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融-鸢记/毛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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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账房】

◆我

傅融，你醒了吗？

▾飞云

嗷呜！

推开南账房的门，傅融正趴在桌案上，似乎是通宵了一夜睡着了。

飞云窝在他脚边，见我来了就摇晃着尾巴向我跑过来。

▾飞云

汪汪！

◆我

嘘，飞云小声点。他睡着呢。

我揉了揉飞云，轻手轻脚地靠近傅融。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笼在傅融身上，浓黑的发丝上洒了点点碎金，随着傅融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

◆我

……梦见了什么呢……

◆傅融

……呼……头发上……变出了金子……太阳光……变金子……

◆我

……要不还是让他睡吧，叫醒他太残忍了。

飞云凑近傅融的鼻尖嗅来嗅去，白色绒毛翻飞着粘上傅融的发丝和脸颊。

◆傅融

咳……阿嚏！

◆傅融

……唔……你来了啊，文书都在左手边的匣子里。昨晚还有几卷没对完……

◆我

你要不要去书房睡一觉？今天书房收拾得很干净，香喷喷的。

◆我

日头好，女孩子们在晒指甲花，把书房里大家午睡的被褥毯子一起拿出去晒过薰过了。

◆傅融

……我的毯子不用薰的……

◆我

刚好有多出来的薰笼，大家就替你薰了，拿了你很喜欢的朱栾香。

傅融坐了起来，捂着头，不知是不是通宵后的头痛。他坐了片刻，接过我递去的水喝了一口。

◆傅融

啊……茶杯里有毛，飞云掉了好多毛。

◆我

掉毛的季节到了，鸢房里也都是羽毛。绣球掉了那——么长一根尾羽。

我截了戳他的脸。

◆我

跟你脸上的印子一样。

傅融的麦情还有些呆滞，因为伏案睡，脸颊睡出了一条长长的红印。

◆傅融

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吧？

◆我

一整天都没事，你休息吧。

◆傅融

那，我去书房补半天的觉……

他摇晃着起身，飞云激动地围着他转圈，差点绊到。

傅融跟跄了一下，身子将案几推出去几分，在地上擦出略剌耳的声响。

【绣衣楼】

我们拉开门，外面一堆竖起耳架听墙角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侍女

我就说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吧……伴君如伴虎……

▾侍卫

看傅副官脸上那道印子，那么响一声……最近当差要小心……

◆傅融

……完了，解释不清楚了。

我们走过庭院。日光和暖，侍者在偏院晾晒被褥衣物。见我们走过，侍女想关院门，避免我们看见。

◆我

没事的，今日没外客，开着吧。我们从偏院穿去书房也方便些。

▾侍女

有女孩子的衣服晾在外面呢……我让她们去收起来。

◆傅融

我们走外院回廊过去吧，不用晾了收、收了晾。

▾侍女

要不，殿下和副官闭着眼睛穿过去？

◆傅融

这话说得不像样子。被府里的礼官知道，又要扣你们的冰碗钱。

▾侍女

这话更不像样子。殿下评评理，傅使君是绣衣楼的副官，怎么来管我们王府的冰碗钱？

几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都凑了上来，说笑一阵，还是打开了偏院两侧的门，让我们穿过去了。

傅融一路都没往上看。我笑着拿手肘顶顶他。

◆我

她们骗你玩的，没晾女孩子的衣服。

◆傅融

是吗……啊那件月白县花的——

◆我

那是郭嘉的午睡毯子。

◆傅融

太好了……阿嚏！

一阵风过，晾晒的毯子被子上掀起层层白絮，盖了傅融一脸。都是飞云掉的毛。

【书房】

◆傅融

唔……我脸上洗干净了吗？

◆我

头发里还有一点……好了，应该可以了。

◆傅融

洗下来这么多毛……好了，我把头发重新束一下。

◆我

反正都要午睡的，别束发了，直接休息吧。

◆傅融

也是……呼，那我睡……咳！咳咳咳！

他刚在午睡床躺下，就惊起一团白毛。

◆傅融

这边也都是飞云的毛！算了……这个季节肯定到处都是，不洗了……

▾飞云

嗷呜？

飞云趴到吊床边团成一团，像一大片云彩。

◆我

飞云乖。天底下哪有小狗不换毛的，飞云换完毛肯定更漂亮。

◆傅融

换下来的毛也很漂亮。瞧。

傅融把飞云的毛团成白色的小团，捧在手心，很快摘满了一捧。

◆傅融

好像拿钩针可以把这种毛团扎成毛毡。我找找有没有钩针……

◆我

书房为何会有做手工的钩针？

◆傅融

你的书房里连武帝朝的冠军剑都挖出来过。

他躺在吊床上，熟练地伸手往吊床下面摸索，居然真的摸出一个半旧的布包。

◆傅融

看上去是张闿做手工用的……找到钩针了，我试试。

我好奇地坐在他边上，看他一点点将大团大团的毛扎成一小团……

◆我

等等，你不困吗？不是要补觉的吗？

◆傅融

公务堆得太多了，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这样做点简单的手工，其实比睡觉还要解压。

劝他休息

辛苦了

◆我

做不完就别做了，明天后天再做也一样的。

◆傅融

这种话说说就算了，怎么能不做……

◆我

少批一卷文书，天又不会塌下来。

◆傅融

但少批两百卷文书，天会不会塌我不知道，绣衣楼一定会塌。

◆我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傅融

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公务一天比一天难做，一眼看不到头。

◆我

有些事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呀……待会让膳房炖些参汤，喝了好补气血。

◆傅融

补足气血，继续加班？

◆我

怎么会，怎么会……

他叹了口气，抱着毯子，继续截着狗毛毡。

◆我

好像成型了……是个小坐垫？手好巧！

◆傅融

还有这个，是个小软榻。给你的心纸君做的小家具。

◆傅融

待会拿颜料把它染一染……再戳个小衣箱子……想要小盆栽吗？

◆我

能扎个花窗吗？我一直想要卧室有个花窗。

◆傅融

花窗有点难，要拿纸剪个底子，在纸上扎。可以先扎个香炉、梳妆台、兵器架……

案几上堆了一排排狗毛毡做的小家具，飞云掉下来的毛都用光了。

我们在吊床上睡着。起初只是小憩，渐渐睡熟了，再醒来时，外面已月影清辉。

◆我

……外面有些声音……

◆傅融

……好像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我

应该没什么事，声音都没往书房来。

◆傅融

我不放心，还是去看一眼吧。等我一会。

他随手扎好头发，披衣起身出了书房，仅仅片刻后就回来了。

◆傅融

没事，抓住一个小贼，混进布库里偷了几卷缎子。

◆我

没拿其他东西的话，给些吃的，放他走吧。

◆傅融

还是要小惩的。我给他定了非常严酷的小惩罚。

◆我

……什么叫非常严酷的……小惩罚？

【偏院】

◆傅融

那个人忙了一夜，哭着离开了。说是再也不敢做坏事，决心去找正经工作了。

◆我

好舒服啊……压一压……好像云朵一样！

◆傅融

要不是让他帮忙给狗梳毛，都不知道能攒一箩筐的浮毛。

小贼临走前留下了一筐狗毛，我把手扎进绒毛里，使劲捏了捏。

◆我

不过攒了这么多，你想做什么呀？

◆傅融

看起来多，扎成一团没多少的。我想扎个小飞云……

一小团白白的毛毡被他放在心纸居里，似乎是一只小狗的形状。

◆傅融

比想象中难一些，这是第七个，才像点样子了。

◆傅融

……然后想试试……这个！

他又给我的心纸君扎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和小帽子。

◆我

我还想要个绣球！绣球肯定好做。

◆傅融

当然不会落下绣球的。但它可不好做，翅膀的轮廓很难扎的。

◆傅融

我要试试能不能拿飞云的毛扎一座心纸居。大一点，两层楼，前后院，无房贷。

◆我

听得出你有多羡慕心纸君了……

◆傅融

当然羡慕……可以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住着，无忧无虑，不用上班。

◆傅融

既不用担心田计通宵加班，也不用担心打开厨房的锅盖，里面有密探煮到一半的人……

◆傅融

最重要的还是……就这样住着，好像就没有乱世了一样。

心纸居里，我的心纸君身边被他摆上大大小小的毛毡家具，都是一点棱角都没有的、柔软可爱的样子。

今天依然是好天。偏院里晾满了各色衣物被褥，像夏花般在上方飘荡，地上也映着淡彩的影子。

◆傅融

你说，“傅融，你会有自己的家的。”

他拿起我的心纸君，摇摇摆摆走到他的心纸君面前。

◆傅融

我说，“不要画饼，今年有没有红包？”

◆傅融

你说，“工作是为了钱吗？不要总问绣衣楼能给你什么。”

◆我

哈哈……哈哈哈……

◆傅融

然后我的小家梦就碎了，继续喝着浓茶通宵加班。

◆我

不会的……哈哈哈……不会的……

◆傅融

你说，“不会的不会的，绣衣楼的阁楼就是你永远的家。”

◆傅融

噗……太惨了……哈哈哈哈……

◆我

你不是买上房了吗？我们还一起去帮你搬家、庆祝乔迁了。

◆傅融

上个月刘繇邢边混战，投石车一砸，我的小院子就没了。

傅融的心纸君哭了，变得皱巴巴的。

◆我

怎么不告诉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去帮你修院子呀。

◆傅融

……想想还是算了。一天到晚都待在绣衣楼，不知道那套房子能住多久。

◆傅融

但还是想有一个自己住的家，人总是需要独处的……一个人的时候……

不知不觉，他手中两只心纸君被凑到了一起。傅融猛地回神，再匆忙将它们分开。

◆我

总是一个人也不行，遇到事情了、心里不痛快了，都没有人可以说说话。

◆傅融

我没那么软弱。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还要找人交心。

◆傅融

有的人，一个人就能独自过日子。

◆我

那你一个人去过了，飞云多可怜，肯定满城找你。

◆我

你不管搬多远，它都会闻着你的味道，找到你面前的。

傅融突然笑了一声，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

……傅融？

◆傅融

……

◆我

怎么了？你……

他不让我凑近看他，用手掩着眼睛。

一阵清风吹过，头上晾晒的衣物猎猎而动，光影凌乱。从缝隙里，我似乎看见他眼眶泛红。

◆我

……你怎么了？没事的，院子和房子都会修好的。

◆我

我来帮你修。或者修葺王府的时候直接修一座小院子……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住下……

◆我

想在一个地方住下，总有办法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到哪里都能过，然后渐渐认识许多新的人。

◆傅融

……我没事……

◆我

他好像很难过……

我轻轻拨开他的手。他闭着眼睛，眼角微红。

◆傅融

毛絮飘进眼睛里了……我没事。

◆我

我有手巾……擦一下就好了。

◆我

明天陈登和吕蒙会来，太史慈也来。我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你房子那里看看。

◆傅融

不是房子的事……

◆我

那是什么的事？

他抓住我的手腕，还是低着头。起风了，四周微凉，他略冷的手贪婪地从我的皮肤上取暖。

◆傅融

……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我

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啊。为了何事，才会分开？

◆傅融

……

◆傅融

……是啊。不会分开的。

他用双手抓住我的手腕，紧紧藏在他怀中。

◆傅融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