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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横流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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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更新

    

最新编辑: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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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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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猫都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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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相柳

天玄教主

这苍生难安的日子

何人能救

“……如今回想,当时那伙河妖正是得了一个号称‘天师’的大妖指点,这才避而不战,从容撤退,否则没准咱们当时便能有些斩获。”衡山麻姑境中,曲青戈旁若无人,拉着夫人的手,盘点起不久前发生在湘水河畔的这一战,“这么说,那‘天师’还是只拥有预言之能的大妖,究竟是……”

“是镜妖!”博闻广识的狄清洛断言道,“我在《古今妖谱》里读到过,这可是上古时代就出现过的大妖,特征是一双金色妖瞳,据说啊,它们的眼睛就像百草谷瑶期仙子手里那面‘遥夜悬梦鉴’一样,可以直接窥见过往的幻梦与回忆,也可以预见遥远的、只存在于可能中的未来。”

“那不就是‘天眼’么,像壬水门的燕上师那样?”衡州城下一战,苏慕白中了金鼓天君之毒,根除不易,战后便被来援的丹霞弟子接回门派休养。这几天,他靠薜荔仙子程君舞炼制的金丹固本培元,获益匪浅,此时虽然还裹着绒被,懒懒地歪在客舍的床榻上,但脸上气色已经恢复如常。

“燕上师的根骨来历也很不凡!而且,他的‘天眼’之术要靠经年累月的修行才能掌握,比起生来就有的镜妖之瞳,可就麻烦多了。”狄清洛努力回忆着从前牧荑真人闲时和他讲过的仙妖掌故,“不过,真正的镜妖哪怕在上古时都是很罕见的,而在人界,少说有好几百年没有镜妖出没的记载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冒出来一只?说不定,是哪只精通占星、算卦的妖怪,假装自己长了双镜妖的金瞳呢。”

松萝仙子与自己的夫君对视一眼,垂下了头。一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心里却在盼着狄清洛猜得不错,否则,连这样古来罕见的大妖都愿意受人驱使,那么传说中的“妖王相柳” 究竟有多恐怖,也就不言而喻了。

正闲聊间,薜荔仙子程君舞正色进来,说是天玄教右护法亲自来到衡山脚下拜山,还递上一封短函,要转交给少主黎觞羽。黎觞羽一见那信上的金蛇印记,就知道是蟒尊亲书——原来这一年来,不过是蟒尊高抬贵手,所有他自以为地阔天高的一切,其实仍逃不出那位严师的一双眼睛。

然而将来函拆看过后,黎觞羽却再说不出半句任性的话。那蟒尊在信中直言,妖王出世、干系重大,要求黎觞羽负起少主之责,尽快回归忘忧谷,理由是,为了抗击各处泛滥的洪水和即将现身的妖王相柳,天玄教主黎盛天已经动员起各地分坛,要求巫祝教卫们日夜戒备——在此期间,更需要少主黎觞羽代替父亲坐镇总坛,以安人心。要知道,蟒尊虽然一向对黎觞羽严加管束,却从没将这种重大教务向他细细分说,甚至隐隐有种——请求他为自己分忧的意思。而在见过东海渔村和衡山书院消失于海啸、暴雨中后,现在的黎觞羽也能够想象,蟒尊笔下的“抗击洪水”真乃性命交关的大事,容不得他再使半点小孩家脾气。

听黎觞羽念完来信,众人一时无言,程君舞倒微笑点头:“这就难怪了。昨日,我们丹霞派也有南下施药的弟子传回书信说,相比中原地区,南疆一带的受灾倒还轻些。大家还觉奇怪,想来南方河网绵密,官军又少,水患怎会比中原更轻,看来这里头的要紧关节,就是那个天玄教了。”

曲青戈尚在沉吟,夫人毓卿已起身向师姐言道:“正是。那天玄教虽有魔教之名,但据小妹之前与他们的几次会面来看,他们可不单只地盘广大、人才众多,难得的是,凡事都肯听从总坛教主统一调度,较之中原仙家各自为战,面对妖王肯定更有胜算。”

“娘子说得很是!不过,小黎回不回去,跟这倒没什么相干。”曲青戈嘻嘻笑着,两手一拍跳起身来,将黎觞羽最大的难题轻轻岔了开去,“正好我有个想头,放在心里好久了,今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我想着,那天玄教既然厉害,咱们就该学习人家的长处。说起中原仙家,这个洞天那个福地众多大大小小的宗派,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比天玄名下所有分坛加起来还多,咱们为何不能像天玄教那样连成一片,成立一个同进同退的大联盟呢?”

在场几个年轻人早习惯了曲青戈天马行空,当下还不觉怎样,唯独程君舞惊疑出声,正踌躇间,师妹松萝已替她说了下去:“只怕你这是一厢情愿了。大家知道,咱们中原仙家不论门规几何,大都信奉一条铁则,那就是清净自守、少惹尘缘,将所有心力放在自家修行之上。毕竟人族阳寿有限,若想修成仙身、跳脱轮回,就非得如此全神贯注不可……”

程君舞缓缓点头。诸人之中,只有她和师妹师从丹霞这样的中原大派,比之跟在云游散仙身边得传仙法的曲青戈、狄清洛,或是师徒单传的西域小宗苏慕白,她们对何谓“名门”,显然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况且,中原各大门派自有来历传承,从实力地位上说,没有哪一家可以凌驾于众仙家之上。要想在这么多修仙者之间搞起‘连横’,不论由哪一门哪一派的掌教、长老牵头,都会有人不服。”

曲青戈轻笑起来,又挽过爱妻的手:“那依娘子之见,我想联合各大门派,共抗相柳,甚至如天玄教般,全由一人一派发令调度……”

“这从根本上就违反了中原仙道数千年来的传统。”曾毓卿气韵雍容,任由夫君搀着自己重又坐下,但口中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虚以委蛇。

大家又将目光投向了曲青戈,只见这个在夫人面前从来是口拙难言的男子,在地下来来回回踱了几圈,终于停下,抬头朗声对众人道:“什么传统不传统,哪有危在旦夕的苍生百姓重要。何况,只要今天的我们迈出第一步,明天的人自会以我们为传统;如果没有哪家掌门、长老愿意牵头,那就由我这个无名小辈来牵头——娘子请想,那妖王相柳,可是水神共工才能封印的上古大妖,即便是那些三劫圆满的上仙,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够独力应对?呵,既然一样是不敌,一样是陨落,那么修为几百年和几年、十几年,又有什么分别?”

松萝仙子目光炯炯,望着自己的夫君:“那你就……非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不可?”

“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曲青戈说着,竟双掌合抱,一躬到地,向自己的夫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深深施了一礼。

听他如此说,苏慕白拂衣坐起,却没说话,只用眼角余光觑着松萝仙子的脸色,见那美妇人唇角微动,低头一笑,就知她刚刚这番话不过是个考验,方大喜道:“你这个曲土匪啊,最喜欢做蛮不讲理、勉强别人的事,早晚拖累上我……果然、果然让我说中了吧!”

屋内众人,连同程君舞在内,一同笑了开来,纷纷表态支持曲青戈的想法。

那黎觞羽在旁,见曲大哥和毓卿姐相顾无言,只是含情而笑,突觉胸中一块经年的块垒消散,不觉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曲大哥,你要成立这个‘中原仙盟’,那我也回忘忧谷——我会说服我爹,率天玄教鼎力支援!”


说干就干,次日一早,松萝仙子便领着曲青戈,前往麻姑境观云台,求见丹霞掌门赤城天姥。尽管丹霞一门素来不重礼教,自己又是掌门最心爱的关门弟子,曾毓卿照样恭恭敬敬,跪在恩师座下行全了一套大礼,方才代夫君禀明来意,恳求掌门师尊出面,在中原各派中倡立这个破天荒的大联盟,以应对相柳出世之乱。

许久,观云台上云雾散开,一轮朝霞,托着一位白发如瀑、形容清瘦的年轻女子,缓缓升起:“毓儿啊,为师确曾请动三世镜,照出你与这曲青戈有三载夫妻之缘,但其中可有你腹中的这个孩儿?”

曾毓卿心中大震,想起师尊自幼便告诫她们,既有天生的根骨禀赋,便该以修行为念,切勿耽溺男女俗情、虚度时光,而自己……如果与曲郎成亲还可推诿给“完纳劫数”的话,可难道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什么劫数才生的么?

见夫人身肩抖动,心绪大乱,曲青戈大急,连忙上前一步,跪在观云台下:“天姥,此事万千罪责,都在我曲青戈身上,不与娘子相干。眼前遭逢相柳乱世,晚辈这条性命暂时还有用处,一待洪水退去,晚辈甘愿前来丹霞,投在天姥座下,天姥愿拿晚辈当个使唤仆役也好,愿将晚辈喂了灵兽也罢,哪怕将晚辈投进丹炉,给毓卿做个境界突破的活祭,晚辈都是绝无怨言。”

赤城天姥居高临下,看着崖下两个青年男女,忽然忆起自己悟道之前,那两名与自己恩爱痴缠、最终不幸身死的男子。一转眼,无穷多的时光倏忽而过,除了这一头白发,自己的身姿容颜都与当年无异,而那两人生得什么模样,叫的什么名字?自己几乎都忘却了。

“生生死死的话谁不会说,但你们尚且年轻,假如让你再多活十倍、百倍的岁数,又会怎么看待这一时的花好月圆呢?”丹霞掌门长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至于你说的这个‘中原仙盟’——衡山丹霞派向来只修习医道与长生,于战斗法术上本不擅长,实在没资格出头作此倡议。”

如此答复也属意料之中,曲青戈虽感失落,但也只是沉默着,向观云台上又行了一礼。

“不过老身倒可以指点你一条捷径。”白发仙子摇了摇手指,“昔年传你仙法的云何真人,乃是太和宫的前代掌门,在修仙界名气不小。这太和宫呢,可说是中原仙家执牛耳者,你若以‘云何传人’的身份回去你们太和宫,说动现任掌门出面组织,必定可以事半功倍。而且据老身所知,太华观的赤霞真人眼下也正好在太和宫作客,参与祭祀伏羲大神的法会——你们小辈人可能不知道,那赤霞真人不仅是太华观的开派祖师,也是步云洲‘秦陵之盟’的倡立者之一。秦陵封印遗祸人间,说到各派联手、守望相助的好处,赤霞真人肯定比任何人都明白,你若能请动她出言相帮,太和掌门碧烟必会给她几分面子。”


洪水流肆,刻不容缓,两人拜别赤城天姥,回来与众人一商议,大家便决定兵分两路:曲青戈、苏慕白动身赶往陈州,上太和宫求见掌门碧烟真人;狄清洛则陪着黎觞羽南下,返回忘忧谷天玄教;至于身怀六甲的毓卿,只好暂且留在丹霞派,等孩子出世了再说。

这是九月底的一天清晨。几个年轻人同游多时,忽然便要分离,多少话还来不及说,但真要说时,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几人之中,狄清洛年纪最少,面对这种场面却像是经验丰富,他背着大大的行囊,在丹霞山门的石阶上跳上跳下,不厌其烦地向黎觞羽打听忘忧谷和角蛇族的风情民俗;黎觞羽强作镇定,将双刀紧紧笼在袖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狄清洛的话,仿佛等待自己的只是所有远游少年都该期盼的归乡之旅;来为苏慕白送行的丹霞女修们衣袂翩翩,盖过了天边的云霞,而他也很有耐心,向这些天来照料他伤势的师姐师妹们一一道谢——尤其是薜荔仙子程君舞,在他养伤期间,从自己的珍藏中挑了十几种珍贵灵材,助他将一枚剧毒蝎尾针炼化成发钗,还答应他,会替他前往荒狼原扶摇顶,将这支发钗亲自呈给“荒原女仙”羽千雪……

而曲青戈、曾毓卿这对少年夫妇,眼看就要像一对孤云野鹤,各自东西,此时静静站在一片唏嘘笑闹的人群中,默默捏着对方的手。终于,在苍鹤前辈又一串清利的笑声后,松萝仙子低低问了她的夫君一句:“留下这个孩子,原是我的主意,为何你在我师尊座前不说?我事先甚至都没告诉你一声。”

青衫男子低头嗫嚅良久,才道:“你……因为你……三年夫妻缘尽,你便决意自去修真,之所以留下这个孩儿,是想让他在尘世里陪着我……我怎么会不懂?”

松萝仙子见他深知自己心志,也就不再多话,只叹息道:“当初在这衡山道上、老松树下,我问‘哪一个是曲青戈’,你后悔答应我了么?”

曲青戈摇摇头:“你做什么决定,自然都是好的。但我的决定你也早知道的——你若愿同我做一对人间夫妻,我一定和你做那白头驼背的老妪老翁;你要是想做天上的织女,我也要牵着这个孩子,踩着鹊桥跨过天河去找你;就是你有朝一日变成了西王母,哼,那也有我这个东王公,隔着山隔着海,和你一道受那下界百姓奉祀的香火。”

“你……”松萝仙子衣袖一拂,嗔道,“还没离了麻姑祖师门庭,你就敢这样唐突神仙!曲青戈啊曲青戈,你这样的家伙要能修成正果,那整个修仙界都该平地飞升,直上云顶天宫!”

曲青戈微微一笑,向爱妻稍做一揖,接着便转身来至众前,向众人大手一挥:“说好了,不论此番见过自家师长之后作何道理,咱们大家一定都要好好地回来——假如来日沧海横流,不幸失散,咱们就……就约在五岳之尊的泰山顶峰相见。”

“泰山?怎么非得去泰山?”程君舞好奇。

“因为自古以来,凡遇洪水乱世,那座号称‘天高不可及’的泰山都是最安全、最稳固,也是神州人族最后可依赖的一道防线。”狄清洛跳着抢答,曲青戈笑着点点头,一字字道:“不错——就算是敢向水神挑战的妖王相柳,也绝不可能教泰山倾倒。”

说完,曲青戈踏步上前,像个大哥一样,拥抱住了还是个孩子的黎觞羽。

“抱歉啊,小黎,本来我说过,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你的,无论如何……让你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家’里去的……”然而眼下洪峰肆虐,无分南北,他们几个的力量太有限了,为了联合更多对抗妖王的力量,竟不得不靠黎觞羽回天玄教向他父亲求助。

黎觞羽有些僵硬,但还是笨拙地回抱住曲大哥的肩膀:“放心吧曲大哥,我分得出轻重的,若是整个人间世界都被洪水吞没了,那我向不向我爹和蟒尊低头,还有谁会知道了。”

那个比父亲比兄长更可靠宽厚的男人,闻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黎觞羽冲口而出:“而且……而且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就去泰山,曲大哥,你在泰山等我,我一定会领着南疆天玄教,去泰山找你的!你要等我!”

“嗯,说定了、说定了。”狄清洛也拍拍自己胸脯,“有小仙我陪在天玄小少爷身边,保准不会让他再被金蛇老头或者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欺侮。”

苏慕白笑了,从自己怀里掏出那枚在九仙山得来的魔化鳌牙吊坠,向其他四个佩有相同吊坠的同伴一晃:“从今日起,直到湘水枯竭、泰山倾塌,咱们五个誓要同生共死,同进同退,任凭遇上什么妖魔恶战,咱们谁都不能低头认输。”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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