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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基-鸢记/隔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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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9更新
最新编辑:丧心病狂幽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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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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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
◆我
……唔……
……好像……酸痛稍稍好些了……
纸门外,日光在廊上落下一道人影。人影微微侧身,隔窗望了过来。
◆袁基
今日好些了吗?
◆袁基
或许本地人尊崇的冷泉水真的有用。
◆袁基
破晓的时候,童子们又去棠溪打了冷泉水回来,煎了玉竹、竹沥。再饮一方吧。
他挪近了些,将纸门推开一条缝。只是门与榻之间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屏风上透出一缕光亮。
◆袁基
去往广陵的信鸽,应该已经快将书信运到了。在棠溪别院安心养病吧,已经将府医召来了。
——我本欲往荆州探访,沿途高热,侍从在附近替我寻找可歇息的宅邸,最后,暂住于袁基的棠溪别院之中养病。
◆袁基
嗯,比昨日转暖了些。山院轻寒,哪怕是六七月份,也仍是初春景象。
◆袁基
听,是小孩子们在山阶上磨骨头呢……
山中寂静,任何一丝声响都幽远荡然。远处隐隐传来沙沙声、孩子们的说话声。
◆袁基
山上转暖了,覆着薄霜的山泉都融霜了。
◆袁基
冬天落在山泉里,被冻成冰的动物,都露出了骨骸。孩子们去捡那些白骨,磨成各种各样的物件……
◆袁基
珠子呀、戒指呀、骨牌呀……攒一堆白骨,可以在山阶上磨玩许久。
◆袁基
麒麟?是那种脖子很长、从西域来的奇珍异兽?
隔着屏风,磨骨声擦过山峰。
我们闲语片刻,一团青色宽大的叶子,带着昨晚的露水,湿漉漉地滑落屋檐,落在地上,声音惊起飞鸟。
◆袁基
真的有那种神兽吗?
◆袁基
麒麟也喜欢偶遇啊……
◆袁基
然后,医治她?
屏风后,人影轻轻挪近了,凑近屏风,带来了门外料峭的山间晚春,微寒。
◆袁基
……听起来,真是让人羡慕的圆满。
◆袁基
可这样,麒麟岂不是一直徘徊于死者的身侧?不会觉得难过吗?
◆袁基
是那种仙家的说道吗?身是阴凝之物,魂魄是上阳之气……
声音扑在纸屏风上,回荡出很细碎的唇齿交错声。
他绕过屏风。身披便服,饰带漫长随意地迤逦于地,像蛇尾一样,随着步伐,留下浑然天成的弧度。
◆袁基
人活一世,是魂魄的一场大梦。梦醒后,阴凝肉身归于地,三魂六魄浮于天。
◆袁基
其是清净之说……但既是一场大梦,又何不一晌贪欢,及时行乐?
廊外有一阵短促的爆响。炭火上烘烤的香片点燃了,沸汤沫饽出石壶,四溢满地,浸没细盐,救沸育华。
磨骨头的声音远去了。那种宽大的、青色的叶子被细雨打得哗哗作响。许多悠远的情歌都被忘了,成为被溢出沫饽湮灭的炭红。
【棠溪】
◆袁基
真的没事吗?
他转头低声嘱咐侍从几句。少年折身回去,去取了手杖和披衣来。其余的随侍都退回舍内,没有随行。
山风清冷冷穿林,乌鹊惊寒枝。棠溪边数里碎光,开遍初夏花,青紫莒蒲攀着绿苔,叶脉涌出好看的光泽。
我们一路无话,沿着平缓山阶绕棠溪山川而行。几个别院的侍童正从山上下来,几个穿灰锦衣的孩子,像一列山间灰雀子。
◆袁基
捡了什么?
孩子们安静地将手里的东西呈过来看。都是各种小兽的骨头,已经用山上的石阶边沿磨平了。
◆袁基
那个骨纹很漂亮,是渡鸦或山鹰的喙吗?
◆袁基
隼喙后面的头骨,有这么小吗?
闲闲讨论几句,将微红的骨骸还给侍童,我们继续拾阶而上。
◆袁基
……在找什么?
◆袁基
兽骨吗?
阶边不远的泉眼下,有具半骨半朽的小兽躯体。露在外面的地方已经成了白骨,浸在泉水淤泥下的身躯,皮毛仍在随水飘荡。
◆袁基
是什么的?
我支着手杖,沿山坡下到泉边,挽起袖子,卸下它的头骨,用泉水冲洗干净。
他立在山阶边,含笑望着我。
◆袁基
没有穿屐鞋,下去了恐怕便上不来了。
◆袁基
现在看殿下的样子,病情似乎真的好多了。要再往上攀一段,去半山坪吗?
◆袁基
是啊……太用力的话,骨头会碎掉,变得很粗糙。
我们两个踩在山阶边,研究怎么把它打磨成小件。山下传来脚步声,是三两别院的仆役,背着箩筐,应该是出来拾柴火的。
见到袁基蹲在那,众人都呆住了。
他抿着唇起身,对他们露出一如往常的得体微笑。
◆袁基
辛苦了。
【半山】
◆袁基
真的……像青鱼石的颜色。磨完后,打算做什么呢?挂饰吗?
◆袁基
可是,骨片很容易裂吧?悍拨的话,可能还是用牙、玳瑁之类的材质比较耐用。
◆袁基
毕竟是亲手做的东西,若是损坏了,会格外痛惜吧。
夕光落在半山坪,将骨片染出柔暖淡红。半山有一队百戏艺人正在歇脚,聚在老槐树下。
两名老艺人抱着髭琶,调着琵琶弦轴。我们在不远处坐下,听了一曲信手闲弹。
老艺人接过我递去的兽骨悍拨,在手心里打量了一下,随意拨了拨弦。
白骨悍拨的声音比其他材质更为空灵轻柔,脆弱的骨头,只能承受轻而缓的古曲。
◆袁基
日食而夜,月食仍夜。闭目为夜,同穴亦夜。夜无爱恨,夜无怒怖。夜唯怀刃,风雪飒飒。
悍拨勾住了琵琶弦,无法再用了。他借着侧头,双唇扫过我的鬓发,轻轻低喃。
◆袁基
还是累了吗……要回去吗?
他扶着我起身,朝着回程的山路走去。琵琶曲远了,随着悍拨的磨灭,一点一点地落寞下去。
【棠溪】
隔着衣袖,我们牵着手,慢慢走在平缓的山道上。日暮了,远处山下的别院,已经能见到升腾的青色炊烟。
◆袁基
从前某位族内子弟病弱,父母为子新福,夜梦天兆,在此修了山道。
◆袁基
虽然还是早夭,但至少有所寄托……世间父母子女之间的缘分,真是无常啊。
◆袁基
所以才修了这条山路吧……记得那个孩子的父亲,原是不信梦兆之事的。为了孩子的病,魂销无主。
◆袁基
探问时,见到对方的神情都觉得心惊……若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或许会更加失魂落魄也说不定。
◆袁基
人可真有意思……好像是万物中最会为孩子而欢喜或痛心的,又是最容易对孩子无情的。
◆袁基
……哈……怎么聊起这些事了,就好像……
他欲言又止,目光流转在溪边莒蒲叶片的点点夕露光影上。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向阶旁走了几步。
◆我
好像那边的莒蒲丛里,有小兽的骸骨?
◆袁基
……是蛇盘踞的骨头。好像是抱卵蛇。
山蛇就着盘踞于卵堆上的姿态死去了。蛇卵都干瘪粘连,没有孵化出来。蛇的头骨只有半张手掌大小,保存完好。
◆袁基
这样的……是不是可以做个随身的香炉?
◆袁基
旁人……不会有吗?
收起蛇骨,循着棠溪,我们回到别院。
深夜,蛇骨香妒磨完了,袁基压了一簇小小的荔枝香在里面,香气冷清。这一夜,我们似乎做了同一个梦。
像两条蛇,紧紧地、紧紧地盘踞着什么,既像想盘绞对方,又像想护住蛇躯下的脆弱……毒牙和绞动揉成一团,被荔枝薰成淡甜的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