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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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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更新
最新编辑:卡布叻_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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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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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舆城·一舟南渡
傍晚时分，海平面上红霞渐近。一艘精致的冰船缓缓驶向岱舆城的渡口，只见船身刻着龙飞凤舞的书法大字，却不知字的主人师承何种品味独特的流派。
冰船靠岸时，船上的帘幕被掀开，一位清冷俊秀的贵公子在仆人的服侍下，踏上了这座城。
早在岸边等待他的是另一位男子，儒雅温文，见了他便笑面相迎，俨然是相识已久的友人。
贵公子的冷傲神态难得有了破冰迹象，他摊开折扇，含着淡淡的笑意，向对方走来。
詹兄，又得一相逢，令人欣慰。
阔别多年，相逢幸甚。从书信中得知你的近况，聊以慰藉，可始终不及亲眼所见。
你还好意思提，每每邀你见面，总以各种理由推脱。若不是你在信中写得言辞真切，我还以为你说自己周游三界是在诓骗愚弟呢。
呵呵，不过是东西南北，四处走走看看，每到一处，了解一方风物。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九重天。哼，难道比起与知音煮雪烹茶，你更贪恋天职吗？
负屃，你说笑了，若我贪恋天职，千年前就不会放弃食神大选。
我散漫惯了，隐逸闲游，偶尔出世，只因不忍见世间动荡。
倒是劳你费心了，归墟危机本与你无关。对了，食神呢？作为天海御主认定的反归墟联盟牵头人，岂能比我还晚到？
食神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自然比不过你这位岱舆城常客。
呵，什么常客。自从四友缺一，我便极少来岱舆城，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知晓友人的脾气，詹王识趣缄默。两人并肩而站，望海潮一遍遍冲刷矗立在渡口的巨石浮雕。其上镌刻的字迹，在年年岁岁的浪涛中被磨得斑驳——
“一舟南渡，四友情深。”
夕阳的红光铺满了蓝色的海水，我乘着舰船穿过朦胧仙雾，隔着船舱玻璃窥见高耸入云的建筑。船的目的地是岱舆城最南面的渡口，与岱舆主城还有较远的距离，但那奇高的梯子依然十分瞩目。
向渡口望去，远远便瞧见了詹前辈的身影。虽然我们只在九重天见过寥寥几面，但他穿着一袭杂糅各域风格的衣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员峤一事后，多亏有他从旁协助，我才得以促成四海、蓬莱、瀛洲、员峤结成“反归墟联盟”。如今除却下落不明的方丈岛，只剩岱舆城这一中间势力未能争取。
舰船正式泊岸，在一众负剑门人的护送下，我终于踏上了海上长生门的第二座“仙山”——岱舆城。
詹前辈，别来无恙。
我们终于见面了，小伊。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天厨殿的食神，这位是岱舆城的城主。
朝詹前辈的身后望去，一个浑身裹住黑甲的男子毫无征兆地撞入我的眼眸——难道他就是城主？
……
一阵咳嗽声传来，我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搞了个小乌龙。
他是我的剑侍，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形如枯槁的老者蜷缩在机械轮椅中，瘦小干瘪的躯体衬得身上繁复的道袍十分宽大。听这语气，咳嗽的老者才是城主，而身后那位高大的铁面男子，只是为城主推轮椅的侍者。
咳咳咳……你就是詹弟说的那位……咳咳咳，年少有为的食神吧……
城主谬赞了。此番我作为仙山使者，前来与岱舆结盟。
咳咳咳……前情我已听詹弟言说，我虽万分同意结盟，但无奈身体抱恙……咳咳咳，不知可否待明日……明日再议……
这……
在此之前，詹前辈已为我打点好一切，只差举行一个结盟仪式，若临门一脚出了差池，岂非功亏一篑，还是尽量满足城主的要求吧。
盟约虽重要，但也不急在一时，自然是以城主的身体为重。
多谢体谅。詹弟，劳你替我……咳咳咳，好好招待食神……
言毕，铁面男子将老城主的轮椅推走，一众门人紧随其后，偌大的渡口，仅剩我和詹前辈。他为人随和，我们虽名为上下级，却更似师友，便免了那繁文缛节。
詹前辈，见到你平安无事就好。不知道罗大哥和郎教授现在怎么样，虽然我收到了报平安的书信，但我还是想亲眼见见他们。
城主为大家设下了洗尘宴，负屃、浪花东星斑、明炉烧响螺都在。那两位食魂，这段时日对你也很是思念。
听到这里，我不禁一阵鼻酸。
亲友流落在外，牵挂是在所难免的……不说了，我们走吧。
不急，我们可以乘坐飞舰过去，免去步行的劳累。
还是詹前辈想得周到。趁在路上的时间，听前辈讲讲岱舆城的风物。方才离得远远的，便瞧见海边立着一块巨石，不知道有什么典故？
詹前辈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这又是另一番故事了，太长，讲完怕会耽误了晚饭，我得空再与你细说。
随詹前辈离开前，我无意瞥见巨石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云中道’在此立石，纪念故友‘曲无误’‘餐霞客’‘枕冰人’。”
进入主城，见到了两位久别的家人，作为四海使者的北海龙王也顺利到来，晚宴在詹前辈的操持下办得很是和乐。
然而直至晚宴结束，城主始终没再露面，剑侍们将我们送回各自的房间。夜晚萧瑟寂寥，只有海潮声在重复回荡。
自踏上岱舆城起，一切看上去都在顺利推进，却又仿佛雷鸣前的寂静。
深夜辗转难眠，我拿起通讯器准备发信息，却先一步听到了提示音。
“见到故乡的人，他乡的星才更为明亮，有幸邀你今夜到渡口观星吗？”
看到留言，我不禁会心一笑，回了个点头的表情。
原来教授也还没睡啊。
难为我一直在担心，没想到你们在岱舆城生活得还挺有滋有味的，一个建了自己的移动观星台，一个造了一艘海陆两用舰。
听到我的打趣，郎教授将眼睛从仪器孔别开，笑着看向我。
你和我、罗响经历航海旅行的次数，还不足以让你测算出我们的抗风险能力吗？这可不行，伊同学，我要给你布置一项任务，写一篇详细的岱舆城研究综述，以验证我离开后你的学习能力。
郎教授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沓厚厚的论文，我翻开一看，全是关于岱舆城的研究。
《飞升之梯的起源与动力支撑》《岱舆城的历史与流派分析》……
我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虽然身体刚恢复的那几日，确实有些无所适从，但我和罗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教授……
咳，不必用感性的眼神过多揣测，不论是作为空桑的一份子，还是出于学者该有的求知欲，都驱使我去为你……为我们这趟出行的目的增加学术支持。
好吧，既然教授对我这么重视，我自然要用理性的眼神好好回报你才行。
小机灵鬼在打什么主意呢？
看到我向你投去了充满求知欲的目光吗？教授传授知识的时候可不能回避我的眼神哦～综述的开头就从“飞升之梯”开始吧。
看到我向你投去了充满求知欲的目光吗？教授传授知识的时候可不能回避我的眼神，综述的开头就从“飞升之梯”开始吧。
面前明亮的双眸与夜空的星辰相比也毫不逊色，他难免一晃神，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才恢复一贯风度翩翩的学者形象。
飞升之梯，是岱舆人将现实的科学技术与浪漫的修仙精神融合，建造的一座机械巨物。作用类似于“放大镜”，可将自身微弱的法力放大，让自我实现超越神仙的飞翔高度。
如果“飞升之梯”工程没有烂尾，我想假以时日他们能够验证自己的猜想。
烂尾？
岱舆城曾遭受过一次流火袭击，建造到一定高度的飞升之梯被砸毁，城中的门人伤亡惨重。从此飞升之梯停止修建，一直维持现在看到的高度。
又是流火……或许不是天象巧合，而是九重天对他们的震慑。
是一种合理的推断。总之，畏惧令他们对自身信念产生动摇，拥有旧思想的“机械派”被指控为异端，拥有新思想的“剑仙派”成为了引领精神的一方。
这样看来，现在掌权的城主是属于“剑仙派”了。
谢谢教授，你提供的信息更加验证了我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的城主老病缠身，我只怕城中形势又要逆转了，求神拜佛保佑结盟之前千万不要发生变故啊。
如果忽视你本身就是食神这一客观条件，我主观希望你求神拜佛的愿望可以成真。
唉，论严谨还是得看教授，不跟你开玩笑了，好像是罗大哥发来了信息——
“城中发生了一些事，我去房间找不到你和郎东星。那更好了，你们今夜千万别回城。”
唔……他的警觉性一向很高，值得罗响特别在意的事，一定很严重，但他却没有明说，可能他也还在调查。
回还是不回，这是一个问题。教授，你说“墨菲定律”不会真的应验了吧……
只要事故有发生的可能性，那么无论可能性有多小，它都有可能发生，并且有可能朝着最坏的情形发生。
虽然你嘴上说着最坏的情况，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淡定。
因为我不像某个小迷糊，毫无根据地东想西想。我早就做好了应急方案，探测了几处视角盲区。走吧，一起去偷窥城里发生了什么。
岱舆主城爆发一阵乱哄哄的声响，十二名御剑门人往城门疾冲，身后是若干捏诀驱使机械法器的门人，将其逼进绝路。
欺压我派多年、背叛长生道义的鼠辈，还不快俯首伏诛！
荒谬！城主今夜老病而死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下了狠手？道友们，我们必须为已逝的城主正名！
可笑，倘若你们真的大义凛然，又何须畏首畏尾，偷溜出城？
定是见城中门人尽数归附，大势已去，才仓皇出逃！我奉清净道君之命，必不能放过尔等——
呵呵，什么清净道君，不过是昔日主张修建飞升之梯的狂徒，断送了数十名道友的性命，若不是城主心善，他还能活到今日……
那名剑仙派门人话未说完，夜空中五声惊雷作响，似有球形异物从天而降，轰然落地炸出烟尘，余波将万剑阵毁得七零八落，剑仙派门人皆狼狈不堪。而伴随烟尘而来的，是一段威严的机械男声，宛若从虚空中传来的道经——
众生皆困于俗网，被名利欲纠缠，难得长生大道。
咳咳咳……是谁……
是道君！弟子恭迎清净道君！
是、是你……
一袭白衣道袍，身覆黑甲铁面的道君自烟雾步出，身后紧随一众归顺的长生门人。众人皆低眉垂首，唯他马首是瞻。
看来你们心中无道，所以才生了妄言妄行。
呵，什么道？你们那才是歪门邪道，唯有以剑修身，以气修心，方为正道。
血肉苦弱，难敌岁月消磨，昔日容光焕发变作老病衰弱。而大道恒常，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清净道君于背光处褪去了面甲。
不、不可能，你的脸……你的脸……一点都没变！
这就是机械辅助长生的威力！时间可以证明，机械派的理论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剑仙派，是你们毁了岱舆的修仙精神！
清净道君转身面对众弟子时，面上已戴上了机械面具。
剑仙派的所作所为，延误了岱舆人的最佳飞升时机，既然错误已经犯下，便无法忽视其造成的影响。
人类必须为自己的误判负责，这是恒常不变的道理，或忍受血肉之痛而死，或背负屈辱之压而活，没有第三种可以逃避的选择。
过去，机械派已接受了属于他们的惩罚，而今，轮到剑仙派承受延误飞升之机的罪责。
清净道君双手抬起，掌心凭空凝聚出两片锋利的机械叶刃，径直往前排持剑弟子的脑袋削去。
电光火石之间，骇人的鲜红已染上雪白的道袍，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的持剑弟子们，随着刀刃带起的呼啸夜风，一同被卷进汪洋大海。
救、救命……
见到同伴的惨状，后排的剑仙派门人顿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因惊恐而几乎发不出声。
众生无救，人皆自救。
不、不要杀我——！我认同……认同机械派的理论！从今日起……我归顺于……您……
刃尖即将划过喉咙的瞬间，那名门人终是被吓破了胆，他痛哭流涕，哀求不杀之恩。
面甲下清净道君的表情无法得知，只见他收回叶刃，单手捏了个诀，依旧由机器替他发出了无悲无喜的声音——
心清净则人自醒，悔过者仍是吾徒。
不知是由谁带头，挤在城门路上的弟子们分列两侧，像海浪扑腾般一一俯首，齐声高呼，恭送道君步入象征岱舆城权柄的三清殿。
岁月不改黑白，拨乱反正道心。弟子常怀清净，恭迎道君归来。
这样一场变故赤裸裸地显露眼前，躲在暗处的我和郎教授唯有互相捂住嘴巴，才能避免惊叫出声。赶在被人发现之前，我用灵力掩盖痕迹带着教授匆匆逃离……
突遭变故，我与郎教授一宿未能休息，紧盯着通讯器，生怕错过罗响发来的城中动态。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俩实在撑不住了，才在观星台下的水底舱眯了一会儿。
据闻昨夜老城主突然病逝，以清净道君为首的机械派夺权，一夜之间，岱舆城易主，所有门人皆归顺于他的统治。
而罗响最早察觉到了苗头，第一时间去房间找我们，无果，又去确认北海龙王和詹前辈的安危。当晚，他带着两人在城中小心躲避，免得被动乱殃及。
可是北海龙王贪生怕死，见岱舆城中局势不明，竟要求罗响护送自己回北海。罗响虽然心里鄙视他，但为了反归墟联盟的大局，还是决定答应北海龙王的要求。
就在半个时辰前，詹前辈为掩护他们回北海，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落入清净道君之手。罗响提醒我们，詹前辈与老城主有私交，如今落在了老城主的对头手上，恐怕不会好过。
而这件事恰巧发生在我们入睡的时候。因此当我们从舱中醒来时，罗响和北海龙王已经出发，我们只好叮嘱罗响“路上小心，保持联络”。
现在局势混乱，能够离城不见得是件坏事，反倒是被困城里的詹前辈令人担心。
他名义上是我的下属，又因为给我找海之证而落入险境，于公于私，我都要去救他。
情理上分析得很正确，但未必在逻辑上是最优解。你现在冲进去救人，成功率50%，失败率50%。在有100%安全的计划之前，我不可能让我的学生涉险。
教授你说错了，我那另外50%的成功率正在你的身上。
我？
对啊，有你在城外和我里应外合，计划100%能成功。
呵，看来是我错估了你的勇气值，原来你已经大胆到把我排除在计划之外了。
哪敢，我只是100%相信我的教授，相信他无论与我相隔多远，都能心有灵犀，彼此守护。
归根结底，我敢去冒险的底气是源于有你啊。相信我吧，教授。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勇敢热诚比伽马射线还要直击心灵，教授身上没有防护罩，实在招架不住你的攻势。
还是那句话，空桑后山夜空的星很美，等这次出海任务结束，我希望有机会再跟你去看一次。
教授，你也太老套了吧，每次分别都说类似的话。
他笑了笑，为我理了理鬓发，在我耳中留下一个保持通讯的微型耳机。
你就当这是一位航海史教授的浪漫吧。
岱舆城以飞升之梯为中心，里里外外由数环城池组成，飞升之梯之下的是主城，而外围则是若干座副城。
我手持梧桐金叶向守主城门的弟子提出与新任城主谈话，意外的是，传来的回复是同意会面。
居士，随我走这边的海上通道。
这名弟子领我走上一条蜿蜒如蓝龙的圆柱形通道。匍一入内，就感觉身体轻盈，被一股悬浮之力托举向前递送。
居士无需惊慌，这是辅助飞行的机械通道。比起剑仙派苦修数十年才能御剑飞行，机械派修建的设施才堪称神迹，它让初学的道友也能日行千里。
左边看到的景象无需在意，是剑仙派的剑器收缴现场，一些陈旧腐朽的无用之物，都将在此处集中粉碎。
右边也无需在意，“云间十二楼”是剑仙派修建的娱乐场所，提倡骄奢淫逸的靡费精神，严重违背了长生门的道义，被机械推平了也并不可惜。
唯有头顶的飞升之梯值得在意，那是承载着长生门最后希望的通天之梯。岁月证明了辟谷派的落后，剑仙派的愚昧，只有机械派能够带领我们登临九霄，飞升成神。
语气轻蔑冷淡的守城弟子，在聊到飞升之梯时，眼睛露出了狂热的情绪。作为本就任天职的我，听到对九重天而言痴人说梦的狂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禀道君，居士已带到。
……
果不其然，眼前所见的道君，正是昨日在渡口见到的铁面男子，也是昨晚发动叛乱的领袖。
道君，还记得我吗，我们曾在一舟南渡有过一面之缘。我无意干涉岱舆城的权力交接，只想与道君继续商榷结盟事宜。
勒令，捕神计划。
道君一声令下，我脚下的地板当即升起数片玻璃隔板，像莲花花苞一样将我包住。装置发出泄气的声音，随着气体逐渐被抽走，我变得越发呼吸困难，不禁猛拍舱门。
你、你这是做什么——咳咳咳！
发生了什么事？冷静，有我在！
通过隐秘的微型耳机，耳畔传来教授的呼唤，让我勉强稳住心神，试图施展灵力，却发现装置也有屏蔽灵力的功能。身怀的地之盾亦毫无用武之地，我不禁盘算起用人类最原始的暴力手段，一拳击破舱门的可能性。
来自九重天的食神，你是第一个使用囚仙装置的神仙。你的拍打、呼喊、挣扎等种种反馈，都将成为装置升级迭代的依据。
我受员峤城主所托，持长生门至高信物相见，见信物如见门主，你们口口声声说遵循长生门的道义，我看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一束激光将我手中的信物瞄准，梧桐金叶瞬间化为金色粉末。
你、竟然毁了信物？
从三船因海难分离的那刻起，门主船以它的无能昭告世人，长生门的正宗地位属于如今自立自强的岱舆人。因此无效的信物，没有存在的意义。
还真是蛮横。幸好我早就将小城主的灵魂转移回空桑，否则也不敢冒这个险。
保持冷静，计划一行不通就开展计划二。想想他需要什么？
因担心舱中渐有失重趋势，我竭力攀附住舱壁，与他进行平等理智的谈判。
我知道道君一心只想建造飞升之梯，不理凡尘俗事。但是听我一句劝，天上有来自九重天的压迫，海里有来自归墟的扰乱，就算你想独善其身，恐怕也不能如你所愿。
不如加入反归墟联盟，先解决内患，才能对抗外忧。
我不会怀疑过程，我只相信结果。结果是归墟没有威胁岱舆的迹象，而九重天通过降下流火打压飞升之梯的建造，由此看来，我没有放过你和你那位下属的理由。
认真考虑，继续为九重天卖命寻找海之证重要，还是解开自身与同伴的囹圄更重要。毕竟，“感情”常常是你们这种被九重天封神的人类之软肋。
清净道君一抬手，两名弟子将在詹前辈押解上前。
食神大人，万不可放弃寻找海之证！不要受他的恐吓——
别慌张，我们的筹码还没有亮出来。
道君，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与岱舆结盟，为此送上一份你一定需要的礼物——九重天的准确坐标。穷极全城之力只为修建一个目标，我想你也希望目标指向的方向最好是准确无误的。
今日，你将坐标给了岱舆，待你们回到九重天之后，亦可将岱舆的坐标提供给九重天。
呵，道君真是高看我了。食神在九重天算不了什么大人物，我人微言轻，怎么能说动上位者针对岱舆。
倘若道君真的担忧的话，我再送上一份大礼——可以隐匿仙山行踪的“海市蜃楼”驱动方法。有了这个，不单是离开后的我们，就连九重天都无法再窥探岱舆修建飞升之梯的情况。
能同时给道君提供九重天准确位置和海市蜃楼驱动方法的人，恐怕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还望道君也认真考虑。
短暂的对峙过后，清净道君一颔首，上前隔空拍出一掌，随即掌印便在玻璃舱壁的显示屏上呈现，随之生成的还有我们方才谈判的内容，并附上了保密协议。
本君破例以人类信任的方式与之结契，按下你的手印，代表我们结盟成功。
毫不犹豫地，我将掌印按下，待契约文件上传成功，以灵盘的形式留下备份后，装置的气压开始平衡。我顿时大口呼吸，用劲一拳打破玻璃。装置因破损而瞬间解体，我也因此恢复了身体自由，不禁在心里吐槽：“关键时刻，还是蛮力靠谱啊”。
我将九重天的定位输入到机器面板，清净道君亦如约释放了詹前辈。我立刻把他从一群门人中拉出，并与岱舆门人保持安全距离。
詹前辈，对不住，我来晚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是我该道歉才对，若不是我无能，便不会连累了你。可是，你真的将食神殿的定位给了……
怎么会呢？我的食神殿庙小，装不下这么一尊大神，还是劳他移驾到天元殿吧。
詹前辈听后面露惊讶，可须臾便点了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事出突然，詹某一定守口如瓶。
我俩的窃窃私语，被清净道君威严的声音打断：
食神，接下来，你该传授“海市蜃楼”的驱动之法了。
道君有所不知，“海市蜃楼”的驱动法阵是我从蓬莱仙岛习来的，蓬莱祭司以音乐驱动法阵，但岱舆门人不习音律，所以驱动之法要稍稍做些改良。
如何改良？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虽然规律是客观存在于世间的，但人们可以用不同的主观内容去解释它。
蓬莱人用音律记录云雾运行，从中破解了云雾运行的规律，而后再用音律驱动云雾，使虚无缥缈的云雾凝聚成一个遮蔽仙山的屏障。
同理，我只需要将规律翻译成适用于岱舆城机器的指令，让门中弟子使用法术驱动机器，便可借助机器驱动云雾，达到类似的效果。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依次去勘察城的东南西北面的云雾浓度，找到对应方位的、适合布置成一个大“阵”的若干台机器。
还望道君理解，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个花费时间的大工程。
伊同学，口才不错，拖到足够的时间给我翻译完指令。
就等你了。
等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等道君带我去城中的东南西北面输入机器指令。
灵虚，给食神带路。
是，道君。
忽然，两颗太极机械球飞到我的身旁，就像人的双眼般盯紧，我走一步它们跟一步，如影随形。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憋不住了，发问：
道君，这两个球是何意？
从今日起，岱舆不再对外人开放，未免你因犯禁而被就地论处，适当对你施加保护手段。
还真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将“监视”讲得如此有理有据。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两个太极球靠近时，一股熟悉的力量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暗暗将其记下。
依次处理好东西北面的机器，直到在南边输入机器指令时，我发觉线路似乎有些异样……
这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线路里参杂着一股特殊的电流信号，跟你论文里描述的岱舆城信号不一致。
居士，你在跟谁说话？
也许是被异常状况分散了注意力，让我不自觉说出了内心的疑问，更让我未能发现灵虚长老的靠近。
猛地一激灵，我顿时提高警惕，试图打哈哈道：
灵虚长老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呢，习惯一边思考一边做事，不知不觉就会把思考的过程说出来。就像做菜一样，唔，这不对劲，味道不够，是加点鸡粉提鲜呢，还是加点辣椒配合肉味？
谁料灵虚长老竟一反常态，严厉地呵止我说下去。
慎言！居士，岱舆城从今日起禁止肉食，不可多言食物之鲜爽荤腥！
啊……是吗？咳咳，抱歉，谈起我的本职就得意忘形了，忘了岱舆城始终是清修之地。
说起来，忙活了大半天，半粒米都没有下肚，我实在饿得不行，你们这里可有斋饭提供？你知道的，像我这种半吊子神仙，很难戒掉人的口腹之欲，我饿晕过去事小，耽误了城主的事可就事大了。
居士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你寻吃的来。
那真是麻烦灵虚长老了……哦，我还要去那边看看云雾的浓度……
支开灵虚长老，寻了个偏僻处，悄悄施展灵力，隔绝了两个球，我才得空与教授细聊。
刚刚我看到了奇怪的电信号，但是我现在还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没办法拍照也没办法传送。
那你试着口头描述看到的内容，我把它记录下来慢慢研究。
未免被起疑，我快速跟教授交流完信息，就停止使用灵力。瞥见灵虚长老正捧着饭食过来，我赶紧装作刚刚才忙完的样子。
哎呀，这下大功告成了。
居士，请用斋饭。
有劳，我自己来就——
我的“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灵虚长老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惊恐地打翻手中的饭食，发出怪叫：
这是肉食！罪过！岱舆城怎么可以出现肉食！这不是我拿的！
肉？哪里来的肉食？这分明是道家食品青精饭……
我拾起乌青的米饭，往灵虚长老眼前一凑，谁知他再次惊恐地退后。
粉色的肉，透明的皮……如同水晶！
要丢掉！肉不可以出现在岱舆城，不可以被道君看到！
他慌张地将饭碗踢到海里，然后手足无措地望向四周。
路呢？！路怎么不见了！它、它、它变透明了！
灵虚长老双腿瘫软，几欲跌倒在地，我赶紧把他扶住。
啊！不要碰我，你这个透明的妖怪——
灵虚长老，你还好吗？
他慌慌张张地推开我，又揉了揉眼睛，一脸惊恐地往外跑。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你那边响起了警报声？
岱舆城好像发生了一些离奇的现象，与水晶和肉有关……
肉肉肉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
肉肉肉肉肉肉肉
起初我以为只是灵虚长老一个人的问题，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他说的“水晶现象”。直至看到全城的屏幕都闪烁着“肉”字，离奇又诡异，我才发现这不是个人眼花的问题。
周围陆续有其他长老看到奇怪的现象，他们纷纷发出恐惧的惊叫。天空中的飞舰也像失灵了一般，乱飞乱窜，在云霄排成一个“肉”字。
这对于秩序严密的岱舆城而言，无异于末日景象。
偌大的三清殿，没有三清的神像，有的只是站在高台上的岱舆城主的巨大影像，四周环绕的星河与神兽光屏拱卫着他，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么一尊遮天蔽日的“神像”。
头戴铁面的弟子们熙熙攘攘地站在台下，像一群面目模糊的蝼蚁，战战兢兢地聆听城主训话。
天道不仁，万物自救。从三船分离的那刻起有关背叛的复仇就已开始，我派不与天神接触，方丈等旁支就会先跟天神接触，从而对我们降下惩罚。
我们必须抢占先机，穷极资源制造飞升之梯。人欲只会延误飞升大业，因此欲望是人类的天敌，我们必须用尽一切力量掐灭我派中人欲望的苗头。
然而——
道君的一声转折，让全场如死一般寂静，大家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近日却有弟子大谈肉食荤腥，偷听靡靡之音，沉溺五光十色，麻痹了意志，削减了道心，意图重蹈剑仙派的覆辙。
种种错误必须及时纠正，否则于岱舆城祸害无穷。
而叛徒，就在我们当中。
台下哗然，众弟子面面相觑，生怕被别人认为叛徒就是自己。
清净道君双手结印，变幻出若干太极球，它们如同道君的眼睛，在大殿内肆意梭巡，掠过瑟瑟发抖的弟子们，停在了其中一个人跟前——
湛云，交出通讯器。
冤枉啊道君！我没有……
叶刃割破了湛云的道袍，兜里的通讯器“啪嗒”掉落在地，落地时似误触了什么按钮，竟当场播放起一段小视频。
欢迎开启仙山通，我是你的修仙引路人“水晶”，今天也跟我一起探索长生的奥秘吧。
影像中跃然出现一个亮丽的仙人形象，他那轻柔悦耳的嗓音，此刻不仅严重亵渎了三清殿的威严，更成为了悬在湛云头顶的催命符。
饶命啊道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湛云长老害怕得跪倒在地，但影像却依然在殿中播放，接下来的声音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湛云，修道虽辛苦，但也不要忘记吃饭，我推荐一道八仙之一的张果老都爱吃的肉食菜肴，快点击屏幕下方按钮获取教学视频吧。
湛云长老忙不迭地摁掉通讯器，可冷汗已经浸湿他的铁甲，他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殿内传来窃窃私语与偷笑的声音。
人类的窥视欲是观看同类在大庭广众下受刑，怀抱侥幸，窃窃发笑，殊不知自己也犯下了弥天大罪，亟待惩罚。
下一刻，太极球和叶刃陆续揪出若干“叛徒”。他们的通讯器不一而同地播放着那亮丽的虚拟仙人形象和悦耳洗脑的乐音。
“广阳，今天有跟着我一起观看视频吗？”“凌和，加入养生食疗的课程，我们一起……”“若水……”“守静……”
那虚假的形象、五光十色的屏幕、洗脑又重复的语音，曾经在道君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带给这些人多少的慰藉，此刻便在道君的眼皮底下带给他们多少的恐惧。
纵然他们苦苦哀求道君原谅，但依旧被拖出去施加酷刑。面具之下的清净道君不辨悲喜，光束投下他宛若泰山的巨影，似笼罩在门人头顶的“天”。
来自异域的精神入侵，倘若不加以管制，势必会摧毁岱舆的修仙基业，使我们在麻木中消亡。城中只要有一人传播此种污秽，便是对其他刻苦清修的道友之亵渎。
即日起，所有通讯器都将收缴，所有门人裹上铁甲铁面，以道袍所印道号区分，用尽一切手段屏蔽所有可能会滋生欲望的源头。
面甲下苍老腐朽的面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诸君残生寥寥。是燃尽残生，以机械成就大道，如我一般不老不死，还是如剑仙派一般老病而死，堕入幽冥？命途倥偬，望诸君自省。
道君英明！弟子，谨遵道君教诲！
被迫观了一场岱舆城集会，走出大殿的那刻，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犹如看了一场“杀鸡儆猴”的表演。
食神观礼之后，作何感想？
毕竟岱舆门人立志修成大道，与凡夫俗子不同，我作为旁观者，虽然不理解个中行为，但尽量做到尊重他人的志向。
然而，你却言行不一。
清净道君释放出两颗太极球——正是今日“监视”我的那两颗，它们投影出我是如何操作城中机器的影像。
此虚拟程序并非岱舆所产，而是由外部投入，符合外来者身份，并有机会接触到全城机器的人，唯有你。
盟约有言，若一方严重侵害了另一方的利益，那么盟约将自动终止。
……
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也都是百口莫辩，但我确实没有做过。
如果道君觉得此事伤了我们结盟的诚意，我可以用自身所学为道君解惑，也为自己证明清白。
如何证明？
道君口口声声说那虚拟程序是“污秽”，但你又是否知道这“污秽”的源头是什么？
接着说。
好说，道君若能将收缴上来的硝肉分我一点，我就能给道君复刻出那“污秽”的本源。
过了一会儿，我将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捧上，肉味香气弥漫，但清净道君却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反常态，情绪十分激烈。
这是什么？腥臭难闻，离我远些！
他甚至不惜降下叶刃，阻挡我靠近的脚步。
咳咳，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因为道君的抗拒接触，所以你无法得知你口中“污秽”的真面目。既然无法了解敌人，那又何谈消灭敌人，你说对吧？
……
灵虚，给我呈上。
突然被点名的灵虚长老，整个人颤了一颤，想接过菜肴又不敢接过的样子。
灵虚长老无需担忧，这不是凭空而来的肉，不会让你像今天那样看到怪现象。
呃，不愧是食神，轻而易举就能复现我今日所见的“怪菜”……
灵虚接过水晶肴肉，将它呈递给道君，然而道君只是轻轻一碰那肉块，便忍不住往外推。
道君息怒，我这就把它处理掉！
见道君似又要发脾气，灵虚长老赶紧捧着肉走了。
清净道君，既然现下无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水晶现象爆发后，我做了个采访调查。我和詹前辈都看不见离奇的“水晶现象”，或许由于我们是神仙之躯，可以抵挡“歪门邪术”。而据闻道君你亦看不见此种现象，不正是说明你也并非常人？
无怪乎我见你施法时有股熟悉的感觉，原来正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魂力”。你能历经岁月而容颜不老，不是因为你修成了仙，而是因为你是食物化灵的食魂。
不错，我确是由青精饭化灵的食魂。
食魂于人类而言，本就是如同仙人的存在。食魂由天地化灵，只要菜肴长存，就能不死不灭。故我自诞生之初，就身负督促门人修仙之责。
我不欲怀疑道君在岱舆城的权威，我只是想说明当下状况，制造出“水晶现象”的主谋或许与道君是同类，既是食魂又深谙长生之法。
如何断定，因为你是食神？
因为我刚才在通讯器的影像中，隐约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魂力。而这股魂力正有可能是造成岱舆乱象的源头。至于主谋的目的是什么，我还需要深入调查。
岱舆城中，除本君以外，无需第二个带领门人修仙的“神”。你要何种支援，可以提出来。
道君果真是聪明的爽快人，不用太复杂的东西，只需留给我一台通讯器。
事情太多，都没来及看通讯器的留言，回到水底舱之后，我赶紧打开看看——原来罗响给我们回了一句“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知道他平安，我便舒了口气，可惜现在暂时无法再给他发信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虽然清净道君没有扣留你的通讯器，但现在岱舆城全城禁网，拿着一台离线的机器，伊同学，你真的有办法继续调查吗？
教授，这你就小看我了，没网也有没网的查法嘛。
教授，这你就小看我了，没网也有没网的查法。
我四处翻查通讯器，想看看有没有自动安装了的陌生软件，果不其然——
这不被我说中了。如果它是病毒式的入侵程序，那么在岱舆城中的人，他们的通讯器都有可能被植入这个叫“仙山通”的软件，我也不例外。
我点开这个标记为“仙山通”的不明软件，立刻弹出一段水晶般闪亮的特效，随后特效消失化为像素风格的仙山和云雾，环绕着屏幕中央的“仙山通”三个字。
点击屏幕后，弹出一个跟今天我在大殿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虚拟仙人形象。
欢迎开启仙山通，我是你的修仙引路人“水晶”，今天也跟我一起探索长生的奥秘吧。
小伊，是不是经常觉得金玉和贝币离你远去，我给你精选了几篇掌握财神赐福规律的文章，快点击屏幕下方按钮获取吧。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仙山通”还挺智能的，可以直接读取通讯器使用者的名称。
不仅如此，它还读取你通讯器过往的浏览记录，通过大数据分析，给用户精准投放内容。
“郎东星，今晚多云转阴，不宜到室外观星，宜留在室内浏览文献，我给你精选了几篇关于机械与长生的文章，快点击屏幕下方按钮获取吧。”
原来教授你也有？快让我瞧瞧你的通讯器。
“郎东星，修道虽辛苦，但也不要忘记吃饭，我推荐一道八仙之一的张果老都爱吃的肉食菜肴，快点击屏幕下方按钮获取教学视频吧。”
点击屏幕下方的按钮后，弹出来的是一个水晶肴肉的烹饪教程，可惜因为断网，所以加载不出来。
奇了怪了，为什么每个人的通讯器都会收到这段视频？如果说这是精准投放的内容，那根本说不通啊，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吃水晶肴肉……
毫无头绪之时，我又点开了自己的通讯器，“仙山通”弹出了一模一样的视频。
小伊，修道虽辛苦，但也不要忘记吃饭，我推荐一道八仙之一的张果老都爱吃的肉食菜肴，快点击屏幕下方按钮获取教学视频吧。
等等，你在说什么——
嗯？是因为身处水底，所以出现了幻听吗？我没有说话啊。
不是，教授你看，是我的“水晶”想要说话……等等，怎么好像连表情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我将教授通讯器的视频与我的视频对比了数次，最终得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结论——
教授收到的视频，跟其他门人收到的一样，“水晶”微笑着跟大家推荐食谱。而唯有我收到的，声音虽然相同，但“水晶”的表情从笑脸变成了难过，嘴唇的张合也与话语对不上。
为什么只有我收到的视频画音不同步？就像……就像虚拟的程序有了自主的灵魂一样。
电子屏幕成像的原理是电信号转化为虚拟图像。科学上也有种假设，说人的灵魂本质是一种电磁波。
让我们大胆来假设一下，你说的虚拟形象有了自主意识，那么“它”是不是想要跳脱既定的程序，给我们传递别样的信息？
“它”想说什么，能否通过嘴型来传递？
我冷静下来，回想孔岱虞教过我的一些唇语识别方法。
方丈……“水晶”的嘴型，不断重复“方丈”二字。
方丈，这个名字很熟悉……
“长生门想要寻找的仙山！”我俩不约而同地说出口。
等我破解一下“仙山通”的程序，看代码中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水晶肴肉……方丈仙岛……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翌日，我将调查到的情况汇报给青精饭。
道君，我在“仙山通”的程序中发现了一串加密代码，破解后正是方丈仙岛的位置坐标。我想向岱舆借一艘飞舰，循着坐标去深入调查。
方丈……
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过方丈仙岛传来消息，就连当初第三艘船有没有找到仙岛都未可知。
食神故意提起方丈，不会是为了趁机脱身，离开岱舆城吧？
好你个灵虚长老，好歹我给你做过吃食，居然第一时间怀疑我。眼见青精饭也转头看过来，我连忙澄清。
若我要借题发挥，为何不直接将罪名推给归墟征人，而是推给一个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势力。说明我所说的句句真话，绝无谎言，道君明鉴。
虽然如此，但还请道君三思……
正想听教授有没有什么解围的方法推荐，可耳机久久未传来声音，让我不免有些慌乱。
我从不怀疑过程，我只确保对岱舆有利的结果。岱舆可借船让你离开，但与之对应的，你必须留下一个人质。
什么——
青精饭话音刚落，两名长老便从暗处押出一个人质，那人留着一头显眼的红发，正是我担忧的郎教授。他看着我无奈笑道：
原来之前他们并非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是还没到时机揭发我的存在。伊同学，教授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弱，没关系的，我可以留下来。
不行！我不答应！我不可能留郎先生在岱舆城做人质。
面对我异常激烈的拒绝态度，青精饭却依旧无动于衷，僵持之际，一个人走上前打破了僵局。
道君、食神，请容詹某一言。郎先生博学多才，与食神大人合作颇有默契，更能加快探寻“水晶现象”的真相。以大局着想，詹某可代替郎先生留在岱舆做人质，不知二位可否准许？
准。
可是詹前辈……
詹前辈知道我想说什么，示意我勿要推脱。细想之下，他说得也确有道理，与教授结伴同去成功率会更高，以大局着想，我不应该感情用事。
好，那便麻烦詹前辈留在岱舆，帮我和道君揪出协助植入“仙山通”程序的内鬼了。毕竟城中内鬼一日不除，纵然我找到了外部的源头，也控制不住岱舆内部的乱象。
我故意强调“和道君”三个字，希望青精饭念在詹前辈对他还有重要用处的份上，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不要太过为难他。
我与教授驱舰逐渐远离岱舆的地界，通讯器便不再受信号屏蔽，可以恢复与罗响的通讯。
原来罗响又给我们留了几条信息，告知他的平安和船航行的情况。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了几个时辰前，说他的船已开进了北海和归墟的边界，为了不被归墟征人侦察，要暂时关闭通讯器。
我便给他留言“万事小心，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在空桑团聚。”
看见我的留言，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用太担心，罗响的航海经验丰富，北海的航道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你应该相信他才是。
我不禁惆怅，长叹了一口气。
教授，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大家出这趟海？
为什么会这样问？虽然比起灵魂学说，我更相信科学，但你居然发出这样的疑问，我都快怀疑你体内的灵魂还是不是那个热血无畏的伊同学了。
教授，我不跟你开玩笑。这次旅行到目前为止，看似顺利，又总是出现一些未知的状况，就像乘着一叶扁舟航行在迷雾重重的汪洋大海，所遇到的人和事很多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到现在，我不禁想反问自己，寻找“海之证”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
嗯……伊同学，看来你陷入了认知与时空的悖论。
我相信大部分海员在知道自己必然会遭遇海难之后，是绝不可能为了寻找宝藏这一目的出海的。可现实是，出海之前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会死，或是怀着极大的侥幸觉得自己不会死。
那么，当排除死亡这一结果后，“出海寻宝”是他们认为高于在岸上平静生活的追求。
从个体放大至历史，麦哲伦环球航行在后人眼中最重要的意义是证明了地球是圆的。可是麦哲伦当初只是为了去东方寻找香料，结果他也为此消逝在海里。历史证明，“伟大的意义”往往不在最初，不在结果，而在过程中那些意外的未知。
在航行还未画上句点之前，不要轻易地，过早地，否定自己。
过程中……的意义……
如果我不出海，便永远无法知道有一个食魂，当其他食魂都在空桑安然生活时，他孤独地在一艘奢靡的游轮里失去了对自己的希望。
如果我不出海，亦永远无法知道有一群门人，当众生感叹“天道不公”时，他们在一个遗世独立的海上城里用实际行动践行“逆天而行”的信念。
从未知到已知，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也是迷惘到坚定的必经过程。
你能想通就最好了。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木雕吗？
当然记得，可你不是说要拿回去升级改造吗？
不错，如今它改造完成，该物归原主了。
郎教授将木雕重新挂在我的脖子上，那重量似乎比之前的增加了少许，恰好垂落在我心口的位置。
我给它加上了航海定位和生命体征检测装置，它与我藏在衣襟中的装置相互关联。海员一旦出海，漂泊的方向就变得无法百分之百把握。但只要我们知道彼此在心里的位置，就能够百分之百确保对方的安全。
教授，谢谢，你的鼓励如同注入我身体的“兴奋剂”，我感觉自己又能振奋精神继续向前了。
循着坐标，我和郎教授终于抵达方丈仙岛。然而出乎意料，此处没有预想中如蓬莱或瀛洲那样的仙山美景，有的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怪石嶙峋，还有几个莫名矗立在海岸的巨形丹炉。走近细看还能看到丹炉上火焰灼烧的老旧痕迹。
教授，我、我没看错吧？这是传说中的方丈仙岛？
咳，实验证明，预想与现实有偏差是正常的，但坐标数据不会骗人，指向的地点是这里没错。
不过，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批踏上方丈仙岛的访客。
海湾上除了我们，还停泊着数艘船。一些访客在朝岛上唯一一处建筑群前行，观他们的服饰来自海域的各个势力。
上前与他们攀谈才知道，近期“仙山通”在海域各地迅速传播，他们也都是慕名前来探访。
直到走近建筑群，才发现它类似一个科技基地。此刻疑窦丛生，为何一片荒芜之中能够崛起一座科技发达的基地？这里是否是“仙山通”的起源地？他们曾对海域有过“信息入侵”，为何现在对访客如此不设防？
纳闷之际，基地的前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位身着道袍的老人，道袍上点缀着金属环，环的周围萦绕着丝丝缕缕类电流的物质，与“仙山通”那位虚拟仙人头顶的物质相似。
贫道道号“无为”，是方丈仙岛基地的负责长老。居士们来自四海八方，因“仙山通”结缘，贫道珍惜这段善缘，也欢迎诸位的来访。然而，基地乃研究重地，来访者需经身份核验，才能入内参观。
能够证明自己身份并非来路不明者寥寥，但能被准许入内的似乎都是四海的达官显贵，可并没有我所熟悉的那几位。不禁怀疑，这些人的到来是巧合，还是经过“大数据”的筛选？
考虑到此行目的是暗中调查，为了低调行事，我等其他访客都陆续离开后，才从衣服里掏出唯一能够证明我身份的重量级材料。
这是我的名片，具有九重天特有的标识，不知能否证明我的身份？
长老接过名片后，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突然有了裂痕，他猛地睁大双眼。
原、原来您就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人使者。
咳咳……低调，低调……
不怕跟长老直言，我此行并非受命行事，而是私下游历海域时，偶然接触到“仙山通”，慕名前来参观。还望长老切勿高声……
哦、哦！贫道明白、明白……
食神亲自莅临指导，仙岛基地蓬荜生辉。
没料到不同地域对九重天神仙的态度可以差异那么大。感受到现下方丈长老的热情，又想起岱舆城中对我喊打喊杀的清净道君，实在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我身后的那位随行仙侍，应该也可以……
自然！自然可以陪同入内。二位请——
无为长老带我们走进了基地的前厅，前厅墙面嵌有一幅巨型屏幕，影像中展现漫天星河与繁华世间。作为修仙之地，倒是挺接地气，与岱舆城的风格大相径庭。
难以置信，长生门人身处一片荒芜的仙岛，居然能建成一座如此光鲜亮丽的基地。
我压低声音，与教授交头接耳。
不要小觑信息大爆炸的威力，当信息以每秒万次的速度传播，财富聚拢的速度也快如惊雷。
厅堂地面立着许多介绍“仙山通”的展板。根据无为长老的解说，我们知道了“仙山通”的硬件基础以仙岛内发现的奇异水晶和其他金属矿打磨，再通过类似磁流生电的原理，生成一种命名为“雾电”的可视化类电物质。
“雾电”是仙岛基地的驱动力，因为发现了它，运用了它，“仙山通”软件的想法才能被仙岛上这些长生门研究员实现。
忽然，众人见到一位跟“仙山通”里的虚拟仙人一模一样的研究员走过。他们认出此人是“水晶”的原型，顿时兴奋起来，一哄而上。
……！
水晶显然被群情吓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很快他便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与这些被他的魅力捕获，缠着合照的居士们一一合影。
合影后他还应居士们的要求，展示了最新一期《结印跟练》视频中的几个标准姿势，并叮嘱大家记得时常上“仙山通”练习。
见人群渐渐散去，我正想上前去问问他，就被无为长老打断。
各位居士，水晶仙人的互动时间结束了。
正所谓“道散则为气，聚则为神”，诸位居士只要将对仙人的虔诚凝聚在法器之上，金石美玉在法器所生的雾电加持下，就能聚而为精神，传递给水晶仙人。
水晶仙人珍惜每一段福缘，但无奈他不能一一为善众解惑，只能以分身的形式与诸位在“仙山通”见面。而今唯有福缘最深厚者，方能获得他今日的私人解惑。
教授笑了笑，向我小声说道：
适当翻译一下，交出你的金玉和贝币。
呃啊……！罢了罢了，为了查明真相，我忍。
唉，罢了，为了查明真相，我忍。
无为长老领我们到一座香炉法器前。看见大家纷纷响应供奉，什么锦衣玉食、珠宝首饰、玉露琼浆，通通像不要钱一样投掷进去，让还在磨磨蹭蹭数贝币的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前面的居士都已献上了供奉，轮到我了。我一咬牙，决定将袋子里的金玉和贝币全都倒进去，顺带捎上俞生、聪少、叶篁、明烛送我的大海奇珍。
我不由得感叹，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不知道回去告诉应华后，会不会有新的话本素材出现——空桑少主寻访方丈仙岛，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顾。
所有人都供奉了物资，炉中便升起缕缕雾电，将物资吞噬。而待雾电散去，物资也消失无踪。仿佛仙人已收到了大家的供奉。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
随着无为长老的念诵，香炉中又升起了“水晶”的虚像。只见“水晶”慈悲含笑，双手结了一个印，随后玉葱般的指尖朝我和教授的方向一指——
原来如此，缘来如此。今日最为福泽深厚的有缘人，便是伊居士和郎居士。
其他居士亦无需灰心，可随贫道一同挑选合适的虚拟信物，为日后进入长生虚境积攒福缘。
虽然其他访客因不能与水晶聊天心生不满，但很快便被无为长老的话术安抚到一旁，专心选购“仙山通”中的虚拟商品。
而我和郎教授，则根据脚下的雾电指引，走向另一个区域。
匍一进入会面室，我便被这特殊的景象惊到。我想象中里面就算没有瓜子饮料，也至少有桌椅茶水，而不是彻底素白一片。
这会面室未免也太过特别，白茫茫一片……
致虚极，守静笃。于至虚至静之境，会至诚至纯之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空灵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见在地面安然打坐的水晶仙人，他朝我们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两位居士想必就是今日的有缘人。不知居士在修道路上，有何困惑，需要水晶解答？
之前见到水晶，不是隔着屏幕，就是遥遥相望，犹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如今亲身近距离观看，才真正感受到了聚光灯下烨烨光华的仙人之美。
九歌中的诗句倏然涌上我的脑海——“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难怪这么多人为他倾尽千金，如此看来我也能稍稍安慰自己，这钱花得不算太冤。
瞧我一脸看呆了的模样，郎教授摇了摇头，朝我递了一张纸巾。
需要纸巾吗？可以擦擦脸上的水。
什么水？我不热，脸上没汗呀。
什么水？我不热，脸上没汗。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我的嘴。我顿时领悟到他的打趣，将纸巾甩回他身上，嗔怪道：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我的嘴。我顿时领悟到他的打趣，一本正经地辩驳。
别笑我，我才没有流口水。
别开玩笑了，我没有流口水。
噗嗤——没想到来自九天之上的食神如此亲和，能够与身边的食魂侍者不分尊卑地调笑。
他一语道破我俩身份，我也并不惊讶，毕竟如果他想知道，他总会有办法的。我便拉着教授安然自若地坐在他面前，开门见山地问：
我游历海域，偶尔接触到“仙山通”，因为心生好奇，所以才溯源至此。
是什么事让居士心生好奇？
恕我直言，我所了解的修仙者们，恨不得避世辟谷，远离凡俗纷扰，但方丈仙岛上的你们却反其道而行，这是为何？
食神为何认定修仙非要如此？难道是因为游历过许多与方丈不同的洞天福地、仙山海岛，所以才有此疑问？
是的，我曾去过长生门的发源地彭城，那里的人遵循传统的修仙方法；又去过与长生门算得上同宗同源的延寿门，那里的人用新手段改良药膳试图延寿。
更去过长生门的分支之一岱舆城，那里的人比前面所说的更为刻苦修行，以图克制一时之人欲，修机械的飞升大道。
可唯有方丈中人，不避荤腥，不避声色，不避交际，大肆宣扬自身，连修行地也建得这般……光怪陆离。这当中因由，委实令人不得不深思……
既然食神你也说了，见过不一样的修仙方法，那为何唯独在见过方丈的修仙方法后，才面露质疑，甚至怀疑我们别有用心？
我……
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我们的修行之法太过超前了吧。超前的想法总是很难为世所容的。
这么看来，我们方丈才是引领修仙界潮流的榜样，我们过去委实低调太久了。
……
望着他一脸真切的神情，我竟不知该如何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只能转移话题：
这么看来，我还是见识少了。不知“仙山通”最早是出于何种目的研制？往后又有什么目标？
关于“仙山通”的种种疑问，我想方才无为长老一定为诸位居士解答过了。现下食神再问，莫非是对长老的回答不满意，想要亲耳听听水晶的见解？
呃，算是吧……
算是吧……
其实我们整个基地的门人，目标都是一致的，无论你问谁，都会得到一致的答案。我们研发“仙山通”，就是为了召集同道中人，一起证得长生大道。
“长生大道”是指哪种“道”？又怎么才算是你们的“同道中人”？
方丈门人选择的“道”便是——汇集现世的智慧与资源建设一个长生虚境。只要愿意使用“仙山通”的人，便是我们的同道中人，死后便能脱离幽冥束缚，前往长生虚境获得永生。
真的这么简单？
我们不认为修仙必须舍弃欲望、离群索居、避谈名利，割舍现世的快乐。相反，我们更应该召集身边的亲朋好友，快快乐乐地度过活在现世的时日，为将来去往彼世做好充足的准备。
那“现世”指什么？“彼世”又指什么？
现世是当下承受肉体苦难苦痛之界，彼世是彻底无拘无束之境。
你真的相信有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长生虚境”？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认为的？
……
面对这个问题，他一反常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笑着看向我，漫不经心地拨动耳环。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道：
为什么不相信呢？在现世活着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逼自己苦修苦练，我真的不能理解。假如有一个可以舒心悦己的修仙方法，为什么不相信并将它推而广之，反而将它藏着掖着？
他的目光诚恳真挚，竟看不出一丝的迟疑隐瞒，他的回答又如此完美，几乎滴水不漏。我心想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好吧……前面都是水晶仙人你在为我指点迷津，我很是感激，不知道作为食神的我，在离开之前能帮到你些什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呢？
……！
……
食神真是宅心仁厚，从前只有居士让我为他解惑，从未有居士在意我是否有疑惑。
水晶一心向道，坚定不移，并无疑惑。但我从未见过来自九重天的神仙，难得一见，食神可否容我唐突，上前仔细一观天颜？
言重了，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天厨，算不上什么“天颜”……
话未说完，水晶便侧身托腮，凑近细观。我们容颜相距咫尺，入目便是他细腻无瑕的肌肤，我不好意思乱瞄，只能屏息等待。谁料，他忽然开口问：
其实我很好奇，作为食神，你是怎么看待世间这样一种现象。食魂由凡人对食物的情感化灵，凡人对食魂而言是造物主，食魂对他们本该心怀感恩。
可倘若凡人对食魂加以迫害，使其一生流离困苦，对世间任何事物感到绝望。这时候，食魂又要用什么情感来反馈给凡人，是仇恨……还是宽恕？
我愣了愣，不知为何他突然这样问，但我还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位食魂，我不能帮他做决定。虽然我是食神，但食魂却不是我的所有物。神仙、凡人、食魂，都是平等地生活在这个世间，没有谁天生就有权力压迫别人。
但不管怎样，我都衷心希望那位食魂，能够获得快乐。
……是吗？食神，你真好呀。
他笑了笑，与我拉开到正常的距离。
很可惜，今日的会面时间到了。你说想要为我提供帮助，最后，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请讲，如果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
我不知道外界的人如何作想，我只知道我们研究这个程序的最初目标是为了方便海域交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离开仙岛之后，能够向其他海域传达我们对和平的意愿。我实在不想让这个误会持续下去了。
我尽量。
虽然……我不一定能理解你的“道”，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结束了与水晶的谈话，我们回到最初观看展览的大厅。我将刚刚水晶私聊我的内容告诉了教授，并抒发我心中的疑惑。
不知道他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在向我暗示，自己也是食魂？
唔……教授，你刚才为什么全程不说话？如果有你跟我一起问他，或许能获得更多线索。
伊同学，有时一加一的效果未必大于一，适当的沉默氛围才能激发对方敞开心扉的表达欲。
当然，你在努力用嘴输出的同时，教授也在努力用眼输出。
那你有发现什么吗？
里面有一个监控眼，全程录下了我们的会面。当他侧身向你说话时，正好能挡住摄像头。
……！
他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所以无法向我们透露——
话未说完，广播通知全体访客去影像厅观看基地宣传片。教授耸了耸肩，笑道：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也正在被监视。
“晶石生电，织雾行云，以科技成就长生虚境。”
影像厅内，雾电充盈，跟随旁白的声音，描绘长生门历史的图像在屏幕徐徐展开。
“长生门起源于彭城，由一群志向高远的修仙者组成。他们通晓导引术、辟谷之法、御剑凭虚御风，用尽毕生所学求证长生大道。”
画面依次出现白衣飘飘的修士，仙风道骨的长老，或御剑飞行，或沉静打坐，或悬空吐纳。晨雾缭绕作衣，朝霞绵绵作食，星河潺潺作水，夜以继日，生生不息。
前一刻，我仍沉浸在虚拟装备营造的修仙福地氛围中。下一刻，画面陡然黑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
地字一号修士无为，进入长生门五号实验室，验收最新捕获的疑似永生生物。
地字二号修士若谷，进入长生门五号实验室，辅助主研究员无为进行验收。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目测该实验品情绪格外躁动，需要加大麻醉剂量。
收到。麻醉剂量已增加一倍，可以开始注射。
“痛……！”“放开我！不要——”
麻醉剂注射完毕，可以开始验收实验。
宣读第一阶段验收项目，包括皮肤灼烧、毒性环境、超量灌水、惊吓应激、模拟缺氧。成功通过第一阶段实验后，可初步估计其具有“永生”特征，即可进入第二阶段的长期观察……
虚拟装置模拟的感官体验格外清晰，在经过疼痛、恶心、恐吓等刺激后，我尚可强忍继续，唯有缺氧时间过长，我实在忍不住掀开了头部装置。
呼、呼呼……！！
我猛地深呼吸一口气。霎时间回归到光亮的环境，刺眼非常，我闭上眼睛待自己渐渐适应。
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其他访客们依旧沉浸在美好的影像中。在头部装置的透明挡板下，他们无一不露出痴痴向往的笑容。我看向座位旁边的郎教授，他亦是安然自若。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证明，大家看到的影像与我看到的截然不同。
想到自己仍有处在被监视的可能，我努力假装若无其事，用手扇了扇风，吐槽一句“这里人太多空气真闷”，然后把装置再套到头上。
“经年累月的不懈探索，诞生了‘导引派’‘辟谷派’‘剑仙派’‘机械派’‘生物派’等等研究各类技术与长生结合的流派。他们同心协力，打造了三艘凝聚长生门智慧结晶的船，出海寻访传说中有长生药的仙山——方丈。”
“他们坚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要坚定道心，无论海浪多么凶险，长生门的精神都能够延续下去。”
激昂澎湃的背景音乐下，分别挂上“道一”“道二”“道三”旗帜的三艘船缓缓驶向了大海。然而，黑屏又发生了——
“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与人类是不同的物种，人类永远无法通过研究我来获得长生……”
我的身体感受到剧烈摇晃，似是装置在模拟船在海面上的颠簸。突然，一阵猛烈的船体触礁声传来，海水哗啦啦地倒灌入内。我又似被海水托住，漂泊，直至被冲上岸边。
到了！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方丈仙山！
船体历经颠簸已支离破碎，钩在断裂桅杆上的破布只能依稀辨出曾有“道三”字样，若干个装着不明实验品的玻璃舱被海水冲散在海滩，像一堆奇形怪状的废弃物。
但衣衫褴褛的门人管不着这些了，他们撒着脚丫子在沙滩上狂欢，状若疯狂地庆祝自己非但大难不死，还到达了终极目的地。过度的兴奋，导致他们忽视了岛上荒芜的现状。
“尽管‘道一’‘道二’相继放弃，‘道三’依旧顽强地向风浪驶去。这股不懈坚持的精神感动了天地，让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方丈仙岛。”
“然而，他们找遍了整座仙岛，都未曾发现‘长生药’的存在。死亡的阴霾笼罩下，唯有一个人领悟到了‘长生’的真谛，他带领众门人走出了绝望……”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我们搜遍全岛，建造丹炉，引九天流火，每种配方炼制多年，始终得不到飞升成仙的结果。长生药就是一场骗局！
我们没有资源、没有食物、没有船只，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懦夫！我们不是在岛上发现了水晶奇石吗？只要建好了发射站，我们就能发射信号到大海，诱捕经过的船。抢资源、抢食物、抢船只，一切都可以抢！
可是我们的食物都消耗光了，我们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谁说我们没有食物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通通都是我们的食物！
他打开舱门，将实验品拆食入腹，狰狞的神态透露出疯狂。其他门人纷纷效仿，吃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轮到……
“我错了，我不该说谎隐瞒你们的……只要你们不吃我，我什么都肯说了……我有办法让你们获得长生，只要你们帮我恢复魂力……”
舱里的实验品是一个“无脸怪物”，因为没有嘴说不出话，他只能抓破指甲，试图留下与长生门人交流的文字。
看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前面那些像内心独白的声音，是由谁发出的。
后面的影像播放得很快，仿佛过了一段时间，岛上崛起了一座简陋的发射站，画面中门人的数量已寥寥无几，而实验舱也仅剩一个。
发射站终于赶在“食物”耗尽之前建成了……接下来，我们要将信号发送到哪里？
为了实现“长生虚境”的计划，我们绝不能够依靠同门旁支。假如他们知道我们到达了仙岛，必然会抢占我们的成仙机会。既然冲突无法避免，我们必须先壮大力量。
过去我们研究归墟科技与长生结合的可能性那么久，早已清楚归墟征人的目标是报复四海，他们执着于凡世，我们执着于彼世。呵呵，方丈和归墟没有利益冲突，才是最佳的合作伙伴。
明白了。信号发射准备，目标位置——归墟。
后面的影像再次加速，岛上的基地建筑越来越完善。海域各地对食物的情感，化作无数条有关“水晶肴肉”的评论，以疯狂的速度传播，沿着雾电转化为魂力，输入到“无脸人”上。
最后，无脸人走出舱门，他的脸渐渐有了五官，并越来越美丽无瑕，最终变成“水晶”的模样。
“没错！那个伟大的门人就是‘水晶仙人’！是他开辟了长生门的新流派‘虚境派’！唯有‘虚境派’才能带领长生门找到成仙的道路！”
影片播放完毕，全场掌声雷动。唯有我像看了一场旁白与影像严重不符的荒诞剧。
小伊，你怎么了？从仙岛基地出来，你的脸色就不太对。希望你能明白，适当地向教授求助，也是提高效率的好方法。
教授，你觉得刚才看的宣传片怎么样？
片中所述的科技极具浪漫色彩，它夸大了仙山科技对个人利好的一面，却忽视了有可能造成的群体负面影响。但如果从吸引访客加大投资的角度评价，它确实满足了这个功能。
总体来说，它画面精美，音乐动听，故事正能量？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没错。
可我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影像……
教授听完我的描述，面露诧异。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向我打趣道：
伊同学，你是被选中的人。
被选中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身上有今天这群包括我在内的访客都不具备的变量因素。
又是由于精准投放？那么投放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侵入我的虚拟观影设备，让我看见别人不能看见的影像？
那个人会是你吗？水晶肴肉……
无为长老陆续将访客们送离仙岛。当然，看上去是热情送别，实际是防止访客在岛上乱逛。
最后，送到我和郎教授时，他煞有其事地问我：
食神大人，离别之前，不知能否请您为贫道解答一个小小的疑惑？
长老但说无妨。
食神游历过除了方丈以外的其他仙岛吗？
嗯，我曾去过蓬莱和瀛洲。
其他仙岛……有长生药吗？
……
如果无为长老知道，所谓“长生药”带来的只是一种近乎于囚禁的束缚，他还如此渴慕吗？
确有长生药。
那为何唯独方丈仙岛没有长生药？
无为长老的语气略微激动。我只好试图用委婉的说法暗示，并隐去大部分不为外人所知的真相。
蓬莱人擅长音律，仙籁上达天听，九重天为此赐下长生药，恩准蓬莱人世世代代为上位者谱曲，更派囚牛乐官督促。幸而蓬莱人踏实勤奋，至今未敢有过一次延误。
但精通制香的瀛洲人便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因一次错供“返魂香”的罪状，遭受了九重天降下的流火袭击。
另外，我听说流波山也曾有住民，但由于他们犯了更严重的错误，仙岛被九重天用流火彻底摧毁了。后来仙岛残骸漂流到了归墟，被归墟征人改造成了生存基地。
由此可见，九重天“赏罚分明”，那些有功有德的仙岛住民，才能获得“长生药”的赏赐；而那些无功无德的人，则被剥夺了“长生”的特权。
果然，不能寄希望于九重天……
长老低声嘀咕，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呵呵，没有没有。经过食神的解惑，贫道大彻大悟了！
回到潜水舱，我和郎教授筹谋如何潜入仙岛基地的内部，找到更关键的实证。
仙岛基地深处的海域布置了声呐系统，如果还想继续向前，就要套上可以隐匿行踪的装备。
教授，这会儿不能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装备赶紧秀出来吧。
在岱舆做研究的那段日子，剑仙派对机械派将科技用在民生并不抵触，所以我与几位长老组建了一个科研组，研发了许多便于海洋探测的装备。
其中就有这两套仿生鲛人多功能潜水服。
郎教授从箱子里翻出两个包裹，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我。
我也有？
因为我准备开设一个利用深潜技术取样明代沉船残骸的课题研究，根据伊同学过往的学习表现，你是最佳的副研究员人选。
哦？荣幸之至。根据郎教授过往的授课表现，我也认为你是最佳的主研究员人选。当然，若主研究员能免除副研究员的论文要求就更好了。
我朝教授做了个鬼脸，趁他还没开口拒绝之前，一溜烟地拿起装备进入更衣室。
我拍了拍教授的肩膀，趁他还没开口拒绝之前，一溜烟地拿起装备进入更衣室。
穿好潜水服后，听到外面的教授也已准备就绪，我便拉开了更衣室的帘子。帘退之时，两相对望，彼此都看呆了那么一瞬。
……！
哇！教授，你好像美人鱼啊～
教授，这下你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鱼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闹出的小笑话。那你还是否记得我曾说过，在我眼中，你才是一条美人鱼呢？
当然记得。唔……不过还是教授更像一些，你看你连头发都模仿鲛人的长发飘飘。
海底除了声呐系统，或许还有拍摄系统。伪装成误入海域的鲛人，可以有效提高隐藏成功率。
有道理。待会我也找点东西给自己伪装一下。
舱门缓缓开启，两条美人鱼轻摆尾鳍，携手在五光十色的深海游弋，向着未知的危险闯去。
越过了海底的层层关卡，终于通过潜入到了基地内部。然而出乎意料，偌大的实验室，竟然空无一人。
一座巨型的神秘晶石装置安放在中央，周边零星放置着一些并不起眼的小设备。核心晶石丝毫不停歇地释放着璀璨的雾电，光芒充斥了整个空间。
正当我们因室内没人而想要松一口气时，角落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竟是一个带有显示屏的机器，屏幕里出现了以水晶为原型的像素无脸人。
仙山路，通长生。欢迎开启仙山通。
处理掉了仙山通的警报系统，又反复检查了几遍室内确无其他隐患后，我们才敢松懈下来。
这台机器的底部贴有“仙山通零号机”的铭牌。怪不得它的影音性能那么简陋，跟现在最新版本的仙山通没法比。
放置原型机的地方一定不简单，或许零号机只是其中一个小秘密，这里还藏有更大的秘密等待我们发掘。
好，那我们分头找找。
呼……找了一轮，毫无所获。这些小设备只是“小喽啰”，没有什么“大秘密”。
我也是。看来，所有秘密都藏在了最核心的装置。刚刚我也做了对比，它发出的电流信号与入侵岱舆的基本吻合。小伊，你有什么思路吗？
我在想你曾经说过的话，做一个大胆的假设，魂力也是电磁波的一种。这个没有任何按键和旋钮的核心装置，开启的办法也许是……
短暂以魂力的形式进入装置的虚拟系统。
可是，这样一来，便只有你一个人进去涉险了。不行，我不放心。
我拉住他的手腕，他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
从物理的角度出发，我们有“心连心”的装置；从契约的角度出发，我们有《食物语》的约束；从心理的角度出发，我们有不可爽约的观星约定。三重保障之下，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近似于零。
可是……
怎么会有同学一味地希望教授相信她，而她却不愿意相信教授呢？
怎么会有同学一味地希望教授相信他，而他却不愿意相信教授呢？
不，教授，我相信你。所以，为了不辜负我的信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们做出计划后，我将灵力捏成光纤般的束状，一端连在了核心装备散发出来的雾电束，另一端则连上了一个平板设备。
郎教授将大部分魂力注入到了核心装置，所以他的身体闭眼倒下了。通过生命检测装置显示的数据，我知道他只是陷入了沉睡，而不是有生命危险。
过了一会儿，平板屏幕上出现了声波波纹，与之相连的耳机也传来了郎教授的声音。
小伊，别担心，我的魂力在虚拟世界中成功凝聚成了实体。这里是一个素白的世界，没有任何内容，我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嗯？我看见了一个人影。
谁？
……
是水晶。他好像想指引我走那个方向。
我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墙上只有一扇门。要打开这扇门，必须解开门上的数字密码锁。
没事，我给你安装一个计算器辅助软件，节省计算时间。
经过一番折腾，郎教授终于解开了密码锁，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面原来是一团数据凝成的球……你等我一下，我把它传送给你。
又过了一会儿，我接收到郎教授传输过来的数据包，迫不及待地打开检查——
——！
教授，这些都是能够证明归墟和方丈合作过的数字证据。跟我看到的影像对应上了。方丈向归墟发出了求助信号，在归墟的协助下，势单力薄的方丈迅速崛起。
怎么每一次海域发生动乱，背后都有归墟征人在从中作梗……
呃……！
教授！你没事吧？！我在这边看到你生命体征不太稳定，声音波纹也略有缺失，你、你还好吗？
没事，我只是略微头晕。我又看到水晶的身影了，他可能还想指引我走向下一个区域。
……
不要再走了！教授，可能是核心装置的防护机制启动，开始清除外部入侵的内容了。你快回来吧，我们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再没有比我们一起回空桑看星星更重要的事了！
……
你说的对，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小伊，做好准备，等我传送回来。
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将数字证据拷贝，又清理掉来过的痕迹，迅速潜水离开了基地深处。
回程途中，我不禁思索，长生门中只有一个食魂，隐藏在核心装置的虚拟世界，会是水晶偷偷构建的，用于给我们留下方丈岛民罪证的秘密空间吗？
那么……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是希望我们能够救他出去吗？
回到岱舆后，我们将找到的证据公之于众——
以上便是我和郎先生深入方丈仙岛找到的证据。清净道君，事实证明方丈和归墟已经联手，打算筹谋将四海仙山搅得天翻地覆，岱舆不能再独善其身，你也不能继续清净下去了。
食神，你证明了结盟的合理性和迫切性。岱舆将会履行合约的要求，派军讨伐方丈与归墟。但这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四海安全，而是为了扫清一切影响飞升之梯的障碍。
不管怎样，我们求同存异。在外忧方面我们达成一致，现在，只剩下解决内患了。
我将目光投向身上詹前辈，他当即明了我的意思。
回禀食神、道君，经过詹某连日的明察暗访，我终于揪出了潜伏在岱舆城的内鬼。他就是由北海龙王带进来的——明尘长老。
——！！！
你、你竟然——
似乎是没想到身份会败露，明尘长老惊诧万分地瞪着詹前辈。
小心！他身上绑着归墟研制的炸弹，他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一柄叶刃飞旋而去，抹掉了明尘长老的喉咙。
其他门人赶紧上前扒开他的衣服，发现里面确有归墟标记的炸弹，而摘下他的面甲，见到他的面容浮肿，再仔细观察，发现他只是带着伪装成明尘长老的面皮。真正的明尘，也许早已……
离开集会大厅后，我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追问詹前辈：
詹前辈，内鬼真的是北海龙王带来的吗？
作为他的朋友，我有一万个不愿相信的心。但没办法，近期岱舆城的外来者只有你和他。你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件事，如此便只有他了……
可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是四海中人，更是北海之主，为什么要投奔归墟？！
我不好说……
詹前辈，事关重大，求您告诉我吧！
唉……性冷之人，往往用情至深。为了找回心爱之人，他确有可能出卖四海……
北海龙王的心爱之人，是谁？
这点食神大人还不知道吧。他偷偷思慕，爱而不得的人，正是昔日九重天天韵殿的乐官，流波山的守护神兽——夔。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降下，我整个人说不出话，心像被千斤石头拖着沉入谷底……
我现在只想马上结束掉一切，回空桑确认罗响的安全！
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岱舆的机甲大军马上就要攻破仙岛基地了！
我们只有寥寥几个门人，他们却有数不清的飞舰大军，打不过，根本打不过！无为，我们赶紧收拾金银细软投奔归墟吧！
来不及了，探测仪显示岛上通往归墟的海路已经被岱舆人封死。而且……就算我们能逃出去，若谷长老难道以为，归墟会如此好心，收留没有合作价值的方丈人吗？
——！
水晶说得对，若谷，你还是太天真了。
那、那难道坐以待毙吗？就算不去归墟，我们也可以逃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人类的生命能有多长，失去了今日，还能不能等到长生的那日？
不能逃！必须死守基地！
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我们耗尽毕生精力，就是为了寻找长生，如今即将功成，你却叫我放弃，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看你就是被这只妖怪蒙骗了！明明只要像其他仙山一样，等待九重天赐药，或是回去彭城，再重新修炼导引术，假以时日，肯定能够得到长生。
你偏偏，偏偏听信这只妖怪，做什么信号基地，做什么“仙山通”，糊涂，糊涂啊！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落入这般绝境！
恨意上头，若谷发了狠一般朝水晶扑过去，用手大力扇他的脸。水晶被打得头晕目眩，却强忍住了眼中的泪花，义愤填膺地说道：
若谷长老……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的一片善心，就容许你随意践踏吗！
要早知道你们会这样对我，我一开始宁愿死，也不会将食魂长生的秘密公之于众！
若谷！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现在，你竟然还在挑起内讧！
如果导引术真的能成，我们会从一群仙风道骨的门人，变为满手鲜血的实验狂魔？如果九重天真的能降下仙药，我们会饥肠辘辘，吃那等恶心的玩意苟且残存？！
我受够了！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倘若上天真的在意我们这群蝼蚁，它非但不会降下仙药，反而会对我们的罪行降下惩罚！想要成仙，唯有靠自己！
说的不错……两位长老，九重天的使者确实到了……
当我率先一步跑进那间最隐秘的实验室时，我看见了摸不清头脑的一幕。一众门人都聚在室内，水晶站在其中，率先朝我发出雾电。
我用雾电凝聚了一道屏障，可以暂时抵挡一阵。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若谷长老，顿时成了软脚虾。他瘫软在地，藏在衣袍里的金银珠宝也相继跌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没怎么办。长生门不渡意志不坚之人，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晶视若无睹地踏过若谷长老的身躯，任凭鞋尖踩得若谷嗷嗷直叫。雾电萦绕在水晶的周身，宛如圣光普照，他走上前，对一众方丈门人宣告：
大家听我说吧，研发“仙山通”，传播“虚境派”的理论，本来只是怀着最单纯、最无私的目的——扩大方丈仙岛的影响力，让三界知道方丈门人才是引领人类走进长生的希望。
但是没想到，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成果，却遭到了外界的嫉妒……
我们做错了什么？可恨的岱舆人，竟然对我们苦苦相逼，不惜抹杀方丈门人的一切努力，只为独吞长生门的最新研究成果。
我实在不能再容忍这些无耻的岱舆人，肆意地践踏我们的心血了。就是现在，在他们即将侵犯我们神圣的基地之前，我决定将关于长生的最后一个秘密告诉大家——
是什么？！你快说啊！
虚即为实，实即为虚。以虚掩实，存我大道。世人多懵懂，不解其中意。我过往对外宣称的“虚境”，实际才是真正的“实境”。
在你们面前的我只是一个分身，如同许多个在“仙山通”里的我。但真正的我其实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才是永恒的长生世界。
所以，无论我在这里受了多大的苦痛和委屈，我都能够心怀善意地悲悯世人。因为我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回去那个世界的，而你们人类只是因为没办法到达那里，才心生绝望诞生恶意，是多么的可怜。
如今我的魂力，托你们的帮助，已经恢复到可以回到那个世界的程度，也即找到了能让你们也获取长生的办法。
就让最后的秘密在此刻公开吧，那样美好的长生仙境是真实存在的……就在当下所有人的眼前……
被隔绝在屏幕外的我，听见了惊世骇俗的说法，食魂能够长生根本与什么另一个世界无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我又想起了过往许多想要做傻事的食魂。
水晶，你想要做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
一缕雾电悄然逸出屏障，注入到我的耳机，随后耳畔便响起了他的声音：
“我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他向我攻击是为了让方丈人误会我是敌人，而用雾电生成隔绝的屏障，则是为了阻止我干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只见他步履轻盈跃至水晶装置之上，挥动法杖吸取雾电，再将缕缕雾电注入墙面的巨幅屏幕。
霎时间，整个空间铺开了如梦似幻的像素风格仙山美景，流光溢彩，雾气缥缈，仙人如云。它牢牢地抓住了每一个门人的双眼，什么岱舆，什么大军，都离他们远去了……
这就是……真正的仙境！我寻觅了一生的长生仙境！！
云中君在向我招手，湘君和湘妃邀我登上鸾驾，东皇太一摊开好几件法器，任我挑选……
无为长老用衣袖抹去眼中满溢的泪水，他含着泪光注视着画面，形状疯狂如兽，颤抖的双手在空中猛抓，欲要触碰那个梦寐以求的世界。
呵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为长生门第一个成仙的人了！去他的岱舆，去它的苦难世界，我走了，我彻彻底底地走了！
而站在中央的水晶，像一位悲悯世人的仙人，含笑鼓掌，鼓励大家勇敢向前。
异世之门已然打开，同道中人们——
就是现在，舍弃身体，灵魂跟着我进入真正的长生仙境——
也即是现在，我终于用灵力撕开一道屏障裂口，给里面这帮不可理喻的门人，最后一次机会——
求证长生的过程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流波山、蓬莱、瀛洲的人都相继付出了他们的代价，诸位长老，真的想好了吗？
没有时间了……九重天的使者赶到，他们会摧毁我们的仙境……
什么狗屁九重天使者！谁都别想阻止我成仙！！
耳机传来了水晶的讪笑。
“没有用的，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郎教授说过类似的话。没人在出发寻道之前，就预判自己死亡，他们皆怀揣侥幸，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毕生追求的“大道”高于平静苦难的生活，高于一切。
“食神，你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不是吗？让你的慈悲之心，也尊重大家的选择吧……”
他说的没错。人的一切际遇，都是源于自己的选择，怨天不得，怨人不得。
我无力地看着那群发疯的门人，如扑火的蛾子纷纷朝“仙山美景”扑去。一个接一个地被悬在头顶的法杖吸取灵魂，而留在现世的肉体则因失去生命体征而永远倒下。
最后，就连那个贪恋现世的若谷长老，在听见岱舆飞舰的轰鸣时，也放弃了逃跑，苦苦哀求水晶让他也进去。水晶当然既往不咎，答应了他。
故事的结尾，所有门人都进入了“长生仙境”，屏幕刹那间变作白茫茫一片，唯有中央弹出了门人最后的遗言：
原来这就是仙境吗……
基地回到原本的寂静，水晶，不，或许现在终于可叫他“水晶肴肉”了。他冷漠地收回了法杖。墙上的屏幕也渐渐缩小至平板大小，飘回他的手边。
结束了，这荒诞的一切。
他忍不住扯开嘴角，发出轻蔑的笑声。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永远在我的掌心，享受你们梦寐以求的“长生”吧。
“轰隆——”
战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随后是机械破门而入的声响。
原本我疾冲进来是想要提前救走水晶肴肉，却看到了这么一场强弱逆转、虚言与事实混淆不分的荒诞剧目，强烈的震惊令我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岱舆门人鱼贯而入，挤满了整个空间。可他们无一不面露惊讶，因为他们实在没料到假想中的方丈岛敌人，竟然只有眼前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而且看那个人的样子，好像还是他们曾经沉迷的“仙山通”中的那位“水晶仙人”……
众弟子，捉拿长生门叛徒。
清净道君的命令，让他们猛地回神，即刻上前将水晶肴肉拉下那像“神坛”一样的核心装置。
意外的是，水晶肴肉并没有做任何的抵抗，任由他们为自己带上镣铐押走，只是面上却显露出了不解与委屈。
黑面道君，你未免欺人太甚。我帮长生门铲除了方丈岛的叛徒，怎么却成了你口中所说的叛徒？没想到，岱舆人竟是这般颠倒是非，善恶不分。
看来，你们不过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罢了。
虽然有些门人在水晶肴肉的指责下略微动摇，想要放了他，但再想起清净道君的威压，他们便彻底死了这条心。
眼前情形过于混乱，我呆立原地，与水晶肴肉两相对望时，只见他神色忧伤，轻飘飘地呢喃：
食神，到底是人类的保护神？还是食魂的保护神？
“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决定，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食神大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
——！
耳机传来的声音断在了这里。水晶肴肉也被押解上了飞舰，彻底没了踪影。
飞舰指挥室内
城主的战舰指挥室中，一个屏蔽信号的装置放在办公台。水晶肴肉虽然被困在内，但他的表情却依旧气定神闲。
他抬起指尖，轻轻敲击玻璃壁，漫不经心地说道：
黑面道君……未免浪费彼此的时间，我们开门见山如何？
你留着我，肯定是因为我还有用处，是不是想要从我身上取走一段证据？
“仙山通”植入岱舆城的第一天，我在监测后台发现了一段有趣的录像，你想不想看看？
……
原来是你咳咳咳……
是你出卖了我！！
漆黑隐秘的地牢，老人蜷缩在地，胸腔燃起的怒火引发剧烈咳嗽，竟咳出了一大摊血。
他指向的阴暗角落，走出了一道深绿色身影。
老朋友，让我最后再这样称呼你一次，请你原谅我。
为何要背叛我们的友谊？咳咳咳……我将你从海上救起，对你尽心救治，让你参与岱舆城的事务。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咳咳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咳咳咳……！
抱歉，我已经找到了对抗九重天的方法，只要一点小小的牺牲……
朋友话中透露出的寒意，让老人不禁瑟缩。他转而哀求另一个人——
清净，你、你不能杀我……
当初，咳咳咳……我对你仁慈，咳咳咳……我也希望你能、你能对我……
仁——呃啊！！！
“仁”字还未能说出口，一柄叶刃便飞速抹掉了他的喉咙。赤红的颜色在老人素白的道袍上肆意晕染，最终开出骇人的“花朵”。
绿衣男人抬袖遮眼，不忍细看。然而身覆黑甲的男人，却从容地将叶刃收回掌心，负手而立。
我即集体，集体即我，我做的一切皆为了集体目标。你虽身死，但将与岱舆的修仙意志一同长生。
影像到此为止，它化作一团雾电消散。能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实证，只剩下水晶肴肉手中的微型灵盘。
交出手中灵盘。
道君还真是说笑了。如此骇人的罪证，我怎么能轻易交还给你？
你有何要求，说。
过去“水晶仙人”一一满足世人所需，还真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有何要求。
哦，不对，你是第二个人。那第一个人才是我要等的人……
水晶肴肉自化灵来，苦难多，欢愉少，飘零久，无定时，终修成了“水晶仙人”之躯，为世人带来“长生仙境”，不求丰厚供礼，亦不求歌功颂德，只求一个长长久久的安稳之所。
只要道君不阻止食神来接我回空桑，那么我便发誓绝不将道君的秘密透露半句。
亲手摧毁灵盘，本君便应允你。
水晶肴肉用法杖释放雾电，破坏了灵盘的芯片。
道君真是谨慎之人。但是，不知你了不了解“数字证据”的威力？它无形无体，能够依附一份载体，便能依附万份载体。只要提前设定好时间，现下无需操作亦能让它以雷霆速度传遍——
呃……！
玻璃装置忽然出现强震状态，罩内的水晶肴肉被震得头晕目眩。停下来时，他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他没好气地笑道：
嗯？不是传闻道君冷面无情，怎么这会儿恼怒了？可惜水晶虽心善，但亦懂得自保的道理。
你我皆是食魂，都掌握着对方身败名裂的证据，我们将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对峙。不若放过彼此，用接近永恒的寿命，为对方保守秘密。
你如何确定食神会来救你？倘若她不来，我们的约定也必须履行。而为了监督你履行，必要时我将对你实施强制归顺岱舆的手段。
你如何确定食神会来救你？倘若他不来，我们的约定也必须履行。而为了监督你履行，必要时我将对你实施强制归顺岱舆的手段。
至今仍胸有成竹的水晶肴肉，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难得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回击青精饭的质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说：
呵……她会来的。
呵……他会来的。
人类的仁慈是最不牢靠的东西，它暗藏龌龊，反复无常。
可是，习惯性的仁慈却是可以被数据记录下的人性规律，我不相信人，但我相信自己。
忽然，舱外传来急速的奔跑声，随后又传来一连串敲击舱门的声响。
清净道君，我有事与你相商！
清净道君，关于水晶的去留，我有事与你相商！
隔着舱门，望见等待已久的身影，水晶肴肉终于露出了柔情舒展的笑容。
你看……我的归宿，她来接我走了。
你看……我的归宿，他来接我走了。
归墟，实验舱
深海实验舱中，消毒水气味弥漫，正中央的手术台上，缚着一具男人的躯体。他刚被注射完麻醉药，神志与力气都正在被抽离。可即便是如此虚弱的状态，也无法掩盖他的满腔怒气。
负屃，你说谎骗我……
你们……
守在手术台边上的医生，不紧不慢地调试着注射器，带着一种关切的神色，找到“病人”的血管位置，然后准确无误地扎下去。
看来这位病人不太适应新环境，需要提供更多的“医护关怀”。
被注入更高剂量的药剂，手术台上的“病人”彻底陷入昏迷。
舱中还站着另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可他看起来更不适应，紧缩眉头，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乌烟瘴气。
应允你们之事，我已办妥。你们答应我的呢？
归墟未来将会有“新武器”，“旧武器”自然就不再需要了。
我要把她带走，现在，立刻！
稍安勿躁。
他拧开旋钮，只见墙壁弹出一个玻璃舱，舱中躺着一位沉睡中的美丽女子。
北海龙王心情复杂地走上前去，隔着玻璃抚摸她的容颜。
当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模样时，我真想恨你们，但我又不能恨你们……
流波山被九天流火炸毁之后，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将自己沉溺在北海龙宫的冰雪活动中，试图遗忘……
可再次重逢时，我分明又惊又喜，但只能按捺住心思，等待时机……
矢志不渝的爱情，我怎么会不理解呢？
爱人彻底消失在世间，即便眼前只留着一副躯体，也弥足珍贵。它让北海之主，心甘情愿负上背叛海族的千古罪名。
……
只要她能回到我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真是一段痴心断肠的故事啊，那么便祝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仙山路，通长生。欢迎开启仙山通。
我和郎教授看着这突然自动启动并开始播放欢迎视频的机器，一脸疑惑。
怎么突然自己启动了，是坏了吗？
不，倒像是……
安全身份认证失败，重新进行身份认证……
安全身份认证？不会是什么警报吧？
很大概率是，我来接入它的程序，改写其安全认证系统，以免引来他人。
郎教授皱着眉头在查看和修改仙山通的程序，而它的警报声却仍未停下。
安全身份认证已失败五次，即将开始全基地播报预警，倒计时一分钟，60、59、58……
糟了！
没事，来得及。
我也来帮忙
5、4、3——
万幸的是仙山通停止了警报，屏幕也暗了下来。
呼，终于停下来了。
一口气还没呼完，只见仙山通的显示屏突然又亮了，伴随着满屏乱码，仙山通靠着底座，在我们四周做起了笨拙又莽撞的滑行动作。
滋滋……警报……滋滋……倒计时，60、61、62……
重新定义倒计时。
这机器没事吧？
话音刚落，仙山通就用自己的行为向我们证明了，它有事。它的脑门——屏幕上端倏地一亮，竟然发射出了激光。
而它四处发射激光，在墙壁和地板上留下焦黑冒烟的痕迹，同时朝我们移动过来。
滋滋……安全身份认证开启……滋滋……
小心。
郎教授灵活地将我拉到一边，顺便帮我扑灭衣角上的被激光燎起的火苗。
看着已化为飞灰的衣角，我一阵肉痛。
你个机器，程序不吃，那就吃扳手好了。
我撸起袖子，准备让仙山通跟我一起探索物理维修的奥秘！
经过我和郎教授的合作，这台机器的程序已经全被改写修正，此时正躺在地上，并飘出了些运行过载产生的黑烟。
这机器可真棘手。
继续查探吧，在如此核心的地方，应当藏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点点头，和郎教授在室内仔细查看起有没有其他的报警系统，或者什么核心装置。
在我们不再理会这台重新回到角落的仙山通后，它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这次没有机械的声音，没有奇怪的乱码，只显示了几个字——
已激活，信息发送成功。
显示完这行字后，屏幕很快暗下来。仙山通自动关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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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舆会盟
北海龙王
詹王
北海龙王
詹王
北海龙王
詹王
詹王
北海龙王
詹王
北海龙王
我
詹王
？？？
老城主
老城主
我
老城主
我
我
老城主
我
詹王
我
詹王
我
詹王
铁血夺权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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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浪花东星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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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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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机械派门人
剑仙派门人
机械派门人
机械派门人
剑仙派门人
？？？
剑仙派门人
机械派门人
剑仙派门人
清净道君
剑仙派门人
清净道君
剑仙派门人
机械派门人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剑仙派门人
清净道君
剑仙派门人
清净道君
众弟子
危机谈判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守城弟子
守城弟子
守城弟子
守城弟子
守城弟子
守城弟子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我
浪花东星斑
清净道君
我
我
清净道君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詹王
浪花东星斑
我
清净道君
我
我
我
清净道君
遮蔽屏障
我
詹王
我
詹王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我
我
我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灵虚长老
我
清净道君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灵虚长老
我
灵虚长老
我
我
灵虚长老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灵虚长老
我
灵虚长老
我
灵虚长老
灵虚长老
灵虚长老
灵虚长老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人欲污秽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湛云长老
“水晶”
湛云长老
“水晶”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众弟子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我
我
我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我
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
我
灵虚长老
灵虚长老
我
我
我
青精饭
青精饭
我
青精饭
我
青精饭
我
合作僵局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我
“水晶”
“水晶”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水晶”
我
“水晶”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浪花东星斑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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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
青精饭
灵虚长老
灵虚长老
我
灵虚长老
青精饭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詹王
青精饭
我
我
寻访方丈
浪花东星斑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我
浪花东星斑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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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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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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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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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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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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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长生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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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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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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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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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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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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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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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无为
青年若谷
青年无为
青年若谷
青年若谷
青年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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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无为
若谷长老
若谷长老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仙山基地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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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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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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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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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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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通
不轨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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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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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东星斑
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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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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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精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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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王
明尘长老
明尘长老
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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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王
我
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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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王
我
詹王
梦里长生
若谷长老
若谷长老
水晶
若谷长老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水晶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无为长老
若谷长老
若谷长老
水晶
水晶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水晶
水晶
若谷长老
水晶
若谷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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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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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长老
水晶
水晶
水晶
水晶
水晶
我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无为长老
水晶
水晶
我
水晶
无为长老
可是为什么……
我什么都……
感觉不到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
最后归宿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青精饭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我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青精饭
老城主
老城主
詹王
老城主
老城主
詹王
老城主
老城主
老城主
青精饭
青精饭
水晶肴肉
青精饭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青精饭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青精饭
青精饭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青精饭
水晶肴肉
食神
食神
水晶肴肉
水晶肴肉
日后谈·十九
明炉烧响螺
明炉烧响螺
换心乌贼
北海龙王
北海龙王
换心乌贼
北海龙王
换心乌贼
北海龙王
北海龙王
北海龙王
换心乌贼
换心乌贼
北海龙王
北海龙王
换心乌贼
智斗灵机
仙山通
我
浪花东星斑
仙山通
我
浪花东星斑
仙山通
我
浪花东星斑
我
仙山通
我
仙山通
浪花东星斑
我
仙山通
浪花东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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