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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留音/羽宴字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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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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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那个不是你的窝。

一定要这样抱着吗?去跟其他的隐鸢玩行吗?

趁吾不在的时候,它们跑进了书房,

把留音匣当成窝了。

其他鸢都扑腾出去了,只有它还赖着不走。

记得它吗?你还给它起名字,把它养得太亲人了。

因为胆小,不敢离人太远,

飞的时候也战战兢兢的。

飞到高空又不擅长盘旋下降,担心它出事,

照顾隐鸢的人只能替它剪羽了。

你那边那只叫绣球的绣云鸢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瘦下来吗?鸢的寿命在鸟类中不算长,

如果瘦不下来,不如就宠到最后吧。

能被人宠爱,对生灵来说是难得的命数。

最近有人上山请谶纬,难得求问的是姻缘。

乱世中,大多问天命及族运,

极少有人问及自身姻缘。

那人是蜀地豪族的次子,

请托多人,才请到了隐鸢阁的谶纬。

他问自己与一名女子的姻缘,那是他的侍女。

有些弟子觉得惊奇,大概认为,

这样出身的男子,并不会如何在意真情。

但往往,情种常出在这样的人群中。

谶纬不好,是大凶。

他也没有纠缠,留下礼金,失魂落魄地走了。

吾忽然想,吾没有为自己行过谶纬。

为自己行谶纬是禁术,

但为何是禁术,并没有明说。

世人都默认,人不可为自己行谶纬,

类似于天机不可泄漏?

天机不可泄漏,但天机符传还是可以泄露一些的。

替你准备了一些,下次回西蜀时,记得带回去。

唔,为自己行谶纬,确实有种怪异的感觉。

比如自己问自己生辰、命盘、星相……

然后对着河图洛书推演,看金碟中香灰的浮动……

先是问天,天相何流转,余寿多少年。

谶纬说,短如日月,长如镜光。

确实像是谶纬会说的……

你问糖是不是甜的,它说可甜可不甜。

然后再问地……问所行之道是否顺逐。

谶纬说,道是顺遂的,只是道上有不顺邃的东西。

……现在行谶纬可真是容易,

怎么说都能找补回来。

吾少年时宫廷中的巫和祝,

卜算错了可是会被祭天的。

算了,不能总固步自封,

还是要相信新鲜事物。最后,问人吧。

问与心中之人的前路……

那金碟之中的香灰,忽然不动了。

就这样,静静望了它许久,

期望它给一些让人心安定的征兆,

只是,它偏不给。就像某人一样。

不至于如此吧?

守候了这么久的缘分,不至于毫无波澜吧?

于是,用手指拨开了香灰。

原只是随手而为,却突然被烫到了……

香灰复燃,尚存火星。

那金碟里重新腾起细细的烟雾,竟是死灰复燃。

吾松了口气,静静望着它,

火腾烟气,是存续吉兆。

……哈…很好笑吧?

明明不信谶纬之说,却因见到渺茫火色而狂喜。

你若在,一定会问,

不过是余火明灭而已,又能代表何事呢?

代表被某人小时候薅过的头发、戳过的眼睛,

至少不算白费。

外面落雪了。你在睡懒觉吗?

落雪吹风时,你总是贪睡,徐庶说你像冬眠。

你就跟她打赌,说第二天一定能起早赶上练剑。

结果,次日落了大雪,听落雪声太好眠了,

还是起不来,就窝在被子里喊吾,

求吾悄悄地拖住徐庶。

结果,祢衡和几个长生塔弟子

从窗户上面飞快地荡进来,往被窝里塞了几团雪。

见吾在,几个人尖叫着跑了。

你跳出被窝,抄起石头去报仇。

翻窗的时候……哈……翻窗时候绊倒了,

摔了一脸的雪,整张脸白花花的。

现在,还睡懒觉吗?

好了好了……看,你把它宠坏了,

抱着它的人如果做其他事,它就会不满意。

你就是喜欢这样,自己不自知地引来意外的因缘。

随手喂的雪狐,随手摸摸蜀鹤,

那些动物就常来山门找你。

后来长大了,随手管闲事、

随手救人、随手对别人好,

于是,那些人又来山门找你,

说要见你,要和你走。

从很久以前就告诫过你。和生灵之间的因缘,

是自然而然,又慎之又慎的事。

心里一旦落下谁人的痕迹,

就不可能再忘怀了,无论爱、恨。

沉湎某人带给自己的情绪,就会渐渐习惯。

习惯是比什么都可怕的,如果那人告诉你,

自己的目光不止停留于你……人心就难免会惶恐,

若有一日,这份目光不再投射了呢?

有人会想,既然如此,不如不念。

不管是何等叫人动心的因缘,内心都不动分毫,

只想着,再如何相爱,他年都不过青冢白骨。

既是死别伤心,何必从头相识。

也有人,譬如徐庶,

觉得人情如露水,夜则来,昼则干,

反正最终都是死别一场,不如生时尽欢。

尽欢啊……尽欢是何等潇酒之事,

无论对方是否能长久相伴、是否真心爱慕自己,

都不管不顾,一团火般的清洒上去。

许多人羡慕她的洒脱,恨她的洒脱。

吾只觉得,能如此不管不顾地爱着他人,

是很需要勇气的奢侈。

吾少年时,你知道,曾过过一段十全十美的年岁。

王后所出、平陵之子、位至太子。

那时的姬晋,从未惶恐过他人的爱恨。

那时以为,人生在世,

爱是与生俱来的,人天生可爱人。

爱人之爱,是最自然、最美好的情感。

如何有人会去肆意伤害他人,如何下得去手。

虽然不赞成徐庶把她那套江湖道理

全不分轻重地抛给你,

但有句话,她说得话糙理不糙,

没有杀人的力量,只有爱人之力,

在这世上,会过得十分凶险,全凭运气。

不遇恶人恶事,这一生便平安顺地度过了。

若遇到,则不堪设想。

道家有老死不相往来之说,儒家有上古大同之说,

许多人都幻想着,有朝一日,

世上多喜爱、少杀戮,

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

都能被族群抚育爱护。

但是,只要世上还有人,

人还有人性,这就不可能。

人性是最琐碎的兽性,兽性就是兽性,

没有什么美好和丑恶的分别,只有会不会被吸引。

故而极恶或极善之人,都容易吸引他人。

最不安的是中间的人,善恶一体,

一生都在怀疑无人会爱自己,恐惧有人憎恨自己。

倒不是说希望你变成煞星或圣人,

人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人生途径的际遇决定的。

哪怕吾知道你是广陵君,

但或许因为冥冥中的变故,重逢的时候,

也许你的性情、外貌,都与吾记忆中不同了。

但就算那样,也无所谓。

若是因缘深厚,何惧陌路重逢呢。

有一年,天冷得早。

你让人围了很大一片水边林场,格外的欢喜,

好像刚解决完一个棘手的仇人。

众人正在广陵东的濡水踏青,天忽然冷了,

狂风大作,将白帷帐吹得东倒西歪。

你显然在生气,但没有发作。

有人呈了胡裘过来,你没有接,步下高台,

一个人披着薄秋衣,慢慢走出帷帐,

去外面的风雨里。

众人都看着你。你回头,把剑拔了出来。

“既然不便宴饮,那就舞剑吧。

这么大的风,很适合在风里舞属。”

就这样,你一个人在矶头舞起了剑。

有人惊愕,也有人不安。

风越来越大,把秋衣吹得猎猎鼓动。

剑声很清冽,是雨水落出的声响。

回去就病了,淋雨风寒。吾来看你,

你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和几个年轻侍从在玩六博。

榻边熏着很浓烈的药香,案几上摆着药,

药早凉了,根本没人在意。你就……哈哈哈……

坐在那,整个人从头到脚裹着被子,

其他几个人也裹着毯子,几个人在榻上坐着摇动,

好像几团年糕……哈哈……

吾刚进去时候,你因为脑袋上罩着被子,

没看到是吾,就伸手抓着吾的衣袖往榻上拉,

病得嗓子像砂纸,与吾说,

“快上来,找条毯子,一起来玩吧。

输了的人就要加一条毯子,

你看,我都裹了十七八条了,

他们就趁我病着的时候刁钻我。”

我才看见,你裹得不是被子,全是毯子。

一层一层掀开了,你才见到是吾。

怔了一下之后,你抓起一条毯子披在吾的头上,

笑着说再开一局,加个人一起玩。

你还记得此事吗?

此事对你而言,或许只是病休之中的一件小趣事。

但对于当日榻上其他的人而言,

就会变成重到需要背负一生的因缘。

他们若沉湎于这场因缘,执念徘徊,因为无奈,

继而生起苦痛、不甘的魔心,又要如何是好。

许多孽缘,也因此而起。你来日对此务必谨慎。

庄子说剑,有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三剑杂击则国衰,分则国昌。

到了一些时刻,

你需要一展屏风,展在你与他人之间。

想久坐王位,身影就需要是模糊的,

能见你的人越来越少,

也许有一两名心腹能感知你的情绪,

但也只是他们自以为能够感知。

你在屏风后无为,屏风前的天地,

自有屏风前的决断。道都是孤寂的,

孤寂地走到最后,才可能与故人殊途同归。

吾不是少年心性,已然不会嫉妒那天的侍从们。

只是担忧你生起不自知的孽缘,

让许多人心不得收场。

外面要日落了。蜀山的日落很晚,

往往近了子时,山外仍有天光。

嘘……等一下……

徐庶带年轻人下山游玩……等他们走远了再录吧,

不然,他们那堆叽叽喳喳的声音都被录进去了。

日落晚,你们睡得也晚,

晚睡都成习惯了,下了山也晚睡。

蜀地没有宵禁,常有夜市和夜游。

徐庶胆子大,敢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夜里下山玩。

吾从没干涉过,只有一次发了很大的火。

她带你们八九人下山,途中遇到了劫匪。

她自是不拿这种事放眼里,杀性起来了不管不顾。

结果,最后居然拔了短刀给你,

让你也随她一起杀。

在她看来,劫匪劫道,行人自保,打死劫匪,

是自然到没什么好争论的事,

她觉得孩子自幼就要有自保和杀生决断……

太乱来了。有时候觉得人心叵测,

她道义坚定,作为庇护人绝不会背弃你。

有时候又觉得,她胡来的时候真的跟疯了似的。

但为何还是让她成为你的庇护人呢……

毕竟是个有趣的人啊。

有趣是很重要的,一般来说,

有趣的人,都是很坚韧的。有时候太过坚韧,

做出许多让世人争议的事情来。

“左慈女弟子”之类的事都已经是日常了,

山外有俗世的礼法,风流之下更有许多谩骂,

闹到不可收场的数不胜数。

壶关君问,你不怕元直把人带坏吗?

吾想,要是徐庶就能把人带坏,

那她没出生前,世上岂不是不该有坏人?

她出生后,世上就该都是坏人啊。

要是一个徐庶就能把人带坏,

被她带坏的人再去带坏别人,

这么无穷无尽的带坏下去,

世上哪还剩下什么好人。

吾觉得,吾不算超脱。

并非欲求长生仙道,而是走投无路,

于生死之际抉择。

又因不舍与你的前缘,苟延残喘至今。

自己想要什么呢?喜欢什么呢?

都是没有细细去想过的。

人生八百载,白雪一般茫茫。

是喜欢冷的地方吗?

如果搬去交趾,仙门也还是仙门吧?

你那边有一位叫董奉的医师,

和张机聊起故乡的医方,

继而聊到了故乡的民俗、歌谣……

那歌谣十分……

情爱热烈、不顾人伦,把张机吓得不轻。

吾要了几首听,确实很有古风,

上古民乐许多都如此直白。

礼崩乐坏之后,世情颓靡。

路过楚国时,正逢国君亲自举办大祭,

无论男女都身穿用松石和骨片穿络起来的绳衣,

唱着求欢的曲子,拉着情人的手,

步入无尽的蒹葭海之中。

那首歌用古楚语是怎么唱的呢……

食鱼、食鱼,饥人食鱼……楚水可饮,何不可饮。

鱼有赤尾,逐鱼过淇,食鱼、食鱼,彤野适我愿。

意思就是不用怎么解释也能懂的意思,

本来以为吾当年够保守了,

不过放在如今,似乎也像野人一样。

食鱼……食鱼……

人在本能之初的几种欲念,往往都是共同的。

鱼、水、食欲、情欲。

说起来,纵欲的仙人也有不少。譬如葛洪,徐庶。

壶关君有一阵子也如此……毕竟年岁过于漫长,

在百余年的清修后,也会忍不住放纵。

这和天时也有关吧,

具有绵密繁育之兆的天时流转而来的时候,

生灵都难抵御体内的情欲。

仙的躯体格外敏锐,

毕竟肉身与天道相融的部分更多。

牙齿啊、眼球啊、嘴唇啊、手指尖啊,

都会刺刺的感到欲望的声音。

像爬藤紧紧缠住石像,腐蚀出一层死皮似的花白。

那是随着欲念被取出身体的部分。

空落下来,就好像被侵蚀的空洞,

里面钻入了细小的鸣虫,不断嚣叫着,

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吧。

放纵自己在这种愉悦中沉迷下去的话,

会变成一滩软烂的雪吧?

脑中只有轰鸣不休的“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一味沉沦下去可能真的没命,

壶关君有一年差点就是。

欲念共通,亦有食欲异常的仙人,

但大多成了邪道。

说起来,浮丘老师一开始选定吾的时候,

好像是因为……

“太子看上去没有任何过度的欲望。”

也算是一种特长吧,直视欲望、理解欲望。

吾主持仙门之前,门内还有许多……

多人的、古老的群体野外祭祀。

据他们说,这样做能立刻分享彼此的回忆和情感。

建木不在了,

仙想找到巫族当年彼此之间的交融感,

就只能依赖这样的行为。

吾没有什么想跟那些仙人分享的,

因为没有门主主持,这样的祭祀就慢慢消退了。

如今只是偶尔有些人还喜欢

私下去东山谷的白草田里……

算了,懒得管。

得到另一个人的回忆与情感,真的会欢喜吗?

若那是从前姬晋那样的苦痛呢?

有一年,吾在下山路上,发现了一只濒死的鸟雀。

——食用,一样可以感受对方的情感。

就在那时,心里忽然萌生起了一种好奇。

交融另一个生灵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感觉?

它濒死了,一定很痛苦绝望,

但它又是鸟雀,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

它的体内,有至极的愉悦和痛苦。

仙人的躯体本身无需进食,食欲出现异常的,

往往是那些依赖食用来交融情感的仙人。

但就在那时,吾想试一试。

温热的血,尚在抽动的肉。

远处有只山猫在静静盯着吾的嘴,

记恨吾吃了本属于它的一餐。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是……

啊,吓到它了。没事,它很快就会回来的。

像是……

像是……落在夏日里的雪,雪成了吾。

天外的雪,四方的雪,从苍茫九霄上,

经过人间无数悲喜生死,

万物的产房与坟场,就这样穿过了喉咙。

吾笑的时候,万万鸟雀随吾一同笑。

哭的时候,万万鸟雀同哭。

那是吾唯一一次尝试去融入生灵的一切,

用食用的方式。

那之后,吾似乎隐约明白,远古仙门之中的仙人,

为何会延续那些古老的野祀了。

鸟雀一生的记忆如洪波汹涌,

汹涌过后,吾感觉很冷。

是那种……从内里腾起的、森然的冷,

仿佛在宫廷最幽深的殿所中苏醒,四周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抛下你走了。

广陵君,会不会从未出现过?

这一世会不会仍在姬晋的梦魇里?

他没有逃出去,没有人救他,

这个纯然无用的人,在死牢里活生生被逼疯了。

幻想有一个叫广陵君的人从天而降,

幻想她告诉自己,只要继续往前走,

彼此就会在前路重逢……

其实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是吾走投无路了,只能这样幻想。

上一刻,鸟雀还在五脏六腑中,

说着天地四方的云、月、风雨、虫鸣,

说追慕、筑巢、孵化;

说第一次下坠学飞,第一次躲过鹰猎,

第一次失去幼鸟。

说在巢中等着一去不返的伴侣,

等了三日,它不会再回来,

于是只能抛下幼鸟,外出觅食……

万千鸟雀切切嘈嘈,宛如不灭的夜宴,

酒杯中盛满粟米,一杯接着一杯灌入鸟口,

撑满嗉囊,撑到嗉都半透明地从皮毛下鼓起,

能看见囊里的粟米颗粒……

一杯、一杯……

鸟雀的夜宴上有莺啼雀鸣,

南海鹦鹉在学着人的曲调,

吾坐在宴上,被无数温暖的羽毛包裹,

彼此依偎、彼此理解……

突然,夜宴终止了。

那只鸟雀的血肉力量散去了,

夜宴化为青烟抽离身体,

只留下白雪茫茫中的孑立。

迫不及待地,心里想找下一只鸟雀,

让它的血肉继续陪伴自己,

不想一个人孤寂地留在世上……

吾的下半张脸和前襟淌满鸟雀的血,

一个人穿过山门,跌跌撞撞往有人的地方走。

——不管是谁都好,不想一个人孤寂的留在世上。

吾踏入东山谷的白草田,从那些男女中间穿过,

茫然地挣开地上一只又一只拉住吾衣摆的手……

忽然一场风雪吹落,在山谷崖边,

有一孤零零的梅树。

梅树上,有一窝幼鸟。那是刚才那只鸟雀的巢。

冻死了两只,还有两只。

吾把剩下的两只收在手里,放在胸口抱着。

回去的路上,又冻死了一只。

吾望着最后那只幼鸟,似乎听懂了它的话。

它在说……

“吃掉我吧。”

自然之中,没有了亲鸟的幼鸟,都是死路一条的。

它知道。许多生灵和人不同,

一出生就具备着对于天道的灵感。

但是,吾把它带回去了,让小弟子照顾它。

它活下来了,是只鹊鸲,

因为被人养大的,故而十分亲人。

那时,吾已经等你等了五百年了。

记忆宛如风化的峰壁,

被凿出一个又一个问仙者的山壁坐化墓。

心里想证明,你是存在的。那要如何做呢?

五百年了,老师已经化为隐鸢了,

年轻的弟子们听着往事,都会困惑地问,

你有没有留下痕迹?

有没有留下证明你来过的信物?

但是,没有。数百年过去,

你唯一的痕迹在吾的记忆中。

啊,你回来了?

果然,很快就自己回来了,

直接窝在膝盖上窝成了一团。

那时,吾必须找到证明的痕迹,

不然,自己会发疯的。

一个人等待了数百年,一个人服下的孤寂……

人能忍受的孤寂,在那一刻几乎到了极限。

吾真的……很寂寞,没有亲人、友人,

连唯一的故人,都已经托身羽族,忘记了过往……

若你不曾存在过,那吾呢?

吾在这个世上,会不会就跟野梅树一样,

孤独地扎根在崖边,

其实根本没有人意识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曾有一个人约定,对梅树说,

“你好好开花吧,等以后,

总有一日,我会来赏花的。”

梅树就等,在风雪里无尽地等着,

一百年、两百年……那人会来吗?她真的来过吗?

所以,吾去了崖下旧址。

已经不见当年城池了,人们在废墟上建起了新城。

郊野还有片遗迹废墟,

夕阳落了,一场厮杀刚刚结束。

乌鸦在战死者的身上停留,有一个小兵,

死的时候,手朝前面直直地举着,握着一支短笛。

他是谁?他在死前为什么举起了笛子?

是他与谁的信物?还是他最真爱的宝物?

血流漂橹,手中的笛子,

在血泊里浮现着红漆般的光泽,

渐渐飘离了他的手。

吾捡起它,站在刚结束的战场中,

把唇贴在盖满无数人鲜血的笛口,

吹了一曲古艳歌。

月出了。吾看见古乐师的魂灵围坐在四周,

那都是此地过往殉葬的乐师和舞人,面目模糊,

一圈一圈地围坐着,数不清的人,静默地望着吾。

你们认识广陵君吗?吾问。

你们可曾听过姬晋与她的故事?

没有人回答。

亡者们宁静地沉浸在笛声中,

黑色的眼窝里,映着死后的无奈。

它们随着笛声渐渐地消散解脱,去月色中了。

忽然……

忽然,有一个小乐师的影子,徘徊不去。

它飘近了,从袖中取出一物,捧近面前……

……是一支断了的箭簇。

不是近年的,是先周的箭簇,已经生锈石化了。

吾拿起它,用唇触碰它的箭尖。月色顺着箭簇,

淌入了口中,像美酒从嘴角满溢。

那一瞬,吾又听见了你的声音。

你听……

就是这样的曲子。笛子不是很擅长,

如果是笙箫、竽、尺八、篪之类,会更擅长些。

这些年,渐渐在想自己喜欢的事。

乐是一件,吾喜欢吹乐,人吹乐的时候……

哈哈……发现没有?做不了其他事。

嘴巴要负责吹,手要负责按孔,

眼睛要负责看指……

这样全心全意做一件事,会让人觉得很安定。

吾喜欢那种感觉。吹乐的时候,不会觉得寂寞。

这些年,吾真的……很寂寞。

还说什么让你对他人的因缘慎之又慎,

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恐惧孤身一人的软弱者。

维系巫、仙之间情感和记忆的建木枯萎了,

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你仿佛从未担忧过他人的理解。

理解又如何,不理解又如何,

有缘则同道,无缘则“是的你说得对”。

壶关君说,是因为你被溺爱惯了,

根本没纠结过别人是不是理解你,

觉得天地都是绕着你转的。

但吾觉得,他说反了。

你没有觉得天地是绕着你转的,

你根本没有在乎过有没有人事物围绕着你。

想去风雨里跳舞,就算一个人也会去跳。

不过,吾在想,这么多年,

吾唯一一件毫无后悔的事,就是……

就是……那天你在风雨里一个人兴起跳舞的时候,

吾也到了风雨里,和你共舞了。

不管你想做什么,想做什么耸人听闻的、

令人无法理解的事都无所谓。

吾会站在你身边的。

你所有的欲望、所有的追逐,吾都能读得懂。

八百年前,在宫中的梅花树下,

你说月下白梅有清艳之趣味,突然想跳舞。

于是拿着酒盏,跳到了梅影下,边饮边舞。

舞罢了,白梅满浮盏。你咬着盏沿,

仰头一饮而尽,唇上沾了梅雪。

吾就在廊后看,想上前共舞,

踯躅着又回到屏风后。

后来你走了,吾一个人在梅花下,

心里一直想,为什么当时不上前呢?

一个人想跳舞便跳舞,在他人眼里是很奇怪的。

因为世人多觉得,无人做过的事,

定然有无人去做的理由。

“风雨里没有人跳舞,会风寒,会尴尬,

会显得很好笑,会跌掉头冠贻笑大方。”

“如果谁在风雨里跳舞了,就定是异类。

如果有人敢响应这个异类,就定是怀揣异心。”

可是,就算会风寒,可在风雨里跳舞很有趣啊,

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

于是又有人会说,“若有人学你在风雨里跳舞,

风寒了死了、跌跤了摔死了,罪魁祸首就都是你,

你怎么担负?你就该被批判。”

要吾说,死就死了。

风雨没出现的日子就没人死吗?

舞蹈没出现的朝代就没人死吗?

人的生死,是人自己的事。

人想不想跳舞,亦是人自己的事。

许多人幻想他人会为自己的生死负责,

他人在跳舞,他人没时间听他人的批判。

吾喜欢看你跳舞的样子,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做无人去做的事。

这可是吾的弟子,她什么都敢干,

她喜欢你的时候,可以为你豁出命去。

她恨你的时候,剑就刺出去了。

你想找她说道理,就来西蜀山门口排队,

排在那群找“左慈女弟子始乱终弃”的人后面。

说道理,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没有意义。

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人只能听得懂比自己强大的存在的话。

媚上欺下者总是居多,

因为往往这些人更容易活下来。

因此,权力从上往下落,

越是下落,毁灭的力量就越大。

吾希望,你去找一展屏风。

因为,也许某一天,会有一些令你忍无可忍的事,

让你想把权力的石头朝下落去,

听下面砸出轰然血肉巨响的声音。

许多王侯将相,都在某一瞬失去控制和理智,

做了这样的事。

人是可恶的,人也是可怜的。

如果没有那展屏风隔开,

总是直面世人最真实的模样,

终有一天,当面前的恶意庞大到无法忽视时,

你会暴怒。

暴怒,就会想还手。还手,就是哀鸿遍野。

圣人贵夜行。展开屏风,

你在屏风后面目模糊,不显悲喜。

会孤寂的,但吾会陪着你的。

除了广陵,你还会有其他郡、州。

从前在广陵,你是一郡之主,

你可以和王府、绣衣楼的人随意走在街上,

和徐庶去管闲事,遇到事情想怎么解决都行。

很快,你就不能再这样了。

出人之前,仪仗行经的路线两侧要排查刺客,

前后卫队都需要足够的人手。

所有的事情不能再以你自己的名义去做,

需要借心腹之手。

最后,就几乎不能再随意现身了。

需要心腹去监视心腹,心腹去制衡心腹……

到那一步时,你会有自己的宫殿。

宫殿像牢笼一样,既防备着不会有人冲到你身前,

也防备着你的权力无序地下落到世人面前。

到那时候,你想跳舞的时候,就可以唤师尊。

师尊会带你去无人的原野,

你可以在那里做任何事,跳舞,喝酒,食鱼……

仙在野祭时做的事,都是为了确认,自己存在。

不是一个宫殿里的疯子,

不是他人眼中模糊的圣人之影,

不是屏风后的孤寂一人。

“存在”这件事本身,其实就比什么都要美好。

夏花开在夏天,这就很好。

夏花开的时候,露水干涸得更早,

故而露水的闪烁也更为稀少。

冬天会落雪。落雪的夜反而比不落雪来得明亮,

天空淡青色的,如白日一般。

蜉蝣在天暖时,群群地飞、交合、死去。

鱼在水下啄食落下的虫,把南方的河水带去北地。

农夫开始整田,士兵开始杀戮。孩子降生又夭折,

鸟雀的骨头上会长出一丛黍子花。

日和月轮转,一日的苦难和欢喜就都结束了。

轮转一千载,沧海和桑田的苦难和欢喜,

就也都结束了。

轮转数万载、万万载,

山川、神明的苦难和欢喜,都结束了。

人生啊,蜉蝣鸟雀、王侯将相,

纵有掌中天下,最后亦是说,

空空如也啊,孤寂呀。

到那时,将吾铸成金剑吧。

杀生仙会将建木的根系铸成金剑。

你,将吾铸成金剑吧。

黄金是不灭的,只会沉降。

吾剑中的仙骨,会陪你一直在无人之处共舞,

直到日崩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