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变·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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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是这里……”小判官明显对眼前的情景有些不满。
　　“还是有点区别的，”幽廉君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黑云更重了，而且这应该是陈州城里边。”
　　“怎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蜚毒肆虐，凡人早就捱不住了。”正说着，幽廉君突然顿了一下，“你瞧，那不都是人吗？”
　　小判官循声望去，只见在离蜚兽最远的一处城墙下，有人张开了一道灵力结界，将毒血瘴气都挡在外面，残存百姓瑟缩其中，暂时得以保全，只是那结界摇摇欲坠，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这时，一道金光穿云而出，直扑城头，而结界中也飞出一把长剑，两边狠狠撞在一起，发出轰的一声，金光清气各自落地，化出两道人影。凭着通身的护体真气，两人都是纤尘不染。小判官这才认出，一个是清遥，一个是婆娑。他指着其中那位少女道：“嘿，李家这两兄妹，年轻时长得还真像，怕是一对双生子吧！”
　　李婆娑怀里抱着一把锐气冲天，形制高古的宝剑，幽廉君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帝首剑吗，原来出鞘之后是这个模样！”
　　李婆娑问清遥：“老师在哪里？”
　　“你是李重秀的妹妹，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带师父走！”李婆娑叫道，“就是现在，不然就来不及了！”
　　清遥抬头看看天色：“你们约定一共三天，现在还有至少两个时辰。”
　　“蜚毒已蔓延到城外，我哥哥要提前发动帝首剑！”
　　清遥冷笑：“那他还让你来送死？”
　　“哥哥本想亲自过来，但他说若此时离营，定会扰乱军心，只得将此事托付给我。”
　　“莫非他回心转意了？”清遥面露喜色，“好好好，只等苍先生布好大阵，再借帝首剑之威，纵使蜚兽在前，也有一战之力！”
　　李婆娑摇头：“哥哥只让我来带走老师。”
　　清遥皱眉：“难道城里的这些百姓，他就不管不顾了吗？”
　　“一旦染上蜚毒，哪怕暂未发病，都已是救不了了。”
　　一听这话，清遥当即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十分可怖：“你……连你也是这么想的？”
　　“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婆娑说，“大势如此，不可违抗。”
　　“但我们偏要争一争！”清遥大声道，“苍先生说了，诛杀蜚兽前，他绝不会离开陈州！”
　　此时，城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啸，蜚兽像是受到挑衅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天上的毒云也越发厚重了，仿佛要把整座城都压垮。清遥的脊背一颤：“苍先生的阵布好了……”他眼睛望向婆娑怀中的帝首剑：“李小姐，陈州存亡，只在你的一念之间。苍先生的生死，也都握在你手上了。”
　　见李婆娑不说话，清遥又道：“你们这些人，平素就爱论什么道啊，势啊，既然李重秀能让你将帝首剑带进陈州，我若不用，岂不也是逆势而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清遥你不明白，帝首剑它……”
　　李婆娑话音未落，清遥骤然出手，电光火石间，已将这把上古神兵牢牢攥在掌中，他周身金花一闪，退到数丈之外，再看李婆娑，却只是静静望过来，没有一点反应。清遥心中忽然有些内疚——等诛灭蜚兽，我一定要好好跟她赔罪。
　　眼下情势已容不得他再思虑，城池周遭，依次亮起数道光柱，那都是苍先生布下的阵法灵枢，这些灵枢正源源不断地抽取地脉之力，化为囚笼，向蜚兽当头罩去。
　　看到这里，小判官不禁感叹：“这算是移山填海之力了……想不到凡人之中，也有如此大才。”
　　“还是时间仓促，”幽廉君叹息，“要是再多三个月准备，或许真能压服那只孽畜。”
　　蜚兽自下界以来，纵横四方，哪里受过一点阻碍，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那地脉囚笼罩了个正着，它左突右冲，一时不得解脱，不由得暴怒起来，奋起四蹄，将大地踏得震荡颤抖，生出道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小判官目瞪口呆：“糟了，怕是只有瘟神絜鉤亲来才能降服……”
　　幽廉君连忙止住他：“别以为身在地府，就能直呼神上尊名，要是一不小心惊扰了她，一道法术过来，这轮回殿的结界也护不住你。就算阎罗神上，也不愿为你一个小小的判官，公然与她对抗。”
　　小判官捂住嘴，不敢再做声。
　　三世镜中，情势再度变换。清遥帝首剑在手，浩气冲霄风卷云涌，他高举长剑，将浑身灵力灌注到剑尖，如是再三，帝首剑却只见闪光，不见发动，他咬紧牙根，再度催动灵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帝首剑岿然不动，清遥却被震得倒飞出去，一道罡风直接击碎了他的护身真气，他在半空中呕出一大口鲜血，重重跌在地上。
　　“帝……帝首剑……”清遥一时气结，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帝首剑能自行择主，不是它认定的剑主，谁也不能驱使。”李婆娑收回目光，再不看清遥一眼，“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大势所趋……当初在我们兄妹之间，它选择了哥哥，只这一点，便足够了。”
　　清遥面如死灰，嘴角血流如注，这时，帝首剑晃动几下，忽然腾空而起，迸发出万道金光。光芒刺破彤云，露出一角白惨惨的苍穹，李婆娑惊呼一声：“不好，时辰到了！”她伸手想要抓住剑柄，帝首剑却毫无留恋地扶摇直上，锋芒锐气充塞天地，连愤怒的蜚兽都不禁停止挣扎，看着这小小的飞剑搅动风云。
　　清遥苦笑：“怪不得李重秀放心让你带走帝首剑，只要他一个念头，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帝首剑也能飞来相助……不过……他若知道你还在城里，还会斩出这一剑吗？”
　　李婆娑两眼望着层层虚空，瞳孔中闪动着奇异的光晕：“老师说过，在神上们眼中，生灵性命不过是生死簿上的数字，无论知交师友，挚爱亲朋，皆可一往无前，难怪帝首剑选中的人是他……”
　　清遥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真巧，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时，帝首剑光彩大盛，剑意汹涌如无边浪潮，蜚兽觉察到其威势，也将毒云催动到极处，妄图与这把伏羲赐予的神兵对抗，帝首剑则如渊渟岳峙，漫天剑芒倾泻而下，大如城池，小如蝼蚁，都沐浴在这似乎能焚尽一切的光辉中，李婆娑身上也感受到了逼人的刺痛，眼眶中流出滚滚热泪，恍然间，她仿佛重回黄沙故地，晋阳古祠，在她与老师的注视之下，李重秀轻而易举地拔出了帝首剑，他握在手里挥了两下，笑着说：“原来竟这样简单。”
　　婆娑心想，是啊，不过是伸手，拔剑，天下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吗……
　　她眼看着清遥被剑光吞噬，心知眼下难逃一死，这时，却有一道温暖又绵长的灵力将她包裹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李重秀运数将尽，日后便轮你起势，婆娑，你怎能现在就死呢？”
　　李婆娑喉咙一紧：“老师……老师！”
　　“当年是我一念之差，我苍巍在此立誓，若有来生，一定要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剑光渐渐散去，三世镜重归平静，小判官却还沉浸在那番惊天大战中。
　　“君上，要是那帝首剑对着咱们地府过来，你说这轮回殿能挡得住吗？”
　　幽廉君无奈：“糊涂，帝首剑确实在人间无敌，但若是来了地府，受天地法则压制，恐怕最多只能发挥出一半实力。这轮回殿有阎罗后土两位神上的禁咒加持，哪会那么容易攻破？”
　　小判官拍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他再看向李婆娑，幽廉君的法术到了时间，她又重回浑噩无知。
　　幽廉君打开生死簿，那页上原本有行小字：因陈州惨变，死伤者众，李婆娑死后执意替兄长李重秀受刑，自愿入替身地狱百年。看到这里，连小判官都不禁龇牙：“她……她这是何必……”
　　“立不世之功，也要受天下之过，这才是帝首剑主。李婆娑在受审时说，她和她哥哥同一天去取帝首剑，虽然神剑当时选了她哥哥，但他们兄妹自出生时便是一体，过了这几十年，神剑的想法或许已经变了。”
　　说着，幽廉君在那行小字后又加了一句：因其协理公案有功，特缩减为……
　　“君上真是赏罚分明。”小判官刚说完，又觉得吹捧得有些露骨，连忙换了个别的话题遮掩，“这个帝首剑主，说起话来句句斩钉截铁，最后不还是想要保他老师一命的嘛……”
　　“再怎么铁面无情，终究还是个凡人。”
　　“不过这案子却越来越复杂了，我怎么想，都想不出哪边有错。”
　　“刚才不是有人认下这个错了吗？”
　　“君上说那个苍巍？”小判官恍然大悟，“对啊，人人都和他有牵扯，咱们却还没把他拘来问一问。”
　　“他现在何处？”
　　“过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就投胎去哪户人家了。”
　　幽廉君沉吟：“要是投过胎，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小判官闷头翻看生死簿，“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奇怪……”突然，他声音一颤：“君……君上！”
　　“怎么？”
　　小判官将书页捧过来：“他还没死！”
　　“这怎么可能！”幽廉君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松动，“他用所有灵力护持住李婆娑，自己绝无可能幸免！”但生死簿上几行大字写得明明白白，这位姓苍的修仙者的确尚在人间。
　　小判官暗中施了个法，摇头说：“不行，我招不来他。”
　　“有禁制？有阵法？”
　　小判官小声说：“是和蜚兽一样的气息。”
　　幽廉君又翻过几页书册，不禁凛然：“是荒城地穴，他现在已接受瘟神神启，改修了浊气，易名为苍骨，还当上了荒神教教主。”

（转载自古剑奇谭网络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