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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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即发

这无尽的黑夜

终究开始了

就在妖姬魅珈左右摇摆之时，天玄少女玉如笙和她的好友呙璇，正跟随少主黎觞羽星夜兼程，向泰山地界赶来。按照少主前两日收到的消息，神一道天约集他们天玄教会师于此，联手抗击妖军主力，然而，刚上到玉皇顶，少主便命令她们，自去与同样抵达不久的教主黎盛天会合，此后便听从教主与一个叫“曲青戈”的家伙安排即可。

“为什么啊少主，你做什么要和我们分头行动？”花蝴蝶从来快人快语，有话就问，“再说了，那个曲青戈又是谁呀，他在‘神一道天’里是个什么身份？”

“嗯……他……他是神一道天的……”此刻黎觞羽心里正盘算着另一件要事，一时支吾不答。

“是盟主！那个叫曲青戈的，就是他们神一道天刚刚推举出来的盟主！”一旁的狄清洛见状接道，“不过笙姐，这事他们刚定下来，尚未办过就任仪典，各地赶来的道友们还有好些不知道。所以你们见了曲盟主的面，只管听他调遣就好，可不要问东问西，让中原人以为我们南疆人不懂礼数。”

玉如笙这段时日已经和少主身边这个顽皮少年混得很熟，听人说，那就是少主选定的未来大巫祝，只是还未通告各地分坛而已。想来那“曲盟主”的景况与他这“准大巫祝”差不多，如此提醒自己也在常理之中，当下便只点了点头。

既然少主是奉着教主之命来泰山增援，又与这神一道天的盟主相识，想必是有些机密安排，不便让她们这些年轻弟子知道。反正很快就要见到教主，到时再细问不迟，想到这里，玉如笙便也不再耽搁，领命而去。

等随行众人都去远了，黎觞羽才和狄清洛对视一眼，展开新收到的一封密信，信中有他曲大哥所佩的那枚鳌牙吊坠，以及一段封入鳌牙内的传音：

“决战当日，我将与神一同道吸引相柳及其妖将注意，令尊则与天玄诸长老负责布阵，断其退路。届时你便以令尊与我等为诱饵，伺机接近相柳，发动奇袭……”

狄清洛则将信中所附的另一件法宝捏在指尖，反复端详。

广成创派三千年，其祖师广成子以仙家御剑之术而闻名，号称“中原剑仙鼻祖”，然而除了广成剑之外，这位伏羲座下的十二金仙之首还有另外两件厉害法宝，一名“翻天印”，一名“落魄钟”，此三者历经三千年传承，已经各自开宗立派，分化成如今广成门下印、钟、剑三宗，各有自己的宗师、长老与门徒。而如今广成印宗还在祖庭崆峒修行，剑宗则去了东海九仙山另辟道场，剩下落魄钟一支相当神秘，无论门徒还是道场在修仙界都少有传闻。而眼前这件秘宝，正是仿造广成子“落魄钟”炼制，只得一指来长，可凭钟声直接动摇敌人七魄，使其离散，倘若将它缀于黎觞羽的刀柄之上，便能引其法力注入刀刃，令少年的双刀斩击附有即死之效。

“虽然不如真品庞大贵重，但也应当出自钟宗一脉宗师或长老之手。”狄清洛品鉴再三，啧啧称奇，“曲大哥竟能将人家宗门秘宝借出，交到和落魄钟从无交情的咱俩手里，怕不仅是神一道天面子够大，也是为了出其不意……”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同念出了曲青戈传音里最后四个要紧的字：“……刺杀妖王。”

六月初五。自魅珈铩羽撤出后，泰山顶上的人、妖决战旋即展开，经过一场场厮杀拉锯之后，如今已是进行到了第三日。

然而，任凭双方斗得兵声连天，妖王相柳却依然气定神闲，坐镇于妖军的后方本阵之内。除了随手击溃过几波冒险闯阵的修仙者前锋，这位万妖之王并未多加施展，而它一直在等待的对手，以赤霞为首的众位仙家掌门，也还未在这场鏖战中显露形迹。

眼看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镜妖敬滢姬又一次开启金瞳，窥看半日，还是对妖王相柳重复了她和姐姐已经看见过许多次的未来：“妖王大人，您……您将会为帝首剑所杀。”

天师敬沅姬姐妹身负预见之能，相柳对她们向来十分倚重，此时听她老调重弹，倒也不见怪，只不屑地大笑了三声：“帝首剑？它远在晋阳，又躲在玉轮仙藏里睡大觉，想必是当今世上没有一个伏羲老儿看得上的剑主，它也懒得管人界这群蝼蚁的闲事。”

说着，庞大的九头蛇妖略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便将泰山五峰之一的玄斛峪压得向下一沉。原本栖息在这座水属峰崖上的青螭潭里的一条青色螭龙，闻听相柳到来，竟也明哲保身，早早遁走避祸去了。相柳因之愈发得意，颇夸了它几句懂事，还夸下海口，等自己的妖军布满人界，便将这条小青螭请回来，封它一个妖龙魁首。

其实，相柳此话虽然夸张，但有一点，是只有它这个上古大妖才清楚，而今世的人类却都有些小小误会的——居于云顶天宫之上的天帝伏羲，固然厌恶它这样的妖族祸首，却也说不上有多么喜爱与它为敌的人类。在神明眼中，人族中的贪暴残虐之辈并不比妖好上多少，而聪明狡狯犹有过之，要是真将伏羲得罪狠了，不论是妖是人他都可以一体裁决，绝不容情。只是瞧在与他同为神族的女娲、阎罗的面上，伏羲已有很久不曾干预人间之事，也不许他座下天仙擅自下凡，之所以送出如“五帝之首剑”一般的天界神兵，无非是希望人界自己推出个敬天法地、处事公允的首领，替他料理了下界这许多的麻烦事而已。

正因如此，妖王相柳自认比愚蠢的人类更能洞悉这场大战背后的真相——早在晋阳祭剑之时，帝首剑不肯出世，地上的人们就已没有了坐待天兵救援的指望。眼下只要自己速战速决，不将事态过分扩大，或许那位天帝还会觉得地面上的人族本已太多，有它代为清理一番倒也不错呢。

于是，相柳将自己其中两个蛇头高高竖起：“你看，如今这泰山之上，不过是些未历天劫的小字辈，来得再多，也不能伤到本座分毫。”

语罢，两个蛇头左右一探，蛇行云走，顷刻间，便震散了天玄教在下山道上布下的两大镇妖法阵。而居于两处阵眼的教主黎盛天和他的大巫祝风宝华，在接连三个月的奔波以及将近三天鏖战之后，也早是油尽灯枯，再也无力抵御，顷刻间，便被这股堪与水神相抗的浩大妖力兜头压垮。

黎觞羽和他的好友狄清洛，一个变作虚空悬浮的符文石碑，一个变作盘绕石梯的百年紫藤，此时正静静躲在两方对垒的云层上空，观察着下方战局的进展。

按照他们曲大哥的交代，两人在此役中负责的是行刺妖王，因此在机会来临之前，须得小心保全自身，不能随意介入眼前的乱战。

因此，自从三天前决战开打，两人便挑选了这么个既方便瞭望观察，又可以藏身隐蔽的位置潜伏下来。他们先是看着神一道天开启了“岱宗镇界”，令洞天边界的太古巨石化为持剑巨人之姿，追砍妖军，在石剑巨人被相柳毒液腐蚀崩毁之后，又见中原各派的修仙者们合力击退了一波又一波妖众。因魅珈所领的煌羽旧部遭遇阻击，未能及时进入蓬玄洞天与妖王会师，她座下的玄甲公、龙七公等辈孤立无援，在第一天的接战中就被杀败，只得退去妖军后阵休养，而到了第二天下午，曾在湘水之畔耀武扬威的金鼓天君，也同它座下的十八妖洞部众一道被击溃，全靠天师敬沅姬开启妖瞳指点，才寻机撤出了广成陌妄言与太和彗渊各自率领的、从左右两翼迂回而来的合围剑阵。

其中，曲青戈、苏慕白两人辈分虽不算高，却最是身先士卒，在各大妖将阵中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与负责各阵的道友们配合无间，先后斩落的大妖头颅，仅位居旗主、洞主以上者便有百千之数，自己也几次身负几乎致命的重伤，却又被曾毓卿亲自指挥的疗伤大阵救了回来。

——对了，那位刚刚产下女儿的丹霞派松萝仙子，竟也以惊鸿游龙之姿，重现于蓬玄同道之间，且数日来疗伤布阵、分毫未歇，令远处潜伏的黎、狄两人又是担心，又是敬佩，只恨不能尽早寻到妖王的破绽，上前为毓卿姐姐分忧。

“幸亏尸王朱粲已在洛阳道上被诛杀，否则有他麾下的十万尸人加入战局，杀之不绝，又横冲直撞……曲大哥想布置这一手实则虚之、诱敌深入的战法，可就办不到了。”狄清洛一路观察，一边在心里拼命计算着敌我双方所剩的战力，“如果神一诸派和他自己，都只是用于诱敌之用，那么随后出动的‘奇兵’就应该是……”

正如狄清洛所料，等到妖军大部都被曲青戈等人引进了蓬玄洞天，天玄教便在洞天四野，尤其是妖王的退路之上，布下了娲皇亲传的镇妖大阵——这叫“瓮中捉鳖”，泰山乃天下第一等的名山，而土能克水，与其相通的蓬玄洞天也最适合用来收押相柳座下的水妖。置身此阵之中，便是上古妖王，其妖力也难免要被慢慢卸去。

不久，妖王似也发现了这点，下令众妖不再一力强攻，而是慢慢转移到蓬玄五峰中属水的一峰上，先杀光了此地的守卫，再一口吸干了峰顶青螭潭里的无尽玄水，经过一番酝酿恢复之后，方才骤然出手，强破天玄教主和大巫祝坐镇的阵眼，使妖军后方通往山下的道路大开。

如此一来，已经突入蓬玄洞天的众妖军情绪大振，神一诸派承受的压力骤然增大。

更糟的是，从白帝山赶来的两位“楚江帝君”，虽经青灯行者和一众精于收鬼的玄门沿路阻截，却还是在决战进行到第三日黄昏之时，赶到了泰山境内。一经与妖王会师，这两位鬼狐巨擘便施法打开了泰山“阴阳界”之下的鬼道通路，无数听从“帝君”召唤的妖魂怨鬼争先涌出，作为妖众强援，要将山顶上奋战多日的修仙者们反过来围杀在蓬玄洞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