的几个影煞已经昏昏沉沉迷失在其中。桃翩跹随手拢了拢衣领,彻底无视那几个追她而来的杀手。

“你看得出来?”江看花并不在意。虽然一路危险,但桃翩跹料理的皆是泛泛之辈,倒也不足为惧。

“我要是没这点见识,早就死在逃亡的路上了。”桃翩跹嗤笑一声。

“这是我父亲设下的阵法。”江看花也不恼,开口解说道,“七十年前,他身为顽火族族长,带领族人辗转迁徙,最终来到上淮青野这片土地。开辟山林,建立新的家园。又设下法阵结界,阻断通路,与世隔绝,生活十分惬意。”

“顽火族人天生灵性很强,于采石铸造一道,有自己代代相传的秘法。”江看花说,“在此处定居,不为世俗所扰,也算安居乐业。三十年前的一个冬日,我的父亲,在他种的第一棵树下,遇到了我母亲……”

“后来我的母亲便带着灵狐们在这里住下。她嫁给我父亲,渐渐地,这里的人们修行自成一格。”江看花不看别处,比起讲述,更像是在借此回忆,“慢慢就成了流花宫。流花宫热闹起来,步微月是我母亲的后辈,灵狐一脉多追随她修行。祁连琮是顽火族人……琮哥是我幼年好友,我离开家的时候,他已经得到我父亲的真传。顽火族中的少年们,现在应该是由他教导。”

“江看花。”桃翩跹突然打断了他,“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你的话很多?”

江看花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

“近乡情怯?”桃翩跹带着几丝嘲讽的神情望向他。

“也许吧。”江看花轻声答。

“可惜我没有家,”桃翩跹无谓地冷淡道,“你的感觉,我理解不了。”

江看花没有再说什么。道路很快到了尽头,一层半透明的光膜横亘在两山对开的幽谷之前,江看花两指点住眉心,指尖灵光一闪,隔空画了一个符文,向光膜一拍。

“随我来。”江看花对桃翩跹说。


穿过幽谷,却不再是崎岖山野,浩荡的云气吹散,天地顿时一阔。

桃翩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就是流花宫?”她脱口而出。

饶是以她现在的心境,也很难不为眼前的美景目眩神迷——平地而起的,是两座高峻的山峰,却从中齐齐断开,河水蜿蜒从中流过,山崖上、坡谷上、湖水畔,到处生满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漫山遍野,皆是草木的精灵散发出的微光,落日余晖之下,长河远阔,折射粼粼波光,映出清鸣掠过天空的成群飞鸟。

房屋的墙壁与屋檐掩映在丛生的花木之中,仿佛与自然浑然一体。平缓的山坡上,有未化形的灵狐幼崽奔跑玩闹,负着长刀的少年三三两两围坐在溪畔,正在放松谈笑。

山谷的入口处,正站着一群人,多数都是头生一双狐耳的灵狐一族。身穿深蓝武服的佩刀青年站在前列,瞧见穿过结界而来的江看花,动身迎了上去。

江看花似有动容之色,青年大步走来,对他伸开双臂。

“琮哥。”江看花低声道。

“你爹交代的。”来人正是祁连琮,向他招招手,“来吧?来。”

江看花向前一步,不由分说被他拉住手臂,重重压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欢迎回家。”祁连琮有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道。

祁连琮与他相拥之时,江看花不由将视线转向他身后,异芳宗主步微月、总管苏媚香与诸殿的长老皆在列,显然是听闻他回来的讯息,纷纷赶来迎接。甚至连他母亲的小妹阿绵都身在其列,却唯独不见他的父母,江枕烟与紫降真夫妇。

“白天的时候,我们透过法阵感应,猜到就是你回来了,于是就都等在这里,还准备了宴席,给你接风。”

苏媚香神情温婉,上前一步柔声开口,瞧着江看花:“我们听说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总算回来了,赶紧好好歇歇吧。”

祁连琮最后使力和江看花拥抱了一下,松手将他放开。苏媚香却美目流转,望见独自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桃翩跹。

“带人回来了?”她问,饶有兴致瞧着江看花,“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好事嘛。”

“……不是。”江看花被突然一问,难免略微窘迫,“是路上救的,也是咱们的族人。媚香,你安顿一下她。”

“这样吗?”苏媚香微怔,瞧向桃翩跹——流花宫平日也不乏收容被不择手段的修道者迫害的妖族,此刻看到桃翩跹警惕与难掩黯然的神态,也明白过来,“知道了。你们先去宴上,我带这位姑娘先去看看住处。”

月上中天,酒过三巡,流花宫的弟子们都散了,长老们也都离去。桃翩跹受尽磨难,警惕心极强,乍然来到陌生环境,纵然说是同族,也难以放下戒备,便没有来赴宴。

于是此刻只剩江看花,祁连琮和苏媚香三人,在垂香殿外水榭里小酌,聊过去这几年发生的事。

“也就是去年吧。”苏媚香说道,叹了口气,“枕烟宫主一日忽然召集我们几个,嘱咐一番之后,当场便坐化为石像了——其实也不能算病,只是寿数到了。二宫主担心吓到那些练过珑瑛功法的弟子,对外就只说是过世。人妖相恋,最难过的便是天不假年——二宫主痛失所爱,沉寂半载,有天忽然不辞而别,从此不见踪迹。也许是情伤难抑,避而遁世了。”

“但顽火族人,天生与灵石相生相伴。坐化为石像,未必代表全无生机。”祁连琮出言道,“也许师娘只是去寻找让师父复苏的法子,总有一天会回来。”

“阿绵姑娘倒是没有随她一起走,仍然留在流花宫。”苏媚香也没有反驳祁连琮,只是出神继续道,摇摇头,替江看花斟酒,“有时当真羡慕她,年岁虽然长,却仍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心态也是,样貌也是,仍像个小姑娘似的。如此倒是省去不少麻烦,起码情愁之苦,不必体尝。”


江看花沉默不语,酒杯抵在唇边,慢慢啜饮着杯中的酒。

这酒是流花宫独有,春日里闲暇无事的少男少女们,携着工具,去采摘漫山遍野的碧桃花,封入坛中,再吹着笛,唱着歌,赤足踏着河水,各自将酒藏进山林。少年时他还在流花宫时,年年都能看到父母两人,与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去摘碧桃酿酒,偶有对视,目光中的深情一如既往,好似眼中只有彼此。

“也许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从来就只有彼此。”江看花忽然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媚香看出他神色中的郁郁,忙看了祁连琮一眼,示意他一起帮忙劝说。祁连琮欠身拿过酒壶,替江看花续上,接道:“师父临终之前,曾专门叮嘱我,以你的性格,这番求道多半要遭受磨难。他还说,他等不到安慰你的那天,要我一定记得,待到你回来时,一定要好好抱抱你。”

“你替我尽孝,送走父亲。琮哥,是我欠你。”江看花却不多言,端起酒,向他一举, “多谢,我敬你。”

他这样说话,祁连琮与苏媚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许久,才听苏媚香斟酌着说:“看花,两位宫主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几个商量过了,最好是由你继任,流花宫……不能没有它的主人。”

他的父亲“枕烟先生”曾是江左一带以修道养花闻名的隐士,母亲紫降真也是灵狐修仙一道的集大成者,作为这两个人的独生爱子,他却受“金蟾啮香锁”的反噬所累,再没有遵循父母之法、慢慢修道提升的可能。如此有辱家风的废物,还能做流花宫的主人吗?

思及于此,江看花眼中有阴郁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很快恢复平时神态,笑了下,站起了身。

“累了,我先回去休息。”江看花说,“你们也早点歇了吧。走了。”

不等祁连琮和苏媚香答话,他已经快步走出了垂香水榭。

他是个没有用的儿子,父亲坐化时他没能在场,娘亲出走时他来不及挽留,现在如果由他继任宫主,又能为流花宫做些什么呢——

那些他不谙世事的族人,心地纯善的灵狐姑娘,就像十四岁那年的自己,对流花宫外的污秽和卑劣一无所知。

他要做点什么,才足够保护他们永远天真?

他想去看看父亲化身的石像,还有那座深藏于地下的流花宫禁地。

冬去春来,浣花洲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在花海与山崖畔修行的少男少女们中多了几张新面孔。对于灵兽而言,时间的流逝本就是非常缓慢的,流水一样的岁月过去,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丁点痕迹。

灵蝶翩翩飞起,落在花枝上。桃翩跹仔细检查过花圃中的植株,确认这些新移栽过来的九龙盘丝草生长良好,这才满意站起身来。

一晃就是五年,与当初刚来流花宫时比较,如今她无论是神态还是气息都温柔了不少。流花宫灵狐确实是她的同类,渐渐让她淡忘了从前颠沛流离的苦难。江看花也对她多有照拂,耐心将正统道术的入门根基从头教授给她,为她调整修行之法,避开可能走火入魔的歧途。长此以往,她也不由越来越相信,流花宫是自己的归宿。

江看花的身影遥遥停在垂香殿外的清明柳下,望向花圃这一边。

“山茗,”桃翩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对花圃另一侧的灵狐少女道,“宫主的毒伤不能耽搁,你看好时辰,摘一株九龙盘丝草送去,可别忘了。”

“好的二宫主……”山茗晚细细应了一声。

如春桃般艳丽的女子嗔怪似的摇摇头:“说了你们别这么叫我……”

桃翩跹天赋出众,在修行上总能举一反三,这些年她跟着江看花一处修行,开始是江看花指导她修行之法,之后渐渐有了些从游相长的意思,一同参详流花宫功法的不足,想方设法提出改进。

两人天资仿佛,心性志趣也相似,日复一日,越来越形影不离。江看花此次归来,继任父亲枕烟的位置,掌管流花宫,而随着桃翩跹参与的流花宫事务越来越多,大家逐渐将她视为江看花的副手,纷纷以“二宫主”相称。

“前些日子给你的道经,看过没有?”江看花拾阶而上,与桃翩跹向垂香殿里走去,一边问起那几卷他从钦若处得来的秘籍。

“看了。其中有个想法非常有趣,如果将它与南疆后土信众的修持之道结合,或许能改进珑瑛一脉的心法,令他们与灵石相融的过程不再如此磨难。”

“我也正有此意。咱们好好聊聊,随后我和琮说,让他试试。”江看花说,“关于你自己呢?”

桃翩跹张了张口,忽然狡黠一笑。

“关心我?”她驻足停住,瞧着江看花,反问道。

“关心你,又有什么不妥?”江看花却丝毫没有不自在,脚下只是微微停了下,依旧不紧不慢向上走,嘴角微微含笑,“你现在是我流花宫的中流砥柱,不只是我,恐怕宫中弟子,关心你的绝不少。”

“原来只是看中我的苦力。”桃翩跹故意叹了口气。

江看花却再度驻足,回头看了她一眼。

春风吹拂柳枝,送来奇花的清香。江看花略微低头,桃翩跹稍稍抬首,相隔两三级石阶,两人眼中都似有些深意。

“走吧。”

最终还是江看花先收回了目光:“前些天,我偶然从禁地里连通的遗迹深处,发现了几块泥板石刻,其上文字,与父亲从长合山祖地带来的石刻符文暗合,很可能是上古时在此地生活的部族遗存。其中有一些有趣的东西,或许,你也会感兴趣。”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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