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沧海照惊鸿·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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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与东海妖族结盟之事商定之后，煌羽回到驻扎在若山的羽妖大军中，心中自当快意，此前他才将南海银甲龟王带领的一支妖军收到麾下，如今又得东海陵鱼族结盟，可谓如虎添翼，这样一来，他离组建联军重振妖族的夙愿，又近了一大步。不过，煌羽的一众手下却发现，大哥近来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来者何人，为何乱闯？”煌羽的亲卫将两位不速之客拦下。话是如此问，但这亲卫并非真的不认得，眼前二位分明是不久前从南海归降的银甲龟王，去了王号就叫作银甲公的，还有他的干儿子小玄子，虽来至煌羽营中不过三月，两人溜须拍马一唱一和的本事已是人尽皆知。

“有有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见黑羽大枭亮出那寒气逼人的羽缨枪，小玄子吓得缩紧脖子，哧溜一下躲到银甲公身后。银甲公到底年长许多，见过一些世面，兵刃当前还能镇定自若地跟大枭攀交情：“什么闯不闯的，咱们既归降了煌羽大人，这儿便是咱们的家，就算是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自古有别，到了英明神武的煌羽大人麾下，那也是一条心，一条心……”

老王八倒是狡诈，表面上是跟自己套近乎，实则搬出煌羽老大来压人，黑枭亲卫低头暗想，抬头又见小玄子在后边认真小心地赔笑，伸手不打笑面人，便也不再为难，放他俩进去了。

“哼，仗势欺人，若是在南海，我一定把这只臭鸟给揍秃。”等二人并走一会儿，离那亲卫远了，小玄子捏紧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

“唉，寄人篱下肯定要受欺侮的，当初咱们过来不就想到了，好歹不像藻灵族那样被人类给杀绝了……先跟着煌羽干吧，至少能保住自个儿的小命。”银甲公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小玄子噘着嘴，在原地嘟囔两句，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二人走了好一阵，又周旋应付过几只守卫的枭、鸮，总算找见了煌羽本人。他斜靠在一张藤椅上，目光直直的，正对手里握的几串珍珠项链出神。煌羽向来以机警闻名，平日里凡是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这回银甲公和小玄子一直走到他的跟前，他都没有察觉。

“咳咳……煌……煌羽大哥。”银甲公壮着胆，叫了煌羽一声。

“你们怎么来了？”煌羽收起手里的珍珠项链，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一下动静又把小玄子吓得一哆嗦，还好他打算缩回脖子的前一秒，被银甲公稳住了。

“听说大哥近来在物色上好的珍珠，我和小玄子专程回了趟南海老家，寻了几颗好的，想着能献给您，为您分忧……”银甲公奉上一盘珍珠，一边滔滔不绝，小玄子一边在他身后“嗳、嗳”地应和。

“你们倒是用心。”煌羽接过盛珍珠的盘子，随便拾取几枚看了看，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沉默半晌，又自言自语道：“南海的珍珠，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听了煌羽的话，银甲公突然明白了什么，小黑眼珠骨碌碌地一转，似笑非笑对煌羽道：“这种事嘛，人家要是懂了，自然就收下了。”

煌羽听了银甲公此言，突然像开了窍似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草草向银甲公道了声谢，便振翅而飞，不知去向何方了。

“义父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喜欢？什么懂了？”小玄子茫茫然望着煌羽离开的方向，脑子里还在琢磨方才的对话。

银甲公轻轻敲了一下小玄子的龟壳子，笑道：“你义父我昔日也是南海第二俊男，这些事情，当然懂得多了……可怜你小子长得……罢了，不懂也好，不懂也好。”银甲公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欸？可是上回义父说的不是第三俊男吗？”

“……你记错了。”银甲公面色一沉。

“没有吧，我真的记得是第三。”小玄子摸摸后脑勺，努力地回想。

“第二第三有那么大区别吗，你这个蠢货！”

见小玄子不依不饶，银甲公眼看面子不保，索性拉大了嗓门追着小玄子打骂起来。小玄子的求饶声响彻煌羽大营，不过三个月来，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和煌羽的妖军联合后，陵鱼族上下都有了底气，原先不允许族人上岸的禁令也慢慢解除了，陵鱼族的姑娘小伙们开始结伴浮出水面，像很久以前一样到海滩上嬉戏，甚至登上陆路觅食。不过由于近来霓绡被委以重任，忙着教新一代小陵鱼捕猎，魅珈便丢下她独自来岸上闲荡了。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魅珈好久没有像现在一样自在地躺在礁石上看风景了。

呼呼的海风夹杂着一阵阵欢闹的笑声，不远处一群陵鱼族姑娘在拾贝壳，不一会儿她们就望见了魅珈，热情地呼唤道：“魅珈——快过来，过来一起玩呀！”魅珈遥遥地回应一声，便一路轻快小跑，同姑娘们一起去拾贝壳了。

“可怜的小家伙，被冲得这么远，来呀，我们送这些贝壳回家！”大家每堆满一竹筐，便交给一行人中最年幼的那位姑娘，由她头顶着满载贝壳的竹筐游向大海深处，将这些迷路的小家伙全都送回家里去。

要论性情，魅珈其实算不大爱热闹的那一类，虽说应和着同姑娘们一道，但不知不觉间又独自走到了人少僻静处。她挎着姑娘们分给她的小竹筐，在石缝间翻寻贝壳，那向来是少有人顾及的地方。这天，她还捞着了几根鲜绿发亮的水草，编成脚环戴在脚上，衬得双足愈发光洁白皙。不同于年幼时的那次历险，须得借鳞光烛之力幻化人身，好多年过去，魅珈早已经可以自如地幻化人形了，想到这里，魅珈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魅珈不知道的是，煌羽也来到了这里，此刻他的目光正小心翼翼地追逐着她。

煌羽站在海滩的尽头，一眼认出那个离群漫步的女子便是魅珈。她走着，时不时流连在礁石间，像浪花一样轻盈，不，如果她有机会去到天空中看一看，她会知道她更像云，那些轻轻的，漂浮着的，洁白而温柔的云。想到这里，煌羽真希望现在就能将魅珈拥在羽翼下，带她在天空之中翱翔一番。

煌羽一边幻想着那情境，一边情不自禁地走近了魅珈。

见到煌羽，魅珈有一丝惊愕，但很快便平复了神情。想到此人先前对她不屑一顾，她对他实在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到底是东海陵鱼族的盟友，还是得给他几分面子，魅珈这样想来，便主动招呼煌羽道：“迷路了吗？涟珠宫在那边呢。”她伸手向涟珠宫的方向指去，那边的天际飘着几片被夕阳映成金色的云。

没想到煌羽还是一动不动，像根木头一般杵在魅珈面前。魅珈皱着眉头，从上到下打量了煌羽一遍，确认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妖身未负伤，神志清楚，便绕过他打算回去找拾贝壳的姑娘们了。

“这个……”见魅珈转身要走，煌羽终于开口，这位历来英勇干练的妖军头领，居然在一只小陵鱼面前打起了结巴：“这个……给你。”

是一串珍珠项链，魅珈从煌羽手中接过那串项链，比在日光下细瞧了两眼，落落大方地朝煌羽笑一下，又交还到他手中：“珍珠是好珍珠，可是无功不受禄，煌羽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煌羽听了魅珈的话，瞬间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抓住魅珈的手腕，固执地要将那串珍珠项链塞到她手里，许是力道蛮横了些，竟生生将魅珈的小手掐红了，魅珈自觉被冒犯，锐声抗拒起来，将煌羽吓了一跳。

“我……我不是故意的。”煌羽轻声道歉，惟恐再惊吓到魅珈，这位驰骋妖族的大妖，此刻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无力。

陵鱼族的姑娘们听到动静，纷纷往这边望过来，魅珈不想将事情闹大，飞快地甩开煌羽走掉了。

“刚才……怎么了？”陵鱼族的姑娘们把魅珈团团围住，关切道：“那是大妖煌羽，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的事。”缓和一阵以后，魅珈也察觉到煌羽其实并无恶意，大概只是不会温柔地同女孩子相处吧。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两人都下不了台阶了，也罢，那就这样吧，下回见了他绕道走便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魅珈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悄悄向后瞥了一眼。

那呆鸟居然还在，见到魅珈转头，他居然还傻傻地朝魅珈挥了挥翅膀。

倒是不记仇。魅珈心里已经不计较，但还是佯作不理他。

煌羽见魅珈不理睬，又悻悻地收起了翅膀。

魅珈回到姑娘们中间，她们弯腰俯身，勤勤恳恳拾起一只又一只贝壳。煌羽在远处静静凝视着这幅画面，他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做什么，但内心感到宁静而自由。其实，连煌羽自己也觉得奇怪，一直以来，他过惯了杀敌吮血，纵横沙场的日子，却不知为何，在注视着魅珈的时候前所未有地向往起一种宁静的生活。此刻，他无比地希望能加入到魅珈所在的那个群体之中，但是想到魅珈刚才的拒绝，他迟疑了。不过，很快煌羽就想到了办法，一个不需要靠近和惊扰，就可以帮到她们的方法。

“她们想要贝壳，何须这么麻烦。”煌羽自言自语道，嘴角还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微笑。

说着煌羽便张开翅膀，鼓起大风，在海上掀起了阵阵风浪，虽谈不上翻江倒海，但煌羽一介大妖，想赶些贝壳虾米到岸上绝不是什么难事。这下可好，休说那些贝壳，连东海的虾兵蟹将们都被吹到了岸上，整片海滩上哀号遍地，而陵鱼族的姑娘们见此情景也惊惶不已，四散而逃了。

明明是晴空万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起了巨浪。魅珈觉得此事不对劲，顾不得姑娘们的劝告，独自逆浪而行，终于发现这一切都是煌羽做的好事。她气冲冲地走到煌羽跟前质问：“你干什么在这里捣乱？”

事情和想象的似乎不大一样，煌羽愣了一下，好久才挤出一丝笑容，摊开躺在手心的一只贝壳对魅珈说：“你们不是喜欢贝壳吗，我、我想多吹些到岸上。”

听了煌羽的话，魅珈又好气又好笑：“你……我们是要送贝壳回家，你就别在这儿帮倒忙啦！”

天色已晚，陵鱼族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到了海里。煌羽呆呆地看着，直到那一抹纤细的身影轻盈跃入水中，他知道，今晚又是一个不眠相思夜了。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