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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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渐安

背地的阴影

却从未停息

其实，在逸虚以及更多仙家的笔下，那场伴随着相柳出世而展开的人、妖两族大战，仅与诛杀“尸王朱粲”同等壮烈的，前后就还发生过好几次。

早在三月上旬，东南沿海的福州城，就为过去半年里，几次将他们从山洪里拯救出来的天玄教主和大巫祝举办了盛大的送行仪式——他们要远涉东海，包抄相柳后方，为在妖祸水患里苦苦挣扎的人族扳回一城。

东海，是相柳及麾下众多水族的根基所在，也是它们妖力最强盛、运转最自如的主战场。此前，天台山太子观的灵鸟已经探明，东海陵鱼族联合了十多个海妖部族，于海上水汽繁盛之处设下大阵，将东海之水源源不断地送上天空，又有若山鸟妖、黑水羽民等部，在空中鼓起妖风运送，使这些水汽化为雨云，飞至陆上，令这场下了半年的妖雨变本加厉。因此，若不在东海上给予相柳及其麾下妖众狠狠一击，便难从根本上让各地雨灾好转。

如此深入敌境的计划，自是险而又险，堪比在妖王的齿缝之间舞蹈。然而教主黎盛天说，既然那妖王敢闯到自己的宿命克星帝首剑跟前大闹一场，给祭剑大典留下了难以弥补的缺憾，难道他们堂堂女娲传人，竟会比一头岐蛇更加惜命不成？既然妖王真身久寻不获，人族也得想着调整方略，主动出击，否则一味在岸上防守，倘若想象中的天界公裁久候不至，难道就任由这一片片神州沃土继续忍受各路妖军肆虐荼毒。这番道理，不仅将赤霞等众位掌门说服，答应与天玄教互为犄角、联手出海，就连最为冷酷蛮横的蟒尊长老都默默无言，只叮嘱自己的徒儿小心在意，勿在中原修士面前失了娲皇大人的面子。

为保证出航顺利，天玄教众们事先布下了层层结界，将高墙一般的海浪严严拦在港口外；又用一条通灵老榕树的躯干，打造出一条崭新的战船，桅杆上挂满了避水咒文写成的彩幡；那船首，雕着故老相传的赤水女神塑像，船尾还有与海边人族交好的鲛人护航——这是福州当地的老习俗，不管是哪里来的神仙精怪，只要保佑大家风调雨顺、出海平安，就能受得百姓们一炷香火，因此除了天玄教的信众，其他拜榕树爷爷、拜赤水女神甚至信海神、供海妖的人们，都在这一天赶了过来，争着目睹他们心目中“大仙”“祖师”出海收妖的热闹排场。而天玄教九代教主黎盛天，与他的大巫祝风宝华、赤乌长老宫啸、左后护法等人立于船上，在民众的欢呼声中朝着茫茫大海驶去。

【船行未出十里，即入妖氛迷雾，茫茫不知身处何地。东海陵鱼、南海蜃精先后登船，似是早有预备。半个时辰后，鬼枭遗族穿雾而至，急欲掩杀教主，与海中陵鱼形成海空两阵，两相援护，应是有妖王大将居中调遣。我等正欲苦战，忽闻海上剑风荡来，妖雾为之一开，竟是广成派驻于九仙山的剑宗弟子，自称接到太和宫曲青戈的传书，于教主动身之日赶来接应，一尽地主之谊……】

坐镇总坛、料理日常教务的少主黎觞羽，接到了宫啸写来、有关父亲出海的报告书，心情复杂，思忖再三，还是在结尾规规矩矩地写下了“知道，祝安”等字样。

——父亲与大巫祝此行无恙，东海上设阵降雨的妖众必会大受打击，顺利的话，还能助众位掌门前辈早日定位相柳真身所在。但面对着如此捷报，少年却不知是悲是喜。

曾经与曲大哥他们一同游历的九仙山，遵守当日陌妄言许下的诺言，及时赶来相助了，可救下的却是他深恶痛绝、一意逃离的教主父亲；而被他视作樊笼的天玄教呢，如今简直是神州东南的一道障壁，守护着岸上无数生民；至于曲大哥……

自他们于衡州分别之后，最初还有书信传来，后来便断断续续，偶尔来书也是只言片语，还多是问他东南一带水患如何。如今过了半年有余，来自远方友人的消息几至断绝，如果不是狄清洛整天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搞怪玩笑，他几乎要以为，自己逃离天玄、闯荡天下的过去只不过是一场幻梦……

然而被送往西南赤桑宫疗伤的曲青戈，自三月廿三之后，又一连昏迷沉睡了二十余日，自然不可能知道远在忘忧谷的小友有着怎样的心事。等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隐隐成了中原同道心目中的一面旗帜，无数的道友来书堆积在病榻之上，还有碧烟真人转递来的各地妖患消息，逼迫他立刻抖擞精神，着手处理。

他太忙了，连刚刚出生的女儿和爱妻都来不及过问，更别提那段远在千里之外、恍如隔世的友谊。

好在，随着人间四月天的来到，中原一带的妖患形势慢慢有了些好转。后世所知的仙道联盟“神一道天”初具雏形，而在中原大派太和宫的居中协调下，各地抗击妖军的战斗渐渐有了章法。那场曲、苏与广成太华同道联手诛杀尸王的大战，似乎成了某种转折，在那之后，胜利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

四五月间，江都郊外的古渡口又传来一则喜讯——妖姬魅珈，这位有着“东海明珠”之誉的陵鱼族长，昔日大妖煌羽的爱侣，如今带着夫君旧部投效在相柳麾下，成为妖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妖将，她原打算在此地江口登岸、直取江都，却在天罡星海部校尉秦炀、百将闻人羽的率部痛击下，负伤败退。此后，即便她再与妖王相柳合兵一处，以其受创之巨、修为骤减，当也无法再对修仙界构成致命威胁。

但最大的坏消息是，妖王相柳本人并没有在江都一带出现。显然，这位上古妖王为自己选择的决战之地，还另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