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鸢记/红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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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兰林】

冬至。

百官朝拜之后，我们相约御园亭中。今晨大雪，满园裹素。各自怀拥冬衣裘氅，倒不觉寒冷。

垂帘不知何时被挂上金钩，青纱随风而起，纱影之后，一抹绮艳朱影摇曳。

◆我

这枝银瓶里的红蓼，是谁找来的？它不是夏秋时候的花吗？

◆刘辩

我让人引了暖水穿过花园，让夏秋季节的花开到现在。

◆刘辩

一边赏雪，一边赏红蓼花，果然有趣，是不是？

◆我

我这段时间在徐州公干，不在朝中。说吧，为了这事，被文官参奏了多少次？

◆刘辩

只要你觉得值得，我被骂到遗臭万年也无所谓。

不值得

值得

◆我

陛下，眼下时局动荡，你的言行举止也该稳重些。

◆刘辩

我就该禁止礼官跟你说话，免得你也变成那种无趣的人……

他用指尖刮动花蕊，引得花枝乱颤。

◆刘辩

终究是逆时节的花，花朵瘦小，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

从前在隐鸢阁学了不少经文，都说要顺其自然。它不是自然之花，肯定是有不足的。

◆刘辩

你居然还记得经文？从前早课，我都是睡过去的。

◆刘辩

只有一次讲《丘经》的时候醒着，听讲师说国主和荷花的故事。

◆我

我记得。某个国主有位爱姬，爱姬非常喜欢荷花，但是荷花到冬天就枯萎了……

◆我

于是，他命工匠修筑水道，将温泉水引入宫廷，让荷花四季常开，讨爱姬的欢心。

他眼神含着清亮的笑意，柔软包裹着我。

◆刘辩

原来你也听过……所以，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我

不太明白。故事的最后，工匠和奴隶不堪重负，推翻国主，把他绑在柱子上烧死了。

◆刘辩

结局是这样的吗？！我听一半睡着了，没听到结局……

◆我

这是告诫上位者不要穷奢极欲的故事，结果，你只听了穷奢极欲的那一半。

理解他的想法

劝他体谅臣民

◆我

天子，大多殊途同归。或是求美色、或是求长生、或是求大权永握……

◆我

臣子可以换人，可以赋闲，天子不可以，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在御座上，至孤至寡。

◆刘辩

坐在那个位子上，被逼疯是迟早的事。人疯了，自然敢为所欲为。

◆我

哈……那就为所欲为好了。就是以后会被写进史书里骂。

◆刘辩

管他们呢。那时我都死了，死人又不在乎。

◆我

史官也写活人的，不能完全不在乎。

◆刘辩

活人都是疯子。我更不在乎。

刘辩看着杯盏中的墨露，水光映入眼波，泛起幽冷的涟漪。

◆刘辩

反正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他的手拉过我的袖子，一圈一圈用手指卷住，把我拉近他身侧。

亭外风雪忽大，吹落满地红蓼。生于夏、成于秋的花草，终究零落风雪中。

◆我

让它们去吧……硬是支撑那么久，红蓼花也精疲力竭了。

◆我

风雪大了，陛下，回转室内吧。

【崇德殿】

宫女接过我们沾满霜雪的斗篷，无声退下。

殿内已经点起暖盆。室内的墨玉瓶里插着双色梅花，暖意烘起浓墨重彩的梅香。

刘辩不喜欢梅香，把窗户支起一条小缝，直接连花带瓶子从窗口丢了出去。

◆我

内侍，去取些凌霄香来。陛下怕闷，凌霄香清新醒神。

◆刘辩

多加些冰片龙脑。要用新香料，不要那种放了几年、走了味道的。

◆刘辩

再去朱雀阙，召两名楚琴女乐，到外廊弹琴。

◆我

外廊太冷了，女孩子们冻得弹不了琴，你想听琴，就让她们到中廊演奏吧。

◆我

在中廊摆上挡风的毡布屏风、搁上暖盆。不然寒意彻骨，谁受得了坐着弹一天琴？

◆刘辩

照广陵王说的办。再赐两杯温酒给她们。

宫人领了安排，各自做事去了。刘辩让我今夜留宿内廷，不必回去。

明日是冬至的第二个休沐日，没有朝会和朝拜，可以睡到很晚再起。

◆我

平日里，你也待宫人们和善些。

◆刘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前，他们对我未见得多和善。

从前刘辩还是皇子时，因为不得先帝宠爱，受了宫人们许多委屈。

◆我

他真是记仇啊……从前受的委屈，到现在都在清算。

◆刘辩

还是隐鸢阁好，师尊一年到头闭关，史君天天带我们玩，无忧无虑的。

◆我

先帝一开始把你送去了太一宫，交给仙人史子眇抚养……

◆我

有天，史君突然带你去了隐鸢阁，拜托师尊照应你……你是不是在太一宫胡闹了？

◆刘辩

不是我胡闹！你知道史君偷偷在开……“那个”吧？

他瞥了眼外面宫人走动的身影，压低声音。

◆刘辩

在太一宫里，他暗中举办百家清议……被我意外撞见了。

◆刘辩

那些是歪理邪说，不许办的。太一宫又是朝廷宫庙，罪上加罪。

朝廷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宫中严禁出现其他学说，若被发现，轻则焚书受罚、重则……

史子眇年纪大了，但再怎么糊涂，心里也知道，皇子刘辩绝不能和那些事扯上关系。

◆我

怪不得，当年史子眇匆忙带他去了隐鸢阁……

为那位和蔼慈祥的长辈苦恼片刻，我们又闲话了几句宫里桃红李白的琐事。

他总能听见一堆小道消息，什么宫女和文官啊，宦官和武将啊……

温暖的室内，帘后的琴声若有若无。微醺之中，不知不觉，我们倚靠着彼此，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