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鸢记/骤雨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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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闷热，外面是重重骤雨。雨气深重，层层黏着身躯。

◆我

起床了吧……

◆孙策

再躺一会……外面在下雨呢，听着雨声，总是睡不醒。

雨声伴着远近的雷动，隆隆来去。我叹了口气，挨近了些，合上双眼。

紧紧相拥，每一寸赤裸的肌肤吸收彼此的体温。一日的迷乱享乐后，人心尚未从余韵中挣脱。

◆我

有使者来谈水运，总不能我们两个人都赖在床上吧。

◆孙策

他们都有数的……

◆孙策

什么能同意，什么不同意，事先全订好了……这次不就是走个议事的模样吗？

◆我

总要去谒舍，配紧要的客人小坐啊。

◆孙策

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广陵，你对我尽一点地主之谊嘛……

◆孙策

不能……不能把我一把丢开呀……

◆孙策

外面雨这么大…… 贵客也不会出门的。谁都不会出门的……

◆孙策

连鱼都不会出门的……

◆我

鱼本来就不会出门。

◆孙策

谁说的？江东的鱼就会出门。

◆孙策

这样用尾巴立起来……一步、一步……走来走去。

他的手指动了动。我安静了片刻。将额头靠在他胸口，微微喘息。

孙策用牙齿咬了咬我的肩头，又次第吻上……

◆我

鱼出门去哪呀？

◆孙策

去串门呀。

◆孙策

“鲈婶，去走亲戚呀？”“是呀，去看看我鲢二嫂。”“经过龟叔家门口记得问个好。”

◆我

哈哈……好好好……不是，这都不是同一个种了！

◆孙策

家族关系比较复杂嘛。

◆孙策

……这也太复杂了！你等等，等我重新编一个……哈哈哈……

◆我

想什么呢……

我拧了他腰上一把，翻身想起来，又被他压了下去，回到无穷无尽的拥吻厮缠之中。

◆孙策

嗯……唔……嗯……

◆孙策

别停下来嘛……鲈鱼啊鲢鱼啊小乌龟啊，都还在……走亲戚串门呢。

一日过后

【寝室】

◆我

……今天怎么醒得那么主动？

◆孙策

哎？你也醒了？我修面呢。

我抱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脸，拿起榻边得清口丁香水漱口。

他坐屏风后，慢慢拿刮刀修面。两名侍童在调制面油，有一个呆呆的，被另一个嘀咕不已。

◆孙策

我眉毛是不是没修对称啊？

◆我

不会啊，修得很漂亮。

我坐过去，就着镜子得光，仔细描摹他的眉头。

◆孙策

我以前修眉毛，总是修不对称。然后我妈帮我修了一次，让我以后照着修。

◆孙策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回开始，越修越歪，越修越歪……有天议事，大家都特别小声。

◆孙策

后来子敬说，我那天看起来好像随时会砍人，阴晴不定的。

他摆了个高低眉。

◆孙策

——就这样。

◆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策

不是，真的，我对镜子一看，具有杀气……哈哈……

镜中朱颜花影，不见白头。镜外，夏梨花飒飒落了，一夜的雨，花皆倦了。

【郊野】

◆孙策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北边这片梨花林子。

◆我

之前都没有花期时候来过北岸。这里路不好走，所以少有人来。

梨花林地势起伏大，多是在坡上赏花的游人，林间只有零星的年轻人与孩童。

我们策马过去，在坡上勒马。一阵风过，千里吹雪。

◆孙策

那些孩子好像在堆雪人一样。

◆我

林子里阴凉，满地又都是落花，玩起来尽兴。

◆我

你想玩雪？

◆孙策

江东又不下雪，拿梨花过过瘾也好呀。走，我去堆个梨花雪人。

孩子们堆的梨花雪人已经堆满了空地。因为是梨花堆的，所以堆不大，只能一个个胖墩墩的堆到膝盖。

风一吹，雪人就散了不少，孩子们也不在乎。孙策挑了个地方蹲下，抓了一捧落花。

◆孙策

呼……真的和雪一样啊。

◆孙策

我想做一匹马，试试……啊，不行，它揉不起来

▾游人

要下雨了！雨云来了！

远处雷声隆隆，夏日骤雨又飘落而来。游人们作鸟兽散，有人往坡上跑，也有人往林子里跑。

林子里有几处雨棚，几人在棚中避雨。我们前脚刚进，后脚，倾盆大雨就浇了下来。

◆孙策

好大的雨啊，还想出去狩猎的……

◆我

不像是一时能停的。坐下歇息片刻吧。

棚中其他人都站得离他稍远，畏惧他随身的兵器。雨下得漫无边际，偶尔也有人冒雨离开。

◆孙策

今天是七月半，泰山府门开，鬼泣很重。难怪会下大雨。

▾孩子

今天下这么大雨，鬼魂不会出来了吧。

◆孙策

都变成鬼了，还会怕被淋湿吗？

▾孩子

怎么不会？鬼又没人见过，谁知道怕不怕雨。

那孩子反而不怕他，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少了几分恐惧。

▾少年

争来争去也没意思。难得聚在一起，说点有趣的吧。

◆我

既然是鬼节，不如轮流讲些神鬼志异的故事解闷怎么样？

◆孙策

好啊好啊，我正好前几天在外面听说了一个很吓人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雨云压顶，天暗如夜。众人不由都静了下来，听他开始讲。

◆孙策

有一个书生，用便宜价格租了一座老宅。

◆孙策

东家说，宅子的女主人上吊自尽，宅中频繁闹鬼，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孙策

但耐不住价钱划算呀。读书人就住了进去，只是晚上温习功课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碰自己的肩膀……

◆孙策

没办法，他就去找了方士求助。

◆孙策

晚上，在肩膀又被触碰时，他按照方士教的方法，把黑狗血涂在眼皮上回头看，你们猜怎么着？

▾孩子

他看到女人吊在房梁上，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原来一直碰他肩膀的，是吊死鬼的脚。

◆孙策

……

▾众人

……

◆孙策

都、都听过啊……？

◆我

好老套啊，从上吊两个字开始就猜到结局了……

◆孙策

啊啊！来，换你说！说不定你的鬼故事我也听过。

◆我

……我想想……

思索

不太擅长

◆我

等我想一想，我可是听过不少雪山鬼话的。

◆我

……红衣小女孩……

◆孙策

不，别说那个，换一个吧，那个太吓人了……

◆我

那个很经典的！

◆孙策

换一个嘛！

◆我

想一想……啊，有了。

◆我

有一天，坟地的守陵人半夜巡视，忽然听见叮叮当当的凿击声，于是壮着胆子走过去看……

◆我

发现是一个老人正蹲在墓碑前用凿子修改墓碑，他问老人家在做什么，他以为是鬼，吓了一跳。

▾孩子

结果老人怒骂道，这帮不肖子孙，把我的名字都给刻错了。

◆我

……

▾众人

……

◆孙策

这个……这个我也听过。

◆我

……是有点老哦……

▾孩子

我有个新的！听我的听我的！

众人在他身边坐下，听他的鬼故事。

▾孩子

有一个士兵当了逃兵，想逃回老家。他离开军营，经过了一片荒坟地，突然，火把被一阵阴风吹得熄灭了。

▾孩子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鬼哭声……“我一定被缠上了，没命了”，他这样想。绝望中，他跪了下来，向最近的坟包叩拜。

▾孩子

“求先人们高抬贵手，放小人走吧。小人家中上有老母，等小人回了家，一定带上贡品，供奉诸位”。

▾孩子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鬼哭声停止了。月色明亮，替他照亮了路。士兵平安回到了家，说来奇怪……

▾孩子

那天之后，他做私盐生意攒了钱，别人都被抓了，只有他屡屡逃过。他再用这些钱，去盘了船只，逐渐成了富商。

▾孩子

可惜啊，他没能孝敬母亲。他刚逃回家的那年，母亲就去世了。

▾孩子

不知何时，县里起了传闻，说这人的气运，都是坟地里的东西给他的，因为当年他按约回去供奉，供奉了很不得了的祭品。

孩子的眼神幽幽静静看过来，黑色的眼眸里，泛着淡淡青绿光泽。

▾孩子

乡民有人常年穷苦，寻求发迹，于是，带着一对儿女去了那片坟地，也向坟包叩拜。

▾孩子

“先人们，求指点明路。那人当年供奉了什么，小人一定双倍奉上”……

▾孩子

天亮时，那人回到了家。到家的，只有他一个人。

◆孙策

……哎？可是，鬼在哪呢？

▾孩子

是啊，鬼在哪呢……

不知不觉，棚中众人无声。一道惊雷亮过天幕，天地皆白。

◆孙策

咦？！人呢？人都去哪了？

◆我

唔啊，这可真是……

雨愈发大。电闪之后，天地昏暗不见来路。

我们决定冒雨回程。一模一样的白梨花树林立身侧，似是层层鬼影。

◆我

唔！……差点绊到……

我低下头，看见了绊到我的事物，踢起一团泥巴，把它盖严实了。

◆孙策

我们是不是真遇到鬼打墙了？

◆我

遇到就遇到了，我们哪个怕鬼？

◆孙策

说起来，我刚才被人手绊到了。

◆我

哈……我也是。

雨沿着额发成串滴落，闪电下若水晶玉沫，落得眼中闪闪发光。

◆孙策

你新埋的？埋那么浅，雨一冲就露出来了。

◆我

我这不是也担心嘛，近日暴雨，总想来看看，担心祢师兄喝多了，事只办一半。

◆我

果然，瞧，雨一大，全露半截在外头了。

他踢起泥巴，勉强盖住几处。雨越来越大，新泥下的身躯也一一显露，

◆孙策

我那边上次也是，老地方埋不下了，新地方的土太软。

一边说，他一边低头，像是在检查土层。

◆孙策

雨天好啊。

回刀，刀光随电光雪亮，劈过身后人影。数道人影在梨树间隐现，雷电再亮，人影皆近我们一尺。

片刻后

◆我

呼……

◆孙策

呼……

◆孙策

应该就这些刺客了吧？

◆我

唉……又要埋不下了。

◆我

有不灭火吗？借我个光。雨要停了，人很快要来了。

他拿手挡着雨水，摇亮了小竹筒里的火引子。

我自己的短刀豁口了，于是拔了他的战刀，借着红艳艳的火光，拿刀身当镜子补妆。

又是一道电光映亮天地。刀身为镜，他亲在我嘴角，点水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