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沧海照惊鸿·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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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推测魅珈是被海支国掳走不久，北向而去负责打探消息的精锐小队也传来答复，他们在海支国附近发现了魅珈的踪迹。

“果然是海支国，他们定是要将魅珈姐姐献给那个该死的王上。”小玄子捏实了拳头，义愤填膺。一旁的东海陵鱼族使节也怒道：“海支国如此冒犯，明摆着欺我族中无人，如今东海陵鱼族既已归入煌羽大人麾下，还请大人做主，助我们发兵海支国救回魅珈！”

“哼，海支国多年来掳掠小妖，这回更是欺压到咱们头上，若不给他们点教训，今后咱们在东海里也无法立足，还论什么兴建妖军光大妖族。”

煌羽此言一出，众手下都已明了主上决心，齐声明志道：“战——战——战——”

煌羽大手一挥，示意手下噤声：“众将士的决心我已看到了，不过海支小国，无须兴师动众。银甲公、飞枭、小玄子，你三人与魅珈相熟，一路或可相助看顾，再带上一小队精锐兵，此行绰绰有余了。”

如此一来，煌羽便带领着他钦点的一小队人马向海支国而去了，这队人马各自施展法术，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煌羽大人，这个……待会儿指不定用得着。”银甲公撞了撞煌羽的胳膊肘，将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递上去。

“海支国布防图？”煌羽草草看了一眼，又交还了银甲公，道：“蕞尔小国，用不着这些，咱们只管光明正大闯进去救人，他们若敢顽抗，尽数屠灭了便是。”

“是啊义父，他们抓走魅珈姐姐在先，要是还敢妨事，有煌羽大人在，保准把他们一锅端了！”小玄子仗着有煌羽在，难得地说了句大话。

银甲公点点头，将海支国布防图缓缓卷起，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忧患之色。

虽说煌羽正在气头上，可当真到了海支国的都城门口，仍不想大动干戈，惟恐耽搁了营救魅珈之事，最终几人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跟着中原货商混进去的。

进城便有先遣的精锐小队接应，他们已探听到了魅珈的所在。

“这么说，是在那个宰相的家里了。”

“是，抓走魅珈姑娘的那伙人是宰相家雇佣的海客，他们长期在远近各片海域寻捕珍奇海兽灵物，目的是进献给他们的王上，讨王上的欢心。”

“哼！”煌羽冷笑一声：“这人居此高位，不知是牺牲了多少小妖的性命换来的。”

“魅珈姑娘现在被囚在宰相家的一处园子里，大概是还没来得及送到王上跟前。”话到此处，精锐队长迟疑了一下：“不过，那宰相的家中似乎还有不少门客，似是小有修为……”

“修仙者？他们也来搅这趟浑水。”煌羽沉吟片刻，又抬头字字铿锵道：“管他是何方异士，拦我者救魅珈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小玄子原本是煌羽的坚定支持者，但此刻看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火焰，也感到一丝畏惧和退缩，他微微侧过头看了银甲公一眼，银甲公此时倒已气定神闲。

“既然大人心意已决，我们也定会追随到底。现在，跟我来吧。”

跟随着先遣精锐队，不费多时煌羽一行人便来到了宰相的宅院附近，他翅膀一扇，借来漫天阴云，暂时隐去众人形迹。

“好好好……好大的阵仗！”小玄子站在云头向下眺望，见宅院四周不仅守卫众多，其中还有不少身怀奇术之人，各色法宝光华此起彼伏，几乎当得上一个规模不小的修仙门派。

“就算是一国重臣，这个架势也太吓人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密谋造反呢。”

煌羽听了小玄子来报，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他看向银甲公：“你投入我麾下多久了？”

银甲公心领神会：“整整一年都没找到机会为煌羽大人效力，如今就让我领了这份功劳吧。”

煌羽点点头，银甲公便从嘴里吐出一对金瓜锤，左手泛金，右手鎏银，两锤狠狠相交，就有霹雳闪电从天而降，将整座宅院笼在当中，里面几个方术士刚要掐诀施法，就被雷电劈得满面焦黑，人事不省，剩下的凡人士兵则早就昏厥过去，偌大的庭院如今就像个被剥了壳的蚌，任由煌羽处置。

小玄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义父，你还会这一手，我也要学！”

银甲公在煌羽面前很是谦虚：“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煌羽却无暇去理这些废话，电光还没消散，他就飞下云头，直扑西北方的一处花园。

花园看上去不大，由假山、奇石和一些珍稀花树掩映着，中央是鹅卵石砌成的一个环形水池。远远的，煌羽看见了魅珈的身影，她周身被方术士的咒术缚住，由于力竭，下半身已经现出鱼尾浸在池中，头低低地耷拉着，像一片枯萎的柳叶垂在水面上。

煌羽有些激动，拔腿便往花园那头跑去，不料前脚刚踏上石桥，无数刻了咒文的利箭便从花园四面飞出来，好在煌羽毕竟身经百战，便在心神动摇之际，也还不将这些雕虫小技放在眼里，身上翎毛一震，就把这漫天的咒文箭尽数斥退。然而那些飞箭插到墙上扎出洞眼，又射出一些飞镖来，一色的涂满了镇妖用的灵兽血，扰得煌羽好不耐烦。正要发作之际，银甲公、飞枭和小玄子急忙上前，左右开弓，助他清退飞镖。

“这边有我们，父亲大人先去救魅珈姑娘吧。”飞枭朝煌羽喊道。

四人都知道，这样一番惊动，很快就会有上百个方术士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要救魅珈，只能速战速决。

“来不及了，先去救魅珈。”煌羽当机立断，银甲公和飞枭应了一声，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清退源源不断射出的暗器，小玄子则吐出一道长及百尺的白练，环绕飞旋在煌羽和魅珈的周围，为他们提供庇护。

“煌羽……你……怎么来了……”魅珈强撑着精神吐出每一个字，声气弱如游丝。

煌羽没有答话，他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魅珈身上遍布的伤痕，鞭子抽打的痕迹，火焰烫伤的痕迹，还有沉重的锁链的勒痕，想来是一路押送过来时留下的，尽管被薄薄的一层纱衣遮盖着，但在煌羽眼中却看得清晰分明，带着阵阵刺痛。被囚在池中的魅珈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他们唯一没有伤害的是她的脸。

“他们说，不可以伤毁了容貌，不然无法……献给他们的王上。”

“他们说，有亲人被妖怪吃掉……我说过不是我……可他们还是继续……他们继续……折磨我。”

“……”

或许是回想起一路来遭受的虐待，魅珈目光突然变得闪烁不定，嘴里也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几句话，煌羽见魅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痛又怒，不由得一阵颤抖。

“不好，有人来了。”

不必小玄子说，煌羽也已觉察到不远处暗流涌动，那阵仗至少百余人，兵刃和法器清脆的碰撞声离得越来越近，显是一个镇妖结界正在宅院周围张开，要来个瓮中捉鳖。

“我救你出去。”不等魅珈反应过来，煌羽已一掌破去魅珈身上的灵力束缚，将她整个揽入怀中，腾飞而起。

但一张巨大的网却在此时盖了下来，那网若隐若现，金光粼粼，乃是海支国三位国师以灵力织就维系。煌羽落在地上，抬头一望，这间宅院的主人已带领数百位方术士和大批精兵到了跟前，国师三人则分别站定于三处阵眼专心施为，协力将煌羽和魅珈束缚住，而不远处银甲公、小玄子和飞枭三人也落了网，正一个劲儿呼号挣扎。

“国师算得果然不错，老夫近来鸿运当头哇，先是捕得一条美人鱼，现在又抓住这么一只前所未见的大鹏鸟，哈哈哈哈……”宰相满脸喜色，身后的门生和官兵也连声道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大人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寻常山精水怪，观其形貌，该是上古羽族和鳞介之属的后代，能存活下来修炼到如此境界，真是千载难逢。”听国师这么一说，宰相更是来了精神，当场下令，待捉回这头大妖，今日随行之人每个都重重有赏。

煌羽心中愠怒，却是隐忍不发，打定主意瞧清楚敌人有何后招，再决定如何施为。但宰相并未意识到面前这头妖物的危险，他红光满面，几乎是蔑笑地望着煌羽，如同望着一只刚刚落入猎人之网的小山雀。

此时，沿街的百姓也如潮水般汇聚而来，人人手里怀抱一只竹条织的箩筐。待他们将煌羽和魅珈团团围住，从箩筐里拿出臭鸡蛋和烂菜叶，卯足了劲儿向两妖扔去，一边扔口中一边咒骂：“打死你们这些吃人的妖怪！”、“血债血偿！”、“管你是哪路妖怪，统统都该死！”官兵欲上前拦阻，被宰相一伸手拦了下来，他眯了下眼睛，像是在看一场好戏：“随他们去罢，这两下子，打不坏的。”

扑面而来的污秽之物，此起彼伏的厉声咒骂，让此前就受了惊吓的魅珈愈加惶恐，她蜷着身子寸寸挪退，紧紧抵在煌羽的身侧。煌羽看了一眼瑟缩在身旁微微颤抖的魅珈，又抬头看了看面前得意洋洋的宰相，一眼望过去，四面还汹涌着成百上千愤怒的人群，他的眼中似乎有一团赤红的火光，正在一点点变得炽烈，燃烧着，壮大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夺目而出，将周遭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瞧了半日，见这些人猴儿果然没什么大本领，煌羽这才一声怒吼，狠狠落下一爪，将披挂身上的巨网劈得粉碎。这一喝一劈，将宰相吓得双腿发软，只得强撑着气势，令身后的一众精兵先发制人，将煌羽擒拿：“快……快拿下这头孽畜！”

无奈这帮精兵才走出十步，煌羽便轻振双翅，将他们扇出数十米远，有的撞上树木屋墙，有的直直摔到地上断了气。围在四面的百姓见此情景，声势也弱了下来，不由得纷纷后退，煌羽也不甚在意，只略微施展，不费吹灰之力，便令在场一大半人顷刻丧命。

眼见那汹涌的人潮眨眼间倒伏在地，煌羽自己倒一怔愣，他本没打算大开杀戒，但人族自己的狂妄与荏弱，还是大大超出了古之大妖的理解。

“这……这孽畜发狂了，三位国师……三位国师！”那宰相却在此时尖叫起来，他全身发虚，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连声向国师三人求救。好在他们还算镇定，各自念起咒诀，摆出法阵，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煌羽知其三人并非鼠辈，又顾及魅珈此时脱力在旁，一时倒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拿出真本领，在这人潮密集的国都大闹一场。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国师三人率先向煌羽发难，只见三道金光凌空而起，交缠会聚在煌羽头顶，形成一道凌厉法阵，煌羽见状，反手化出一层灵力结界，将他和魅珈牢牢护在其中。国师三人见煌羽灵力强大，不好对付，便叫来更多方术士弟子列阵相助，但无论再来多少帮手，煌羽仍是游刃有余，反倒将国师三人的威势逼退了几分。

国师三人落在下风，额头早已渗出密密匝匝的汗珠，他们知道再如此下去，先耗尽灵力死于敌手的只可能是自己。眼见煌羽发力愈加猛烈，三人相互传音，暗地里商议起应对之策。不一会儿，三人突然收手，煌羽只当对面是要变换招数，便凛然而立，静待对方出手，但国师三人却迟迟没有动作，煌羽纳闷之际，却见国师的弟子押着陵鱼、海蚌、鳌虾等一众小妖上来了，小妖们浑身血污，戴着沉重的镣铐，或许是被折磨得太久，神情已然麻木，既不求饶也不挣扎，只是在方术士们的推搡下愣愣地往前走。一位国师冷笑了两声，冲煌羽喊道：“你自是一介大妖，经得起折腾，不过这些小妖就不好说了。”

听到此话，煌羽已经料到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看来只能先发制人，才能救下那些小妖了，煌羽抓紧魅珈的手，低声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抱紧我。”魅珈此时十分虚弱，听见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煌羽扑地一下腾飞起来，径直朝一位国师冲过去，那国师来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皮抵挡，却哪里挡得住真正的大妖威能，胸前挨了一翅，登时化作齑粉。收拾了这一位，另两位国师大惊失色，相视一眼，得知硬拼无路，立时直直降落下来，一手一只小妖，想借此要挟煌羽，哪知煌羽毫不迟疑，仍是朝二人俯冲过去。

国师二人自知难逃一死，恼羞成怒，竟扭头残杀起场上的小妖们来。二人口中咒文一吐，只见一只只小妖被无形罡力生生扯碎，半空中一片血肉横飞。见此情景，煌羽尚能镇定，他身边的魅珈却吓得直直地昏厥过去。煌羽担心魅珈安危，情急之下，竟不顾眼前大战，伸出羽翼，只想先为她挡开那催命的咒文。趁煌羽自乱阵脚，国师二人默契骤生，找准机会，催动全身灵力，预备向煌羽放出致命一击。

“父亲当心！”突然，一道身影凌空而起。片刻之前，飞枭费尽全身力气，终于破去国师的咒术，此刻金色的束缚光环在他身上黯淡下来，他疾如离弦之箭，向煌羽奋飞而去。

这两位国师确也不是浪得虚名，海支国王都上空金光万丈。顷刻间，天空中数片血红的羽毛飘散开去，似乎把云也染成红的，羽毛和云一道，慢慢地落下来，还有一抹匆匆坠落的身影。小玄子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分明些，但眼前却好像越来越模糊，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那下落的身影，不是煌羽，而是飞枭。

煌羽似乎茫然了片刻，听到小玄子的哭喊声才回过神来，他疾飞到飞枭身边，见飞枭全身羽毛都已为鲜血染红，面色苍白如纸，只腔子里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煌羽轻托起飞枭上半身，施法一探，心知回天乏术，一代大妖，竟也低垂下了自己的头颈。

“以前我……从没有离父亲大人这么近……今天……真好……”从前煌羽一直觉得飞枭妖力低微，器量狭小，一点也配不上做金翅大鹏鸟的后代，还总顶着一张苦瓜脸，但这一刻他清晰地看见，飞枭的脸上，展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明亮的笑容。突然间，煌羽回想起很多年前，飞枭刚刚破壳而出的时候，还是只小雏鸟的他欢喜地绕着煌羽转圈圈，后来他长大了，由于生母只是灵力低微的鸟妖，他的禀赋又实在差得太远，很多时候煌羽甚至忘了他是自己的孩子，而到了这些年，煌羽一门心思专注于组建妖军的事业，对飞枭就更是无暇关心了。想到这里，煌羽心里有了几分悔意，他再次看向了飞枭的脸，这一次，是一位平凡的父亲望向孩子的那种眼神。

飞枭的笑容渐渐变得黯淡了，面孔逐渐现出黏土塑成一般的惨白颜色，煌羽轻轻蹭了蹭飞枭脖颈处的羽毛，与他作最后的诀别。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