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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与深蓝之树/追忆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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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28更新
最新编辑:居居白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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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3-04-28
最新编辑:居居白爱发呆
2022年9月 危险注药
当静谧再次侵袭伊比利亚的土地,从海中而来的,记忆中的某个人出现在棘刺面前。阿戈尔人不断探寻,不断思考,最终将要验证自己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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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 遥乡之引 | 每次战斗会随机一个可部署位置,该位置上的我方单位每2秒回复1点技力,每秒回复自身3%的血量 | 一枚古拙的戒指,实为特制的导航设备,凭借它可以找到阿戈尔曾在海洋各处秘密存储的应急物资。跟随洋流,跟随风,故乡将永远给予你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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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海岸线陷落后的数分钟内,耳畔寂静无声,一切来自海洋的轰鸣与陆地的嘈杂消失殆尽,就像大脑在主动拒绝理解传入耳廓的声波一样,巨大的灾难在此刻只余下一片空白。
脚下的土地随时可能被击碎,被吞没,被蔓延的溟痕餐食,就连棘刺脚下的这片高地,也没有任何安全上的保证。
拒绝了撤离的阿戈尔人注视着此刻短暂地回归平静的海洋。
不知是因为震荡的余波,或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不像是属于自身的,异质的液体自他耳中流出,浸湿手套,争先恐后地从五指缝隙中溢落。
是血。
棘刺不在意流血。
和眼前的事态相比,所有这些都不值一提。
必须坦言,伊比利亚从不是一片令他感到愉快的土地。棘刺在海岸线周边度过的时间远比在内陆城市中的要更长,他曾一度将伊比利亚与阿戈尔都抛在身后,至今也不认为这两处仍是他的故乡,可在那之后他却又重归此地,重归伤痕累累的伊比利亚。
棘刺曾想过或许能够有机会再度构筑传唱中的那个黄金时代,这份期许一直保留到今天。
直到今天。
耳中流出的血液顺着耳廓流向脖颈,带来难言的瘙痒,棘刺无法不将自己的血液认知为某种异物,而流血此种行为,或许正是将异物排除出身体的过程。
这些被海牵引的异物,让棘刺仍在此停留。
在海洋的深处,究竟是什么一直在对他施加影响?
这种古怪的牵引随时日越发鲜明,而棘刺难以说服自己对此不闻不问。
曾有歌手对他说:
“不管你害不害怕它,它都会找上你。”
可歌手口中会找上他的,究竟是所谓的故乡,还是眼前这些海中的生物?
他需要找到答案。
在疑问得到解答之前,他无法从此处逃离。
阿戈尔人从不认为自己会产生幻觉。但空白的沉寂已经结束,尖锐的疼痛开始嘶鸣,从远处的海面上涌出蠢蠢欲动的生物的影子,而在残缺不全的视野尽头——
他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
尽管形体已蜕变成为纯粹的海嗣,但有某种古怪的直觉帮助棘刺,令他在此刻清晰地分辨出了昔日的恩师。
与其说是通过形貌,不如说是在与那怪物的对视中,刹那间滑过思绪表皮的明悟。
在这一刻,过去曾察觉到的种种违和均有了解答。
传授他无价知识的伊比利亚教士,从一开始就是深海的一员。
深海的教士站在破碎的海岸之上,比起恐惧,所携更多是安宁。恐鱼围绕着教士,发出代表喜悦的低鸣,幼嗣摇动细细的腕肢,大群中的它们纯粹纯洁,在潮汐中摆动。夕阳落在伫立的教士身后,灰色的影子被大海温柔地拍成破碎斑点,温和宽厚的絮语不知从何处而来,教士站在那里,看向他。
“这是令人欣喜的重逢,孩子。”
无处不在的低语传达着情绪。大群本不该有的,独属于个体的情绪。
“你向往未曾谋面的海洋,也牵挂故乡的土地。
“这是否是你仍留在此,不愿退去的理由?
“你的血液中有我留下的赠礼,本该微不足道,可你已在大群中停留太久......
“你似乎仍在彷徨,仍在流浪,仍在寻找?
“你要找的,是否在这里,在此处?
“大群的意志会覆盖个体,而在其中,总有例外。
“这或许不是一条最好的路,但我的所思所想引我至此。
“而你,你是否已有答案?”
教士伸出手。
幼嗣们张开花瓣,海洋的子嗣朝他舒展腕肢。
“你需自己思考,你需自己判断。
“你需做出抉择。
“我多希望你能踏上对你来说正确的路啊,我的孩子。”
海嗣的声音在海面上拂过,像是被风吹起的波纹,一层层向外扩散。
棘刺听得懂这种声音。
直到这时,对方仍如过往一般,教导他要保持自主的思考。
如果目前所有的验证途径均告失败,新的假设将被建立,那么——
面前的这个选择,会帮助他找到答案吗?
面前的这个选择,其尽头会是他要找的答案吗?
夕阳在棘刺眼前落下。
大群并未立刻向着陆地行进,而是缓缓退去。
神圣的宗教画斑驳碎落。
金银洒泄于海面之上。
阿戈尔人握着手中的刀剑,剑尖缓缓抬起,直指教士。
这座城市已经坚守了多久?
几天、一礼拜,还是一个月?
情况在不断变糟,身边的人在不断减少。
出去侦察的小队没能回来,他们所使用的通讯设备被濒死的审判官带回,破碎机器中存储着最后的汇报内容,录音的末尾是简短平静的告别。
迎击海嗣的同伴在拼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战士们陷落于成群的恐鱼中,医师耗尽最后一丝精力,用于治疗的法杖终于也染上敌人的血。
负责防御设施的队员涉险启动了供人们撤退的屏障,勉强阻拦前行的海嗣与恐鱼,直到城镇崩毁,维持运转的设备不甘地嗡鸣,终于停息。
棘刺仍驻留在这里,不退反进,像是一股逆流,切开向内陆撤离的人潮,走向海洋。
阿戈尔人孤身站在海岸之上,手中躺着一支泛着荧光的试剂。
做出这管药剂时,他就心知会有使用的一天。
它的原料从何而来,在制作过程中添加了什么,只有切开恩师那变得过于庞大的躯体的棘刺本人知道。
它到底是绿色的?还是蓝色?
谁又能说清大海是什么颜色?棘刺不能,但他清楚,自己将会拥抱它。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无数海洋的子嗣环绕在他身边,它们不再主动攻击,体贴地留出一段静默。
不论是非被如何颠倒,真相被如何解释,棘刺心意已决。
他需要了解是什么一直在呼唤,他需要知道那些躲不过的究竟是何模样。
他要知道,当躯体成为其中一员,他还能否伤害大海本身?
这是他思考中绕不过的疑问,只要一天不解明,他就一天无法停止探求。
棘刺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
他对自我保有自信,相信即便理性经历冲刷,也仍能保持一分清醒。
他也曾考虑过,如果他在这场豪赌中落败......博士清楚他的所有弱点。只要有博士在,一切总能够被解决。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在此刻,遵循自己的思考与判断。
自我的阿戈尔人按动药剂的一端。
将故乡缓缓推入自己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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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 提灯之人
只要海岸线上还有人在坚守,伊比利亚就不会轻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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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 黑色郁金香 | 所有我方干员技能未开启时60秒内攻击力逐渐提升至最高+60%,每次技能结束时失去该加成 | 沉默压垮了伊比利亚人,所以她要发声,如果言语不够锐利,那就以剑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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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士兵,还有阿戈尔人。这在过去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组合。”
一个人从阴影深处走了出来。她全身都被黑袍覆盖着,手中的刺剑却闪着银光。
闯入者们没有想到山洞里还有别人。他们是从悬崖上的哨所撤下来的。第四次海啸摧毁了观潮区的大部分防御设施,也阻断了他们与大部队的联系。无穷无尽的海潮与恐鱼一路黏着他们的脚后跟。活着躲进洞穴里的只有一名士兵和一名瞭望塔工作人员。两人伤痕累累,饥肠辘辘,对前路与后方都充满了恐惧。
“您是审判官吗?”阿戈尔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柄指向他们的刺剑很容易勾起阿戈尔人的记忆。
“你们应当认得我的剑与灯。”对面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一些。她的手中并没有审判之火,但那盏灯就放在她身后的岩石上。
士兵犹豫着不愿放下武器。“这附近怎么可能还有审判官?防线崩溃了,他们要么已经牺牲,要么撤向了内陆。”
“我的使命仍未完成。最后的瞭望塔仍在运作,山崖上还有人在坚守。同样地,回到海洋里的她们也不会就此放弃与我们联系。”
黑袍下的人将视线从海岸线的方向收回。
“想穿过洞穴逃到后方的话,没有灯可走不了多远。阿戈尔人,拿起提灯,跟上我。”
提灯的幽光映着湿滑的石壁,三个人的影子都变得很长。
“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些传说。”士兵压低了嗓音说,“海嗣都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它们最初渗透进教会,后来是军队,乃至普通城镇。上一座哨所就是这样沦陷的。”
他们无从知晓面前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审判官。阿戈尔人心想,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阿戈尔人知道士兵说的是真的。大战开始之前,审判庭的人教过他们如何辨别披着人皮的海怪。无论是恐鱼还是海嗣,它们只是在模仿人类走路的姿势,实际上还是在依靠那些触肢或者硬壳摩擦地面。在突然跌倒或者不得不快速移动的时刻,它们会露出破绽。
但这是以前的事了。来自大海的怪物们最擅长的就是进化。半个月前,一座前线基地收到了从附近战场发出的求救信号,派出救援队伍把深陷恐鱼大军中的一队残兵救了回来。当天晚上,前线基地就沦陷了。那些还算坚固的防御工事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基地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没人说得清楚,到底是恐鱼吞吃了那几个士兵之后模拟了他们的样子,还是士兵们在绝望之中自己接受了变化。人们意识到,即使是最熟悉的面孔,也可能随时变成敌人。恐惧与不信任正在人群中蔓延,各处防线崩溃的速度随之加快。
研究者们说,海嗣的生物特性决定了它们的思维模式并不能理解何为阴谋,它们极有可能只是闻到了人群中那些正在变化的“同胞”的气味。它们急于来到同胞身边,用同胞们更容易接受的样貌与他们交流,来迎接他们回家。
更多人对这类说法嗤之以鼻。对人类而言这就是一场战争。战争中的人们只会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去理解敌人。
“如果这也是个诱饵呢?她不是来救我们的,而是在把我们引入深渊。”士兵咬着牙说,过度的疲劳令他双目充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的家回不去了,但我不一样。我一定要回到维多利亚。”
他再一次举起武器,扑向前面的引路人。
石壁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逐渐变形,拉长,膨胀,被切开,然后爆裂开来。蓝绿色的液体溅上石块,一部分组织粘到了阿戈尔人脸上。
“他是个可怜人。”依旧站着的那个人擦拭着刺剑,“他误解了自己攻击我的欲望从何而来。直到临死前,他都以为自己仍是那个来自维多利亚的士兵,等战争结束后还能回到故乡。”
“他是什么时候......”
“上一场战斗,或者更久以前。他大概自己也不记得了,也许他在某次绝望肉搏的中途不小心咬下了敌人的组织,而变化的种子就此埋下。”她看了阿戈尔人一眼,“战场上的人都想拼命活下去,这一点其实和恐鱼很相似。”
兜帽下的那双眼睛很亮。对方一定是审判官没错。阿戈尔人本能地畏缩了,下意识吐了好几口唾沫,生怕士兵残留的细胞滑入口腔。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走着。洞穴深处的气味越来越难闻。
“这么多恐鱼的尸体......它们都是您杀死的?”
“我可不能让它们全都爬到山崖上。”
“您......到底在这里独自战斗了多久?”
“还不够久。”她摇了摇头,“我曾经......认识一位船长。他把自己的船称作真正的伊比利亚。为了他的伊比利亚,他坚持了六十年。”
“六十年......”
“我们大概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但只要海岸线上还有人在坚守,伊比利亚就不会轻易死去。”她轻轻地说,“我也不会轻易死去。”
他们来到了一条狭窄的山缝面前。这里不再有恐鱼的尸体,隐隐能闻到外面空气的味道。
“下面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把我的提灯带走吧。”
“那您怎么办?”
“我?你到现在都没发现吗?这么傻还能活着走到这里,算你运气好。”她的声音里竟然多了一丝笑意,“像你这样的阿戈尔人,我曾经也认识一个。说不定你们真能活到最后。”
两人明明是静止的,可石壁上影子突然动了。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滑出了长袍,蠕动了几下,又缩了回去。
阿戈尔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面前的人这一路上都没有自己提灯。
原来士兵并没有猜错。但既然连阿戈尔人都能提起审判官的灯,关于身份的答案在眼下真的还重要吗?
“这盏灯是审判官的象征,由审判官的意志点亮。现在,我把它交给你,阿戈尔人。你的前路......伊比利亚的前路需要更多光亮。”
阿戈尔人握紧了那盏审判官的灯。
“那你呢?等我走到安全区,我让更多人来接应......”阿戈尔人想起那只藏在长袍下的手,意识到再说这些对面前的人而言可能失去了意义。
“至少,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我叫艾丽妮,是一名伊比利亚人。”
曾经的审判官说完,昂着头走向漆黑的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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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 守望者
唯他炽热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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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 净尘之手 | 【吟游者】【阵法术师】【疗养师】对攻击范围内敌人每秒造成50%攻击力的法术伤害 | 所在,即为无尘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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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伊比利亚的海岸,天气变幻得突然。乔迪·方塔纳罗萨在每个礼拜日的下午都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唯独今天,他无法再忍受淅沥沥的雨声,他感到胸口不适,像是瀑流捶打在心口。他深知这一情感准确的名称。他无法下笔,不得不放下工作,尝试离开这堆满卷宗的房间。
当雨水碎落在地的时候,乔迪嗅到了那股他熟悉的气息。潮湿的泥土,带着些血腥味儿。这样的气息不仅代表着天气或是季节,更代表着一个艰难的时期。每当前线传来消息,湿润的空气充满鼻腔的时刻,乔迪都会对这个时代有一个清晰的感受。
自阿戈尔崩溃后就是如此。
时近傍晚,灯火将伊比利亚最后的堡垒照得一片火红。一路上,乔迪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那些惩戒军军官的讨论,那些沉闷的声调受到严格的管束,如今还在被后方的军官们诉说的话语,大都麻木不仁——既没有心灰意冷,也绝无昂扬斗志。乔迪数着自己的步数,直到他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抱歉,大人。”
对方开口的时候,乔迪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尽管身在中枢,但对方的脸上甚至没有擦拭掉血污,这个青年体格健壮,但少了一只胳膊,和乔迪一般身高。乔迪本以为对方是某位身经百战的惩戒军,直到他与青年的眸子视线相交,还有他放在行囊里的残破的提灯与剑。乔迪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位年轻的审判官学徒,一位出身阿戈尔的审判官学徒。
乔迪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位年轻的审判官。
“你刚回?”
“是的,书记官。”
青年审判官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就像那些梦魇缠绕的战场已经被抛诸脑后。但很快,早已司空见惯的乔迪意识到,并非是这些年轻人已经适应了战场的残酷,而是一种可悲的适应。他侧身为年轻的审判官让开道路。他知道,在如今的审判庭,审判官不再常见了。
年轻的审判官点头示意,他与乔迪擦肩而过。背影摇摇欲坠,走在建筑的阴影里,仿佛随时会融化。
乔迪忍不住回过头:“你叫什么?”
“马蒂亚斯。”
“这不是个阿戈尔名字......”
“我的养母是伊比利亚人。只有阿戈尔的姓氏保留了下来。”年轻的审判官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纠结是否该浪费时间谈论这种私事,但最后他还是开口了,“布雷奥甘。”
“什么?”
“我的家族,布雷奥甘。除了这个发音,关于我的家族我已经一概不知了。甚至于这到底是姓氏,还是某个祖先的名字,我也不清楚。我们的家园已经......”
乔迪·方塔纳罗萨一时怔怔无言。
短暂的沉默后,年轻的审判官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那位圣徒卡门的......呃,徒弟。”
这个名字唤起了乔迪胸口的钝痛,强烈的情感使得他几近呕吐,他强撑着一瞬间的眩晕,低沉地回答道:“是的。”
随后,乔迪又用着几近自虐的口吻询问道:“你失望吗?年轻人?在这个特殊时刻,我却无法与你们一并作战......”
“不。”年轻的审判官很快意识到乔迪误会了自己的话,他苦笑了一声,“卡门阁下说过,我们是保存火种的人,而你们才是火种。”
乔迪没有立刻回答。他强压下哽咽声后,挤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巧合的是......布雷奥甘这个名字与我有些渊源,虽然至今没有证据证明我与他有关。不过我知道一些关于布雷奥甘的故事。”
“造船匠的传说我还是知道的,书记官。”
“不。”乔迪停顿了一瞬,他在这一瞬想起了许多往事,“我去过阿戈尔。我回过家。”
年轻的审判官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别的事情压下了年轻人对血脉的怀恋。
“谢谢,如果还能再见。”
年轻的审判官离去了。
雨声渐大,不知何处传来入夜的钟声。乔迪回到了他那杂乱的工作间。他稍稍整理了一番桌面,使案台回到了几周前整齐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恐惧、悲伤与不甘在瞬间吞没了他。他只得尽量避免自己哭出声来,避免眼泪滴落在打字机上。
然后在“失踪人员”一行下,他颤抖地写下了几个字符。
“卡门·伊·伊比利亚,确认死亡”。
“一千三百公里。”
脱口而出的乔迪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但周遭的人已经投来了目光。其中最先理解乔迪所说距离的含义的人,是走在前方的大审判官艾丽妮。她同样停下脚步,看向大厅中的战略沙盘。
“离格兰法洛的那座灯塔有一千三百公里。”艾丽妮陷入了短暂的回忆,“意味着我们的国土,人类的防线后退了一千三百公里。”
乔迪叹息一声:“若无其他国家的支持,这个数字只会更加夸张。”
“反过来说,泰拉的力量已经集中在了伊比利亚的前线,我们没有第二道防线。这一千三百公里的土地,已经等同于海洋。”
乔迪仍旧看着沿途的大厅,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防线并不牢靠。海嗣并不是只靠伊比利亚这一个入口侵袭陆地......萨尔贡,乌萨斯,炎国。战火已经遍及大地。”
“是的。这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使命。如果一位维多利亚子爵,一位萨尔贡帕夏,都有可能是深海教徒的伪装,那我们形同失守。可唯独这一次,我们杀死了那些引导恐鱼的主教,一个不剩,但海嗣仍旧自发地征服着陆地。有什么东西领着它们这么做。”
乔迪感到惊讶:“可那个深海子爵已经死了!死在莱塔尼亚的法卫手里!难道还有别人......”
“又或者,大群察觉到了更大的危机。出于生存目的,它们不得不开始整合陆地上的生态系统。”
艾丽妮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了脚步。这时乔迪才发现,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十几年,他从未踏足过这个区域。
“所以这次,我们必须成功。”艾丽妮回过头,她本该精致依旧的面容如今只留下沧桑的神色,“我重领大审判官的席位了。”
“看得出。再说你早就实至名归了。”
“所以,作为大审判官,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艾丽妮提起了她的灯。光芒瞬间充盈大厅,当阴影离开那扇大门时,门便被光明撬开了缝隙。
一盏灯。偌大的房间似乎曾是一处牢笼,后来又成为了熔炉、工坊,而现今,所有杂物依然尘封在墙角,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盏提灯。
“这里曾经关押着一只海嗣。每一位审判官在正式成为审判官之前,都会来这里得到海洋的真相。”艾丽妮的声音很平静。“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所以......把这里改造成了......锻炉?”
“是的。”
“那盏灯?”
艾丽妮靠近它,如同靠近不存在的神。她将其提在手中,光芒瞬间淹没了乔迪的视野。
比起火光,更像太阳。
“卡门,达里奥,约翰,卡洛斯......所有还能寻回的审判官提灯,重铸为了这一盏。我们想过很多名字,但还没有决定。”艾丽妮停止了施法,光芒瞬间退回到狭窄的玻璃牢笼之中,“也许可以你来决定。审判庭决定托付给你。”
“我!?”
“你不会使用提灯吗?”
“不......会。卡门阁下教过我一些......但我和审判官的差距还是......”
“无妨。你只要会点亮它就行。如果心怀疑虑,就去寻找下一个使用它的人吧。”艾丽妮笑了笑,这时候乔迪才想起,论年龄,他们不相上下,“你见证了审判庭的抗争。在灯塔守望着我们一次次的凯旋。你记住那些牺牲的英雄,你也记住我们枉死的人民。提灯不当是凶器。灯火是我们的希望。”
艾丽妮顿了顿,“你得记住它。将它传唱下去。”
“那你呢?”乔迪几乎脱口而出。
“接下来我们所要斩杀的海嗣......已经有了代号。它的代号是......”艾丽妮松开了手,在扑朔的光影中,她走向了门的那头。
“歌蕾蒂娅。”
当乔迪告别凯尔希的时候,那个曾经熟悉的女性已经在灾难中变得陌生。她是最后一座城市的奠基人,而不再是那艘小小舰船上教导干员流明的凯尔希医生。那些记忆中的人并没有陪伴在凯尔希的身边,乔迪同样失去了许多,所以生活在那座城市中的短暂岁月,乔迪始终没有提起罗德岛的任何事情。生怕过往会触动那些劫后余生所残留的为数不多的希望。
“海洋依旧很危险,尽管......我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位置。”凯尔希在听闻乔迪的诉求时,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作为整个生态系统的附庸,作为大群的奴隶,作为共生关系的一员,我们才得以生存。这不代表我们可以......”
凯尔希停下了话茬。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与她道别的人,正来自曾经漩涡的中心。
“我知道。”乔迪笑了,“但我想去看看大海。”
“......你需要护卫吗?”
“不。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书记官,不值得。”
凯尔希没有再说什么。她很快准备了一些方便老乔迪出行的载具与行囊。看看故乡确实不是一件值得兴师动众的事情。只是在出发前,乔迪最后回望了一眼城市,它不再有移动的必要了——乔迪想。和平,但永远停滞的文明形态才被大群允许。
乔迪又想到自己一生不曾真正血战在一线,也不曾真的为城市的建设添砖加瓦。他似乎始终做着最微不足道的工作。当灯塔燃起的时刻,指引着航船与伊比利亚人的是灯塔的光芒,而不是灯塔上的守望者。
他坐在一处山崖上。盘旋着的珊瑚色生物在视野所及的数海里距离内翻转腾挪,光滑的贝壳生物井井有条地沿着海浪的轨迹咔嗒作响。海洋平静而祥和,晴空万里。在克服了人类、源石、邪魔以及那些远超常识的存在后,海嗣观测世界的办法早已不局限于人类所能理解的感官。
乔迪知道,新的几丁质之神仍旧默默停留在海面上方的某个地方,在阳光与云层最晦涩的夹角之中。早在这个人类离开巢穴远赴海岸的时刻,它的触须就离开了藏匿身形的空间,警惕着这个特异个体的一举一动。如今,它即是泰拉,亦是那些远游深空的大群同胞最好的信标。
而出乎预料的是,这个个体似乎用人类简陋的双眼捕捉到了它的意志。
“你好,海洋。”不用担心停留在泰拉的大群个体是否能听见自己的话语,就像是老人对孩子讲述故事一般,乔迪开口了,“我的名字是乔迪。乔迪·方塔纳罗萨。曾是你们微不足道的敌人。”
从一声自我介绍开始。乔迪开始平静地诉说他的人生。
格兰法洛。阿戈尔。愚人号。深海猎人。回家。战争。崩溃。觉醒。神。真相。失败。死亡。别离。耻辱。和平。
他的语速时快时慢,声音时大时小,无人回应,只有风掠动岸边奇形的棕榈树木,吹过珊瑚状山脉的孔洞发出声响。
直到老人不再有话语。他开始凝视着海岸。而整片大海却毫无征兆地顺应了他的想法,海水迅速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变得混浊,贝类恐鱼聚集在一起,它们的身躯变化扭曲,最后聚集变成了一艘小小的——船。
大群读取了他的想法。大群展示了他的想法。但乔迪已不在乎大群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不对。你错了。很遗憾,你输了。”
海浪不会回答。而伊比利亚最后的守望者也不再言语。
阳光依旧,风声浪声与贝壳生物碰撞的声音,在某个瞬间形成了高度一致的波形与频率。大群中的某个个体,同样也是整个大群,对这个母星上小小的寄生个体的临终遗言作出了回应。
“再见。乔迪·方塔纳罗萨。”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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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 星辰泡沫
或许总会有一种冲动,促使我们背叛那束缚着我们的重力与故土,将自己掷向大海与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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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 涌动之餐 | 所有我方单位受到的治疗和生命回复效果+30%,且受到的元素损伤-30% | 我们生来便学会摄取。别违抗欲求,顺从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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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少女从梦中惊醒,她无法忘记方才梦中所见的星光。
追随主教爷爷四处旅行和学习已经有多久了?少女并不擅长去记忆这种时间流逝的感觉,因为她的人生似乎被那片星光简单地划分为了见证它之前与之后。
她认为自己是足够清醒的、认真的、执着的。如果有什么能够证明生命的价值,如果有什么能够验证自己的想法,那即是去真正地触碰它、拥抱它。
爷爷说过,并非所有人都应当走在同一座独木桥上,行走于其上也并非一种资格。人类的可能性本就无穷,任何手段也都不过是工具的一种,而手段不应该是被信仰的对象,其目的才是。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鼓励我先去认清自己真正渴望做的事、渴望成为的样子,而拒绝交予我最浅显易懂的“答案”。
但我想,我早已得见我的道路。此刻它正千载难逢地被置于我的面前,爷爷与他那名旧识所交换的誓约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匣中。而爷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已经两天没能回到这里。如果再过一天他还是没能回来,他预备的后手将会彻底席卷并破坏这个藏身处,连同他置于此处的心血与......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它的脉搏和呼吸牵动着我的心跳,它是我始终求而不得的救赎。只要伸手打开这只匣子,饮下来自海洋的誓约,我就能回到被定格的那一天,用倒映在海面的星光重新塑造自己。
如果这星光果真太过刺眼,那么就让我为它盲目。
少女从梦中惊醒,她无法忘记方才梦中所见的星光。
于是她望向自己的一只手掌,然后是另一只,接着是另一只,或许还有另一只......才发现,它们和它们正掬起一捧又一捧的,星光。怎么会呢?每每感到遥不可及的星光,此刻又怎么会轻易地被自己缠在手中?
这种惊喜是如此地强烈,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舒展身体,开始旋转与舞蹈。星星们似乎也理解了她的快乐,环绕着她开始一圈又一圈地舞动,即便没有......
没有音乐?不该是这样。腕足即是节奏,星光即是旋律。可是,为什么没有乐声被演奏?是因为没有乐器吗?
不,不......为什么这里漆黑一片?为什么星光没能照亮这里,也没有照亮我,为什么它们没有温度?
是因为干燥吗?腕足是因为干燥而感知不到温度?喉头是因为干燥而无法发出声音?那就仰头唤来雨露将之咽下吧。等到周围那些嘈杂的噪音都被浇灭,我就可以放声唱出最后的歌。
终于,一枚枚温暖的音符纷纷从我的躯体脱落,化作了闪闪发光的半透明旋律,包裹在五光十色的泡沫之中。
我就要蜕变成星光了。
少女从梦中惊醒,她无法忘记方才梦中所见的星光。
尽管躺在甲板上,因微凉夜风的拂面而醒来,海沫的身子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事实上,说不定她也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让意识暂时地松弛了一会,毕竟她已经有太久没再从肉体的疲惫中感到对睡眠的渴望了。海嗣的肉与血为她塑就坚韧的同时,也大幅削减了她的睡眠需求。但人类的精神却无法和肉身一样,迅速习惯这多出的一大块清醒时间。
说不定刚才在朦胧之中所见的星光并非源于意识水面之下,而是此刻头顶上这片天空的实景呢?
是啊,她曾无数次梦到那片星光,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好好抬头仰望真正的星空,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就算去追索记忆,也只能隐约回想起,盘桓于伊比利亚天空的阴霾似乎从不曾散开。
海沫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听父母讲过的故事,昔日的伊比利亚曾一度寄托解读星象辨别方位,以实现海上航行,却因始终不能解开星辰的谜团而一筹莫展。仿佛那些星光并没有什么实际规律,甚至或许它们果真如一些神秘学家所说,是地上事件的预兆与映射。直到一小部分阿戈尔人将他们的技术带至岸上,与伊比利亚合作在海岸线建起了一座又一座的灯塔,通过它们与船只的信号交换,伊比利亚摆脱了对星辰的凝望,征服了海上的迷津。
怎么回事,这样一看,我不是跟这个讨厌的故乡没什么分别吗?被不可解读的星辰迷住双眼,迷失在大海的臂弯之中。然后......
海沫忽然想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
灯塔为迷途的船只照亮回家的路,然而说不定正是因此,它们才会引来恐鱼,在浪潮来临之际最先被摧毁。
但她不会让这种事在自己的下一个家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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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 自虚无中
记忆可被描述、可被记载、可被保存。那么,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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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 极速之手 | 【处决者】、【伏击客】和【傀儡师】周围八格内没有我方单位时,攻击速度+100 | 振臂一挥,只留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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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劳伦缇娜看向远处洋底那片摇曳的灯火,有些出神。
如潮水一般的怪物已经退却,又一座阿戈尔的城市得以苟延残喘。当然,只是暂时的,在如今遍及全部视野的灾难之下,唯有死亡与痛苦才是恒常。从结构上来看,这该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历史的辉光曾加诸其上,就算距离遥远,穹顶之下那些建筑的煊赫与傲慢仍依稀可见。
在那次可耻的背叛之后,深海猎人们不再被允许靠近城市,他们这些更陈旧的,更“原始”的猎人更是被严密监控,他们推进浪潮,但他们没有家。
已不再有家。
劳伦缇娜对此并无意见,无论是她的队长还是她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血脉之中的躁动与不安,她们在面对一次早已注定的死亡,也许更糟,死亡已经开始,她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不过是忍受这一场漫长的腐烂。
劳伦缇娜仍望着那座阿戈尔的城市,它已重新启动,驶向不知已退去何方的防线,驶向不知在何处等待的命运。那些灯火渐渐隐没在海床上,大洋深处,阳光仅仅只是头顶数千米之上的虚影,它理应存在,但无人能感知。劳伦缇娜的周围又重新陷入黑暗。
劳伦缇娜察觉到水流的变化,她的队长正在离开,歌蕾蒂娅已经数年没有说过话,她厌恶自己的声音。但长久以来的默契使得她们不需要揣测彼此的意图,在那场腐烂彻底结束之前,她们只能继续如此。
用“信任”来描述她们的相处显得肤浅而轻率,只不过是,深海猎人血脉相连。
而这段关系的终点,她们已经见证数次,她们都心知肚明。
还不是时候,但很近了,也许是两个月后,也许就在明天。
劳伦缇娜提醒自己,下次的修整时间,要给手中的锯子换一枚新的锯片。
污秽再次涌来,在跳完这支舞之前,劳伦缇娜决定不再去想有关未来的可能。
一场接一场的舞会,舞伴们却总是沉默。
这让劳伦缇娜感到厌倦,这称不上真正的起舞。那些残肢溶解在水中,歌唱声却震耳欲聋。
这是属于它们的歌声,劳伦缇娜承认其优美,但这些歌声跟不上她的舞步。
最后一位舞伴化作齑粉,它的发光器官渐渐暗淡,熟悉的黑暗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在海的深处察觉不到波涛,却依然能确切感受到海的重量。这是安宁吗?劳伦缇娜有些困惑,在思绪的碎片中,安宁或许应与更多人共享,安宁似乎伴随着另一种歌声?
更加温暖,更加悠扬......
那是怎样的曲调?劳伦缇娜闭上眼睛,试图回想。但是它们的颂唱实在太恼人,无穷无尽,不止不休。任何一点涟漪都被压灭,唯有它们,它们永存。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劳伦缇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安宁......
那是安宁吗?......还是恐惧?
劳伦缇娜向前走了几步,她踮起脚尖,接下来是转身,双臂的姿态应该更轻盈。然后弯下腰去,再度转身。
她的手里是不是应该握住什么?这些舞步,是不是她曾与别人一起演绎?
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劳伦缇娜记得,那是个笨拙的舞伴,但仍比眼前这些要强得多。
记忆,记忆,它们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劳伦缇娜知道如何剥开它们,寻找到自己所要的那一缕,只不过,还是算了。
找到了又能怎样,她不知道记忆会把自己带去何方,她不想知道。
已注定比未迎来更让人嫌恶。
也许是下一曲的时间到了,它们的歌声如此盛大。
劳伦缇娜不想被歌声追上,她整了整裙摆,下一批舞伴们已经入席。
那真是块漂亮的石头,颜色洁白,形状规整,半埋在柔软的沙地之中,仿佛一枚精致的甜品,被小心地摆放在波涛之下。
这里很好,她想,没有什么会来打扰她。
她走了那么久,孤身一人,穿越崩溃的残骸,穿越黏腻的碎片,穿越歌声,穿越死亡。
终于,她来到了这块石头面前,这大抵是个巧合,她从未给自己的跋涉划定过终点,但这样也好,最精彩的时刻往往不可预料。
她走上前,尝试感受面前的石料,她或许曾掌握一些知识,如今,那些知识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消散在昏黑的海底。但那种情感还在,她早已放弃描述,但毫无疑问,那种情感就在她微微颤抖的双手之中。
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这般颤抖过。
她抚过石料的表面,尝试捕捉一丝温暖,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已经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指尖划过,石料的表面有些发涩,这是块好石头,给人一种能够跨越永恒的错觉。
在遥远时间之外的某个下午,她也曾如这般抚摸过一块石头,那时的她,还相信着真有事物可以对抗岁月,可以对抗消亡,可以对抗终将到来的结局。
不过,不让命运遂了愿,也称得上是对抗吧。
......相连。
那句曾常常被提起的话已经在记忆中褪色到无法分辨,但她仍然知道,已经无人与自己相连。
时候到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拖延了。
她轻轻抬起手臂,曾被称作武器的东西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残骸,但足够应付接下来的工作了。
石料片片剥落。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
她闭上眼睛,终于完成了。
她将虚无自有形中解放,她将自己的命运归于虚无。
水流起伏,带走所有余迹,这片沙地上,那块巨石与那个身影,皆已被冲刷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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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 海葬
她试图回眸欣赏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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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 锈刃-神力 | 所有【特种】干员的力度+2 | 地形是作战的一环......只能说这么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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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凯尔希比她矮一些。
走路的速度慢些。话语的温度低些。
歌蕾蒂娅跟在她的身侧,听凯尔希反复说起那些古老的故事。劝诫,警告,教诲。她们并没有相识很久,但凯尔希展现给她看的所有,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强大”?歌蕾蒂娅停下了脚步。她见识过很多种力量的形式,其中最直白的,无疑正是她悬挂在身后的长槊。她不禁回忆起阿戈尔的景色,回忆起那些足以填满海洋的舰队,战士们的目光能烧穿阳光都无法照耀到的深海,恢弘的科学院传来知识的响动——
最后,她不可避免地、滑稽地、可悲地想起了她的母亲。
“强大”。
歌蕾蒂娅停下了古怪的联想。但那个身影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至凯尔希主动选择了沉默,她一言不发,礼貌地等待着歌蕾蒂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歌蕾蒂娅看向眼前神秘莫测的医生,她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继续吧,医生。我无意打断你。”
“你似乎有心事。原谅我冒昧,可我不能对一位心不在焉的执政官继续刚才的话题。”凯尔希顿了顿,“关于海嗣起源的话题。”
歌蕾蒂娅突然笑了。她记起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的母亲是如何对她交代那寥寥几句的......“任务”。她那时会去观察自己的神色吗?
为了打消凯尔希的疑虑,歌蕾蒂娅重新迈开步伐。
对母亲的情感。在陆地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那种情感——那绝非单纯的血脉联系,那其中有着更复杂的色彩,就像风在穹顶上卷起的珊瑚色漩涡。
潜意识里,歌蕾蒂娅觉得自己早就逃离那个漩涡很久很久了。她确实很久没想起过这些矫情的画面,直至今日。憧憬?仰慕?尊敬?惧怕?还是埋怨和厌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从未摆脱,她只是学会了不再逆流而上,顺应浪潮的时候,自己是不会移动的——只当景色在眼前掠过罢了。
唉,阿戈尔啊。
性格,行事作风,或者说,“人性”。她的一切都是被阿戈尔塑造的,确切地说,被她的家庭塑造的。歌蕾蒂娅恍惚间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作为执政官,作为深海猎人,一路以来秉承大义而战的人,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找到那些大义的确切原点。
“执政官女士。你是否需要休息?”
“歌蕾蒂娅。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凯尔希沉默地点了点头。二人目光相交。
“你在寻找你的同伴。寻找解救你国家的办法。”
“是的。”
“你需要新的同伴。”
“是的。”
“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但或许,你需要寻找的不止是那些。”
歌蕾蒂娅将惊讶压在心底。她一向能把自己的想法藏得很好。哪怕在以最严苛残酷的态度面对那个最让她讨厌的——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曾把想法摆在脸上。
凯尔希的目光依旧冰冷。但出乎意料地,歌蕾蒂娅并没有丝毫感觉,眼前的女性在漠视自己。
“好吧。医生,你讲完了你的故事,该让我谈一谈阿戈尔的现状......以及总战争设计师的计划。”
“凯尔希。”
“好,凯尔希。”歌蕾蒂娅看向海洋的方向,“让我们从一位母亲谈起。”
骑士。
歌蕾蒂娅在罗德岛见过那些自称骑士的......卡西米尔人。他们的历史并不复杂,那是库兰塔的军事传统与可笑的消费主义碰撞的结果。
可无论如何解读这个词,都与眼前的骑士格格不入。
身旁的伊比利亚战士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他再一次向执政官提出了进攻的请求,但歌蕾蒂娅依然选择沉默。
“这两只海嗣是特殊的。”审判官替讷口少言的执政官做出了回答,“但他们的威胁不容小觑,我们应当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们会有什么行动......”
看吧,活下来的战士们多少都听说过他们——“最后的骑士”。
歌蕾蒂娅回忆起在伊比利亚之眼初遇他的场景。海洋如此广阔,敌人不计其数,反复遇到同一只海嗣的概率有多大?又或者......那把来自卡西米尔小村庄的钥匙,将所有人的命运拴在了一起?此刻的相遇也只是一次弄人的偶然?
阴云压阵,风中夹杂着海渊的腐臭。骑士和他忠实的扈从匍匐在海面上,随着海洋的呼吸起伏。
歌蕾蒂娅始终在思考这件事。如果骑士和他的座驾和那些教会垃圾一样,是堕落为杂种的人类,那他们的行为则显得过于杂乱无章且缺乏意义。可如果他们比教会垃圾们陷得更深,更接近大群,他们又如何做到无视了大群的意愿,甚至无视了同胞的请求?
歌蕾蒂娅皱了皱眉头。她开始感到恶心。
为什么自己会对这类非人之物产生同情?为什么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把他们当做平等的生命对待?
该死。什么时候?
一道惊雷将歌蕾蒂娅拉回了现实。年轻的水手不安地望了望天。
“天气很差,能见度越来越低了。”她看了看刚才发话的伊比利亚战士,“但这很不正常。这天气......”
又一道惊雷,海面开始浑浊。任何陆地上的胎生动物在面对这一片漆黑的汪洋时都会感到生物性的不适。战士们渗出冷汗,歌蕾蒂娅的周遭陷入死寂,穿透云层的微弱阳光正动摇不止,这片海洋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直到骑士抬起了头。
歌蕾蒂娅想过,想过为何他保持的最后丁点理智,会让他对“海洋的浪涛”感到愤怒。这是否是某个隐喻?是否是指大群本身?还是指......伊莎玛拉?
又或者......
歌蕾蒂娅突然跳入水中,反应过来的审判官立刻号令船队,跟随这位速度无匹的深海猎人。
几乎同一时刻,骑士抬起了视线。巨浪从海平线的那头无声地掀起。随着一声怪异的啼叫,骑士冲向巨浪,穿过巨浪,再看着下一轮波涛翻涌着靠向自己。
歌蕾蒂娅最近总是想得很多。她意识到了。她忽然觉得这位最后的骑士行事没有任何逻辑。唯有执着与争斗这两个纯粹的念头,荒唐地想要粉碎海面上的一切事物。
包括她。甚至包括海洋的波浪本身。
歌蕾蒂娅还是想得太多了。她想起乌尔比安曾经对自己的劝诫。作为执政官,这很好,作为战士,这是累赘。
在最后一丝落日被海浪扑灭的时刻,那丁点闪烁的余晖里,歌蕾蒂娅向骑士发起了进攻。
也许她的生命里始终缺少这样一个形象,但......
这个人绝不能是一只海嗣。
歌蕾蒂娅花了几分钟确信一件事,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游动了。
她平静地坐在海底。仔细地感受着压力渗过皮肤,温度缓缓轻拂过皮肤。
她想起了故乡的那座城市,儿时见到的第一台护理机器人,还有母亲模糊在记忆中的脸。她感到声音在离她远去。
伊莎玛拉的声音消失了。漫长的斗争,困扰了阿戈尔数百数千年的难题,整个泰拉文明的巨大危机,就在那个虚伪可憎的神明——也是她曾经挚爱的战友死亡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此处,独活执政官一人。
最后的时刻,乌尔比安选择将生存的机会留给更年轻的自己。多滑稽,他不是会去翻阅执政官个人信息的人,更没有与歌蕾蒂娅讨论过相互间的长幼之分。等到漫长战争结束的这个瞬间,始终紧绷着神经的歌蕾蒂娅才第一次产生了些松懈的念头。啊......她想到,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乌尔比安。
不......也包括劳伦缇娜,斯卡蒂,包括所有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阿戈尔人,以深海猎人,以同胞,以战友的身份互相对待。
但他们的气味都已经消失了,连同最后一支舰队一并葬身大海。
歌蕾蒂娅笑了,她知道结局是什么。
无尽的牺牲与毁灭之后,歌声仍旧没有停止。伪神不止一个,灭亡的脚步从未放缓。
乌尔比安说的是对的。斯卡蒂兴许也曾在人性迷离的时刻试图提醒所有人这一点。可此刻的歌蕾蒂娅却出奇的平静,某种从未有过的价值与意义跳进了她的脑海。在这场注定灭亡的游戏中,她抓住了能让自己释然的做法。
休息了片刻后,她撕下恐鱼的血肉,简单堵住了流血的伤口。她的身体已与大群无二,她站起身来,漆黑一片的海底为她亮起一片生物色的荧光。就在她周遭不远的洋流之中,千万海嗣如朝圣的僧侣收起千奇百怪的肢体,静静瞩目着歌蕾蒂娅的一举一动。大群乞求她归顺,祈求她不再做无意义的抵抗,不再招致无意义的死亡。
她能理解大群的意思,被迫理解。可死亡并不一定是虚无的,这是她与大群最后的差别。
她望向伊莎玛拉沉睡的地方,她望向神明苏醒的方向。歌蕾蒂娅知道,大群对同胞,有问必答。
于是——
“还有几个?”
她如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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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 碑文倒影
不规则石块的每一个切面,都显现出一个异位同形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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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追忆录
斯卡蒂浮上了水面。
在她身后,跟随着几只刚刚诞生的海嗣。
它们并非斯卡蒂的子代,但当亲代仍在海底进行繁殖活动时,总得有人负责管理与抚养它们。
于是作为大群的成员,斯卡蒂接过了这个任务。
她的原生族群曾经生活在海底钢铁巨构之中,
在与海嗣接触后,阿戈尔们最终选择成为了大群的一员。
即使形体没有改变,他们的躯体上早已留下了进化的痕迹。
直至今日。
......
斯卡蒂找到一块合适的礁石,她攀上石块,稳稳坐在海岸的边界上。
幼嗣们似乎有些害怕离开海水,干燥对于幼小的它们而言仍是会引起不快的因素,于是乎,在反复尝试后,它们最终选择吸附在岩壁上,好奇地用视觉器官感受水面上的世界。
斯卡蒂从行囊中拿出了自己的竖琴,稍稍调试几下后,就开始了弹奏。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她的歌声——
那是一支不知苦难与悲伤的歌。
满怀包容,潜藏关怀。
随着歌声响起,幼嗣们舒展身体,用尚未发育完全的发声器官共同歌唱。
原生海嗣们并不懂得情感,但一部分新生海嗣已能够认知并将情感转化为能量。
当它们能够自我歌唱并理解其中蕴含的力量时,海嗣便能够真正理解那些不属于它们的种族。
现在,它们在理解“学习”的意义。
......
听,斯卡蒂仍在歌唱。
从深海猎人尽数异化的那一刻开始,阿戈尔的深海猎人计划就已宣告结束。
执政官们一致认同要将这些异类彻底歼灭,并重新研讨对付海嗣的方案。
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深海猎人们仍保有着自己的意志。
......
斯卡蒂向着海面游去,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手足同胞。
他们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态,成为了各种各样的......“海嗣”。
联结着他们血脉的诅咒,如今已露出其真容。
他们已没有可能重回家园——阿戈尔人立誓清除他们。
他们也不会归于大群——即使是迎接死亡,他们也仍不会向海嗣屈服。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自我放逐,去向海洋尚未覆盖的地方,同时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而在这步入绝望的旅途上,深海猎人们也在海嗣捕食和阿戈尔围剿下近乎死绝。
只剩下十几只不成人形的怪物,沉默地向陆地游去。
他们失去了武器,也失去了信念。
只留下一具具恼人的躯壳,以及一颗颗充满痛苦的心灵。
斯卡蒂想要歌唱,但酝酿好的歌曲在通过发声器官后,就成了一段毫无意义的低吼。
于是,斯卡蒂的歌声,从此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
而当她迎来死亡时,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忆起那优美的旋律了。
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斯卡蒂独自检修着海床上铺设的灯光设施。
得益于阿戈尔器械的辅助,她一个人就能维护这整片海床的灯光,而只要这些可靠的灯光阵列没有损坏,她就可以一个人躺在移动居住设施里,听着她喜欢的曲子,随着旋律一起哼唱。
只需要每周回城市补给并交付报告,她就可以一直享受这种惬意的单人生活。
至于其他的,斯卡蒂并没有想太多。
没有金钱压力,没有社交忧虑,没有身体病痛。
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在遇见那块破损石碑之前,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这块石碑,这件明显不属于阿戈尔的物品,为她展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她看到自己与各种从未见过的海洋生物一起歌唱。
她看到自己变成了丑陋的怪物,与其他怪物一起向海面游去。
她看到自己......带着一把等身长的巨剑,和一些从未谋面的人一起,向着如城市般庞大的怪兽游去。
这些碎片中的主角都是自己,斯卡蒂很确定这一点。
但那些陌生人,陌生怪物,陌生行为,让她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不该和这些事情有瓜葛。
于是斯卡蒂拍摄了石碑的影像,然后赶紧跑回居住设施给自己的主管打电话。
石碑显然还有些信息想要传达给她,即使斯卡蒂早已远去,它仍在播放着一些内容。
......
那个背负巨剑的自己——屠戮海神的斯卡蒂在乌尔比安的带领下潜伏于礁石间时,
触摸了一块破损石碑。
她即将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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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 童年的终结
是否终有一天,我们会起身反抗交予我们无解谜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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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化之心也好,不融的冰山也好,蔓延的枝条也好,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始源的命脉已经彻底失控,在趁伊莎玛拉与水月两败俱伤,祂将初生逐一吞噬之后,“存续”成为了唯一的真理。祂将一切生命皆悉换算成资源,忠实地执行着包容与管理。万物是如此井然有序——因为几乎所有拒绝归于此秩序之中的事物都已被抹除,海洋在顷刻间没过了脚下的土地,人类连最后的壁垒都未能修建起,泰拉如今已是海嗣的理想生态居所。
在这广阔理想居所的一隅,曾被称为水月和博士的海嗣藏匿于某个溶洞中,躲避着秩序对他们的吞并。在这样的生态中,姓名亦是无序,怀念亦是无序,伤感亦是无序。
其他人怎么样了?阿米娅和凯尔希......罗德岛的同伴们怎么样了?人类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就连挤出这样的念头都有些奢侈,或许只有进食的时候,思考才终于有权额外消耗一些养分,占用一些空间。
“博士”无言地啃食着水月刚从身上切断的附肢。起初,他总是会在进食时流泪、呜咽甚至歇斯底里地痛哭。但这些情绪和行为显然并不利于生存,尽管花了些时间,他还是克服了。又或许,被迫闭塞的环境和长久以来的沉默与麻木已经彻底将他围困了。
水月无法安慰“博士”。他当然知道,自己最初向博士提议吃下自己的血肉来维生是多么过分的行为,可他更不能接受博士的死亡。但所有的花草、蕈类,甚至就连水源都已经被改造为命脉的一部分,无不闪烁着象征祂所编织秩序的点点荧光,更不用说那些曾是动物的海怪们。已经不再有“正常”的食物了,整个泰拉都已经融入了发光的海洋本身。水月利用残存的力量勉强可以将自己摄入的那些特殊的组织分解为单纯的养分,即是说,他或许是仅剩的“安全”的食物了。
水月也没有想到那时博士竟接受了他的提议。是因为在极度的饥饿中,求生的本能一时压倒了身为人类的尊严吗?是因为不愿意在水月面前死去,辜负他赴死为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命吗?不,原因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博士还能活着......
但是这样的日子是否有尽头,他们还能撑多久呢?水月在心里暗自苦笑着。愿在不同的时空之中,博士不会和自己一起沦落到这一万劫不复的结局。
祂正在思考,祂曾思考,祂将要思考。祂也将在同一个瞬间得到数个不同的答案,并能够在得出答案之前就拥有答案。祂已得升华,时间能够束缚的仅有祂的肉身,而不包括祂的思考。
不知何时起,这些思考以一种概率性的状态出现在水月的脑海中。就好像此刻的祂本身,也正以一种概率性的状态与他同在。
若有人能明确地知晓关于未来的答案,倒是能借此让自己得以始终做出正确的选择。但只要还身为被拘束于这个维度的生物,思维和肉身就无法逾越时间的枷锁。对水月而言,那些模糊的概率所通往的岔路只有在做出选择之后,才能清晰地以记忆的形态呈现为当下的其他可能性,而届时早已不存在重新选择的可能性,它所带来的或许只有悔恨或侥幸。
水月拒绝那种悔恨与侥幸。祂与祂的力量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从现在的视点遥望去,祂也不过就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罢了,而且是一种违背了自己初衷的可能性——那显然并不能算是人类的理想终局。
但做出了某些选择让祂的可能性诞生的,想来也是某处的自己与博士,怀抱着某种理由或苦衷被迫做出的决定。因此亦没有必要以敌意相待,只当是一名做出了不同选择的友人,总会在事后为自己提供一些模糊的参考就行。水月甚至在某次玩游戏时灵光一闪,为祂起了一个名字。
而当水月向博士说起这些,并能够把数个险些成为现实的故事与博士分享,共同面对大海之外的难题时,已经是许多年之后了。
玻利瓦尔某处不为人知的海岸边,有两只因拟态而难以被辨认的恐鱼将自己固定在周遭的礁石丛中,任凭海浪拍打。它们似乎毫无对其他生物的敌意,只是长久地伫立着。
罗德岛在哥伦比亚周边还会再停靠一些时日。偷偷溜出来的水月,除了混迹在城市间享受一些不能靠罗德岛的采购项目来体验的地域文化特色,偶尔也会来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抱膝坐在礁石间,聆听海浪的声响,或是恐鱼们无声的交头接耳。
你们是在观察云层来判断天气吗?水月能够明白它们两个正在以某种方式仰望天空,可它们的视觉器官构造是如此精密而特别,似乎足以抵达比云层之上更遥远的地方。这种观察的目的耐人寻味,毕竟恐鱼们对天空并无所求。尽管早已有恐鱼尝试过悬浮在空气中游弋,但翱翔的羽兽群远算不上哺育族群的丰厚资源,而向下俯瞰的视野也对海洋中的生活无益。
不是天气,我们在观察,我们在等待。那两只恐鱼如它们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一般,纹丝不动地坚守着它们的职责。它们并没有,也不需要多余的发声器官,它们自有方法让族群获取它们想要传递的信息。
是什么样的使命驱使着一部分恐鱼演化出如磐岩般的形态去长久地守望云层?水月立刻理解了,这项沉重使命背后的缘由,恐怕并不是和它们用三言两语就能厘清的。他便没有再多问,站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异状。被击穿的缺口,闪烁的电离辐射,甚至是,未曾见过的——
是它们做的吗?不,这两只恐鱼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干涉那种距离外的空间,它们的机能只有观察才对。是别的什么人,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个方向难道是哥伦比亚?刚才看见的东西究竟是......
当水月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身边之时,那两只恐鱼早已不见了踪影。或许它们是急于回到巢穴向同胞传递信息——这条或许需要它们花费未来数百年去筹备与拓展进化策略的信息。