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宫苑·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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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翠拜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游归来的蒲道士。
　　蒲道士在外游历，见到处民不聊生，早已是心痛不已，此刻听积翠将宫中见闻一一道来，更是义愤难言。
　　宫中有妖魔作乱。
　　作为一个除妖人，遇到这种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请积翠回禀梅妃，说自己全凭娘娘安排，说什么要与这两个祸国殃民的妖物斗上一斗。

　　几日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禀报皇上，说梅妃染疾已久，一直思念皇上，今日略有好转，可否请皇帝去看一看。
　　梅妃体弱低调，不争不抢，艳瑟两妖对她几乎不设防，倒让梅妃钻了空子；加上皇帝此时尚未完全被制成尸傀，一听到“梅妃”二字，眼里竟忽而恢复了一丝神采。

　　梅妃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见皇帝走进寝宫，挣扎了几下都没能起身。皇帝的身体有些迟钝，但还是按住梅妃，要她别起来，口里却说不出往日那些体贴安慰的话，只呆望着她，慢慢流下泪来。
　　见了这情景，梅妃自己一腔的话也都忘了，几乎也要跟着落泪，却又在心里警醒自己，长话短说，以免被西宫发现。
　　为了演戏演足，前一天夜里，梅妃用冷水浸浴，又只穿着贴身的单衣，在夜里的正殿坐了几个时辰，直到手脚冰凉，才肯让积翠扶着回床上休息，第二日果然发烧不止。
　　她轻咳两声，早已候在一旁的御医便上前道：“启禀皇上，娘娘这病……以臣所见，并非是寻常风寒所致。”
　　这御医自先皇时就在宫中就职，不仅是一等一的名医，深得皇帝信赖，而且又是梅妃父辈旧识。那日梅妃找到御医，恳求他帮忙，老御医本还犹豫，但一提及西宫乱政，老御医便下定了决心。
　　“你……说……”皇帝吃力道。
　　“娘娘阳寿将近，药石难救了。”老御医一揖，故作战战兢兢，“老臣已无回天之力，只能略施汤药，若能请得高人为娘娘祈福延寿，或许……或许还……”

　　皇帝几番挣扎之下，终于点了点头。
　　消息也传到了艳瑟的耳朵里，然二妖只当人类寿数短暂，惜命祈福本是寻常之事，所谓祷祝更是聊作安慰，因此并未理会。

　　三日后，蒲道士以为梅妃祝祷的名义，进入宫中，被奉为贵客。
　　起初，蒲道士打算引皇帝到梅妃宫中，自己趁机施法，解除皇上身上的妖术，再以道法加持，为皇帝护身。
　　然而蒲道士入宫后，别说靠近皇帝了，他在宫里呆了半月，皇帝几乎是幽居寝宫，不吃不喝，蒲道士只在几次宴会上，远远地见过皇帝的身影，一时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宫里甚至开始传说，皇帝是得了仙人指点，脱离了俗人的生活。

　　无奈之下，蒲道士和梅妃商议，让蒲道士在一些名贵宝物上施了克制妖力的法术，再借着献宝的名义，由梅妃献给皇帝。
　　近来为讨皇帝喜欢，给皇帝献宝的臣子妃嫔虽多，但梅妃的地位、名望都很尊崇，再给宫人多加打点，这些法宝就多被摆放进了皇帝寝宫之内。两人希望，就算见不着皇帝，也能靠这些法宝构成的结界，慢慢驱逐皇帝身边的妖气。
　　那天艳妖修炼正在关口上，瑟美人便自己前往寝宫。刚走到大殿台阶前，瑟美人就察觉气息不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震得往后一个踉跄，身子一晃，摔在了台阶上。
　　“娘娘小心！”

　　瑟美人甩开查嬷嬷，推开大殿的门。然而她刚踏进门槛，一股更强的气息就涌了上来，令她头晕恶心，浑身疼痒难耐，而呆坐在宫内的皇帝，仍是两眼无光，并无异样。
　　这股肃杀之气，绝不是普通人送上来讨好的玩意，分明就是刻意冲着妖怪来的！
　　若是今日姐姐也在，定是两妖一起受伤！
　　本以为宫中无人再敢针对西宫，却不料有人竟然识破她们的身份，胆敢暗中算计！且敢在皇帝面前动手！

　　瑟美人当即让查嬷嬷把皇帝身边新送来的物件一一清除，自己赶回西宫。
　　艳美人已经沐浴完毕，见妹妹回来时身形不稳，神色古怪，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遣散了所有的宫女，令查嬷嬷守住宫门，谁都不可放进来。
　　所有宫人刚一下去，瑟美人就再也坚持不住，呼的一下现出原型，扑进艳美人的怀里，哭了起来，诉说着刚才在皇帝身边发生的一切。
　　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艳美人岂能不生气？然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真正动手之前，还是得摸清对方的道行深浅。
　　这么想着，艳美人便搂着怀中变成狐狸的妹妹，轻轻抚摸她的皮毛：“妹妹别急，这个委屈你不会白受，姐姐定替你讨回公道！”

　　一日，皇帝忽然一反常态，着人给梅妃送来了一个自己贴身的香囊，说这只香囊是皇帝心爱的旧物，专门送来，要梅妃亲手缝补。
　　梅妃一眼就看出，那是皇帝和自己年少相识时用过的东西。她心中酸楚，又觉事出蹊跷，赶紧遣散旁人，让积翠去召蒲道士。

　　蒲道士一进屋，便感到一股不寻常的妖气，眼睛一扫，立刻锁定了桌上的香囊。
　　“娘娘别碰！”蒲道士双手一抖，两道黄符从袖子中飞出！一左一右，仿佛天枰一般，笔直立在这枚香囊之上。
　　“好厉害的妖气！”
　　蒲道士大喝一声，用手中的桃木剑对左手一划，两滴鲜血划着弧线，绕开香囊，点在那两张符纸上！
　　蒲道士的这一手镇妖之术是他这一脉除妖人的独门绝学。此法先是以血为引，切断妖人与沾了妖气的物件之间的感应，之后再除去物件上的妖气，妖人便不会有任何察觉，瞒天过海，无声无息。
　　蒲道士做完这一切，将补气凝神的符咒填塞进香囊里，又烧了一炷香。自古以来，人吃饭鬼闻香，香囊之中残留的妖气，嗅到香烛之气，便全被引了出来，在蒲道士的引导下，尽数被吸进符纸之中。
　　香囊内再无半点妖气，蒲道士的脸色却更显凝重。这只香囊与之前积翠手里那枚珠花一样，其上妖气都会伤到凡人的寿元，何况梅妃本就体弱多病，之前又因冰水浸浴而染上风寒，再加上亲手缝补这只香囊……
　　“娘娘，得罪了！”蒲道士行礼，抬起梅妃的手。
　　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梅妃的手指已被妖气损害，出现了轻微的暗红色痕迹。
　　积翠一见此情，急得就要哭出来，连忙要传御医。梅妃却强忍着手指上的疼痛，按住积翠，让她不要声张。
　　“这是妖女在出手试探，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要听道长安排。”梅妃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起身对蒲道士说道。见蒲道士还有些顾虑，梅妃坦然一笑：“我小的时候，就在心里答应过皇帝，要为他做一位古来少见的贤妃。此时若能救得皇帝、驱走妖人，还天下一个太平，就是上天成全了我，区区折寿又有何可怕？”
　　蒲道士飘零江湖，阅人无数，见梅妃如此贤明大义，心下也是钦敬不已。他把要劝说梅妃的话也全部压了下来，起身抱拳道：“有您这位贤妃，是陛下之福，是天下百姓之福。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妃不动声色，修补好香囊，又让蒲道士在其中注入了最强的护身法术，送回了皇帝手中。
　　但蒲道士还是失算了一步。
　　他的宝贝，能护得了人，却护不住尸傀。

　　香囊回到皇帝手中后，竟同皇帝的尸傀之身冲撞起来。瑟美人很快就感应到了，对着姐姐笑道：“上钩了。”
　　艳美人点了点头，在西宫的血池子里施法一抹，水池中间便出现了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皇帝的寝宫。
　　查嬷嬷候在一旁，只能看到皇帝呆呆地坐在床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娘娘这是……？”
　　瑟美人笑了起来，想着这查嬷嬷为她俩的修炼进食也出了不少力，便想着给她点甜头：“赏你点妖力，你自己看看吧。”
　　眼前白光一闪，查嬷嬷定神一看，不由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画面里多出很多相互呼应的清淡雾气，不仅是皇帝身上有，宫内的几张桌子上，曾摆过梅妃献宝的地方，都缠绕着那些玩意。

　　“雕虫小技。”艳美人冷哼一声，“走！”
　　两妖当即化为两道幻光，消失得无隐无踪。
　　查嬷嬷守在血池旁，对自己新得的妖眼兴奋不已：“好东西，好东西！”

　　一红一青两道光沿着宫墙跳跃，最后落在皇帝寝宫前，幻化成人形。
　　整个宫殿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道家罡气。两妖浑身上下犹如无数只蚂蚁爬过，又疼又痒，无法忍耐，但她们强忍着不适，踏进殿里。

　　“你且躲远了些。”
　　艳妖对瑟妖嘱咐道，随后俯下身，解开皇帝的衣衫，想拿下那枚香囊，检查个究竟。然而，她的指尖刚一碰到香囊，一股不属于狐族的法力忽然窜起，直冲向艳美人的面门！
　　“呵呵，花拳绣腿！”
　　艳美人手指间腾起几根用法术凝成的银白色丝线，瞬间便缠绕住了那枚香囊，紧接着这丝线燃起白烟，不一刻便将那枚香囊燃烧殆尽，灰烬之中，夹杂着一张还没烧完的金刚符咒！
　　“这个梅妃……”瑟美人银牙轻咬。

　　姐妹俩还未细谈，忽见香囊的灰烬重又腾起，其中嗖嗖飞出了七八件物事，竟是梅妃先前献来的那些小玩意！
　　“这香囊是个引子，它在召唤……”
　　这些施了法术的物件本已被査嬷嬷处理掉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毁去，这时受到香囊上移形法术的召唤，竟一股脑地出现在罪魁祸首的身边，将两姐妹团团围绕。
　　艳美人警觉起来，对妹妹叫道：“这臭道士法术不可小觑，赶紧破去它们！毁在这些玩意儿手里，枉对恩公救命之恩！”
　　没想到，蒲道士早已备下了后手，这里每件器物上都藏有一只驱邪用的铜铃铛。瑟美人的法术一碰，那铃铛就开始发出连续不断的声响。
　　叮叮当当的响声令瑟美人头疼欲裂，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只想尽快毁了它。
　　双方法力对抗得越激烈，铃铛的声音就越响。最终，姐妹俩合力一击，总算将所有铃铛击毁，但姐妹俩也被双双击倒在地，甚至被逼出了狐狸的原身。
　　两妖趁着夜色回到宫里。查嬷嬷头一次见到两位娘娘真身，不由得吓了一跳。
　　“去，给我寻些人来……”艳妖命令道，看着虚弱的妹妹，又气又急，“不然我连你一起吃了！”
　　“不要找梅宫的人。”艳美人又吩咐道，“我要让那个小丫头生不如死！”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