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沧海照惊鸿·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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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哥最近怎么老是一个人喝闷酒？”

“是呀，从前他都是叫上咱们一块喝的。”

“咱们近来可谓是顺风顺水，眼看着东海龟族也要加入了，怎么就不见大哥高兴呢？”

夜色中，两个羽族亲卫正蹲在一处台阶上窃窃私语。

“咳咳……”突然，一只身姿挺拔的银翼大枭走了过来。“飞、飞枭大哥！”亲卫们赶紧起身行礼，抬头之际他们发现飞枭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银甲公和小玄子。

“父亲大人之事，岂容你们猜疑置喙。”飞枭之语一字一顿打在空气里，锵然有力，确有煌羽的几分威严神气，两个亲卫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解释道：“我们……我们只是关心煌羽大人，绝无别的心思。”

飞枭点了点头，不再追究，示意银甲公、小玄子和他一同坐下，两个羽族亲卫则识趣地站在一旁。不比初来之时，眼下银甲公和小玄子可是飞枭大人跟前的红人，万万得罪不得。

“飞枭大人不必担心，像您这样智勇双全，一片忠心，他日一定堪当大用。”话到此处，银甲公凑近飞枭的耳朵低语道：“说不定，还能继承煌羽大人的……”

飞枭摇头打断了银甲公的话，道：“那些事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希望，父亲大人能多看我几眼……”

“这……也好说，眼前便有一个机会。”银甲公意味深长地朝飞枭眨了眨眼，过后又回头提防地望了望两个羽族亲卫。

“不打紧，他们都是自己人。”见飞枭大人为自己作了担保，两个亲卫顿觉面上有光。

“其实此事先前我也与干儿子商量过，就愁帮手不够。”银甲公看了眼小玄子，小玄子连连点头。

“人手不是问题，你们先说说是什么计策。”

听过银甲公一番筹谋，飞枭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淡淡道了句：“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能令父亲大人高兴就好了。”

银甲公和小玄子高兴地一击掌，看上去倒是比飞枭还要跃跃欲试，不容分说，把守一旁的两个亲卫自然就成了此行的帮手。

第二天，飞枭、银甲公、小玄子和两个亲卫各披挂一身黑羽从若山出发，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银甲公，你确定是这里？”飞枭茫茫然望着眼前的大海，心里突然担心起来，此处人生地不熟，这老王八若是把他推进海里去，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好歹也是南海称雄一时的龟王，除了父亲大人，谁又能轻易降服它呢。

“是啊干爹，人家都说你几百年没出过南海了，你真的认得东海在哪里吗？”

“飞枭大人不知情就算了，连你这个小龟崽子也不信我？哼，想当年我的初恋情人就住在这东海海底，你可别说，陵鱼族还真是盛产美人儿……”

“不过，怎么才能把她引出来呢……”

飞枭显然对银甲公的甜蜜往事不感兴趣，银甲公自觉失言，赶紧回答道：“这个不难，我在东海还有一旧相识，是个老虾兵，我叫他带个信儿，他定不会察觉异样。”

飞枭点点头，银甲公立马一头扎进东海游走了。过了半晌，银甲公爬上岸来，指了指海滩不远处的一棵冬青树：“咱们就在那树下等着。记住，近来多事之秋，陵鱼族人不敢在岸上久留，待会儿手脚一定要快。”

“听到了？”小玄子也对着两个亲卫装腔作势地比划了一下，“要快！”

几人躲在冬青树后边，屏气凝神地等候，不一会儿，目标果然出现了。

“快、快，她过来了。”银甲公急切地招呼道，可惜他的四个同伙都被魅珈的身姿迷住了，她越是走近，他们越能看清她的容颜，也就越是移不开眼睛。

不得已，银甲公只好大力踹了小玄子一脚，让小玄子骨碌碌滚到了魅珈的面前，魅珈一声惊叫，剩下的几人总算想起了前来的目的，接连窜出去，各施妖法将魅珈困住，并反手封进了水牢术之中。

魅珈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大营，本以为是惨遭人类毒手，魅珈抬头之间，却见边上坐着一只鸟和一只王八。她长舒了一口气，好歹都是妖族，无端端的应该不会向她发难。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与你们……”魅珈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二人的脸，确认道：“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你们抓错人了吧。”

“你就是魅珈？”那王八认真地发问。

“怎么？”魅珈见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承认下来。

“一定就是她了，这副姿容当真无愧东海明珠之称。”一旁杵着的呆鸟也发话了。

“魅珈姐姐，我们不是来害你的，我们是……送你去享福的！”王八冲魅珈狡黠一笑，魅珈有些莫名其妙，那王八又接着说：“姐姐饿了吧，姐姐想吃什么，小玄子去给你拿。”

“没错，咱们若山什么都有，亏待不了你。”那只呆鸟也一本正经地嘱咐。

若山……那不是煌羽的老巢？魅珈感觉事情似乎有了端倪，正要开口追问，门口却来人将面前的二人叫走了，走的时候魅珈隐隐听到那二人互称姓名，什么小玄子，什么飞枭……当真是素不相识。

“一帮蠢货，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事！”

煌羽又心疼又恼怒，心疼的是魅珈一路被这样绑来，一定没少遭罪，恼的是正是自己的一帮笨蛋手下把魅珈害成这副样子，现在更不知魅珈该怎么看他了。他半是忐忑半是不忍地望了魅珈一眼，她刚被押上来，双手仍被反绑着，身上披挂一件红色的嫁衣，那嫁衣以红色雉羽织就，肩上还绣了几片孔雀翎，大概是银甲公从先前哪位羽族新娘处借来，而后潦草给魅珈披上的，可以想见当时魅珈一定很不情愿。

魅珈站在众人面前，瞋目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煌羽脸上，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与我东海陵鱼族联盟，背地里却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魅珈冷冷说道，不怒自威。

顾不得和魅珈解释，煌羽连忙命人松绑，魅珈一把将嫁衣扔在地上，又抖落身上零散的几片羽毛，目光如锋站立庭中。

煌羽自知事情难以解释，只好命飞枭、银甲公、小玄子等人逐一给魅珈赔礼道歉，并派出几名精英手下护送魅珈回东海。临走的时候，魅珈眼中的敌意像刀一样刺伤了煌羽，他竟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觉脏腑隐隐作痛。

“大人……我们只是……想让大人高兴……才出此下策。”银甲公作为这次事件的主谋，此时自然最是惊慌。

“哼，给了你几天好脸色，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煌羽气归气，但也知道他们将魅珈掳来，只是为了讨他欢心，如此想来，罪人却是他自己了。

然而终究还是该罚，煌羽下令道：“来人，将他们五个关到锁妖笼里，再吊到牛首山悬崖上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上，三天之后才许下来。”

“哎呦呦，不行啊，老身又不是鸟，老身恐高啊……”

“义父……怎么办啊义父……”

鸟妖们倒是淡定，小玄子和银甲公一路呼天抢地，但还是被拖去受刑罚了。

不过没几天，魅珈又见到了飞枭、银甲公和小玄子一干人等，他们是煌羽罚来东海给魅珈当打杂手下的。

“……就是这样了，我们得干够一个月的苦工，得到你的原谅才能回去。”飞枭低垂着头说道。

“可是我这儿，没有你们可以做的活计呀。”魅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盯着面前的五个“新手下”：“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又使什么诡计想抓我。”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银甲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魅珈妹子，一千年前咱们东海南海可是一家，你这回就帮帮忙，留下我们吧。”

魅珈不应允也不回绝，几人当她是默许了。

在给魅珈当差的这些天，银甲公又交到了一大群朋友，比在南海时还快活；小玄子最讨小陵鱼喜欢，他一个接一个驮他们在海底来来去去，小陵鱼们排着队送他虾米干吃；飞枭和两个黑枭亲卫则成了海底博物课的活体模型，平日最怕鸟的虾蟹小鱼们纷纷来摸他们的翅膀和羽毛，嘿嘿，想不到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待到一个月满，五人要返回煌羽营中时，竟然同陵鱼族上下依依惜别起来，而魅珈和他们相处一久，也逐渐发现了他们的可爱之处。不知不觉中，连带着对煌羽的印象似乎也有了改观。

银甲公、小玄子、飞枭一行人回到若山后，常常与人讲起在东海度过的日子，对此煌羽也零星有所耳闻。

他听着他们口中流传的魅珈的故事：她是小陵鱼们最喜欢的美女姐姐，会在夜幕降临时讲故事哄他们睡觉，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常在海上快乐地唱歌，或坐在礁石上呆呆地望着天空。每一回他都暗自猜想她的表情，她的心事，她的忧愁和喜悦，都轻盈得像云，远远地飘送到煌羽这里来。

有一回小玄子正说起魅珈参加东海妖族水球比赛的事情，煌羽刚好经过，在一旁听得痴痴的，一不小心还把屏风撞倒了，众人撞破也不敢多嘴，个个都使劲儿憋着笑。不过讲来讲去也就是那几件事，众人听腻了，小玄子和银甲公也不怎么说起了，煌羽的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小玄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小脸皱得像条旧抹布，他喘定了气禀报煌羽，说东海陵鱼族那边派人传信来，说魅珈被人抓走了。

听了小玄子的话，煌羽先是一顿，回想起此前发生之事，疑心道：“难不成……又是营中哪个不要命的小妖？”

“不敢不敢，大人上回那样责罚了我们，再没人敢效仿了。”小玄子连忙摆摆手，半是澄清事实，半是想及之前犯下的错事，心里还有些犯虚。

“想来也是……”煌羽这才认定魅珈是被歹人绑走，想到她此刻踪迹难追，生死未卜，煌羽愈来愈焦躁不安，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寻她。”

这时候倒是小玄子冷静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煌羽拖住：“大人莫冲动，眼下一点线索也无，就算大家伙儿都去找，也是大海捞针，如此一来魅珈姐姐不等咱们赶到就……”

“嗯？！”煌羽怒目瞪了小玄子一眼，逼得他把不祥之言吞回了肚里。

不过小玄子这一番劝谏也让煌羽冷静了下来，他在案前坐定，思忖片刻，传下一道军令，派出军中几支精锐部队出发探查魅珈行踪。一切部署完毕后，煌羽又带着银甲公、飞枭和小玄子亲自前往东海调查线索。

海滩上四面无人，东海妖族得知魅珈被抓走，眼下又成了惊弓之鸟，为保性命全都乖乖待在老巢里。正是夕阳西下时分，煌羽见眼前一片荒寂，回忆起前一回在这里凝望魅珈和陵鱼族姑娘们一同拾贝壳的情景，心中不是滋味极了。

一旁的银甲公似是看穿了煌羽心中所想，好言安慰道：“老夫我活了几百年，大事小事也见得不少，像魅珈姑娘这样天质殊丽的，或许是要比他人多经一些磨难，但最后一定能逢凶化吉。”煌羽听了此话，微微颔首，亦不知是认同银甲公此言，还是想给自己多些信心。

在东海妖族领地巡游了一大圈，总算找见了一个目击者，之前魅珈被抓走时，有个老蟹翁正好在附近一块礁石底下小憩。

“一个陵鱼族的女娃，在网子里挣扎了好几下，性情倒是顽强，但也敌不过那些个壮汉，手里握着鱼叉，咣当一下给那女娃敲晕了。”据老蟹翁所说，抓走魅珈的乃是一伙人类壮汉，把魅珈敲晕之后，他们就将她塞进密密匝匝好几层的捕捞网里扛走了。老蟹翁灵力低微，没敢跟上去救人，只远远望见那伙壮汉的鱼叉上都系着一面小旗，每一面小旗又印上一个怪异的图案。费足九牛二虎之力，老蟹翁才使着他那不中用的大钳子，在沙滩上画出了旗帜上的图案。不过煌羽左看右看，都没能从这图案上找到什么线索。

“哟，这不是海支国的徽记嘛，我年轻的时候去那边海域游历过一番，那里的海草是一等一的鲜嫩肥美。”倒是银甲公认出了图案的出处，他眯着眼睛，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人人都说义父懒慢，几百年不出南海，怎么一转眼连最北边的海支国也熟识了？！”

“你懂什么，只有漂泊过的人才爱惜家乡的蚌壳床啊。”银甲公淡淡地答道，似乎是望着小玄子，又似乎是在望着别处。

“海支国……我曾听闻，海支国的百姓历来对妖类十分仇视，而他们的王上则以收集珍奇异兽为乐，而且极尽玩弄之能事。”煌羽回想起那些有关海支国的传言，心中不由得阵阵惊悸。

“那玩弄之后……会怎么样？”小玄子似乎觉察出煌羽的话里有几分不祥，但还是心存一份侥幸。

煌羽没有说话，他极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传言里的结局。

小玄子看了一眼煌羽死灰一般的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