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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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究手记

　　六月，有不明身份者潜入京畿道内，经抓捕毙两人，余下者皆逃脱。其武学杂糅多家，加之十分警觉，难判身份。于其中一人身上发现剜掉大部的刺青，恐为狼牙内线，放任其流窜或招致祸患。
　　以其使用的武学着手，于京师中搜排可疑武人。排查至渤海与东瀛使团时，拒提供随行武人信息。去岁底，渤海贺正使与东瀛迎藤原河清使一行来唐，滞留数月，听说即将南下返程，或借机将内线带走。密函呈至宫中，内使态度却模棱两可，多次暗示不要再纠结于此事，实在反常。
　　九月，华阴方向传来这伙人的消息，可惜准备不足，再度追丢踪迹。
　　银霜口来往之人已倍前月，待比武开始，想找出狼牙内线堪比于大海捞针。不过，这几人有伤在身，不可能一直啮雪餐毡。如有采买物资之需，或许能从附近的村民猎户、来往商贩中找出些异常。
　　经过这几日调查，倒有一事稀奇，银霜口部分游商的物资售价竟与十日前持平。今冬飘雪甚早，近来寒风更是凛冽，加之银霜口并不产炭，木炭运至此处价格本应水涨船高，为何这批炭价如此低廉，真是为了薄利多销？还是要借此传递某些消息？
　　总觉得有几个游商的面孔十分熟悉，是在何处见过？——好像前几日随使团上山的武人？
　　果不其然，这些游商的巡山路线看似杂乱无迹，实则各有排布，其交织点恰好是山上的一处院落。经多方线索汇总，探明为河清秘监寓所……没想到又听到了这位特进秘书监的大名！
　　可疑的武人、徘徊不去的使团，监视于附近的护卫，加之内使含糊不清的态度……此人身上究竟有何秘密，值得几方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得想办法从他下手，重新查起。
（此处拼贴有一张记叙河清履历的纸条。）
　　初名藤原清河，东瀛遣唐使。天宝十二载来唐。返程时遇船难，于两年后重回京师，出仕朝中，赐名河清，后授特进秘书监。
　　负责监视的凌雪对我防备异常，能搜集到的线索屈指可数，不过业已足够。
　　如我所料，这确实是上面授意凌雪阁所布的圈套。先以模糊态度推诿使团接回河秘监之请，使其滞留数月，消磨耐心，再暗中向使团放出河秘监在纯阳清修的消息，让其借比武之机“悄然”混入此处。而后命看守假意放松警惕，任河秘监的女儿与这些假扮商贩的东瀛人接触搭线，待他们向河清套出消息，便可坐收渔利，好一计请君入瓮。
　　不过，疑似狼牙的武人并不是使团的帮手，如果到时横插一杠……恐怕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

离港之乱

　　我名特驿，乾元二年秋，与未婚妻葛娜随商队一同前来楚州行商。
　　我们早就听说中原正在打仗，但这次带队的兹玛称，中原的南方一带暂时是安全的，没有受大规模战乱影响，如果我愿意冒险跟他走一趟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葛娜不愿我犯险，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因为只要拿到这笔酬劳，我就能买下一艘大船，带着葛娜去周游各地。
　　可我们真的很倒霉……就在行商的最后几天遭遇了中原战乱……葛娜受了重伤，带队的兹玛也不见了……好在中原也不是那么坏，有一批叫“长歌门”的人将我们救了出来。但灾厄似乎还不肯放过我们……几拨凶恶的中原士兵突然杀了出来。混乱中，我还是与葛娜走散了，眼前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再醒来的时，我看到了兹玛。他的身边也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几乎都是从各地而来的大商人，在商道上我们曾结伴过。兹玛告诉我，他是从河里把我捞起来的。楚州战乱开始后，他几乎耗费掉了自己全部的财产，才让一伙儿叫做青江盟的人将他救了下来。他本来也想找我们，但他实在没钱了。这次能把我从河里捞起，已经是天神保佑。
　　之后的日子，因为双腿受伤，我只能跟着兹玛一起住在青江盟，同时不断祈祷，葛娜能在庾音姑娘的保护下安全离开楚州。
　　距离我们逃离末口镇的几个月后，我终于养好了伤……兹玛和几个商队的队长商量，准备一同结伴离开中原，但却遭到了青江盟的拒绝。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战祸虽然平息，但还有很多的匪兵在外头，商队及商船随意离开一定会被洗劫，因此才“留下”我们，暂时不让我们离开……这理由十分荒谬，但像我们这样规模略小的商队根本无力同他们抗衡。兹玛表示，他这次来中原已经耗光了积蓄，如果再和青江盟的人闹翻，那他以后来中原就没有生意可做了。但这不满的情绪，还是很快就冲破了大家的理智……
　　青江盟似乎一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新管事的少盟主很快派了人来安抚我们，答允赔偿所有商人的损失，并且把之前用来买命、保平安的钱都一一返还（因为之前和商队要保命钱的那群人，大概率被这位少盟主处理了）。紧跟着，他们又允诺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护送我们离开。可我实在担心葛娜的安危，在我的请求下，兹玛同意拿出一笔钱（就是我本该得到的那笔）并趁看守不备，偷偷将我送了出去。
　　这一路似乎没有引发什么大乱，毕竟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商队成员。我偷偷来到了南辕镇，想从渡口乘船去末口镇。可没想到，一群青江盟的人很快就登上了船。好在虚惊一场……他们并不是为了抓捕我，而是在找一样东西。在不断的搜捕声中，我借着水性在船底藏了一夜，不断听着一个叫秦四的人在指挥那些人做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我其实并不关心，但恐惧却让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格外敏感。
　　那些来自渤海和日本的商船，几乎都被四五批青江盟的弟子轮番搜查，还有过去时常和渤海有商贸往来的契丹、新罗、回纥，他们也都没放过……反倒是对那些西域人，青江盟称得上漠不关心。直觉告诉我，他们要找的东西与渤海有着很大关联，而禁止我们这些其他商队离开，不过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
　　隔日，天神终于眷顾了我，我找个了不错的机会换了一艘商船躲避……因为是青江盟的商船，所以没有经过多少盘查，我就成功抵达了末口……可最终等待我的，只有一片满是残兵废墟……断裂的琴弦、折断的长剑，还有葛娜衣襟上残破的绣片……
（此页之后，略有几行模糊。）
　　一月后，我与兹玛会合，登上了青江盟为所有胡商准备的商船。青江盟还馈赠给了所有商人一大笔金银，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个联盟的富有，以及笼络人心的手段……因为兹玛告诉我，他们已经和青江盟约好，来年仍旧会运送大批货物前来楚州，并且这次会有青江盟的人沿途保护，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遭遇战祸和士兵洗劫（这一点，通过他们这次受到青江盟庇护而活了下来足以证明）。
　　至于我，历经这次大难，我其实不喜欢中原（战乱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我还是主动请求兹玛能够带上我，因为来年我会带着葛娜最喜欢的花，再来中原看她。当然，我也会永远记住那片埋葬着她，还有那些不知名恩人的土地……"

苦海拾遗

（此处被大片血迹所污，无法阅读）
三月，于洛阳寻得玄灭师兄，师兄征战沙场，杀人无数，授我以死苦。
九月，远渡寇岛，寻得玄业师兄，师兄年事已高，而容颜不老，授我以老苦。
腊月，稍能静心，乘船遇藤原佑野，与之辩法，亦有所得。
正月，至晟江寻得玄障师兄，师兄四方行医，活人无数，授我以生苦。遇陆羽施主，以茶助我降伏心魔，遂携手同游。
六月，瞿塘峡寻得玄净、玄能二师兄。玄净师兄天生残疾，每日坐于江边垂钓，授我以病苦，玄能师兄伴其左右，授我爱别离之苦。后知岑……（此处被大片血迹所污，无法阅读）悔甚！ 九月，闭关三月，终悟得怨憎会之苦，拜别陆施主。
十月，于华山寻得玄寂师兄，师兄还俗后重归山林，授我求不得之苦。

海东使团

　　上元元年，日本迎藤原河清使高元度一行九十九人取渤海道，随渤海贺正使杨承庆等至大唐。
　　初至唐国，因兵乱未能朝见，唐皇帝遣中使敕元度曰：“特进秘书监藤原河清当从遣还，而贼徒未平，道路多阻，元度宜取南路先归复命。”于是令中谒者谢时和将一行人送至苏州，又命刺史李岵造船供给。
　　时刘展之乱方定，胡商于平乱时受田神功盘剥，渤海、日本两国胡商便欲随使团离唐返乡，期间使节与商会往来密切。不久后，多地海港皆有限制胡商出港之事传出，使团归蕃之行竟几度延后。
　　上元二年开冬，众使节前往太华山敬香，随行者逾百人。华山之巅，渤海、大唐两方武者“以武会友”，官面祈福敬香，武林互争雄长。此事后，渤海、日本两国使团便匆匆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