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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更新

    

最新编辑:卡门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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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4-11-25

  

最新编辑:卡门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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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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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瞧瞧是怎么个回事……哎呦我□差点手滑……

咳。咳咳……就是,我拿这个给你录……不对不对。我有一些话……咳,不对不对……

嘶……怎么回事我之前明明有腹稿的……腹稿……

呼……呼……别紧张,孙策,呼……呼……吃点胡饼压压惊……呼……

哎这玩意没关?一直在录?!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我看看,还能不能重新录……算了,这之前的,你就当没听见哈。

咳咳!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你想吃河鲜吗?吕蒙他们昨天去捞鱼了。捞到好几尾大鱼,我明天给你送过去吧。

……怎么开始说这个了……明明准备上来先念诗的……啊——算了,都那么熟了,也不怕丢人。

我现在脑子里想什么呢……就想你寝殿里的那块地砖。你记得吗?那块绊脚的。

我们俩都被绊了好几下,我说修吧,你说修不好的。我说一块地砖什么道理修不好?

好家伙,结果见识到了,先来了个礼官,说这地砖也是古物。再来了一队工匠,一堆人围着地砖低头琢磨。又来了几个看天相的,说今天的天相不能修地砖……

折腾半天,最后还是我一榔头砸正的。我那天算是知道你为啥总是心累了。

但后来,你哥让我别说这事,说我说出来显得……显得……我其实心里明白,场面上得走够过场,你做事小心,不能给人留话柄。

我也知道,我其实……挺给你添麻烦的,多多少少,我的身份啊、行事啊,会让你要替我周旋。

两个人在一块,开心最重要,别的都是虚的。我开心,但……我不敢问。

唉我这……

今晚月亮好,明天肯定是晴天。这风吹着,爽快啊啊啊啊呼呼抓回来了小纸片差点被吹走……好险好险……

就是……我不敢问,你开不开心。我从来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不敢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的,我这种人,话闷在心里不说出来会闷死的。但我就怕,说不定你不开心,结果我问了,弄得你难堪了……

但是,我还是想问。

不问的话,心里总是不安定。

对了,我娘给你买了一堆七七八八的……她觉得你喜欢,你……哈哈……你知道她的。她没别的意思,就真的喜欢你,看见啥都想送你。我也是呀。

你要不喜欢,就放库房里,喜欢呢,就拿出来用。真的啊!你跟我家人相处,千方别顾忌这个那个的,喜欢不喜欢都直说,没关系的。

她一直跟我念叨,问你还好吗,问我,你怎么不去看看人家呀?

我都和她说,你很忙的,有很多公务,很多人要见,很多地方得去查看……她说我不够体贴,说,你得跟着人家呀,人家要遇到事,你在身边,直接就能帮把手。

人家比我有本事,干大事的。不像你儿子,成天在扬州折腾。

这个月,我还得募兵。总之也是好多好多事,忙得好几天没合眼了。

你最近呢,还是那么忙吗?我见你的时候,会觉得你很累,是那种别人帮不上手的累……

对了,下个月我要去一超平湖,然后去会稽山阴。

见见亲戚。主要是母亲那边的。但没特别要紧的事,我估计……那边也不是很想见我。那边规矩多,廊下鞋子怎么放都有讲究,一天要换几趟衣服,我穿那套常服,袖子啊衣摆啊飘飘荡荡的,总是勾到东西。

我想去广陵呆几天。我记得你说过想去看绿荷来着,看了吗?就是你上次说,只在青和院,每年六月开三天的那个花。我们今年去看吧。快到吃嫩菱角的时候了,就是外皮是绿色的那种。

说着说着又饿了……我看看小炉子里的菱角煮好没,剥一个……呼呼呼呼!烫,烫烫烫……

主要想看看你,然后换个地方歇一歇。啊,我现在不问吕蒙他们了,都是狗头军师馊主意。

上次,他们让我往广陵送两尊大铜象。说,全天下府邸门口摆的都是石狮子,只有你摆大铜象。牛逼!

还说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把铜熔了,铸武器。再不喜欢,把武器也给融了,铸成大马猴。

就……大大小小的铜马猴摆满府门口,跟猴山似的……哈哈哈……我……我再听他们的我就是袁术……

江东就是这样,就算聊正事也挺不正经的。要么比点子硬,要-么比拳头硬。

……你听见没?居然有春雷。都快夏天了。

待会好像要下雨,还以为是晴天呢。

广陵的天气怎么样?我还挺怕下雨的,阴雨天浑身都会疼。没办法,旧伤。

我前几天把你给我写的信都翻出来了。

好多都泛黄了,有的上面还有血渍,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都是什么内容……我看看啊。

这封是你要从邯郸回广陵了,想见面。见了面,我记得什么都没说,你直接扑在榻上睡死过去了,足足睡了两天。

醒来后,又很久不说话,看着前面,眼神空落落的,很累的样子。

我被你吓到了,我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拍着你的背,顺了很久,你终于才回神,对我笑了笑。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天出什么事了。你好像想哭,但哭不出眼泪,可又像想嚎啕大哭……我那天真吓到了。我上战场都没被吓成这样过,但我那天看你的样子,真的吓到了。

你那天一会儿那样,又瞬间平静了,对我笑笑说没事,没事……我想问,但忍住了没问。

你哥让我学会不问,他说,有时候被问,不一定会觉得宽慰,反而会心烦。等你想告诉我,你会告诉我。

这封信……这是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你说你有急事,要去庐江。

我总记得第一次见你那天。你记得吗?那天在江面上。

你的船太小了,我从艨艟上望下去,你就那么一点。我再往前靠一点,你的船肯定碎了。

但你看我的眼神,一点都不怕,像你要把我的船撞似的。我那个时候心脏狂跳,我说这人怎么那么狂,好狂,好像江上的一头食铁兽。

后来别人提醒我,从你那角度看我,就看见我露着个肚子在船头吃风,估计第一印象是治好了都得流口水……

然后我先回了一趟兵营,把军务都交代了。

等我交代完,我娘正好派人来催我回家,说接到了一个紧要的客人。我说什么客人这么狂,把我从军营叫出去?

我想给你一个好印象啊。我要知道你那天会看见我肚皮,我肯定不站船头,我游水里,我当江中孙策,这样你看见我就是我的脑袋露水上,没有肚皮。

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还给你写了好几封信,还有礼物,派人送到了庐江。他们有交给你吧?我想想,都送了啥……

什么都送了点……有一把笔刀,那个头头,是可以飞出去的,里面有条链子牵着。

一块羊脂玉,一串香珠,几个古董……

我跟你说,我那时候幸好没听鲁肃的,送什么成双成对的。刚认识就送成双成对的,自我感觉多良好啊,人没看上我,那我……我不成耍流氓的了?

到了后来,我们再见几次面,我就放心了。我感觉你也喜欢我。

你冲我笑啊,眼神慢慢的也不像要撞碎我了。又狂,又猛,还很智慧。有一天,我突然想见你,突然特别想见你……

我从下邳回寿春,经过濡须口的时候还遇到了大雨。江水把船掀翻了,两岸往下滚石头,我在那停了两天。

濡须口没啥好玩的,都是过路补给的水兵,船挨着船。除非往西边走,进山。

我小时候跟我爹去濡须口,他们谈事,我就往山里钻。

我记得有一回,我在小溪边喝水,一扭头看到一头熊,比三个吕蒙加起来都壮。

它也来喝水,我等它喝完水走远了才敢动。然后我一路跟着它,你猜我看到了啥。

小熊崽!好几只!

但我就见过那一次,下次再进山就找不到路了。所以那次被堵在濡须口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又往山里去了。

我一个人往深林里走了很久,想着那些小熊崽应该长大了吧?如果打猎能打到,就能送你一件熊皮大氅了。

结果,山林里看见了帷帐。原来早就变猎场了,被本地士族围起来了。我走过去,自报家门,他们派主簿来见我。我那时还没大名气,他们不认识我。

但我说,我是广陵王的朋友,是打算去广陵见她的。他们立刻就放我进围猎场了,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老大呀。

然后他们直接送了我一头熊……我背着它来王府的,你那天不在,你身边那个女官用困惑的眼神看了我半天,问,这是吃的吗?我说,是啊是啊,你想怎么吃?她拔了刀,吭哧吭哧就把熊给分好了,说今晚可以烤肉了。

我想不对啊,我不是来送熊皮的吗,怎么变成熊肉了?

我后来去你王府,就是会盟之后那次。我去的时候你不在,要半天后才回来。

你那个礼官一句话八个意思。他说了一堆话,我就和他大眼瞪小眼。

但我听明白,他意思是,我不能这么随便来。我有身份,是江东孙氏的将军,你也有身份,是广陵王。我们两边有来往,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你记得吗,我那次特别拘谨。我都没敢上回廊,一直装作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帷帐里的榻太软了,我躺不惯。我想把榻上的垫子拿掉,拿起来又不知放哪,只能塞榻底下。

两个女官、两个侍女,再加一名食官、一名侍从、一个童子,这么多人就看着我,他们肯定想,这野人谁啊?打哪来的?

那天食案上摆着茶点。我都没敢吃。那些点心,看着都像玉雕似的,餐具有些我都没见过。我吃了个糕,发现没味道,就猜到不是直接吃的。

礼官和食官一左一右看着我,跟我说,那是王府里搭配肉食用的,要把肉片放上面,下面吸油。吃完了上面的炙肉,再把那个吸了油的糕端下去做成莼菜饵汤…

那时候我心里在打鼓,你回来之后,看见那个咬了一口的糕……哈哈哈……好家伙,这野人谁啊?我都做好准备了,用傻笑缓解尴尬。

结果你回来,先有事去见文官了,派人带我逛王府。等我逛完一圈了,回到院子,食案和那个咬了一口的糕都撤走了,塞榻底下的垫子也都不见了。你坐在榻上喝药茶,笑着跟我打招呼,绝口不提那些尴尬事。

我记得很清楚,你是趺坐的,没正坐,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挺够意思的。

我记得你院子里那棵老柳树的叶片特别厚,适合吹口哨,我还教你府里的小孩们吹来着。那些孩子真聪明,一教就会。而且有几个原本就会,故意装作不会让我教。你身边的人,哪怕是个孩子都很聪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聪明,是要经历很多难受的事才能学会的。

你王府外廊的柱子,一看就漆过好多遍,刀斧痕根本遮不住了。我家也这样,我打算都换成桧木的,楠木也行。我换的时候,帮你一起换了吧?

有天下午,我们一块看舆图,你想开一条水道运盐。两边人都不同意。天快黑的时候,以为差不多聊完了,可以去吃饭了,结果又来了一群文官,你又跟他们谈了通宵。

我在廊外等,你书房外看不见星星,我就只能数树叶。

我想我数到十片的时候,你里面就谈完了。结果没有。我想,那数到二十片?还是没有。

我想那数到五十片吧。五十片,总能谈完了。

后来那天夜里,我记得我数了一千九百多片叶子。我靠着廊柱睡着了,你哥过来叫我,让我别等了,说你有很多事情要权衡协调,这几天都是议事。

我就问他,我说,谋略上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懂,你懂,你帮帮她。

你哥说,你比我成熟多了,要人帮忙就会说,不说的时候,让我别乱插手,给你添乱。我想是啊,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千万不能给你添乱,让你觉得心烦。

我本来就有点吵,说话没章法,不好听。某天我妈都受不了我那破锣嗓子,让我去看看书。

有次不知怎么的开始琢磨,我妈原本想要的是个什么孩子?

她出身吴氏,家里规矩多得吓人,我陪她回家,见她家里的年轻人都像木人一样垂手站在廊外,听长辈教训,叫拜闻庭训。

我就问呀,他们是做错啥事了呀?结果,什么事都没做错,他们每天都要在廊外站着,听一个时辰的庭训。

人在这世上,各种各样的活法都有。我就吃不了这样的苦,但他们觉得,我这样才叫吃苦。我问我妈,她喜欢这样的孩子吗?她说她不喜欢,她也难受,所以跟我爸跑了。一个下雨天,翻出墙去跑了,跟着他出征,回程的路上办了婚礼……之后她家知道了,两边闹得很伤。我记得我小时候,吴氏的人还经常上门要人。

刚认识那会儿,还不知道你身份,我在园子里绕圈,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我想乔氏,乔氏还好嘛,是吧,还有希望的。

后来我知道你是谁了,心里想完蛋了,没戏了,可能得跟你姓才行。那时候哪想得到能在一块啊,就觉得希望渺茫。但是,我爹点拨了我一下,他说,一见钟情都是相互的,就叮的一下,脑子里有铃铛乱响,心里有空嗡嗡的声音。

要真是一见钟情,你一定也有感觉。你要是不喜欢我,对我没意思,可能那天我就只是中暑。既然是中暑,就喝碗冰水睡一觉,醒来就忘了吧。

我本来想用心纸君问你,后来还是打算去广陵见了面问。就是……哈……要是隔着个心纸君,你直接回我“你误会了”,啊,我拿着那个心纸君,估计就只能拿它擦眼泪了。

所以直接去找你啦。我记得那天天气好,那个平时雾蒙蒙的书房顶上,夜空特别漂亮。

你记得不?我那天不敢告诉你我来干啥。我说有个东西落你这了,我要来取。你在内室里看书喝药,养病呢,出不来,就让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出来,陪我一块儿找。

唉那小孩真的,心眼多啊,一直套我话呢。问我,孙将军,坐什么船来的呀?怎么把见礼放外院不放客舍呀?怎么穿这套常服来了呀?好家伙,我差点说漏嘴,被套个一干二净。

我就不敢跟她说话了,只敢随便盯着棵树看。突然发现,树冠里有只绣云鸢,它一直在盯着我,我也盯着它,盯了没多久,它就飞走了。

那时候啊,我忽然想,我也走吧。等你好了再来。或许你那夜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不适合问心意。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你出来了。侍从扶着你过渡廊,朝我慢慢走过来。你问那孩子,问她,孙策丢了什么,找到了没有?

哈……那孩子心虚,不敢说自己光顾着套话,只说,天太黑了,灯笼光又明灭着,落叶多,洒扫人偷懒,风大,人困,什么都找不到。

于是你转向我。你看进我眼睛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我们去书房说话,天不冷,但银炭火烧得红红的,你那时病着,人很清减。我傻呵呵的全副武装,把能穿戴的全穿上了。

你就穿着套半旧的、内院的农裳,外头披罩一件鼠灰的银丝薄衣,头发半盘着。我后来才回过神,你拿了啥当发簪呀?好像是出来时候从花园里随手折的梨花枝。

你病着,懒懒的不多话。案边就我们俩,我还没开口,我……哈哈哈哈……我肚子先叫了。

妈呀,好丢人。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哈哈哈哈……我来见你打算挑明了,都没开口,肚子叫了……哈哈哈哈……

你……你一下子也笑了。你一笑,我就感觉有戏。

之后让人传了宵夜。好小的碗,零零落落的四五只小碗摆了满案。你怕我不够吃,又让他们送了一份豉酱蟹汤。

我埋头吃,吃得满头是汗,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呼呼吃。我吃完了,还抱着那个空碗装作没吃完,偷偷瞄你一样。

你坐对面,端着碗筷,没怎么动筷子,淡淡吃了两口紫苏茭白。我想,坏了,这蟹汤该不会是两人份的吧?给我一人吨吨完了?

你记得吗?我们之间静了好久。我那天在你对面,是正襟危坐的。坐的屁股都麻了,不敢动。

我忍不住问,你吃饭时候那么静呀?

你说,你平时大多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的。以前在隐鸢阁,有许多人说话,一起吃饭喝酒。下了山,一个人了,习惯独自吃饭了。

我就想,那好啊,我们来多陪你吃几顿饭。我家人热闹,说说笑笑的,胃口格外好。出了隐鸢阁,没事呀,你多来我家呀,人多吃饭才热闹。

你想要看看一个家的时候,你就来我家。觉得吵闹了,就回广陵。这样,吵闹几天,安静几天,多有意思。

我跟你说,你来我家,就当自己家,什么事我家都会向着你。

你望着我,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

过了好久好久,我跟你哥聊起这事,他才告诉我,我那时候突然深夜过去,把你弄的心里打鼓,吃不准我是来和你算假身份的账,还是来绑架你的。

吃完宵夜,有人送蜂胶过来清口。我嚼着蜂胶,心里琢磨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你问,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说我想和你在一起,结果……结果蜂胶把牙齿粘住了!我挣了半天都没能开口,唔唔地摇头。

夜深了,我这的江面很漂亮,被月亮弄成了银白色。

你吃过宵夜了吗?茭白季节到了吗?还记得我们去寿春渡口那次吗,路边有人挑着担子,在渡口卖腌野笋。

阿香阿权特别爱吃它,把人家缸里的笋都买光了。回去的马车上,腌笋漏了,把你那辆马车弄脏了。我那时候说,还好是旧车,回去之后,我送你一台新的。

你那时眼神有一点难过。后来我才知道,那辆马车是你当年世子时候的仪仗车,是一个老礼官替你准备的,那人好像……好像不在了。

我当时不知道……对不住。

我以前觉得,人生终有一死。武将为了功业、家族,死在战场上也是寻常。

我现在还是这么想,但有了些顾虑。遇到你之后,我竟开始有了顾虑。

我就是……越来越忍不住去想生生死死的事。上次在横江,我和程捋军被困了十八天。

援军被伏击,卡在山那边过不来。一半的人重伤,人手不够,药没了,粮食也见底了。

第十九天晚上,所有人打算最后一搏,突袭破围。我策马冲在最前面,他们跟在我身后,不知从谁开始,他们一个接一个,把遗言告诉了我。

副将的儿子刚出生。他让我千万带着他的儿子,继续打天下

天下啊……

天下啊。

明天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我的印绶一直放在老地方,你记得吧?

都聊到这了……你听我说,印绶和兵符都在老地方。

你亲哥自然不用说。吕蒙、陆逊、鲁肃他们都喜欢你,起码三营安定。

母亲和她的家族也会支持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把孙氏、把弟弟妹妹们都托付给你。

万一有万一呢。你应该比我还谨慎,懂我为什么做这些打算的。

而且,还有件事,本来现在不该说的。但是……我在看湘水丘陵的奥图。军备够多了,可以供我往跨过湘水,可以北上。

我想打。往外面打。人生一世,八方风雨来来去去,如何止歇?

我们一起。你想走多远,我帮你走多远。

我娘……最近时不时就提起我小时候。她似乎开始老了。我以前惹她生气,她会跳起来追着我打。

现在脾气没那么急了,有好多事明明是我犯浑,但她不和我较真了。

父亲走后,我忽然感觉到她在老去。有一次全家出游,她突然对我说了很多好话。说什么……我很辛苦,她觉得亏欠我什么什么的。

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在院子的春榻上午睡。她以为我睡着了才对我说的,但其实我都听见了。

我没敢睁眼。

父亲走之后,她真的很害怕吧。

我怕过吗?

……我杀业那么重,有什么怕的。哈……我猜我这样的人啊,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那天,在我爹灵前,我突然想,要是换成是我呢?要是那天战死的是我呢。

家人和兄弟们怎么办,能不能善终……想着想着,就觉得背后发凉。

那时候已经半夜了,灵堂只有我一个人。我让其他人都去歇息,一个人守灵。我把耳朵贴在棺材上,凑在它上面听。上面抹了石灰,脸和手都烧得慌。

晚上风大,蜡烛一会着一会灭。像是有魂灵来。

我觉得他们都来了,我的杀业也来了。

成千上万,都趴在我肩膀上,一直到天亮才走。

世上,何来鬼神?相杀的都是人心。

再说了,做人的时候被我杀,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人称王称霸,顶天立地,最后还不是一坯黄土。

我和你讲过吗,有段时间阿权总生病,惊厥。有些人,把阿权生病的事告诉了方士。让他们在江东传,孙氏行不义之事,杀业重,恶报在了子孙身上。

那次,我亲手杀了很多人。我不怕,要报复就报复我。

……疯了……我都在跟你说些什么……真是疯了。

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意思。

哦,还有件事。你家在舒城的故居收拾出来了,一些器具,他托我暂时收在孙府的库房里了,下个月我带给你。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们几个在舒城别院里吃火锅。你哥没来,在旁边的家里照顾母亲。

夜里落雨了,外面很冷。堂弟出去透气,回来时候说,望见周瑜一个人在渡口迎船。

我们说,这么冷的天,坐船去干什么?大家都出去看,看见他独自坐船渡河,去对面的市集买了布匹和香回来。我叫住他,我说公瑾啊,要帮忙吗?

他没回话,一个人回家了。

又过了不久,听见外面有声音。声音不大,因为都有准备了。

天下落雪了,那时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带着母亲的外衣,搬梯子去了房顶,挥衣服、喊名字。

我妈说,怎么能让邻居家孩子一个人处理那些事呢。所以,全家都去帮忙了。

我听见有人说他奇怪,母亲走了,一滴眼泪都不流,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然后整理遗物啊,卜日子啊,扶灵啊……真的,一直没哭。

事情都办完了,要招待宾客席面。他就带人准备席面,素席面嘛,都是冷的。大家都没胃口,低头装作在吃。

然后一轮吃完,要上第二轮水席的。你哥出门叫人换席面,他迈出门的时候,

突然……就……突然哭了。他坐在台阶上掩着脸哭,哭得很难过,但是没声音。

后来,我那天看见你……就是你从邯郸回来的那次,哭得很伤心,像撕心裂肺,但哭不出眼泪……我……我……

我以前……我以前真的不怕的。我觉得生死寻常,该走就走。可是……可我那天见你哭,明明没眼泪,但……我觉得,这是比什么都难过的……

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难过的事,你不告诉我。你一个人……你身边好像有很多人,但又好像一直空落落的一个人。

你要跟我说啊,什么事我都不怕啊,不能都闷在心里的,闷心里最后真的会疯掉的。人不能……不能连哭都哭不出的,人生出来就会哭,痛了会哭,死去时会哭,人还会哭,就说明还能扛下去。

……啊,月亮旁边,好像又有雨云了。

不知道明天会下雨还是放晴。人心真是奇怪,明明改变不了天气,却想预知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