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灵客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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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5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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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君·颂少风
颂少风出生时,距离岭南苍梧发生的那场血案已过去了两年,他出生在位于稀归北方的群山之中,那里是颂氏离开岭南之后的隐居之地,几乎不与外界有所往来。而在父亲颂潮生的命令下,全族上下缄默不语,迁居之后出生的孩子,不知故土何在,甚至不知自己真实的姓氏,颂少风自然也是如此。
山中岁月最是无忧,儿时的颂少风,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课业结束后,拉着最为亲近的堂兄颂山于山麓中玩耍,玩至天黑,一不小心“拐带"了长长一串鸟兽幼崽回家,再揉着被父亲拧红的耳朵,乘着月色,将幼崽们一一送还。
等长大一些后,颂少风发现,自己家族的隐居确实是隐居,父辈们对他想要下山游历一番、见识见识书中所写种种的提议都持反对态度,就连一直护着自己的堂兄也仅是摇了摇头,并未帮着向长辈求情,这让他忍不住发问:“山哥,真的有人能在山中住一辈子,完全不与外界通人烟吗?你不觉得我们的兽王血脉很厉害吗?如果可以去闯荡江湖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
颂山却道:“是很厉害,所以也可能因为这份力量犯下一些过错。"
“山哥你今天好奇怪呀,什么都还没发生呢,怎么就先假定犯了过错再说,若是真做错了什么,当然要尽力去弥补,不然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因为,我确实目睹过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但看着颁少风亮晶晶的眸子,颂山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颂少风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幼照顾自己的仆人丁伯,丁伯乐呵呵的表示,小主人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告诉他一二。于是,在无人之时,丁伯开始为颂少风讲述江湖中的故事,从未曾谋面的祖父颂同秋开始讲起,到枫华谷之战、大光明寺之变,再到七星战十恶,江湖的画卷便自老者的口中在少年颂少风的面前缓缓展开。
十四五岁时,颂少风终于忍不住了,想尽办法瞒过了双亲与堂兄,不远千里,自秩归往洛阳去,满怀憧憬地想要见识那个让他向往了许久的江湖。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趟江湖之行,会将未来的路改写。
这一年,父亲颂潮生病逝,临终之前,将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公页"合为“颂"字,乃全族真正的姓氏,而颂氏祖籍亦不在种归,而是南岭之外的苍梧之地,自千年之前,颂家便守着那片土地与存于那片土地上的生灵。可是,当岭南诸侠以颂氏为首抵御匪寇时,彼时的苍梧君颂同秋,却下达了错误的撤离决定,以致舜英城老幼尽数冤死。曾经盟誓与乘黄一族世代同守苍梧的颂家就此失去了于故土、亦于江湖的立足之地,同时也失去了与乘黄维系了千年的约定……为了保全族安宁,临危受命的颂潮生只得带领族人迁居种归,隐于山野之间。
还未等颂少风将父亲的离世与家族的过往消化完,新的波折便接踵而至叔祖父颂则亭认为颂少风太过年少,担不起家族之责,更属意自己的儿子颂溯回接任庄主之位。颂少风本无意争权夺势,可叔祖父一脉与父亲颂潮生的矛盾,他却无法视而不见——叔祖父认为兽王庄既然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倒也不必在意江湖名声,哪怕举族奔入恶人谷,也比永居深山来得自在。颂潮生在时,还能同叔祖父周旋一二,如今.··颂少风还记得父亲离世前,昏昏沉沉中反反复复念叨着:秭归,归乡,归乡何处?
这十几年来,父亲始终存着归乡之心,并不愿兽王庄就此堕落下去,既然叔祖父一意孤行,不如就此割席!在颂静竹、颂山、颂挽音的支持下,颂少风与颂溯回一争到底,兽王庄一分为二,再无往来。
接任了庄主的颂少风考虑了很久很久,期间属于他的三卿以及他在洛阳结识的那位江湖客都劝解过他,这些劝解之言也敦促着少年庄主做出了弥补过错洗刷污名使兽王庄重新立足于江湖的决定。
此后的十年间,在三卿的协助下,颂少风带领着兽王庄于江湖中惩恶扬善,战乱爆发后,更是奔波于洛阳、太原,协助抵御狼牙,以尽绵薄之力。也正是在太原,颂少风于一场差点陷兽王庄于对家国不义的阴谋中,得知让整个颂氏背负了三十年苦痛的舜英城血案,竟也是一桩阴谋,而那幕后黑手,却是自幼时便照顾着自己的老仆——丁伯。
这三十年来,颂氏三代人历经的痛苦与挣扎,以丁伯的自尽而暂且告一段落,而随后颂山却查到丁伯将瑞兽乘黄一族久居苍梧的消息告知了狼牙。于江湖而言,兽王庄背负了三十载莫须有的罪名,于颂氏而言,狼牙极有可能觊觎着他们千百年来的盟友——乘黄,再加之父亲的殷殷嘱托,种种因素,推动着颂少风带领全族重返故土的脚步。
至德二载,颂少风带领部分门人先行来到苍梧,整理故园,他将这次重返视作新生,索性将兽王庄改作万灵山庄。而后,他要让江湖知道,苍梧颂氏绝非背信弃义之徒,更要与乘黄一族重拾那维系了千年的情谊,在此之后,于圣地栖灵洞天敬告两族先祖,颂氏与乘黄将再共守苍梧,直至无以为继的那一日····
颂少风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待到那时,无论是与乘黄共游山海,还是假作山庄中需要打理的事务不存在,像儿时那样拉着堂兄于林间山溪晒太阳,亦或是被鸟兽幼总们柔弱的线毛淹没…….凡此种种,皆为存此世间之乐,当以身相践,百死难悔。
长川卿·颂山
开元十四年,颂山出生于苍梧,是颂溪泉的二子,取名为“山”,后又将“长川”添作字,意为川流汇于阔野叠山之地,即是苍梧。
四岁时,兽王庄经历了一场舜英城的浩劫,次年举族迁往秭归隐居,已经记事的颂山,时常被长辈们耳提面命,不许提及苍梧的一一切。而父亲在舜英城血案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以致在族中本就显得平庸的长子颂绛更加不受管束。族中上下惶惶,加之父兄如此,幼时的颂山与寻常孩童相比,实在是有些沉默了,甚至单独与鸟兽相处之时,也少有倾诉,多以沉默相伴。
直到叔父颂潮生的长子颂少风出生,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颂少风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很喜欢黏着颂山这位堂兄,稍大一点儿两人更是常常结伴往山麓而去,在鸟兽亲昵的指引下,秭归山麓中何处有可口的果子,何处有新生的小兽幼崽,何处又有清澈的溪涧,无人比他们更为清楚。
夏日的白天要更长一些,结束一天课业之时,太阳还未落山,少风总是拽着颂山往少有人至的山溪边玩水解暑。有一回,婶娘为颂山和少风各制了新装,两人穿着新衣裳,踩着河中凸起的石头,涉水而览。颂山还记得,那日少风腰间挂着正适合他这个年纪与身形的小弓与箭囊,发辩中还簪了几根鹰羽,迎着夕阳的霞晖,时不时扭头同自己说笑着。那时颂山觉得再过些年,自己这个堂弟便会长成一只翱于山野的飞鹰,猎风而去。不过,他还没有想完,这只未来的飞鹰便因为过河时频频回头,翻到了湍急的河水之中。颂山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把弟弟捞了起来,避免了颂氏少主过早地
坠落。那日,两个湿漉漉的少年回去后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敬畏山野、敬畏川流、敬畏生灵,也就此被刻在了骨子中。
当然,关于颂山时常为颂少风善后的情况,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天宝六载,颂山奉命前往洛阳,将因向往江湖而偷偷留书离家的颂少风带回家中。也是在这一年,家主颂潮生病逝,而叔祖父一脉却以少主年幼为由,试图阻挠颂少风继任家主。而在不久之前,颂山才听过堂弟的那一番豪言:“若是真做错了什么,当然要尽力去弥补,不然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颂山自问作为舜英城血案的亲历者,虽然年幼,但那日凄惨之景,颂氏仓皇之状,日日不敢忘,他决计说不出如颂少风这般昂然无畏之言,或许颂氏正需要这样的首领才能走出这个看似无解的困境。故而,颂山为颂少风的接任奔走了许久,这是颂氏正待展翅的飞鹰,是颂氏缓缓升起的朝日。
正如颂山所想,此后的岁月,在颂少风的带领下,兽王庄积极偿还罪孽、洗刷污名。这一路上,颂山依旧是最值得信任的存在,与王师的合作事宜,皆由他来负责,最后甚至与军中一名将领称兄道弟起来。
后万灵山庄于岭南重整门庭,颂山就像从前一样,井井有条打理着山庄中的许多事务,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比时不时便会露出闲散一面的颂少风更适合庄主这个位置,但颂山从未将这些闲言放在心上。这些年来,颂氏的年轻一辈,有着同样的信仰、同样的目标,于危难中能将后背交于对方,从未有过嫌隙,那么谁任庄主,又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为了守住这天地间的一片苍茫翠色么.....
回苏卿·颂静竹
颂静竹本姓陆,母亲颂清时与父亲的婚姻并不和睦,大事小事都会成为他们争吵的理由,最后在外祖父颂同秋的干预下,两人才结束了这段相互折磨的关系。她随着母亲返回了兽王庄,并将姓氏改为了颂。
颂家自于苍梧立门庭,便着手研究兽医一途,这一代便传至颂清时,恰好颂清时摆脱了丈夫——这个她生活中一切麻烦的源头,正可以一心扑在鸟兽疾疫的研究之上,也因此疏于了对女儿的照顾。初初来到兽王庄生活的颂静竹有些孤独,但很快一个名为颂依岚的女孩进入了她的生活,算来与她是四服的亲戚。
颂依岚是一个很能与人共情之人,很能理解颂静竹的孤独,那段时间几乎日日来寻她。两个小姑娘常常手拉着手往建木海去,以期与属于自己的那只乘黄相遇。
只可惜,她们还未能寻到自己的乘黄,变故已倏忽而至。舜英城血案发生时,颂静竹在颂氏撤离的集合地并未找到颂依岚——她最重要的朋友,她想要返回舜英城寻找,最后母亲颂清时决定替她走这一遭,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外祖父颂同秋离世,母亲颂清时与好友颂依岚下落不明,乘黄斩断了与颂氏一族缔结了千年的盟约,兽王庄背负着难以偿还的罪孽,苍梧故土已再无立足之地....这桩桩件件,接踵而至,未给颂氏留有喘息的空间,时年九岁的颂静竹被这变故的洪流推着向前,等她能够静下心来回望整件事,已是随着家族在秭归的群山之中隐居安定了下来之时了。
颂静竹总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不过舅舅颂潮生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是她想的那样,颂清时返回舜英城寻找颂依岚只是顺带为之,实则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况且下落不明并不意味着死亡。无论事实如何,颂潮生的话确实减轻了彼时的颂静竹心上的负罪之感。
此后的年年岁岁,颂静竹便孤独地研习着母亲留下的案例与手记,在那场大乱中,很多记录与典籍被焚毁或在迁徙中丢失,恐怕穷尽自己的一生也难以补全。故而她很少有闲暇去回忆居于苍梧的时光一那些无忧无虑的开端与血泪浸染的收尾。
长大后的颂静竹偶尔会想自己确实很像母亲,继承了母亲于鸟兽疾疫一途上的天赋与兴趣,也受母亲的影响,让她觉得于情一字,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否则会生出无尽的烦恼。这个想法直到许多年后,才有那么些许动摇,原来这个世上会有一个人,与自己有完全相同志向与理想,并愿意为此付之光阴、付之劳苦.....
当然,颂静竹也没有想到,这一生,还有重返苍梧的机会,那散而又聚、千载不绝的风终于又拂面而至。
麓岚卿·颂挽音
开元二十六年,颂挽音出生于秭归,她是彼时兽王庄庄主颂潮生的小女儿,少主颂少风的妹妹。对于这个女孩儿的出生,颂氏喜忧参半,她继承了几乎更甚于兄长的兽王血脉,但却也天生孱弱,难以习武,若受了外伤,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都需要许久才能将血止住。于是,颂氏上下对这个小小女孩儿的全部要求便只有简单的二字:平安。
秭归山中,日暖岁长,兼长辈们刻意营造出的静好,颂挽音觉着,这世上少有人比她更为自在。记忆中的春日,族中兄弟们要么在学堂中边背心法口诀边打瞌睡,要么在武场扬弓射箭汗流浃背,只有她一个人慢悠悠往山中走去,林间鸟兽皆会依偎在她的身旁,任阳光洒落,不一会儿便纷纷安然入眠。
十四岁时,颂挽音偶见一山民采药之时为猛虎所追,她也未做什么,仅是走了过去,便见那猛虎停歇,颔首而去。长久以来,颂挽音都沉浸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偶然与外界产生的一丝涟漪,让她感到有些新奇又有些雀跃。于是,日常林间漫步游玩时,她会留意前来采药的山民们,悄无声息为他们化解一些来自鸟兽的威胁。渐渐,秭归一带麓中有仙子的消息便传开去,附近的山民皆称她为“仙子”,更有甚者,在进山之前,都要在山脚下拜一拜这位神女,祈求她保佑此行顺利、满载而归。
焚玉草只生长在秭归山中,与秭归蜂共同而生,故而焚玉草附近,总有野熊徘徊。颂挽音所见一苗疆女子,纵灵蛇与那野熊缠斗,救熊一命,再赠予焚玉草并非难事,但她真正感兴趣的还是那名叫纳尤的苗女所携灵蛇。在得纳尤首肯后,颂挽音试着以兽王血脉牵引灵蛇,却发现这依蛊而生的生灵,所种之蛊越是强大,便越是可与兽王血脉对抗,若强行令其俯首,或得两败俱伤之果。这是颂挽音出生后,首次于兽王血脉一途受阻,颇觉新奇,与纳尤告别后,她将此事告知兄长,至于剩下的事情,可不归她管。
虽然总是一个人,但颂挽音并未觉得独孤过,凡有鸟兽生灵之处,她都不会孤身独行。若遇险境,危机一瞬,自有生灵愿借力与她,或许是鹰的远视,或许是豹的敏捷,这些力量并无内力运转,可称之为兽王血脉的另外一种用途。不过,这一生中,颂挽音所遇的危机,少之又少。
回返苍梧后,除却打理枢典司中的兵器、典籍,偶尔开导一番与鸟兽沟通失败的小弟子们,颂挽音的生活与秭归山中并无不同,她不向往那众口相传的浩荡江湖,只想守着山庄上下所生存的这片阔野苍天,守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
祈宁长老·颂溪泉
武周久视元年,苍梧兽王庄庄主颂同秋的长子颂溪泉出生,这个儿子并不像颂氏期望的那样稳妥、持重,只觉得掌管山庄上下的事务,是一件烦琐又世俗的事情,游于山海之间、鸟兽之间、繁华尘世之间,哪个不比做庄主来得自在?久而久之,这个担子便落到了二弟颂潮生的身上,颂溪泉乐得逍遥自在,享尽了清闲。
开元十六年的年末,苍梧之野逐渐出现了一些匪寇,彼时没有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许不成气候的贼人冒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很快,苍梧周遭的人们便不这么想了,这群匪寇越聚越多,其中不乏武功、相貌皆有异者。很快,苍梧之野附近的大小势力、侠客散人便以兽王庄为中心聚集了起来,兽王庄则将众人的亲眷安置于舜英城中。那时的舜英城,在苍梧算得上十分繁华,城中木槿花开成海,城中上下听说诸位侠客是为剿匪而来,很快便收拾出房舍,扫榻以待。
经查,这些匪寇自广州流窜而来,自古以来,广州便是通海夷道,城中番邦人众多,来自波斯、大食的人与本地人混居,与繁荣一同来到的,自然还有混乱。这些番邦匪寇结成势力,或于海上,或于城中,取物为己货,掳人为奴婢,长此数年,屡禁不止。苍梧所见的这群匪徒中,有大食与汉人混血者,有波斯人,亦有一路被吸纳的本地山贼,他们在广州官兵一次次地围追堵截中,渐渐被逼入了茫茫山野之中。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越走越荒的山野中竟藏了舜英城这样的繁荣之地。这群匪寇当即重整旗鼓,以番邦特殊武器与武功,于苍梧左近疯狂劫掠。
对于岭南诸侠以颂氏为首抵御匪寇之事,颂溪泉从未做过失败的预想,这些年来,兽王庄在父亲和二弟颂潮生手中日渐壮大,在他的观念里,此次的危机会像过往的无数次那般,轻易便被化解。
开元十八年,还流连于酒肆的颂溪泉接到兽王庄撤出舜英城的传信,琢磨着这般容易便胜了,而后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将铜钱抛给掌柜,迎着夕阳的余晖策马而去。
可当太阳彻底落下之时,舜英城也沦为了人间炼狱,失去了颂氏护卫的城中老幼命丧匪寇刀下,一时间火光冲天,尸山血海,尽是新魂。
得到消息的颂溪泉愣怔了很久很久,他不明白,既然匪寇未消,父亲为何会下达撤出舜英城的命令,以致冤死者众矣。随之而来的更多是愧疚,那城中老幼多与他相识,甚至还有当日相见之人,为何独独是自己活了下来?收到那撤离的命令时,为何没有多问一句?还有.....若是自己能帮父亲和二弟分担一些责任,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兽王庄迁往秭归后,因为颂绛所行偶尔过于出格,颂溪泉也曾管教过他,但颂绛一句“你当年不也是这般吗?”便让他哑口无言。
是啊,当年他如果能....如果.....
后来,渐渐知晓了一些事理的颂南云,会来陪陪颂溪泉,挑着有趣的事情来说,甚至会故意犯些错误,闹得鸡飞狗跳,再把他请过去,让他帮忙求情。
颂溪泉明白,这个孙儿想让他不要再去思虑过往,可他走不出来——舜英城的一切反复出现在他的脑中,他有时会想,这或许是上天对他还活着的惩罚。
一晃三十年已过,或许世事都在向前,而他被永远留在了那个花团锦簇又满目疮痍之地.....
万灵山庄客卿·夏芝洲
夏家世代习医,祖上曾有人供职于太常寺所设的太医署,偶也有供职太仆寺之人,多为马匹看病。夏芝洲自幼敏慧而心静,读书多过目不忘,在尚不能完全理解《灵素》《唐本草》之意时,已将其全本尽数刻于脑中。
十岁时,父亲的友人给家中送一匹小马驹、一只小羊羔。夏芝洲很是喜欢,尤其是那只小羊羔,得他全心全意的照顾。很快,小羊羔长成了大羊,又下了小羊。
可是旦夕祸福不过是一瞬之事,这只由夏芝洲悉心照料的羊儿病了,他请来父亲,看能否救治一番,父亲只看了一眼便道没得救了,家中也并非富贵人家,没有为羊专门花钱请大夫的道理。
夏芝洲失望地回到羊圈,听到脚步声,羊儿费力地将眼睛睁开,而它的小羊羔随即凑了上去,与母亲紧紧依偎在一起。许多年后,夏芝洲依然能回忆起,那日瓢泼大雨织成水幕,虚弱的母羊与幼小的羊羔,两双眼睛皆湿漉漉的充盈着依恋不舍与苦痛。
这件事情之后,夏芝洲在书房翻找出了当年供职于太仆寺的祖辈留下的札记,札记中多记载所遇马匹之疾,还有少数寻常动物的医治之法。他的兴趣便是此时转向了动物,待到十六岁时,已成了秭归名声不小的兽医,也将寻常动物遭遇各种疾病时应对的药方整理成册。
夏芝洲的妻子乃遵循长辈之言迎娶,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也和睦。只是妻子一直觉得夏芝洲既有医学之才,便应如祖辈一般往太常寺挣一份前程,奈何夏芝洲却并未有入仕之心,他还是更愿意与鸟兽为伍。天宝二年,女儿夏婵的出生,也并未消弭他们之间的分歧,这对少年夫妻终究渐行渐远至彻底分开,此后夏芝洲便独身照顾着女儿。
天宝三载,夏芝洲于山中采药,偶见一被狮群围住的少年,正欲相救,却见群狮拜倒,少年以领头的雄狮为马,驰骋山间,好不自在。这便是夏芝洲与彼时还叫做公页少风的颂氏少主的第一次相遇,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何为兽王血脉。颂家专研兽医一学,已逾百年,此时正传至颂少风的表姐颂静竹,有了颂少风的引荐,夏芝洲得以接触更多鸟兽之症,尤其是猛兽,而颂静竹孤独研习多年,总算等来了一位能同她一起探讨不同动物遇病症时应对方法之人。
夏婵三岁时,秭归山中的狼群纷纷病倒,颂家以兽王血脉牵引狼群聚集,方便医治,整个山庄上下忙碌,夏芝洲也不例外,小小的夏婵就被这么带着,流连于狼群之中。某日夏芝洲忙得忘了时间,惊觉之时却见下了崽儿的母狼贡献了奶水给小夏婵。夏婵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懂事后拜入颂静竹门下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乾元元年,夏芝洲作为客卿,随万灵山庄上下回迁岭南,此后未过太久,夏婵便于空潭小筑邂逅了一名带着虎崽的江湖客……
落日玄弓·颂南云
开元二十九年,颂溪泉的长子、颂山的兄长颂绛,将一个未满月的婴儿抱回了秭归颂氏隐居之地。颂绛此人天赋平平,却生性风流不顾家,可称得上十足的纨绔。在苍梧时如此,到秭归后,亦是如此,幸好此人文不成武不就且在外绝口不提兽王庄之名,久而久之,颂氏。上下只当没有这个人。
对于颂绛带回的婴孩,族中也是叹气连连,出生何处不详,母亲何人不详,颂绛这个父亲也觉得他是个烫手的山芋,匆匆丢回家中,随即又离开了。孩子的二叔颂山尚未婚娶,对照顾婴孩毫无经验,而孩子的祖父颂溪泉,因早年亲历屠城血案,内心始终备受煎熬,为这孩子取名“南云”后,小小的颂南云只得被送到了颂潮生的家中。
颂家长久以来都以家族为单位聚居,颂潮生还在世时,颂家上下总是聚在一处吃饭,到了小叔颂少风继任,因其时常不在庄中,故而颂南云只能挨个在各个小家中蹭饭,也就是在这一过程中,养成了他乐观、直爽、脸皮奇厚的特性。
周岁抓周时,颂南云一把便抓住了庄中名为“落日”的玄弓,相传此弓乃西汉飞将军依后羿射日之典故取古玄木与灵蚕丝所制,非神力不可拉满,飞将军死后,辗转为颂家所得。至此时,颂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专注于弓箭的弟子了,颂南云似乎能够将这个空缺填上。
待颂南云会走会跑之后,彼时已缠绵病痛的颂潮生,给他做了一把小弓,并承诺等他能将“落日”拉满的那一日,便将其相赠。要知道,普通弓箭,颂家人人可制,而千百年来所得神弓,皆藏于枢典司中,若遇大事需动用神兵利器,亦讲究一个有借有还”非大功劳、大机缘,不可据神弓为己有。
此承诺一出,颂南云更是整日抓着小弓漫山遍野招熊逗虎,他所继承的兽王血脉大约只有三成,在整个家族中只能说是平平无奇,而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这点血脉力能,能保年幼的他三更半夜还在深林中疯玩,野兽见之不咬。只是山中野兽并不是这么息的,咬又咬不得,时不时还要被捉弄,每只兽见了他都愁得慌。
因自幼便展现出的热爱与天赋,加之大大小小长辈们的刻意培养,待到十四岁时,颂南云真的将“ 落日”拉满,近百年来,整个颂家只有他一人做到,故而当年颂潮生的诺言亦被兑现。
颂山、颂少风自颂南云幼时便对其极为照拂,他与这两位叔叔故而极为亲厚,太原守城之时,颂家只有六成弟子愿与颂少风同往,颂南云赫然在列,正是颂少风得以仰仗的强大力量。只是谁也不知,颂南云那一边作战一边骂人的功夫是同谁学的,每遇大事,颂少风总得叮嘱其管好嘴,少说话。
至此时,颂南云单论射术,山庄上下无人能出其右,他本人亦想于弓箭一途有所领悟、有所斩获,除却《上弦星流术》与《飞镝应锋诀》为万灵山庄持弓而守一途,开创新的弓术流派。
前路漫漫,少年自当心有山海,昂然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