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变·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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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皇帝低头一笑，双手又是一动，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慢慢放入口中品咂滋味，将满园血腥视若无物，仿佛他吃的并非人肉，而是玉盘珍馐，龙肝凤髓。
　　小宫女的双眸逐渐暗淡，她现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内侍让她切莫反抗，而这又岂是人力能相抗的呢？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杨二，住手！”
　　皇帝稍微停顿一下，似是没想到今天的晚饭竟然还有第二道菜。他抛下奄奄一息的宫女，逐渐向李重秀逼近。
　　“杨二，你看清楚我是……”李重秀突然一愣，因为他已经看得足够清楚，皇帝容貌如旧，但眼中只剩眼白，瞳孔一片死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
　　“她们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没有应答，只张开两瓣鲜血淋漓的嘴唇，露出森森利齿。

　　“那是尸傀，不过还没炼制完成，”一直沉默着观看的苍骨忽然开口，“他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强行施了法术，虽然神志完全被杀意压制，却能行动自如，甚至在媚术的配合下，短时间内行事与常人无异。”
　　幽廉君看他一眼：“这是你在荒城地穴里新学到的东西吗？”
　　“百草谷的冠月辩知院里什么都有，只是当年我自己太过迂腐守旧，错失良机。”
　　幽廉君明白他的意思：“的确，你有无数次机会，能将帝首剑主炼成尸傀，这样他就能永远在你掌握之中了。”
　　“或许对我们两人来说，这样反而比较轻松。”
　　就在这时，幽廉君面前的荒神教教主突然如烟雾般消散，随即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倾覆了天幕，自虚空中凝出一把浊黄长剑，周身紫黑电光围绕，狠狠撞在那九曲冥河阵上。大阵微微闪动几下，竟显出摇摇欲坠之感。
　　“他竟想跑！”小判官又惊又怒，转头看幽廉君，却见他面不改色，只拿起毛笔在生死簿上轻轻一点，浊黄长剑便霎时剧烈震荡起来，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和苍骨反复争夺。小判官又凝神看了一阵，不禁眉头紧皱：君上，好像瘟神真有回应。
　　幽廉君攥紧笔杆，面前的生死簿无风自动，径自翻到空白一页，幽廉君立即在上面画出一道形制古老的符咒，然后一把撕下来，往空中一投：“去！”
　　眼看浊黄长剑就要突破九曲冥河阵的阻拦，长流河上正在摆渡的老船夫突然直起身，用船桨在空中轻描淡写地一划，顿时长剑崩碎，阵法消散，连苍骨也不见了踪影，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出现在三世镜前，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苍骨怔了怔，抬头问幽廉君：“刚才是阎罗神上亲自出手吗？”
　　幽廉君停笔摇头：“你动用了瘟神的一缕残存气息，阎罗神上也只发动了一具分身之力。荒神教主，我找你来只是为了了断一桩公案，至于你的善恶是非，等你日后寿数已尽，自有人同你慢慢清算。”
　　小判官心有余悸：“好神妙的法术，灵力竟能从荒城直抵地府。”
　　“我早就听说瘟神座下有一门遁地缩空的法术，遵循地脉浊气运转，不受三清法则限制。苍教主，当年也是因为蜚兽在生死关头挣命一搏，发动此术，才让你阴差阳错，死里逃生的吧？”
　　苍骨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三世镜，此刻的李重秀已制服皇帝，并将他背在背上，想带他一起离开皇宫。李重秀一边小心避开巡逻的宫人，一边对昏迷不醒的皇帝说：“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
　　但皇宫守卫何其森严，李重秀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原地，眼看天边渐渐露出一线银白，留给他的机会实在是不多了。李重秀横下一条心，正准备再次出发，突然看见几个小内侍走进小院，将宫女残缺不全的身体装进一只大木桶，看样子是打算趁天不亮，偷运出宫。
　　李重秀顿时有了计策，他弯腰躲在皇帝身后，支撑着他站在窗前，并模仿皇帝的口吻，对那几个小内侍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把朕都吵醒了。”
　　內侍们大惊失色，纷纷跪下请罪，李重秀便趁他们低头之时，使了个酣眠术，让他们刹那间陷入沉睡。然后他再把皇帝搬进木桶，自己则换上內侍的衣服，推着小车往宫门口去。沿途的宫人似被人三令五申过，遇见这只桶都避之不及，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终于，赶在太阳出来之前，高大的宫门遥遥在望。李重秀不敢懈怠，像所有小內侍一样低眉顺眼，慢慢往外走。守门的侍卫一见木桶也不敢详查，挥挥手让他通过。正当李重秀松了口气，木桶里突然响起咚的一声，他心里大叫不好，正要施法压制，只听哗啦一响，木桶已被尸傀皇帝撕了个粉碎，他睁着无神的眼睛缓缓站起，手上还抱着宫女的尸体。
　　他看看熟悉的皇宫，又看看李重秀，望着自己满手的血腥出神。
　　侍卫们认出皇帝，惊得呆若木鸡，不知该撂下兵器请罪，还是一拥而上抓住那个劫持圣驾的人。李重秀也在犹豫，他不确定是立即逃跑，还是就地将艳瑟二妃的阴谋公之于众。
　　就是这一迟疑，葬送了最后的机会。
　　因为皇帝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日日被圈养在不见天日的院落中，每晚吞食艳瑟二妃送去的血食，离被完全炼制成尸傀只有一线之隔，但李重秀的出现将一切计划都打得稀碎，如今皇帝心中仍有一丝清明，然而对血肉的渴望却已高涨到无以复加。他居高临下，扫过惊魂未定的侍卫，像是随意挑中了一个，便扔开宫女的尸体，跳下装载木桶的小车，缓缓走到那人面前。
　　那侍卫何曾如此接近地见识过天颜，顿时浑身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惧怕。微弱的晨光中，皇帝的面容越发高贵俊美，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指向侍卫的眼睛。
　　见侍卫一脸疑惑，不知躲闪，李重秀无暇再斟酌，突然冲过去撞开皇帝，大喊道：“你们快躲开，他会吃人！”
　　侍卫们正半信半疑，皇帝刚被打断了好事，竟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嚎，叫的人心里发毛。他举手投足还是那样文雅端庄，但所作所为却令人不寒而栗。李重秀看着他抽出宫女的髌骨，上面还挂着残存的血肉，挥舞起来带起血花阵阵，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皇帝生前不会法术武功，被炼制成尸傀后，除却一身蛮力，也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但侍卫们忌惮他那一身龙袍金冠，不敢还手，一时间竟被皇帝追得四散奔逃。眼看宫门前引来的人越来越多，李重秀心知不能再拖延了，他摸出一张符咒，想要唤来雷霆，先制住皇帝再做打算。
　　这时，从层层宫闱中突然飞出两道异光，在众人头顶轻轻一旋，侍卫们便昏迷倒地，人事不省。异光落到近前，幻化成一红一青两只狐狸，一样的尖牙利爪，一样的筋骨雄健，铜铃般的目光一瞪，冷冷定在李重秀身上。
　　李重秀思绪飞转，心知只凭自己一个，绝不是那两只妖孽的对手，不禁懊悔当初进退维谷，白白浪费了脱身的机会。他将带来的所有符咒都攥在手里，粗硬的符纸没有一点温度，李重秀的心却比那纸更凉。
　　只见两只狐狸同时狞笑一下，合身向李重秀扑来，三条身影陡然交错又倏忽分开，中间腾起金红赤白各色光晕，李重秀只觉肋下一阵剧痛，一股热流喷涌而出，他还无暇细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原来狐妖的一道法术穿透李重秀的护身符咒后，又打在皇帝身上，将他的一边手臂烧成灰烬。
　　皇帝跌倒在地，无助地呻吟挣扎，两只狐妖却无动于衷，仿佛已将他完全舍弃。
　　李重秀捂着伤口：“快救他！要是没有他，你们也休想在宫中肆意妄为！”
　　红狐咧嘴一笑，望向青狐。青狐说：“我已有孕，像这样的废物，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她们亮出爪牙，直指李重秀的咽喉与心房。
　　李重秀明白自己大限将至，脑海中飞速闪过父母、婆娑、老师的模样，他回头看了看皇帝，不禁有些遗憾：“最后竟是你陪我同生共死，我还以为会是哪个绝世美女呢……”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