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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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之象

道德为先

下救生民

上应诸天

从玉轮仙藏取了诸多灵宝出来，前后又过去了二十余日。

曲青戈本就天分奇高、资质极厚，此时又历经赤霞传剑，及在敬沅姬一战中临机突破，修为上正到了脱胎换骨的紧要关头，突然得入天帝宝库一番历练，收获了数不清的灵材法宝，其对修行的助益，直赛过常人百十年积累，无怪道友们常笑他是“鸿福齐天”。待他步出奉昊祠大门时，早已不是“云何传人”四字所能限量，即便与一般的玄门长老甚至小宗掌门相较，也是不遑多让。然而他自己心中惦着召请帝首剑不成，有负师长们所托，出了玉轮仙藏，便将试炼所得与众道友一分，又去琢磨着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于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得失倒不十分关心。此却又是后话。

只说那年年关将至，曲青戈与太和弟子来回奔走，助晋阳城将被洪水冲塌的城墙与堤防修好，又忙着聚拢晋阳的同道们商议，希望大家结束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在“神一道”的号令下统一行动。此时与会的修仙者，都经历过悬瓮山大战和晋水决口之役，对曲青戈与太和宫敬佩有加，自是慨然允诺，只待回山禀明师长，便自愿回来追随曲青戈战斗。

不仅如此，这些与会晋阳的年轻修仙者还以为“神一道”之名，与六百年前的“太和道”太过相似，显不出眼前的新人新事新气象。于是众人一番集思广益，便在原来碧烟真人草拟之名后又添一字，除了“万气一气、万神一神”的意头，还要加上“太上之象、道德为先，下救生民、上应诸天”的期许，因改其名为——

“神一道天”。

诸事落定，旧的一年悄然过去，正月十五近在眼前。这时，曲青戈终于接到苏慕白传来的消息，信中说，他师尊羽千雪病重垂危，药石罔效，却始终拒绝徒弟在她身边侍奉的请求，自己入了事先建好的石墓闭关，连一面都不肯见，还教徒弟以天下为重，即刻回来襄助曲青戈。苏慕白百般不舍，到底还是拗不过恩师，最后发愿，要以自身心血聚合赤炎阳息，为师尊再炼一炉延命金丹，之后便回返中原。丹成还需若干时日，因此他在信中与好友相约，一个月后，两人在长安城外终南山下会合。

曲青戈见信，悲欣交集。这些天来他连遭恶战，四处求人，对那远在天边的挚友难免关照不及，心中总怕羽前辈若有不豫，他一个人在荒原之上，做出些什么想不开的事。如今他能主动约定归期，自己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

而他的爱妻毓卿，自分别以来一直与他鸿雁传书。数月来，丹霞掌门及众弟子陆续出山，独留她带着年幼的弟子们镇守山门，她便联合了青玉坛的同道，前后逼退过几股妖军，目前衡州境内尚算太平。听闻曲青戈没能请动帝首剑，松萝仙子特意写了好大一篇话宽慰他，还在信中附上了自己亲手炼制的“净土玄天符”，为他护身辟邪。

回归忘忧谷的小黎、小狄则于近日传来口信，天玄各个分坛治水得力，朝廷调拨的赈灾物资也已渐渐到位。小黎那位教主老爹还带着他的大巫祝定下计划，要东出大海，截击相柳后方，老师蟒尊则忙着和凶蛟谈心，顾不上对他说教，他这个少主每日主持点日常教务，日子总算还过得下去。

曲青戈把爱妻做的护身符挂在颈间的魔化鳌牙吊坠上，接着一一写好回信，派了几只符鸟分别寄出。最近，他每日除妖之余，就忙着给各路道友师长写信，一天少说要写二十封——刚定名不久的“神一道天”毕竟还只是口头盟约，中原仙家尚无一个可靠的消息中枢，各地妖军的动向、水患灾情的进展，全都要靠同道们相互打听传递。尽管仙家多有传讯之法，比凡人书信往来便利许多，但如此自发交流，仍然多有不便。好在曲青戈和碧烟真人的交游都还算得上广阔，每逢一处同道山门遭遇妖军围攻，他们便即召唤附近同道前往助战，一来二去，太和宫与“神一道天”的名头渐渐响亮，传书向他们求助甚至请示的散修也越来越多。

终于，晋阳事毕，曲青戈便给此前归山的宗圣宫道友写信，呈上拜帖，说自己将于近日到访终南，瞻仰太上老君的人间香火。

来到终南山下，已是正月十六。往常香火热闹、松风鹤唳的地方，如今只能听见远处渭河传来阵阵骇人的水声咆哮。

在那老子系过青牛的松柏树下，曲青戈见到了专门下山来迎他的老观主。这位前辈精通道典仪轨，常被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请去做法讲经，但几十年太平日子过惯，于斗法上实在没有多么高明的心得。此前他座下弟子随皇帝前往晋阳筹办祭剑大典，见过曲青戈独退群妖的英姿，回来便将他与那个“神一道天”的主张大大夸耀了一番。

见老观主一脸愁云惨雾，曲青戈对皇帝特地叮嘱他来宗圣宫的意图便明白了大半。当下也不多寒暄，拱手便问，有什么自己可以效力之处，那老观主连连叹气摇头：“渭河水府……河妖暴动已有数日，两岸农田毁坏无数，贫道前去弹压，反被……反被杀了回来。那伙妖军越发得意，昨日已将我后山的两仪谷占据，徒儿们封锁了山道，它们一时攻不过来，可是……前殿宫观也被山洪冲塌了一些，贫道这山门哪，如今已是连一处待客之地都找不到了！”

曲青戈听了，微笑道：“此事便交给晚辈，观主放心回去观中，砌上一壶好茶，晚辈去去就回！”

此时跟在曲青戈身边的，除了侍情、侍元等太和弟子，已有六七个小宗派的道友，外加一些云游散修。这数十人加上宗圣宫的年轻好手，跟着曲青戈先飞去渭水之上，一通砍瓜切菜，接着又御剑落在满是妖物的两仪谷中，连抓带打，俘获了妖众无数。

等到老观主的香茶烧好，两处妖乱已退，喜得老道不知夸他什么才好，一会说太和宫不愧中原玄门正宗，一会道云何赤霞眼光真好，总而言之，现在建立“神一道天”正是生逢其时，他们宗圣宫第一个便要报名加入，只请曲青戈等人来了就别走，干脆在宗圣宫内住下，把这里当作是“神一道天”的本门道场才好。

曲青戈心中发笑，知道老观主是怕妖王不除、大水不退，早晚也守不住这座祖师留下来的基业，不若做个顺水人情，要留他在此当个苦力。然思及那仍在上涨的渭河水线，一山之隔的长安城门，还有与苏慕白的会面之约，曲青戈也就不再推辞，大方应承了下来。

自此，曲青戈率众在宗圣宫安顿下来，很快将终南山出头作乱的小妖巢穴捣毁，又架设结界、重建山房，将这座风雨飘摇的宫观整顿得一派兴旺，最后还告诉追随自己的云游道士，凡有志除妖者，一律拜在宗圣宫老观主门下，从此依序排辈，做了“神一道天”名下的师兄弟姐妹，在这终南山中精进修行。

对待这批名义上的宗圣宫新弟子，曲青戈毫不藏私，将自己所学的太和、太华甚至是此前游历得来的道术剑法，拣了些速成实用的，统统教给了他们，又将自己从玉轮仙藏里带出来的灵宝分送出不少，众人都是欢喜不尽。

那老观主还有些替他担心，怕他私自传艺，将来被自家师长责怪，曲青戈却是满不在乎，说：“家师与赤霞真人何等神机妙算，既肯传艺于我，就知道我准定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于战胜妖王有益，再忤逆的事我也做得，即便他们要怪，也得等诛杀妖王、天下太平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